大宋自立國以來便對軍隊持不信任的態度,軍隊調動都要有軍令兵符,擅自離開轄地輕者流放,重者立斬。雷州雖然同屬廣南西路,其也受命主持兵員物資轉運瓊州之事,但其在沒有將令,又沒稟報便率軍過海前往,怎麼也說不過去。偏偏昨日自己還和殿下商議整訓之事,今日便發生了這樣的事情。
更爲嚴重的是應節嚴清楚殿下和江萬載間因爲鎮撫瓊州之事產生嫌隙,對江氏一直抱有戒心。而殿下一直懷疑江宗傑是其埋在自己身邊的暗子,爲此還將其從親衛隊調出安排在撫司。但這並不說明殿下對江璆放心,其位高權重更應是防備的對象,萬一鬧起來危害更甚。以應節嚴對殿下的瞭解,其向來是擅於利用機會,現在藉機以軍法殺了江璆以絕後患的可能不是沒有,且其有過在先即便江萬載也沒話可說。
現在殿下已經決心整肅軍紀,按照軍中不可言明的規矩,往往會從中選出幾個典型當衆處置,以震懾衆軍,起到殺雞駭猴的作用。江璆出身名門,父叔皆曾爲相,又舉家爲國赴難,可謂忠烈之後;再者其本身又是王府翊善,殿下的師傅,一路轉運使,名聲和地位都夠顯赫。若是殿下以殺其爲整肅軍紀的開端,那就不是殺雞駭猴了,而是殺猴駭雞,不僅帥府上下會爲之駭然,便是朝中衆臣都會心驚膽顫,這種本小利大、一箭雙鵰的好事殿下怎麼肯放過!
“撫帥,殿下會如何江翊善?”鄧光薦又問道。
“宗保自幼跟隨殿帥,熟知軍中事務,不是不知深淺的人。他擅離職守,兵出雷州必有原因。在事情未明之時,老夫也難下定論。”應節嚴正被事情搞得心煩意亂,若是江璆真被殿下施以軍法,自己如何對的起江萬載。也對不起爲國殉難的江萬里,見鄧光薦問起只能敷衍道。
“江翊善行事也太過魯莽,而殿下若是不以懲處,恐怕帥府上下也會不服!”鄧光薦卻沒有體會到應節嚴此刻的心情,不合時宜地說道。
“中甫,江翊善雖有過,但此事不僅關係到江氏一族的忠烈之名,也關係到殿帥能否繼續立足朝堂,因而殿下會考慮周全,你我都不可妄言。讓殿下爲難。”見鄧光薦的意思是想深究此事,應節嚴知道他也想借此立威,以便起到震懾府中衆將的作用,趕緊暗示道。
“此事又與殿帥有何關係?”鄧光薦卻並沒有領會到應節嚴的意思,反問道。
“殿帥乃是極有風骨之人,自己的從子如被施以軍法,定會讓他羞愧難當,怎肯留在朝中。且宗保入王府也是殿帥舉薦,其有罪他也難逃其咎。而殿帥一力堅持抗元。早被被那些宵小所嫉恨,得此機會也定藉機上書彈劾的。”應節嚴解釋道。
“殿帥乃是我大宋中流砥柱,萬不能離朝。”鄧光薦點點頭道,“那我們是應該如何呢?總不能有罪不罰吧!”
“唉。這也正是讓人爲難之處,想來殿下也會斟酌。可如果其罪有不赦,我們誰也保不住他,殿下也難維護!”應節嚴嘆口氣道。
“是了。殿下一向敬重江老大人,不會不顧及其臉面,朝廷的安危。可……唉!”鄧光薦也陷入了矛盾之中。一時也拿不定主意了……
…………
府城至白沙港僅十里,乘車一個時辰也便到了,按照慣例一場接風宴是免不了的。宴席就設在了府衙之上,這場接風宴不可謂不豐盛,絲竹歌舞一樣不缺,城中凡是有頭有臉的人物都盡在座,初時趙昺還能與衆人相互寒暄,可隨着菜餚一道道的端上,菜餚也是極盡精美,其中不乏貢物中才得見,而他的臉色卻越來越難看。
瓊州困苦世人皆知,財稅不足以支撐各州縣的正常運轉,還需朝廷給予補貼。而隨着戰爭的持續,朝廷都入不敷出,瓊州的情況可想而知,但這些人依然大吃大喝不知節儉,讓趙昺如何吃的下去。可自己初到此處,人家熱情款待,又不好當場翻臉,可這不妨礙他以自己的方式表示憤怒。
按照大宋的規矩,宴飲開始時都會先上幾道菜,稱作看盤。但這菜卻不是吃的,而是用來看的,誰若是動了便是十分失禮的事情,就如同現在拿着筷子吃西餐一般,被人當做土老帽。可趙昺不但吃了,而且在衆人詫異的目光中吃得很香,將四個看盤中的東西吃的一乾二淨才作罷,就差趴在桌上舔盤子了。
在座的衆人起初還以爲殿下是餓了,且又是小孩子並沒有人太在意,只覺得殿下有些貪吃。可慢慢的大家發現不對了,殿下是出身皇家,規矩比這裡大,禮節更爲繁瑣,可以說一舉一動都有說法的。上來的每道菜應該是淺嘗則罷,而殿下是餓死鬼一般的將盤中物吃的精光。幾道菜後,殿下像是吃飽了,筷子都不再摸,只是令隨侍的小黃門將菜封好端下去。
最早發現不對的正是趙與珞,先是殿下如此,而後陪坐的帥府諸官也是如此。這讓他有些搞不明白了,難道帥府的規矩與它處不同,還是嫌自己伺候的不周到呢?趙與珞糊塗,帥府的人卻明白的很,殿下如此吃法是在嫌宴席太過浪費生悶氣呢!他不剩,大家又怎麼敢剩,那豈不是找不自在。結果就是瓊州一干人剩下一桌子菜,而帥府一方只有亮的能照人影的盤子,而每人還帶走了一隻食盒。
殿下讓自己如此難堪,趙與珞起先是十分生氣,當然是敢怒不敢言。可這也不是什麼機密大事,他很快便搞清楚了原因,聽罷立時是大汗淋漓,這哪裡是殿下給自己難堪,分明是自己給殿下難堪。想想今日殿下初到便先是因爲江璆之事而不爽,如今自己又糊里糊塗的觸犯了殿下的禁忌,弄不好這知州是當到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