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人云:君子挾才以爲善,小人挾才以爲惡。也就是說個人德行比才幹更重要,因此在用下屬時最好選擇德才兼備之人,其次選擇德勝於才者,再不濟也得是才勝於德者。
趙昺眼前這三個口稱主公的人在某些人眼中絕對是小人,甚至是該殺之人。趙孟錦兵敗棄城而走,導致城池被攻破、主將戰死,那是嚴重的失職行爲;而鄭虎臣違抗聖旨、公報私仇殺了賈似道,更是十惡不赦;商人更是不堪,他們斤斤計較、錙銖必爭、以投機得利,掙得都是黑心錢,本就是賤民,豈能輕易收入府中,給予重任。
但趙昺卻不完全這麼認爲,以他這個後世人的眼光來看這些‘罪狀’並不能算全是過錯……
趙孟錦明知敵人勢大,仍然領兵出城襲擾敵軍,那是懷着必死之心的,而他也確實盡力,在被敵人包圍的‘最後’關頭,還力戰不止,直到被敵人暗算落水,只是僥倖未死,分明就是活着的英雄;再者他也並沒有逃走,也曾設法回城,可真州早被圍得水泄不通,又如何進得去,但那些‘君子’看來他沒有與城池共存亡便是失節,德行有失。
鄭虎臣違旨殺賈似道不說現在朝野如何評價,也不說其該不該殺,可趙昺卻知道後世都是一片讚賞之聲。而他還知道些其中隱情,其殺奸相不是自作主張,而是暗奉了福王趙與芮的命令行事。但鄭虎臣在被朝廷追究的情況下也沒有以奉命行事爲自己開脫,即便今日也沒有向他透露一字,獨自扛着‘公報私仇’的黑鍋,這說明其是個講義氣、重諾言的漢子。
莊世林這個人,趙昺前世就沒聽說過,即使現在估計除了圈子裡也無人知道的這麼個人物,可以說只是個寂寂無名的小商人,只是因爲從事的行業而讓人瞧不起。而趙昺看來商人重利這沒有什麼不對,他們投機說明有眼光,斤斤計較更是敬業的表現,只要不是坑騙,掙了錢那是人家的本事,與缺德根本不沾邊。
而趙昺接受他們的投效,除了看事情的角度和評價標準與此時不同外,還有一個原因就是自己真得是缺人啊!別說現在這三人沒什麼大毛病,就是有些小節上的問題也得留着,毛爺爺也曾經說過‘要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人’嗎,非常時期也讓他不得不放棄當初的用人標準!
趙昺清楚自己此刻勢單力孤,且礙於身份行動不便,只有盡最大可能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人,才能逐步做大自己的人脈基礎,而這不管是今後的戰爭,還是可能發生的政治鬥爭,在一定程度上都是決定勝負的因素。再有人家條件也不高,只是想找一個庇護之所,又送上了那麼大一份厚禮,自己若是辜負了這一片‘好意’,恐怕他們心中還會不安,以爲自己拒絕效忠呢……
‘咄咄……’突然艙板發出幾聲敲擊聲,趙昺面色一凜,他擔心隔牆有耳,有人聽到了他們的談話聲,而沒等他吩咐,剛剛還像石頭人似的倪亮已經擎刀在手竄了出去。
“壯士莫急,是自己人!”鄭虎臣邊說邊伸手拉倪亮,他情急之下也是用上了力氣,卻被其輕易掙開,而倪亮反手將刀架在了他的肩膀上。
“殿下……”刀架在脖子上,鄭虎臣不敢再動看向趙昺道,而心中卻無比震驚,自己好歹也是武進士出身,又在邊境上與敵廝殺過,現在雖說上了點年紀,可竟然沒有能在這個年輕人手下走過一招便被制住了。
“倪亮!”趙昺喊了一聲,又擺手讓其退下,倪亮這才收刀退到了殿下身前,可眼卻不離幾個人。
“主公,是屬下安排的人在外放風,以防有人誤闖進來,未及稟報請主公責罰!”鄭虎臣不敢再動,原地施了一禮趕緊請罪道。
“嗯,小心無大錯,何罪之有!”趙昺虛扶了下道,心想他們肯定是怕被人撞破好事,所以安排親信監視,不過由此看來鄭虎臣卻也是個謹慎的人。
“主公,是劉大人上船了,這些東西還是……”莊世林見殿下併爲此生氣暗鬆口氣,小聲提醒道。
“收了吧!”趙昺明白其意思,衝倪亮點點頭道,“幾位以後在人前以殿下相稱即可,主公可在內府相稱。”
“是,主公!”三個人聽了相視一笑急忙施禮道,他們也聽懂了殿下的意思。
“哦,真是一條好漢!”趙孟錦突然讚了一聲,他們送來的財物皆裝在幾個兩尺餘見方的木箱之中,每個份量都不輕,都是讓親信們擡到艙外,然後自己拖進來的。可倪亮卻一條胳膊夾起一個還不顯吃力,仍能快步行走,這起碼得有幾百斤的力氣才能做到的。
“他這個人就是有把子力氣,也才能殺敵無數,揹着本王奔行百里脫險。”趙昺輕笑着說道。
“倪壯士真乃是子龍再生,殿下有如此勇士跟隨,何懼宵小!”趙孟錦感慨道,而心中更覺殿下非凡,否則身邊怎麼會有如此猛士相隨保護,這簡直就是上天派下來的護法金剛……
“哦,幾位怎麼也在?”劉黻一進艙便看到三人,有些意外的說道,趙孟錦等人也上前見禮卻沒有吭聲。
“劉大人,是本王召見。”趙昺接過了話,現在劉黻態度也不明確,他也不想讓其知道三人相投之事,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煩,“現在我們與朝廷大隊失散,而敵寇又徘徊左右,此處也不是久留之地,本王想問他們可有主意安然離開。”
“也好!”劉黻撇了三人一眼,既然是殿下召見,又沒有發現他們有不軌行爲,他自然不好多說什麼,他還以爲三人嫌棄賞賜太少找殿下訴屈的。
“事情已理畢?”趙昺又問道。
“啓稟殿下,所獲財物皆以按其功勞大小分賞下去,剩餘之物殿下看如何處置。”劉黻躬身答道。
“嗯,劉大人辛苦了!”趙昺點頭道,“大人大病初癒,大事還需仰仗。莊綱首經商多年,必會理財,就由其暫管如何?”
“也好,就按殿下安排。”劉黻隨口答道,他怎麼也是堂堂的參知政事,相當於副相,如果不是這等時候,如何也不會親自去犒賞這些船工和兵民,更何況這些柴米油鹽的瑣事,而他更關心的是這三個人做了什麼,這麼快便得到了殿下的信任。
“謝過殿下、劉大人,草民定會竭力做好,不負所托。”與劉黻的不耐煩相比,莊世林卻有些激動,深施一禮道。在他看來管理船上的錢糧可不是小事,這相當於給王爺當管家了。而一旁的趙孟錦和鄭虎臣也是會意一笑,認爲事情正如他們所料,劉黻已經是殿下的人,否則不會就這麼痛快的同意殿下的提議。
“不必多禮!”趙昺擡手道,“劉大人,我們如今脫離大隊,不知何時才能會合,而敵船隊在畔,隨時都可能遭遇。趙大曾在淮西軍中領兵,不若就讓其居中調度指揮;鄭虎也在邊軍中服役過,雖後轉爲吏員,但通曉兵事,由其協助趙大可好?”
“這……”劉黻皺了皺眉沒有立刻答應,這二人的來歷不明,只憑他們在此次危機中的表現難以斷定沒有異心。接管船隊的武裝不比錢糧這等事情,現在強敵在側,如果他們爲了保命和榮華富貴將殿下出賣給蒙古人,那自己可就是百死莫恕了,因此他還有些猶豫。
“劉大人,趙大和鄭虎兩人能千里勤王足見其忠義之心,而現在正是用人之際,又何必拘泥於小節呢!”趙昺知道劉黻擔心的是什麼,如今偏偏不能說出幾個人的真實身份,只能表明自己對趙大倆人不疑的態度。
“殿下所言正是,那就有勞爾等,待脫險後,老夫一定向朝廷奏明功勞加以封賞。”劉黻想想也是,他們的船上本來就是一羣半死不活的病患,只有一隊禁軍保護,戰鬥力極爲有限,也只能仰仗這些來自各部的人,而讓他奇怪的是以殿下之前的表現不應做出如此草率之事,但卻偏偏輕信了他們。
“保護殿下正是我等本分,定不負大人所望,即便我等粉身碎骨也會護的殿下週全!”趙孟錦躬身施禮道,心中卻對劉黻憤憤不已,其唧唧歪歪的還不是對他們不放心,還不如小小年紀的殿下。
“既然如此,那就由趙壯士領一隊軍兵乘頭船開路,察看敵情;鄭壯士領一隊兵丁乘尾船斷後,掩護船隊;莊綱首就與我們同船管理、分配錢糧,由周指揮居中調度。”劉黻略一沉吟道。
“諸位以爲劉大人的佈置是否妥當?”趙昺心中暗笑這老頭行事還真是謹慎,先將三個人分開使他們難以串謀。同時又將熟悉海況和航線的莊世林留在自己的船上,即便另外兩人叛離也不會導致迷航,而其卻難說了。再者糧食大部都在主船上,離了他們也活不下去,他只是其太高估周翔那幫工匠的戰鬥力了。
“劉大人佈置並無不妥,我等遵命!”誰都能看出這是劉黻分化之計,分明是赤裸裸的嫉妒,想要在殿下面前爭寵,趙孟錦剛要張嘴爭辯,卻被鄭虎臣拉住,他上前一步施禮恭敬地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