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旨宣讀完畢,文天祥上前交旨後退到一邊。趙昺冷冷的掃視過大堂上的衆臣,目光所至衆人紛紛低下頭,不敢與他直視。然後他又將目光停留在跪在堂角的一衆罪臣,只見秦林鋒已經沒有了剛纔的志得意滿,渾身如篩糠一般控制不住的顫抖;反觀謝翱卻要比其強上一些,但也是臉色蒼白,帶着疑惑;再看其他人,有的已經癱軟,全靠身後的軍兵拽着纔沒有趴在地上,還有的垂頭喪氣,一副認命的樣子,更多的人是呆若木雞,不知所措。
“韓振聽令!”趙昺看罷高聲道。
“屬下聽令!”韓振起身出列,施禮道。
“你即刻率領六師一團前往夏口,接管威勝軍駐軍,抓捕嫌犯,有反抗者就地正法!”趙昺命令道,而隨後有小黃門遞上聖旨。
“屬下尊令!”韓振接旨施禮後立刻出門。
“董義成聽令!”趙昺又道。
“屬下聽令!”董義成起身出列施禮道。
“你即刻率領陸戰一團前往漢口,接管威勝軍,抓捕嫌犯,有反抗者就地正法!”趙昺接着下了第二道聖旨。
“屬下尊令!”董義成接旨施禮出門前去調兵。
“謝枋得、江鉦聽旨!”趙昺言道。
“臣等聽命!”謝枋得和江鉦兩人出列齊聲施禮道。
“你二人領護軍二旅一團即可前往城中威勝軍大帳,接管營地查抄軍帳,抓捕嫌犯!”趙昺下令道。
“臣等遵旨!”兩人接旨施禮即刻前往城東威勝軍大帳。
“將衆犯分開看押,等候審訊。”趙昺指指堂角一衆被當場控制的人等道。
陳墩領兵上前將衆犯押下大堂,看押在行宮偏院的親衛團駐地,並隔絕了他們與外界的一切聯繫,沒有聖旨任何人不得探望和會見。大堂上一下子少了五十多人,顯得有些空落了,而自有內侍上前重新收拾佈置。可經這麼一出,閩廣兩位首官皆被收押,威勝軍中高級將領幾乎被一網打盡,還不知誰會牽扯到誰,如此一來不免讓衆人惶恐,過年的歡樂氣氛一掃而光。
“諸位同僚,威勝軍都統制秦林鋒有負皇恩,經查實在閩廣主持軍務其間貪贓枉法,倒賣軍資,中飽私囊,生活奢靡,且排除異己戕害同僚,以致全軍上下失序,軍紀渙散;在北征期間,爲防止事情敗露,將流民草寇補入軍中,導致戰鬥力低下,屢戰屢敗。當陛下親至其仍不思悔改,依然謊報軍情,縱容屬下兵丁私留戰利品,另尚有通敵嫌疑待查。”文天祥起身對衆臣道。
“攻破鄂州後,陛下接到檢舉,經查並無不實之處。當前戰事緊急,鄂州更是處於江防重地,爲防患於未然,不可不斷然處置。今日之事與他人並無瓜葛,敬請安心!”
“陛下聖明,臣等敬服!”許夫人起身率閩贛一班人起身齊齊施禮道,而她心中也是極爲震驚。
秦林鋒所爲許夫人也是有所耳聞的,其是何等囂張跋扈,謝翱雖爲軍政首官卻不得不屈從,閩廣之地他成了說一不二的土皇帝。但秦林鋒一個手握數萬重兵的都統制在小皇帝面前卻毫無還手之力,頃刻間飛灰湮滅,上上下下被一舉拿下。尤其是這麼大的動作,事先自己並沒有得到一絲消息,可見小皇帝做事之縝密,而這也是最爲讓人害怕的,談笑間便能將人置於死地。
“諸位請起!”趙昺擡手讓衆人免禮,沉吟片刻難過地道,“朕如此是迫不得已,亦十分痛心。秦林鋒在甲子鎮入帥府,追隨朕出生入死,立下了赫赫戰功,但當其身居高位後卻忘記了尚有國法軍紀,利用手中之權恣意妄爲,爲了金錢不惜以身試法,也讓朕失去了一位可獨當一面的大將。諸位要以此爲戒,國法軍紀面前沒有私情可言,無論是誰都一概視之!”
“謹遵陛下教誨!”衆臣又是施禮答道。
“朕覺得累了,就由文相代朕相陪吧!”趙昺站起身,滿面疲憊地言道,腳步沉重地向後堂走去。
“恭送陛下,切要保重龍體!”文天祥領衆臣恭送小皇帝離開,大家看着其悲慼痛心的樣子,不免同情心大起,想想一個孩子爲國操勞,可手下大將卻背君棄義,讓其不得不痛手處置,這是何等悲涼之事。反而沒有向排出異己,誅殺功臣上面去想……
趙昺回到後堂洗了把臉,他知道出了這檔子事情,元旦大宴算是被自己攪了,不過這也是最爲穩妥的方案。如此可以將秦林鋒一干人與其部屬分開,畢竟此處是皇帝的行宮連把指甲刀都不能帶進來的,親兵只能在宮門外等候,踏進一步就等着被亂刃分屍吧!這樣就可以兵不血刃的將陪同秦林鋒赴宴的主要親信將領一網打盡,要知道元旦大宴不是誰都能夠喝杯酒的,這種莫大的榮耀,善於收買人心的其怎麼不會帶上自己的心腹們。
在前世趙昺聽多了某某官員在召開重要會議時被當場控制,逮捕帶走,這種場面對在場的官員是極具震撼力的,有事兒的心裡打鼓,沒事兒的也會引以爲戒。而今天他也有此意,一者讓他們明白犯了事兒,不論其是高官,還是普通士兵都會被懲處;二者也讓衆臣明白不要存在僥倖心理,即便你手握重兵在自己面前同樣不堪一擊,隨時能夠將你拿下;三者威勝軍失去了主將,羣龍無首沒有人指揮,很容易被震懾住,又避免了武裝衝突。
皇帝不在,大家也早已無心逗留,大宴也就匆匆結束了。約過了一個時辰,江鉦和謝枋得首先來報,東城營中的威勝軍已被控制,抓捕名單上人員皆被抓獲。同時查抄了秦林鋒的大帳,抄出了大量的金銀珠寶和相關賬冊,詳細數目正在清點,隨後報上。稍後韓振及董義成也前來交旨,他們業已分別控制了漢口和夏口的威勝軍所部,並接手江防,抓捕的人犯也同時押送至鄂州城聽候處置。
抓捕順利完成,趙昺也鬆了一口氣,聽着外邊陣陣的爆竹聲,顯然城中百姓並不曉得宮中剛剛經歷了一場兵不血刃的戰鬥。但他是無緣了歡樂了,對於被抓捕的人員要儘快的進行甄別、審訊、收集證據,爲定罪做好準備,同時要從各部和州府地方官員中抽調人員參與審訊,駐鄂州文武主官皆要聽審。這樣一來既可體現公開、公正,免得被人說成‘莫須有’;另外也以此作爲警示,讓他們現場接受下教育。
在解決了威勝軍這個威脅之後,趙昺立刻詔令尚駐紮在瓊州行朝派員前往漳州、建安等閩廣地區改組州縣地方官府,清除秦林鋒的殘餘勢力,進一步查找、收集其犯罪證據。而他之所以沒有從鄂州及臨安方面調派官員,一者現在秦林鋒被控制的消息還沒有傳開,趁其同夥還未反應過來宣旨強勢入駐;二者瓊州離閩廣最近,可以及時趕到控制形勢。
與此同時要取消威勝軍軍號,但對所部軍兵妥善處置。趙昺的意思是經過甄別後,對老弱軍兵發給遣散費歸鄉,青壯整訓後打散補入禁軍各部。可江鉦提出不同意見,他以爲以其將威勝軍打散,不若將他們改變成屯駐地方的獨立師,即可以鎮守地方,也可減輕禁軍的壓力。
趙昺想想深以爲是,禁軍是征戰的主力,而現在卻還要承擔鎮戍地方的任務,這等於分散和削弱了禁軍的戰鬥力。另一方面在以後相當長的一段時期內戰事仍頻,不僅要抵禦蒙元的反撲,還要繼續復國之戰。使得禁軍不可能久駐一地,要隨時接受調遣備徵。於是他令江鉦編制湖廣及江西兵要及兵力配置曁要,報於兵部,待集議後再行定奪。
另外鄂州及江陵兩地共俘敵近四萬人及龍興水軍一部,降軍中所有蒙古人及色目人皆被處死,除部分新附軍及老弱自願返鄉外,大部分北人皆留置軍中。趙昺早答應陳奕的要求,準其返鄉,並賞賜其田地二十頃,錢五萬貫。同時從董義成部抽調骨幹,以龍興水軍降兵爲基礎改編爲荊湖水軍,並以其兼任統制,年後移駐嶽州洞庭湖進行整編,並對繳獲的戰船進行改造。
此外還尚有二萬多人的降軍,趙昺建議也將他們編成兩個獨立師,一則這些人必定是當過兵的,熟知軍旅,又有作戰經驗,比之那些新徵募的新兵能夠更快的適應軍旅生活。不利的是他們要重新適應宋軍的規則和作戰方式,尤其是宋朝失去中原已經百餘年,北人對大宋朝一直視爲敵國,要想從心中改變他們的思想並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但是趙昺以爲自己終將面對這一切,當戰場轉移到江北的時候,物資和兵員補充都需要就地解決,摸索出一套改造其的方式和經驗。並可以在接觸中更進一步的瞭解蒙元軍隊的訓練和作戰方式,及兵員的徵用、物資調撥的運作方式,總結出一套適合自己將來在中原地區作戰的戰術。
沒有遠慮必有近憂,對於小皇帝的考慮大家深以爲是,畢竟在奪取江南後形勢與作戰方式將發生很大的變化,那麼己方的戰略和戰術都要進行轉變。而此前在瓊州實施的是決戰海上爲主,陸地防禦爲輔作戰方針。但是在那時候,小皇帝就開始針對江南的地形進行登陸作戰,山地和水澤地帶作戰及野戰進行訓練,並通過小規模的實戰積累經驗,這纔有了今日一連串的勝利。
但是到了江北以至中原地區,以步軍爲主的宋軍將面臨着巨大挑戰,那裡不及江南水道縱橫,他們可以憑藉水上的優勢,以戰船爲機動工具快速的到達戰場,進行增援和補給。而江北氣候與江南又有很大的差異,雨季和旱季水文情況變化很大,冬季江河更會結冰,那麼他們這種依託強大水軍的作戰方式就難以適用。
另外內陸地勢平坦、遼闊,步軍作戰在沒有城池和山地、河流依託的平原上作戰,時刻會受到敵騎兵的突襲,交通被截斷,導致物資難以運輸,沒有了補給大軍終將不戰自潰。但是蒙古人卻可以在沒有後勤供給的情況下千里行軍作戰,這其中也是有可以借鑑的經驗。同樣也可以從中找出敵軍的弱點,畢竟沒有人不吃不喝可以活過十天的,而這些曾與蒙軍長期配合作戰的敵漢軍就是最好的活教材。
在江南行政區劃和戰區設置上,趙昺打算仍然暫時採用元廷的行省制,不過當前只能體現在軍事上,能否在行政區劃上使用還得在回京後進行集議。他認爲元行省制是古代多民族統一國家發展壯大過程中中央與地方權力結構不斷調整、完善的產物,並非單純的中央集權或地方分權。
而元行省制的歷史價值在於它創立了一種以行省爲樞紐,以中央集權爲主,輔以部分地方分權的新體制。該體制有具有兩重性又長期代表中央分馭各地,主要爲中央收權兼替地方分留部分權力,所握權力大而不專。且元代的行省制引起了中央與地方權力結構的較大變動,就中國的歷史環境、具體條件而言,中央集權比地方分權的合理性與進步性明顯多一些,當前社會和後世,乃至現代影響至深。
趙昺清楚自隋唐以降,中央集權逐漸取代地方分權割據,也表明了這種優勝劣汰的歷史選擇。但極端的中央集權很大程度上又是以中央對地方政府無所分畫和無所寄任爲基礎的,是與皇帝專制制度相適應的歷史產物,從這種特定性質、目標及消極後果來看,兩宋式的極端中央集權並不是古代中央與地方權力結構的最佳模式。從當前國情看,以中央集權爲主體,適當添入地方分權的若干內容,應是比較合理和有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