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部分配已畢,行朝就像被趙昺調教的極爲精準的機器高效的運轉起來,而他也終於又擺脫了繁瑣的政務得以輕鬆片刻,將目光放的更遠一些,應對未來更復雜的局面,重新構築社會結構,建立合理的國家體制和形態,爲收復中原做好準備。他規劃的這張藍圖很大,也許需要數年,十數年,甚至終其一生都無法完成,但一切需試過才知。
趙昺回到錢塘行營督戰,當下除了每日的戰情通報例會外,並沒有多少事情,反而成了閒人。各部在做戰鬥準備同時,再次進行紀律教育,公佈了懲處條例。他更多時候在院子中‘發呆’,誰也不知道小皇帝在想什麼,但是卻知最好不要打擾,免得找不自在。
“陛下,陳都統求見!”午間小憩後,小皇帝便在後園中的池塘裡釣魚,只留蘇嵐在邊上的亭中泡茶,兩個小黃門遠遠的在一邊伺候着,可魚還沒釣上一條,王德輕手輕腳地過來說道。
“嗯,讓他來此見朕吧!”趙昺頭也沒回,眼睛盯着水面上的魚漂道。
“是!”王德見小皇帝沒生氣暗鬆了口氣,答應一聲趕緊躲開了。
“參見陛下!”陳任翁進來施禮道。
“免禮,坐吧!”趙昺扭臉笑笑,指着身邊的馬紮子言道。
“謝陛下!”陳任翁再施禮後挨着陛下坐下,看看小皇帝卻覺一陣恍惚。
“怎麼了?”眼見遲遲沒有上魚,趙昺收回魚竿,看看鉤上的魚餌卻不在了,又重新掛上餌甩到塘中,扭臉看陳任翁呆呆的看着自己,輕笑着問道。
“陛下,屬下忽然想起初次前往瓊州的船上,那時前途未卜,陛下也是時常坐在船舷邊釣魚,這一晃已近十年了。”陳任翁有些感慨地道。
“呵呵,你還記的那時的事情。”趙昺笑笑道,“那時你重傷初愈,便非要與朕同赴瓊州之時,還未到而立之年,如今額頭業已有皺紋了。”
“是啊,時光似箭,屬下都快老了。”陳任翁輕撫額頭道,“彼時大家還擔心能否在瓊州立足,而今已經是兵逼臨安城下,收復了大半個江南。”
“所以現在大家的擔心的是我們能否立足江東,守住江南了!”趙昺苦笑着道。
“不瞞陛下,朝野之中確實不乏此論,甚至有人覺得不若在瓊州自在,而不該發兵江南。”陳任翁言道。
“那陳都統如何看?”趙昺輕笑道。
“屬下自當他們是放屁了。”陳任翁憤然道,“當年瓊州一貧如洗,民不滿二十萬,兵只及萬,卻接連打退敵軍,站穩了腳跟。而今形勢比之那會兒強之百倍,如何守不住江南。”
“他們未曾經歷過當年的困苦和艱難,只見到了眼下瓊州的繁榮,自然無法理解,對復國缺乏信心也不爲奇,只要我們攻下臨安,那些流言自然煙消雲散。”趙昺看看隨波漂向池塘中心的魚漂不以爲然地道。
“屬下也是這麼以爲!”陳任翁點頭道。
“陛下請用茶!”這是蘇嵐端着托盤走過來,將茶水放到兩人間的矮几上道,“陳將軍亦請!”
“謝姑娘!”陳任翁略一拱手道,也不免多打量了她兩眼。而蘇嵐向他施個福禮便退下了。
“陳都統前來想必是有事情吧!”趙昺喝口茶扭臉問道。
“是,陛下。”陳任翁點點頭道,“此次北征江南,屬下一直在瓊州寸功未立,如今到了這臨安城下,卻依然是閒人一個,實在是心有不甘啊!”
“哦,你是向朕要官兒來的。”趙昺放下茶杯恍然似的道。
“不、不……屬下是請戰的。”陳任翁卻被嚇了一跳,他知道小皇帝最討厭的便是要官,連連擺手道。
“恐怕朕不能答應你。”趙昺見其惶恐的樣子笑笑道,依然沒有改變主意的意思。
“陛下爲何啊?屬下非要領兵,哪怕做一小兵爲陛下衝鋒陷陣也好。”陳任翁聽了急道。
“哈哈,朕是想交給你一項更爲艱鉅的任務!”趙昺聽了大笑道。
“陛下請講,屬下萬死不辭!”陳任翁聽了起身敬禮道。
“坐吧,喝茶!這是杭州產的好茶,咱們在瓊州時是喝不到的。”趙昺讓其坐下道。
“謝陛下……”
“魚上鉤了!”未等陳任翁說完,趙昺見魚漂抖動,急忙向上一挑竿想將魚甩上來,卻覺十分費勁,知道鉤住大魚了,猛地站起身拉扯魚竿,陳任翁見狀也趕緊幫忙。
“好大的魚!”連溜帶扯,兩人廢了不小的力氣纔將上鉤的魚弄上來,陳任翁摳住魚鰓將其拎了上來,足有二十斤上下。
“這麼小的池塘怎麼會有如此大的魚?”魚簍太小裝不下,趙昺急忙找了根樹枝將魚穿上拎在手裡掂了掂道。按說池子大了才能長成大魚,可這片只有兩畝大小的池塘中有如此大的魚就奇怪了。
“想是這池塘有暗渠與外邊的河流想通,昨日下雨水面上升便遊了進來。”陳任翁想了想道。
“應如你所言,這是誤闖進來的倒黴蛋!”趙昺點點頭,招呼小黃門將魚收走,重新掛上餌坐下道。
“陛下有何要務要屬下去做?”陳任翁喝口茶見小皇帝似乎忘了剛纔的事情,又專心釣魚,猶豫了下問道。
“誒,是這樣的。”趙昺彷彿纔想起似的道,“過去我們能佔據瓊州依靠的海峽之險,如今要守住江南卻要以長江爲屏障。”
“陛下所言極是,我朝能與蒙元爭鬥四十餘年,全拜大江才保不失。”陳任翁點頭表示同意道。
“我們水師裝備的戰船多爲海船,在雨季尚能在江中往來自如,但是到了枯水期便有擱淺的危險。因而朕想組建一支內河水軍,作爲江防之用,不知陳都統可有興趣接任此職?”趙昺說出自己的意圖後問道。
“這……屬下願爲陛下分憂!”陳任翁當然知道江防的重要性,而當年也正是因爲宋軍水師的強盛才阻擋住了蒙古人的鐵蹄。陛下將此重任交予自己那是無比的信任,但也正因爲責任太過重大,他猶豫了下才應下來。
“好,朕明日便下旨給兵部組建內河艦隊,你爲都統。以瓊州海田島水軍學校的千餘結訓學兵爲骨幹,前時在太湖戰役中俘獲的五千漕軍爲基礎,再行徵募兩萬擅水操舟的新兵,軍號暫爲水軍內河獨立艦隊,由樞密院節制。”趙昺言道。
“謝陛下恩典!”陳任翁施禮興奮地道。他十分清楚陛下的意思,內河水軍是獨立成軍,有別於當下的水師,自己也成了鎮守一方的大員了。
“朕已經命令蘇州船場打造新戰船,改造舊戰船,第一批戰船應該在兩個月後交付使用。你可利用這段時間在無錫開府,以太湖爲母港建立水寨招募、訓練新兵。朕會全力保障所需,但要求你在明年五月前成軍,可以執行作戰任務。”
“屬下定不負陛下所望,若不能成軍,敢當軍法!”陳任翁躬身施了個大禮保證道。
“好,你可先行在護軍水軍中挑選部分人手組建都統府,缺員由兵部調派,先把臺子搭起來。”趙昺點點頭道。
“是,屬下明日便行動,可……”陳任翁意氣風發地道,但話說了半截,欲言又止道。
“還有何困難嗎?”趙昺見其爲難的樣子,又問道。
“陛下,屬下確有一事還請陛下協助!”陳任翁猶豫了下還是說出來道。
“說!”
“陛下,此次前來小女淑兒隨屬下前來照顧,但今調赴新職,組建新軍居無定所,一個女孩子帶在身邊多有不便。可與屬下相熟的諸人皆無女眷在旁,想請陛下恩准讓其暫棲宮中!”陳任翁看看陛下道。
“不準!”趙昺一聽想都沒想忽的站起身道。
“這……爲何啊?”陳任翁沒想到陛下回絕的如此乾脆,張嘴結舌地問道。
“不準就是不準!”趙昺擺着兩手,不容置疑地道。而他心裡清楚,那小魔女若是進了宮豈不反了天,自己也再無安生的日子過了。
“陛下,過去淑兒不也曾寄居於御船之上,這次爲何啊?屬下安頓好後即刻將其接回,絕不會煩擾陛下的!”陳任翁還不死心的道。心中也納悶陛下一向很好說話,此次爲何拒絕的如此堅決呢?
“陳將軍,此事確實讓陛下爲難!”這時蘇嵐給二人續上茶道,“當日陛下與將軍家女公子年幼自不會有人多言,可今日陛下已經是戴冠之年,女公子也是待嫁之齡。將軍將女公子送入宮中,明白內情的知陛下體恤臣子,不知者難免會多心。稱陛下淫臣妻女,將軍攀龍附鳳,即有損陛下聖名,也有礙女公子的名節,是也不是?”
“姐姐說的正是,朕實在擔負不起啊!”趙昺聽了如釋重負地道。
“這……清者自清,何必在乎那些小人嚼舌頭,屬下相信陛下絕不會做那些苟且之事!”陳任翁可能也是實在沒有辦法了,想了片刻言道。
“呵呵,你是想害死朕啊!”趙昺聽罷苦笑道。心下琢磨這陳任翁對自己還真有信心,不怕自己一時興起將那小魔女給收了。要不就是想弄假成真,藉機把女兒送進宮中來,可看其樣子又不像有此心思,這真是麻煩。
“屬下豈敢,剛剛陛下不是還言全力支持屬下組建新軍,難道……”陳任翁施禮道。
“你……”趙昺大怒,這傢伙是吃死自己了,居然敢拿話堵自己。
“陛下勿惱!聽奴婢一句話,如此安排可好?”蘇嵐見小皇帝瞪着眼睛急忙勸阻,看小皇帝點點頭又道,“當下宮中之人無人認識陳家女公子,就稱是太后新選送進宮的宮女侍奉陛下的,而宮中外臣又無法進入,自無人知曉此事。只是委屈女公子不能隨意進出宮禁,也不能自露身份,待將軍安置好一切,再悄悄接出宮去就好了。”
“姑娘好主意,陳某謝過了!”陳任翁未等小皇帝點頭先行謝過了蘇嵐。
“陛下,如何?”蘇嵐卻不敢受,問小皇帝道。
“算了,算了,就依你的主意,只是你要看好她,千萬不要走露了消息,讓朕爲難!”趙昺一甩手氣呼呼地道。
“那屬下告辭了,明日便將淑兒送來!”陳任翁見狀趕緊施禮告辭,又向蘇嵐拱拱手趕緊撤了……
人命關天,趙昺不敢怠慢,立刻將王德叫來又叮囑一番,命其一定要保守秘密不得向任何人泄露,另外在其進宮後也要看好,前堂是絕對不能涉足的,以免被人認出。後堂也要與自己的住的地方錯開,能不碰面最好,只要安安生生的能將她送回去就好,千萬不要生出什麼意外,否則他這個都知也就別當了。
蘇嵐對小皇帝如臨大敵的樣子十分好奇,想不通爲何面對千軍萬馬都不曾膽怯的陛下,爲何會如此忌憚一個小女子。但是她知道宮中的事情複雜,不該問的絕對不能問,不能說的就千萬不要問,否則將會惹來殺身之禍,尤其是有關皇帝的閒話更不能多言,因此按捺下好奇心,遵從陛下的安排一定看好其,並保守秘密。
“陛下,屬下有急事親稟聖上!”正當趙昺給二人定規矩的時候,有人不顧小黃門的阻攔,匆匆的闖進了後院。
“怎麼啦?”趙昺見是倪亮慌慌張張的跑過來,心中一驚,讓這孩子慌成這個樣子的定是大事。
“稟陛下,是山地旅……”倪亮擦了把汗喘着粗氣道。
“山地旅?!難道他們與其他各部起了衝突?”趙昺聽聞是山地旅,心中咯噔一下,可想想除了與其他各部鬧點兒摩擦,也想不出還能出什麼事情。
“不是!”倪亮搖搖頭道。
“那是他們反了?”趙昺這下坐不住了,站起身急問道。大戰將至,若是山地旅這幫俚兵造反起了內亂,那還真是個大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