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一鳴驚人

晨兮順着聲音看了過去,只見下方坐着一個女子,那女子烏髮如雲,挽起垂鬟分肖髻,玉釵隨意而簪,右側更有一枝翹尾長羚金頻搖,長長的珠子隨着她的輕笑而顫顫搖搖,顯得更爲妖嬈。

此女眉不畫而黛,膚白勝雪,脣如丹果,眉俏而妖,顯得三分風流七分嫵媚,端得是一個美人兒。

她年紀約十四五歲,一身鮮豔的羅裙,紫金色的絲帶腰間緊束,將那腰束得彷彿不盈寸餘,彷彿輕折就斷,一副弱柳扶風之勢。

只是言語裡多有嫉妒之意,眉眼中更有不憤之情,生生的破壞了她的美感。

“七丫頭。”老祖宗眼中投以淡淡地警告,那一眼的威儀令衆人心中一凜。

明知道這不是對自己的,晨兮也感覺到了老祖宗身上發散出來的冷意。

大家主母果然與衆不同,楊府的秦氏跟這老祖宗簡直是雲泥之別。

晨兮見場中有些冷了,當下也不再客氣,十分恭順的接過了老祖宗的血玉鐲:“既然如此,長者賜不敢辭,兮兒就受之有愧了。”

她鄭重地帶在了手腕上,一時間白的如雪,豔的如梅,一白一紅掩映得美不勝收,讚道:“老祖宗的東西果然珍貴,襯着兮兒也光彩富貴了許多!”

“哈哈…”李老祖宗開懷大笑,彷彿剛纔的冷戾根本沒有發生過,她一把摟過了晨兮,笑道:“這丫頭的嘴怎麼這麼會說話?明明是她顏色好襯得這玉更美了,偏生反了過來說!”

李大夫人打趣道:“依媳婦看,明明是老祖宗喜歡上了兮丫頭,所以怎麼看都覺得好。”

“哈哈,你這巧嘴,你也是個會討巧的。”李老祖宗大笑了起來,一時間廳中又熱鬧起來。

這時一個三十多歲的美貌婦人討好道:“大嫂這嘴不巧,當年怎麼會是大西北首屈一指的才女呢?”

李大夫人微微一笑,彷彿並不在意。

李老祖宗也若未聽到般,笑着看向了李大夫人:“晴兒,宴會準備得怎麼樣了?別餓着了客人。”

“媳婦去看看。”李大夫人恭敬的應了聲,對衆人含笑點了點頭後,對晨兮道:“兮兒跟着老祖宗玩兒,把這當成自己家,不用太拘束了。”

晨兮乖巧的點了點頭。

李老祖宗啐道:“快去,快去,放在老身身邊還不放心麼?”

李大夫人這才退了下去。

晨兮注意到剛纔說話的那婦人臉上有些尷尬地坐在那裡,藉着喝茶掩飾自己的訕然,而衆人看着她的眼神中透着淡淡的不屑。

這李府雖然稱清流之家,看來內部也是波濤洶涌啊。

李老祖宗一邊與衆兒孫說着話,一邊時不時的跟晨兮也聊了會天。

就在這說話,晨兮對坐在下面的人都有了大概的瞭解,剛纔對她有敵意的七丫頭就是李大總管所說的李三老爺家的那個刁蠻小姐,叫李玉環,是李三老爺最寵愛的妾生的。

李三老爺比較花心,竟然娶了十幾房的妾室,但唯有李玉環的母親虞氏最得李三老爺歡心,所以這次也跟着李三老爺及李三夫人一起來了。

晨兮妙目看了過去,見李三夫人正襟危坐於李三老爺身邊,神情十分端莊,一看就是那種知書達禮又十分傳統的人。相對於她身後站的虞氏,根本就是兩類人。那虞氏妖嬈無比,雖然年近三十的人,卻一副少女的嬌羞之狀,難怪李三老爺會這麼喜歡呢。

彷彿是感覺到了晨兮目光,那虞氏擡起了頭與晨兮的目光對上後,嫣然一笑,眼底流蕩出自然天成的妖媚之氣。

晨兮微微一愣,因着禮儀對虞氏點了點頭,虞氏更是笑得風情萬種。

眼微微側過,晨兮不再看她,因着二姨娘,她對任何妖嬈的女子都沒有好感,何況能教出七小姐這麼刁蠻的女孩,又怎麼可能是個良善之輩呢?這李家的水深,還是少淌爲好。

李玉環想是看到了晨兮與其生母之間的那一眼,不禁憤憤地瞪了眼虞氏,甚至還低聲說了些什麼,虞氏始終笑着,眉眼裡一副春情,婉轉輕語的安撫着李玉環,不知道說了什麼話,竟然讓李玉環轉怒爲喜,甚至含羞帶嬌。

這時門口傳來一陣爽朗的笑聲。

李老祖宗聽了眼睛一亮,笑道:“快,快,寶兒回來了。”

晨兮心頭一動,能讓李老祖宗這麼興奮的應該是李大夫人所生之子了,從老祖宗對各個媳婦的態度就能看出來,她最喜歡的就是李大夫人,一來是因爲李大夫人八面玲瓏瓏,賢惠能幹,二來李大夫人的身份地位也是這所有媳婦中最高的,是出自於隴西李家的本家,那可是正宗的李氏之家!而她們大西北的李氏只是李氏旁支而已,這些清流之家最重嫡庶之分,最重主支旁支之分,這說難聽點就是金鳳凰落到了草窩窩裡,所以自然要高看李大夫人一眼了。

所謂愛屋及烏,這能讓李祖宗疼愛在心的自然就是李大夫人所生的幾個嫡子了。

而且依着時下長子爲大的傳統觀念,想來應該是李大公子。

從大石後轉出一個翩翩公子,二十歲的樣子,一頭烏髮僅以銀絲束起,銀絲飄飄若仙若魅,遠遠望着去,一對狹長的桃花眸子閃爍着勾魂的魅光,彷彿隱蘊着無限的深情,他脣瓣輕抿,微漾出波瀾般的浮光。

這個男人不能用英俊來形容,只能用美麗來描繪,美中卻帶着妖嬈,又有着淡泊,撞擊出一份矛盾的美感。

他纖長的身體並不象時下大西北人的粗豪,反而更有江南男子的婉約與飄逸,挺拔而英氣,更有一種與生俱來的書卷氣,舉手投足更有一種貴不可言的氣度。

他快步走來,衣袖生風,揮動室內暗香流動,香滿衣襟。

“老祖宗。”他滿面春風走到李老祖宗的面前,倒頭就拜。

“快起來,快起來,寶兒,讓祖母好好看看。”李老祖宗激動不已,竟然跨下座去拉起了李大公子。

李大公子李宗佑笑着站在了老祖宗的身邊,抗議道:“老祖宗,這麼多人在可不可以不要叫孫兒小名了?”

“怎麼了?”老祖宗臉一板道:“難道你不是祖母的寶兒麼?”

說完森然地看了眼座下的衆子女及孫輩。被看到了的人都禁不住了的低下了頭,掩住心頭的嫉妒羨慕恨。

李宗佑啼笑皆非道:“孫兒當然是老祖宗的寶兒,哪怕再老也是,可是現在這裡賓客盈門的,老祖宗再這麼叫孫兒難爲情啊…。”

“噗”老祖宗這才轉怒爲喜:“小寶兒長大了,也知道難爲情了,怕什麼的?這裡全是家裡人,哪個不知道你?小時候你尿在祖母身上…。”

“咳咳咳…。”李宗佑拼命的磕。

這一磕倒把老祖宗磕清醒了,她失笑道:“老身真是老了,倒忘了還有兮丫頭在,這小子不好意思了。”

說話間拉着晨兮的手對李守佑介紹道:“這是你母親新認的乾妹妹的女兒,叫晨兮,你叫她兮丫頭就行了。”

李宗佑對晨兮溫柔地笑了笑,笑容如陽光般的溫暖:“兮妹妹。”

晨兮微一沉吟回了一禮:“李公子。”

這稱呼明顯有些疏離,但卻很適合她的身份,不管怎麼說按着時下的說法,清流之家要比楊家高貴了許多,人家客氣你不能上竿子,反倒讓自己落了下乘了。

老祖宗聽了晨兮的稱呼眼裡閃過一道滿意,嘴上卻道:“兮丫頭,叫什麼李公子?你叫他寶哥哥也行,佑哥哥亦可,這樣纔是自家人!”

晨兮臉微紅,還寶哥哥呢,那可是李公子的小名,她跟李宗佑有這麼熟麼?

老祖宗只當她的不好意思,遂催促道:“你母親跟晴兒既然是結拜姐妹了,那麼你與寶兒就跟表兄妹般,平日多親近些,將來也有互相幫襯。”

這話說得很委婉了,句句都是爲晨兮考慮的,說什麼互相幫襯,以着李家的勢力,如果晨兮有一個李宗佑這樣的哥哥只有好處沒有壞處,至於晨兮根本是幫不了李宗佑的。

這當然是老祖宗這麼想的,她哪知道晨兮根本不是池中之物,他年真能幫到了李宗佑,非但幫着李宗佑,還幫了李家。

見李老祖宗這般盛情難卻,晨兮再堅持反倒顯得小家子氣了,於是低聲道:“兮兒見過佑哥哥。”

“兮妹妹多禮了。”李宗佑含笑看着她道:“聽李管家說你能從我寫的字裡看出我曾練過的字體?想來兮妹妹也喜歡寫字了?”

晨兮謙虛道:“幼時臨過幾幅貼子,登不上大雅之堂。”

李祖宗聽了啐道:“兮丫頭真是謙虛了,聽說你給你祖母祝壽時寫了一百個壽字,個個都不是一樣的字體,當日讓所有的賓客都看得瞠目結舌呢。”

“一百個字體?”李宗佑一愣,奇道:“一個壽字真能有一百個字體麼?”

晨兮微赧:“哪有一百個字體,不過是通過那固定的字體變化而來的。”

李宗佑大爲驚訝,露出一抹羨色:“想不到妹妹這般聰穎,竟然已然觸類旁通能自由幻化字體了,這麼說來我這個當哥哥的倒不如你了。”

晨兮連忙道:“都是平日的一些小技巧而已,只是閨閣中無聊之間鬧着玩的,哪象佑哥哥心懷大事,當然不會有這麼閒餘時間鑽研這些沒用的玩意兒了。”

李宗佑薄脣輕抿,笑了笑道:“哪日定要向兮妹妹好好討教一二纔是。”

“佑哥哥謬讚了。”

老祖宗笑眯眯地看着李宗佑與晨兮談着書法,眼底閃過一道精光。

別看晨兮一直與李宗佑聊在,但卻眼光四路耳聽八方,這是前世練出來的本事,老祖宗這一閃而過的眼神也當然沒有逃過她的眼睛,她的心裡敲起了警鐘,李大夫人對她好還情有可原,因爲是看在了天下第一公子的面上,可能還有更深的意思,這點她還沒有琢磨出來。

可是老祖宗也對她好,那麼就有待考量了,畢竟她還不會天真到以爲象老祖宗這樣浸淫於內宅數十年的人能輕易的喜歡上一個外來毫不知底的女孩!

這根本不符合邏輯!

難道…。

她有些惴惴不安地看向了李宗佑,但見他淡然如風,露出一副不與桃李爭春風,碧水潭泮默默香的平靜,心裡不禁一驚,這個李大公子也不是常人,光這份從容,這份氣度,這份大智若愚的態度,管中窺豹略見一斑了。

心底譏然一笑,這大宅門裡的公子一個個看着翩若驚鴻,溫文而雅,而事實上哪個是簡單的?是溫和的?哪一個又不是人前笑三分,背後砒霜毒?

就憑着能寫出那幾句詩的氣勢,就可以知道了。

當下也鎮定下來,反正只要不說破,她就只當不知,事實上李家老祖宗也只是對她有好感,並未說出什麼來。

她在這裡暗自思量,李宗佑也暗中打量着她,畢竟能得老祖宗眼的人近幾年來並不多見,何況這只是一個將軍府不得寵的嫡女,老祖宗本不該這麼青眼有加纔是!

狹長多情的桃花眼隨着移動落在了晨兮的手腕處,血紅的玉鐲驚了他的眼,眼底出現了瞬間的訝色,神情微動又歸於瞬間平靜。

打量晨兮的眼光又多了幾分未明的意味。

晨兮只顧低着頭,心中卻有些惱恨,這個李大公子的眼光也忐惱人了,雖然不能說直直而視無禮打量,甚至可以算是溫和的目光,可是這種目光有種要把她剝開衣服一覽全身的難堪感。

這份目光若有若無,雖無侵略性卻更有探究意,令她很不舒服。

這時李玉環嫉妒不已的聲音傳了過來:“佑堂兄有了兮妹妹就不喜歡環兒了麼?”

李宗佑瞬間收回了目光,看向李玉環的目光溫和而輕柔:“環兒妹妹又頑皮了,兮妹妹遠來是客自當小心招待,說來你也是主人,怎麼這般子胡鬧呢?”

李玉環咬了咬脣,不愉道:“堂兄要親近兮妹妹以後有的是時間,反正大伯母已然認了兮妹妹爲外甥女,堂兄還怕沒時間好好招待麼?”

她有意加重了外甥女三個字的語氣,意在提醒着什麼。

李宗佑假裝沒有聽到,只是如水般溫柔地笑。

這時門外又傳來一陣的喧鬧聲,說是秦家二小姐來給老祖宗請安了。

秦家二小姐就是秦二奶奶的嫡女,因着李大夫人的關係,與李家又沾了親的,因此也更親了幾分。

李老祖宗眼一閃,笑道:“這頑皮猴子來了,想清靜也不得清靜了。”

“老祖宗,我還沒進門,您就說我的壞話,這回可給我逮着了,我可不依,得拿好東西賄賂我纔是。”

隨着一道嬌憨的聲音,一道曼妙的身影落入了晨兮的眼中。

秦二小姐閨名秦沉煙,人如其名,她纖腰微折踏凌波微步,飄緲數尺輕紗於腕間悠然,眸間含春水秋波,嫵媚叢生,頭上倭墮髻上斜插百花吐蕊,走過留香,香氣襲人。

嬌嫩秀靨含笑如春花秋月,暗了滿園芬芳。一顰一笑更是牽動人心。

她身穿紫色牡丹煙羅薄裙,逶迤拖地煙籠百花百摺裙,腰間穿金鑲玉蜘蛛羅裙,每走一步妖嬈三分,每行一步嫵媚七分,這是一種渾然天成的妖治,但凡男子見了都移不開眼。

晨兮微眯着眼看向了李宗佑,見李宗佑始終暗暗淡淡色,融融冶冶笑,露出一副深叢隱孤芳,猶得車清觴的清悠。

彷彿感覺到晨兮的眼光,李宗佑優雅的回過頭,對着晨兮微微一笑,晨兮微赧,又看向了秦沉煙,不得不說這秦沉煙觀其聲還以爲是個嬌巧可愛的女孩,沒想到見其面才知道是個弱柳扶風仙女般的女子。

這種既揉合了少女的天真與純淨又融合了情竇初開妖媚的女子對於男人是致命的。

爲什麼李宗佑竟然視而不見呢?

眉只一皺就豁然開朗,她真是傻了,這關她什麼事呢?於秦家也好,李家也好,她只是過客,不會有絲毫駐留的。

這時的她怎麼也不會想到這個風般飄緲的男子竟然會與她糾纏了一生…。

“老祖宗”秦沉煙對着李老祖宗盈盈下拜,玉般的臉上透着嫣然的欣喜。不得不說這張臉真是很討人喜歡,就算是身爲女子的晨兮也禁不住有親近之意。

可是,這眼裡…。

晨兮不禁心一沉,前世的經歷讓她練就了一副看人的本事,尤其是對於女人,她可以說百發百中,看人看眼,眼睛是最容易泄露秘密的。

這個秦沉煙的眼太過於市儈,過於算計,這樣的少女絕不如她表面簡單。

李老祖宗高興的拉着秦沉煙的手慈祥地笑道:“你母親呢?怎麼沒和你一起來?”

“煙兒等不及想見老祖宗了,所以就先來了,母親與父親還得等會纔到呢。”

“瞧瞧這丫頭,嘴真是甜。”李老祖宗笑得合不攏嘴,指着座下了衆孫輩佯怒道:“你們啊都得跟煙兒學學。”

一個穿粉衣的少女笑道:“有一個煙姐姐就行了,要是我們全跟煙姐姐這般,怕太甜了把老祖宗給着了。”

“哈哈哈…”衆人都大笑起來。

秦沉煙難爲情的瞪了眼那說話的少女:“蕪妹妹,我纔來你就這麼擠兌我,虧我還在家裡想着你,給你帶了好玩的,你真真是沒有良心!”

那個叫蕪妹妹的俏皮一笑:“什麼好東西,快拿來看看。”

“嘿,剛拿我打趣現在倒要我的東西來?哪有這種好事?”秦沉煙氣呼呼的瞪了她一眼,回首卻嬌柔的依在了李老祖宗的懷裡,討巧道:“老祖宗,您可得給煙兒評評這個理兒,否則煙兒可得被蕪妹妹欺負死了。”

“盡胡沁,高興的日子什麼死的活的?”李老祖宗笑暱的罵了秦沉煙一句,手輕輕的掐了把她的小臉。

秦沉煙伸了伸舌頭作出可愛精靈之狀。

那蕪妹妹笑道:“老祖宗,您可不能偏心眼啊,這煙姐姐來了哪次被人欺負過?她不欺負我們就不錯了,姐妹們說是不是啊?”

“正是,正是。”

一干姐妹都齊聲應了,個個笑得嘴都合不攏。

秦沉煙臉頓時紅了,扯了扯李宗佑的衣袖道:“表哥,你看看,姐妹們都欺負我。”

李宗佑淡若輕風的笑道:“妹妹說的對,這李府哪有人敢欺負你?誰不知道你是老祖宗的心肝寶貝,欺負你不是皮癢了麼?”

秦沉煙頓了頓足,羞得滿面桃紅,啐道:“表哥,你討厭!也跟着她們一起取笑我來!”

李宗佑笑而不語。

晨兮一邊看着,看來這個秦沉煙是看上了李宗佑了,那眼裡分明飛揚着絲絲的情意,這看李老祖宗是假,來看李宗佑纔是真!

不過李老祖宗似乎並不看好這一對,尤其是秦沉煙拉着李宗佑的袖子時,那本來笑得合不攏的嘴微微一抿,抿出了一道犀利的弧度,眼裡更是冷意閃現。

這真是太奇怪了,爲什麼李老祖宗似乎有意把她跟李宗佑拉扯在一起,卻似乎非常不喜歡秦沉煙與李宗佑親近呢?

按說秦沉煙與李宗佑的關係更近一步啊,這表兄表妹纔是親上加親,何況老祖宗還這麼喜歡秦沉煙?

這李府真是什麼都透着怪異,而老祖宗也透着一股子詭異。

她還在這裡沉思着,李玉環突然道:“老祖宗自然是最喜歡煙姐姐的,不過這是以往,現在卻是未必了。”

衆人的笑聲微微一頓。

秦沉煙的眼裡也劃過一道冷意,不過她馬上又笑得明媚道:“環姐姐這話說的,誰不知道老祖宗是最公平的,心裡對每個晚輩都是愛護有加的,哪來最喜歡之說,說什麼最喜歡煙兒不過是大家說笑圖個樂子罷了。”

李老祖宗聽了眼裡劃過一道讚許,這煙兒果然是最懂分寸最得體的,倒是環兒…。

她看向李玉環的眼神有些冷冽,充滿了淡淡的警告。

可是李玉環平日被李三老爺嬌縱慣了,習慣使小性子了,加上對晨兮的不滿,根本不看老祖宗的臉色,譏道:“什麼不分彼此,你可不知道,你來之前老祖宗可把最喜歡的血玉鐲給了楊家大小姐了。”

秦沉煙的眼底幾不可見的一沉,連臉色也變了變,她的眼不由自主的看向了晨兮手上的玉鐲,待看到血玉鐲時眼猛得一縮。

有些吃驚地看向了李老祖宗,李老祖宗神色不變,神情淡淡的抿了口茶,根本無視秦沉煙的眼神。

秦沉煙的眼瞬間黯然了,她妙目偷偷地看向了李宗佑,見他亦是恍若未聞,眼眸平靜如水,看不出一點的痕跡,更別說是喜是悲了。

這血玉鐲別人不知道,她是知道的,聽母親說這血玉鐲是歷來傳給長子長媳的,怎麼會…。

牙緊緊地咬了咬,她扯出了牽強的笑意,對晨兮道:“這位妹妹是…。”

晨兮連忙行了個禮:“秦二小姐,我是楊晨兮,是威武將軍的嫡女。”

“原來是威武將軍的嫡女,果然是虎父無犬女,真是幸會了。”秦沉煙瞬間臉上現出了有張有弛的笑意,言語也大方得體。

晨兮卻聽出了她言語中淡淡的諷刺,什麼虎父無犬女?分明是暗諷她出身武夫之家,毫無半點修養。

既然別人欺到頭上來,她要是裝傻充愣的話倒顯得她勢弱了,於是亦婉約一笑:“秦小姐見笑了,父親雖然是大將軍,可是我卻從小未曾學得什麼高深武藝,倒是跟着外祖學許多的儒家詩書,只是外祖身爲帝師過於忙碌,我只學到了些皮毛,說來真是慚愧。”

“原來楊大小姐是帝師林學士的外孫女,真是家學淵源,到時還要跟楊大小姐多多溝通才是。”秦沉煙尷尬的扯了扯脣。

晨兮柔柔一笑:“還請秦二小姐多多指教。”

秦沉煙話中有話,晨兮是巍然不動,一個有來,一個有往,雖然聊聊數語,卻已然暗中殺了個來回。

衆人都是人精,臉上帶着笑,喝着茶,假作不知,耳朵卻支愣着聽着,看着,等待着…

秦沉煙複雜的眼光看向了淡若煙雲的楊晨兮,這麼一個十一歲的小女孩就俏生生的站在數百人之中,不卑不亢,不寵不驚,一如平靜的水不起絲毫的波瀾。

心不禁沉了下去…。

要說林家雖然不是清流之家,但卻是千年大儒世家,與清流也是分庭抗禮的,說來地位一點不比四大世家低,甚至林家還比大西北的秦家還得高一等,因爲林家是嫡脈,她們秦家卻是江南秦家的支脈。

這在清流之家是最注重了,怪不得李老祖宗這麼看重楊大小姐,原來看重的是楊大小姐外祖的家世。

想到這裡不禁苦澀,她想盡辦法的討好李老祖宗,分明李老祖宗也是喜歡她的,卻沒想到輸在了家世之上,一旦有了好家世的女孩子,李老祖宗斷然的拋棄了她。

突然間她心底升起了憤懣之意。

爲什麼人心就這麼冷硬呢?她秦沉煙哪裡比楊晨兮差了呢?

論長相,她已然如花兒正盛時,長得嬌豔美麗,而楊晨兮纔是黃毛丫頭,雖然目前看來長得不錯,但周身一股子的清冷之氣,就算長大了又哪及得上她妖嬈嫵媚?

論文采,她可是首屈一指的才女,整個北方都享有盛名,而楊晨兮卻是默默無聞,要不是今日聽說,她都不知道有楊晨兮這個人。

論寵愛,她是父母的寵兒,秦府的驕傲,更是被秦家老太太捧在掌心疼愛的。而楊晨兮聽說卻是爹不親,祖母不愛,楊府更是以寵妾滅妻的臭名響遍了大西北。

論家世,如果不算楊晨兮外祖的家世,那麼楊晨兮跟她秦家比是雲泥之別,她父親秦家是清流世家之一,母親李氏亦是清流世家之一,怎麼說也怎麼比楊晨兮強了百倍去!

一個靠外祖家世的楊晨兮怎麼敢跟她比?

老祖宗也是糊塗了,林家就算是千年大儒又怎麼樣?畢竟是楊晨兮的外祖,這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還能管着楊晨兮麼?要是真能管怎麼不管林氏?能讓林氏委曲這麼多年被一個小妾騎在頭上?

她的手緊緊地握着,眼死死的盯着晨兮手上的血玉鐲,如果血玉鐲有靈,都快被她的眼光盯出幾個洞來。

偏生還有唯恐天下不亂的,這人就是李宗佑。

他假裝剛看到般,讚道:“兮妹妹這手上戴着老祖宗的血玉鐲倒襯得更加漂亮了。”

晨兮一惱,這不是添亂麼?她可沒得罪他,他非得把她逼到風尖浪口不成?當下娥眉微蹙,正欲說話時,卻不料李宗佑桃花眼流蕩出風流魅惑之色,邪邪道:“娥娥紅粉妝,纖纖出素手,腕白玉筍芽,調琴露尖斜”

瞬間晨兮的臉紅了半邊,暗中咬牙切齒,恨不得一掌打散這李宗佑可惡的笑容,那笑容分明是調笑!沒想到清流之家的公子竟然也這麼邪惡!

此詩一吟,秦沉煙的臉頓時蒼白,而一干李家子弟卻大呼好詩,紛紛說李宗佑作詩的水平又上一層樓。

李宗佑依然淡如春風的笑,彷彿剛纔調笑晨兮的根本不是一人。

這時老祖宗眼中精光一現,打着哈哈笑道:“正該如此,寶兒你這個當哥哥的理應好好照顧兮丫頭。”

聽到李老祖宗的話,秦沉煙身體微微一晃,膚白真是勝雪了,連一點的血色都沒了,大眼裡全是悽婉的悲苦。

剛纔還疼她疼得什麼似的李老祖宗竟然沒有看到,只是滿目慈祥地看着晨兮。

晨兮只覺如坐鍼氈,這李老祖宗真能顛倒黑白,這李宗佑分明語中含着輕薄調侃之意,怎麼到了李老祖宗嘴裡倒成了照顧她了?

這樣的照顧她可消受不起!

她低下了頭,假作嬌羞,眼底卻一片冷漠,看來她不是赴宴來了,是被誘着來相親來了。

偏生那討厭的李宗佑還不放過她,湊到她身邊柔聲道:“兮妹妹覺得我這首詩怎麼樣?”

晨兮猛得擡起頭,展顏一笑,那一笑間有輕風送香遠的寧靜,亦有春陽帶雨露的妖嬈,這一笑撞入了李宗佑的眼,在他的心底劃上了永遠不會泯滅的一道,他呆滯了下,耳邊聽到晨兮幾乎咬牙切齒的誇獎:“好極了。”

瞬間他有些後悔了,不該捉弄這個愛記仇的女子,他分明從她的眼裡看到了睚眥必報的冷意。

不過他一直好奇這個女子到底有多少種面孔,現在也算得償所願了,微一定神,他自得的笑,還有些挑釁地眨了眨他帶着十萬伏高壓的桃花眼,笑道:“能得兮妹妹肯守,我真是三生有幸。”

晨兮淡淡地笑,眼中一片冰冷。

這時李玉環尖酸道:“大哥真是糊塗了,楊大小姐自己都說自己只懂是皮毛了,哪能品味大哥這詩文的優美?”

李老祖宗眉微皺,李宗佑冷冷的看向了李玉環,這一眼讓李玉環彷彿看到了地獄之光,不禁往後縮了縮。

心中卻是憤恨不已,憑什麼一個名不經傳的黃毛丫頭不僅入了老祖宗的眼,還讓一向有如神的大哥也另眼相待?

秦沉煙的眼神更黯了,她看了眼爲晨兮出頭的李宗佑,心中酸楚不已,這時她作了個讓她也吃驚的舉動,她跨上一步道:“兮妹妹,既然你是家學淵源,我們一向也敬重林老爺子,可惜無緣一見,不如你把所學的給我們演示一下,也讓我們開開眼界可好?”

晨兮的臉沉了下去,她又不是賣藝的!但公然駁了秦沉煙的面子倒顯得她小家子氣了,當下溫柔一笑,輕言細語道:“琴棋書畫僅是閒時愛好,自娛自樂而已。”

她都說是自娛自樂了,意思是不會當衆表演的,想來你秦沉煙知趣的話就該把這話題打住了吧?

沒想到秦沉煙已然被嫉妒矇住了心,哪還顧及到別的,依然強硬道:“兮妹妹就表演一下吧,就當平日自娛自樂罷了。”

這下連李老祖宗也眉頭皺了起來,看向秦沉煙的眼神裡多了抹輕蔑。

敏感的秦沉煙自然感覺到了李老祖的不滿,可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了,她只想着楊晨兮這麼多年一直默默無聞,想來沒有什麼真才實學,只要讓楊晨兮丟了醜,她就不怕表哥的眼裡看不到她的好!

於是緊咬着不放道?:“怎麼了?兮妹妹可是不願意露出真才實學來?怕被我們學了去?放心吧,我們絕不會偷學的。”

話雖這麼說,其實眼裡的譏嘲與輕蔑誰都能看得出來,分明是不相信晨兮會什麼才藝。

眼見着秦沉煙步步緊逼,晨兮本不願與她計較,可是她如果再步步退縮只會讓秦沉煙之流認爲她無才,看不起她,她的驕傲,她的風骨,絕不允許這種事發生的!

不就是比試麼?不是她自傲,放眼天下她敢說沒有人比她更能出彩!

不是因爲她天下無敵,而是她比別人多活了一世,懂得更多,更懂得怎麼才能成爲衆所矚目的焦點。

上一世她就告訴自己,人永遠不可能成爲第一,因爲長江後浪推前浪,一浪更比一浪高,人在高處總是不勝寒!

但人一定要當唯一!

所以她這個唯一一定會讓所有人都記住她的!

今日後她要讓大西北所有的上流家族都流傳她的名字!

正好,她需要這個機會!她要強大,她要快速長大!

今天就把秦沉煙當墊腳石吧!

如水般的清眸慢慢地看向了秦沉煙,有種看穿人心的犀利,讓秦沉煙不禁微微一縮,腦中一個念頭閃過,如曇花一現,卻無法捕捉到。

兩人的目光在空中對撞,展開了無聲的較量。

笑,就這麼散了開來,溫暖了一廳的人,看着晨兮的笑容,所有的人都有種如沐春風的溫暖,彷彿置身於百花齊放的境地。

“獨樂樂不如衆樂樂,不如姐姐們一起吧,也給老祖宗添些樂子可好?”

她的聲音如山間冷泉透着清澈,不染一絲的塵埃,可奇怪的讓人不由自主的願意跟隨。

當然秦沉煙也不會拒絕,拒絕就等於示弱,她正好可以藉此而與楊晨兮比試一番,打擊楊晨兮,既然楊晨兮提了出來,她又何樂而不爲呢?

“當然可以。”秦沉煙毫不猶豫的答應下來,應下後還不忘徵求李老祖的意見,笑靨對上了李老祖:“老祖宗,我們給您表演可好?”

李老祖看向秦沉煙的眼裡透着疏離,淡淡地笑:“老身自然是求之不得。”

秦沉煙心頭一沉,知道此番舉動終是讓李老祖不喜了,可是她相信經過這番比試後,她一定能讓李老祖對她重拾歡心,更重要的是她要讓佑哥哥知道,她秦沉煙纔是最適合站在他身邊的人。

秦沉煙對晨兮道:“兮妹妹先來還是我先來?”

晨兮微微一笑:“長者先。”

只三個簡單的字就顯出了她清傲的風儀,就這三個字讓人不敢小覷了她,連李老祖也不禁打量着她,這真是才十一歲的孩子麼?

十一歲的孩子怎麼有如此的胸襟,這般的氣度,還有無法掩飾的光芒?

要是假以時日,該是怎麼樣的風華啊!

李宗佑看向晨兮的目光變得灼灼,他有些後悔了,後悔不該把晨兮推到了風口浪尖,他十分確信她楊晨兮有一鳴驚人的才能,更有讓所有人臣服的氣質,如果她及笄了,那麼他還能將她的美好深深藏起來。

可是她才十一歲,還未到定親的時候,那麼她越光彩奪目,那麼他的希望就會越少…。

一直關注着李宗佑的秦沉煙見狀心裡如吃了個死蒼蠅般的難受,佑哥哥對她也好,對別人也好永遠是平平淡淡的眼神,永遠是疏離的禮貌,可是在楊晨兮這個黃毛丫頭的身上,她竟然看到了佔有的眼神,這種眼神如果是爲她出現,那麼她會欣喜若狂,可是卻偏偏爲了楊晨兮而出現,這讓她如何能忍受?

如何能忍受她珍愛了多年的寶貝眼見着就要成爲他人的所有?

不,她不甘心!

於是她突然尖聲道:“這裡我年紀最大,那就由我開始吧。”

她大失常態的聲音讓衆人不禁皺了皺眉,連李宗佑這個常年掛着淡笑的臉也有些冷沉了。

李老祖淡淡道:“沉煙準備表演什麼?”

這聲音分明是很不在心,透着敷衍。

這讓秦沉煙更恨晨兮了,要不是晨兮,李老祖何時用這種態度對待她過?

她忍住了淚水,輕道:“我彈琴吧。”

不得不說秦如煙的琴藝是很高超的,是下了苦功的,一曲鳳求凰將司馬相如與卓文君的愛情故事演奏得悽婉美麗,該熱烈時熱烈,該情深意長時情意綿綿,將男女主人公理想的非凡,旨趣的高尚,知音的默契,豐富的意蘊都表達出來了,全曲音節流亮,感情熱烈奔放而又深摯纏綿,真是下了不少苦功夫。

一曲罷了,餘音嫋嫋,繞樑三尺。

李老祖也不禁點頭稱讚:“煙丫頭這琴倒是越來越純熟了。”

李宗佑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本來躊躇滿志欣喜地看向他的秦沒煙見了眼神一黯,心神俱碎,難道他不知道這琴音代表了她的心音麼?難道他一點沒聽出她的愛慕之意麼?難道他就這麼漠視了她的好麼?

餘下了幾個小姐們都各有千秋不外乎是琴棋書畫而已。

直到最後李玉環彈完了一曲後,突然琴絃發出一聲尖銳的斷裂聲,只見七絃斷了五根,只有兩根弦孤伶伶地蹦在了琴身上。

她走到了晨兮的面前,惡意地笑道:“哎呀,不好意思,兮妹妹,把琴絃弄斷了,不如你就將就是彈吧,反正你是大儒世家的嫡傳,別說還有兩弦就算就一根弦你也能奏出仙音飄飄來。”

她這話不得不說很惡毒,從根本上絕了晨兮換琴的念想,如果晨兮換琴就說明林家這個大儒世家虛有其表,如果不換,那麼晨兮就等着出醜吧。

可是如果不換出了醜還情有可原,牽連林家的清名還少些,所以這番話是逼着晨兮彈雙絃琴。

李老祖臉色一沉,怒道:“環兒,你太不象話了!”轉而對晨兮歉然道:“兮丫頭,你別理環丫頭,她這是被她父母寵得無法無天了。”

話雖這麼說,卻也不提換琴的事,晨兮輕嗤,看來這李老祖也想借此而考量她呢?

是想考量她的急智,測試她是不是能當得李大公子的妻呢?還是想考她的才藝呢?

想來是考她的急智吧,因爲對於這種高門宅第裡什麼才藝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女主人的頭腦與手腕還有手段。

可是她要讓李老祖失望了,因爲她根本不想進這種高門宅第,所以就算她有千百種方法既不失面子又表現自己,她還是選擇表現自己的才藝,畢竟有才藝的女子並不容易爲人所覷覦。

她微微一笑,飄然而至於斷絃琴間,潔白的指輕撫過琴絃,婉惜道:“可惜了這上好的琴絃,再配起來卻音質不是那麼好了。”

“琴好不好不是重要的,關鍵是彈的人。”秦沉煙亦含笑看着晨兮,眼中卻充滿了挑釁與敵意,她似乎已經預見了晨兮的失敗了。

晨兮嫣然一笑,突然輕道:“煙姐姐就這麼肯定我會表演琴技麼?”

秦沉煙眼一沉,她真是糊塗了,沒有了琴,楊晨兮還可以表演別的啊!琴棋書畫這四種呢,難道非得要彈琴麼?何況自己的琴已然很少有人超越了,這楊晨兮怎麼可能拿她之短來搏自己之長呢?

看來真是失策了。

李宗佑的脣間浮起了玩世不恭的笑,桃花眼更是飛流出媚意妖嬈。

李老祖老眼微眯,對李宗佑道:“寶兒,你看兮丫頭可會贏?”

李宗佑斜睨了眼李老祖懶洋洋道“:老祖宗想要誰贏?”

“小滑頭!”李老祖寵溺的罵了聲,恨恨地瞪了眼他。

他妖嬈一笑,沒骨頭般斜歪在老祖宗身邊的座位上。

幾位叔叔卻嫉妒地看着他,也只有他敢在李老祖面前無法無天,偏生李老祖還把他寵得沒邊沒際,平日連叔父都不叫。

這時晨兮青蔥玉指輕劃過了剩下了兩根弦,陡然,廳中響起兩聲清越的聲音,令衆人精神一震,不解的看向了晨兮。

彷彿又回到了萬衆矚目的時代,她挺直了脊樑,風華萬千,聲音清朗悠遠:“既然衆位姐姐有拳拳之意,兮兒要是不遵從倒顯得不尊重姐姐們了,兮兒就藉着這兩根弦彈吧。”

此音瞬間傳遍了諾大的廳,迴音不絕,迴響震震,舉座皆驚!

所有的人都不可置信地看着晨兮,看着這憑風而立的瘦小身體,彷彿有鳳來兮…。

李老祖也豎起了身子,凝眉看着晨兮,眼底全是震驚!

這一切都她想象的不一樣了,剛纔明明晨兮言語裡譏嘲了沉煙,似乎她另有絕技,怎麼突然又改變主意了?

李宗佑的眼更深邃了,這個楊家大小姐總是給他各種驚喜啊!

她廣袖輕舒坐在了斷弦的琴邊,彈蘭花細指,挽斷絃於旁,指尖劃上了剩餘的兩根弦上。

白的是指,深的是弦,軟的是柔夷,鋼硬的依然是弦,可是這手指放在弦上,卻引無數人屏息以待…。

就在衆人都帶着驚疑,期待,譏嘲,冷戾,憚恨的目光盯着晨兮的手,欲聽晨兮到底彈出什麼樣的曲調時,她突然縮回了手。

“怎麼了?兮妹妹可是後悔了?”秦沉煙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卻也不忘譏嘲晨兮一番。

晨兮笑道:“姐姐過慮了,只是妹妹想有曲無畫,總是欠缺了些詩情畫意,不如我一面彈琴,一面作畫,一面作詩可好?”

“唏”此言一出羣皆譁然,看向她的眼神更如見鬼般,心想這楊晨兮不是瘋了就是癲了,這兩根弦還不知道能彈出什麼樣的曲來,還一面畫畫?難道用一根手指彈兩根弦麼?這不是開玩笑麼?

古今往來何曾見過一指彈琴的?更別說一指彈兩弦了!難道彈叮咚叮咚的聲音麼?她以爲是彈棉花麼?

再說了一心兩用,不,一心三用,她以爲自己是誰?是天才麼?

連李老祖也不淡定了,不禁擔心道:“兮丫頭,彈個曲就行了,能把這二絃琴彈出首曲子,已然讓老身高興不已了。”

言下之意是讓晨兮不要意氣用事,別沒出了風頭反而失了顏面。

晨兮回眸一笑,撒嬌道:“可是兮兒就是想讓老祖宗邊看邊聽邊欣賞嘛,兮兒得了老祖宗這麼好的禮物,總得表示一心意啊,兮兒身無長物,有的就是些小才藝,還望老祖宗喜歡纔是。”

李老祖見晨兮執意如此,當下也不再勸,笑道:“喜歡,喜歡,只要是兮丫頭表演的,老身都喜歡。”

說完對丫環道:“還不去把上好的宣紙與墨拿來。”

“等等。”晨兮阻止道:“老祖宗,兮兒畫畫不用宣紙。”

“不用宣紙?”李老祖詫異道:“那用什麼?”

“硃砂!”

“硃砂能作畫?”

“自然。”晨兮笑道:“麻煩取三面鏡子,十幾根蠟燭,兩塊黑色的大板來。”

李老祖也被晨兮調動出了情緒,不禁有些期待道:“兮丫頭,難道這些就是畫畫用的麼?”

“是的。”

“這些如何作畫?”

晨兮神秘一笑:“現在說出來老祖宗一會就不會感覺新奇了。”

“你這丫頭還故作神秘!”李老祖不禁失笑。

秦沉煙則冷冷看着,心裡冷笑,笑吧,楊晨兮,你現在笑得高興,一會跌得更狠,我就不信你拿了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能作畫!

不一會丫環就把這些東西備齊了,晨兮看了眼周圍,對丫環道:“把東西都放在那角落去。”

角落處比較暗,那裡是背光的地方,頂上是真瓦鋪蓋,所以不點蠟燭絕對是看不清的。

這時李玉環譏道:“楊大小姐不是要躲在角落裡表演吧?難道是怕入不得我們的眼丟人麼?”

衆人抿脣而笑。

晨兮並不在意,跟這種人爭執不是把自己等同於同樣的層次麼?小妾生的,不值得讓她與之多言!

晨兮這明顯的不屑,讓李玉佩的臉色勃然一變,心裡徹底的恨上了晨兮。

晨兮對一個丫環道:“這位姐姐,麻煩把琴桌與琴也搬過去。”

那丫環受寵若驚,連忙小心翼翼的搬着,生怕再斷了一根弦對不起晨兮。

晨兮走到了角落,指揮着衆丫環把鏡子放在各處,調好的角度,然後將蠟燭點了起來,頓時衆人看到暗處浮起一道光暈,那光暈正好照在了牆上掛着的一塊黑板上。

衆人面面相覷,不知道這是什麼意思。

突然,牆上出現了一隻手,欣長而妖嬈,就如夜間的豔鬼,伸出手欲拖拽活人的靈魂進入地獄。這下生生把衆人嚇了一跳,個個神色也變了。

“對不起,試一下效果,嚇着你們了。”暗處傳來晨兮抱歉的聲音,衆人才知道這哪是鬼手?分明是晨兮的手倒映在了牆上。

心下不禁奇怪晨兮是怎麼弄的,竟然把手影這麼清晰的印在了牆上,說是影子又不是影子,彷彿跟真的是的。

他們自然不知道這是折射原理,這原是晨兮從林家的書上看到的,聽說這本書是從海外引進的,是她的大舅舅親自翻譯過來的,書中講述了用沙來作畫,倒映出意想不到的效果。

所以晨兮一開始就準備用沙畫來一鳴驚人的。

而當看到斷了五根弦的琴時,她試了試音,才臨時改作用硃砂畫,因爲硃砂夠紅,夠豔,更象血…

更適合兩根弦彈出的佛音!

是的,兩根弦只能彈佛音,根本彈不出更多的音來,而就是這佛音配着暗沉詩詞,她相信她定然會震憾人心!

身隨心動,她左手輕拔,漫天的悠揚流響而出,瞬間瀰漫了數百人的大廳,百花齊放,香氣更是襲人。

“南無怛納達拉雅雅南無阿里雅佳納,薩嘎拉貝勒佳納尤哈拉佳雅達他嘎達雅,阿拉哈帝桑雅桑布達雅”伴隨着舒緩的音調,她的聲音更是清流如泉水,不染半點塵埃,虔誠似千年佛教徒,這一聲聲的佛音瞬間純淨的人的靈魂…。

李老祖不禁將手上的佛珠來回的滾動,眼微微的閉上,跟隨着晨兮一起唸了起來。

這時突然有一個人驚叫了起來:“天啊。”

李老祖一驚,老眼猛睜,卻看到牆上慢慢出現了一朵豔紅的花來,此花鮮紅如血,妖冶萬丈,綻放出妖異的光芒…。

“天…。”她亦被這一情景驚呆了,饒是她活了這麼多年,還第一次看到了這種異相,她目不轉睛地看着一朵朵花慢慢地形成,捨不得眨一下眼睛。…。

先是一支莖…

然後是一片葉…然後再是一朵花瓣…又一片花瓣,她彷彿進入了仙境,眼睜睜地看着一朵朵花奇蹟般的慢慢綻放,依然是鮮紅的,紅的如血…。

一朵,兩朵,三朵…。慢慢形成了一片,妖嬈如血,迎風而立…

這時晨兮不再唱佛音了,聲音陡然轉低,壓抑而陰:傳說中,當靈魂渡過忘川,便忘卻生前的種種,曾經的一切都留在了彼岸,開成大片大片觸目驚心赤紅的花,綻放出妖異的近乎於紅黑色的濃豔.遠遠看上去就像是血所鋪成的地毯,如火,如血,如荼,因此彼岸花又被喻爲“火照之路”.

心陡然間都沉了下去,有種死般的寂靜,整個大廳裡鴉雀無聲無聲,彷彿進入了地獄之門,一個個眼直直地看着不停綻放着妖嬈身姿的彼岸花,聽着晨兮的聲音,一個個失魂落魄,不能自已,彷彿有種地獄之間地招喚着他們…。

這時清幽的樂聲又響起來,大悲咒由遠而近,如和風細雨浸入人心,尋找到片刻的安寧…。

此時畫面彷彿經過了一陣風雨的洗禮,所有的彼岸花瞬間消失,讓他們急得捶胸屯足,伸着手欲抓住那紅豔如血的妖嬈,可是抓到了卻是一片的黑,漫天的黑,漫天的夜,令人窒息的陰暗…。

要不是大悲咒一直耳邊迴響,讓他們感覺到還活着,他們還以爲身在了地獄!

突然大悲咒停了,他們彷彿又陷入了死寂,唯有輕柔的音樂還在響起…

這時他們的眼睛又這了起來,牆上一朵朵彼岸花又開放了…。

“彼岸花,花開開彼岸,花開時看不到葉子,有葉子時看不到花,花葉兩不相見,生生相錯。相傳此花只開於黃泉,是黃泉路上唯一的風景。彼岸花是開在黃泉之路的花朵,在那兒大批大批的開着這花,遠遠看上去就像是血所鋪成的地毯,又因其紅的似火而被喻爲”火照之路“。也是這長長黃泉路上唯一的風景與色彩。人就踏着這花的指引通向幽冥之獄…。”

隨着晨兮的聲音,這次的彼岸花開得更豔了,更美的,也更瘋狂了,甚至有種寧折不彎的狠戾…。

所有的人都彷彿沉浸其中,都情不自禁的一步一步走向那黑暗的存在,往晨兮的聲音處走去,如同入了魔般。

晨兮淡淡地笑了,眼見着人越來越近,脣間勾勒起譏嘲,原來所有的人都有心魔,都受不了心魔的控制!

手揮灑間抹去了所有的硃砂,留下一片紅色的海洋,佛音再次響起。

頓時這些人又清醒過來,腳下戛然而止,目露驚恐之色,看向了晨兮,一道琴音,一副硃砂畫,竟然能左右這數百人的思想!

如果楊家大小姐讓所有人去死,是不是他們也會毫不猶豫的去死?

一時間看向晨兮的眼光變得恐懼,害怕,彷彿看到怪物般。

從來沒有想到音樂還能殺人,從來沒有想到畫畫還能讓人入魔!

這究竟是怎麼樣的曲子,又是怎麼樣的畫?

李宗佑目光復雜的看向了晨兮,從第一眼看到晨兮,他就看出了她的與衆不同,可是卻沒有想到與衆不同到這種地步,可是殺人於無形!

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音攻麼?如果…。

他的眼裡閃出了火花。

晨兮吹熄了蠟燭,慢慢地從陰影裡走了出來,對着衆人盈盈一拜道:“雕蟲小計,讓大家見笑了。”

衆人如夢初醒,這還雕蟲小計?雕蟲小計能讓他們情不自禁的走到她的面前麼?

李老祖第一個清醒過來:“兮丫頭,這是怎麼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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