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喻喬在聽身邊的人說起這個消息時,心中一陣陣無語。
劉封病逝的原因一直是秘而不宣的,所以目前府裡的人,除了她和王妃,以及身邊的近侍外,其他人都不知道,故而胡亂猜測什麼的都有。
這次的傳言,便是有人在故意針對江側妃了。
“嬤嬤你說,這是不是百里氏做的啊?”
心裡有點後悔,林喻喬擔心這事跟她那天對百里氏明裡暗裡的胡說一通有關係,指不定就是她的那番話將百里氏帶歪,讓她以爲是江側妃做的了。
百里氏那個人,心裡最糾結的應該就是位份了。庶妃和側妃之間,雖然就一樣是妾,可是比起庶妃,側妃更具體面和尊榮。
不僅年底能和王妃一起進宮領宴,還能夠出去交際。生的孩子也可以自己撫養,比起其他妾生子更有身份。
“側妃不用擔心,百里氏不像是有手段的,也沒這個膽子。做這事的人,必然是與江側妃有怨,您就在一邊看熱鬧就好。”
江嬤嬤對鬧鬼的傳聞倒是平靜的很,也不覺得百里氏是個有心性的,能有那個膽子和手段做這事。
不管這件事是針對誰的,二公子安好與否,都與她們無關。
話是這樣講不錯,可是林喻喬依然心間不安。
聽說因爲鬼火這個傳聞,劉彥原先病情快要好了,現在又加重了。
劉恆目前就剩這兩個兒子了,如果劉彥再沒了,她自己是不會從中得到什麼好處的,反而可能讓劉恆就有了子嗣上的壓力。
到時候他再爲了生孩子而寵幸別的女人,她不就變成最終受害者了麼。
而且林喻喬心裡也有些不好過,不管怎麼說劉彥只是個孩子而已,大人的事沒必要牽連到孩子身上。
她不會這麼做,也不希望以後別人這麼對她的孩子。
望着窗外呆坐了一陣,林喻喬嘆了口氣,最終下了決心。
算是爲以後的孩子積點德,現在劉恆不在,王妃也病着,她若是能幫一把,就得出手幫一把。
況且劉恆現在應該是在爭儲最緊要的關頭吧,他平日裡對她的好,她也是心知的。
就拿她大哥大嫂害死劉封的事來說,劉恆一直沒有公開,這麼曲折迂迴的處理,大部分也是爲了她和林喻城的名聲着想。
不然的話,就算他們不受林喻琪的牽連,也要跟着他被傳來傳去的流言沾一身腥。
劉恆自是有他的周到和溫柔,在他能做到的範圍內,儘量都爲她做到了無可挑剔。
做人不能一味索取,有來有往纔會長久,她也得多少回報一些。
“芒夏,你把這件事的全部經過都仔仔細細的打聽清楚,然後回我。”
讓清明把芒夏叫過來,林喻喬仔細交代她出去打聽。她要獲得足夠的信息把整件事先理順了,纔好作出判斷。
對於林喻喬的多管閒事,江嬤嬤是不贊成的。但是見她一副打定主意的樣子,一肚子勸她的話也都嚥了。
自從親自責罰過院裡不安分的下人後,林喻喬就變得越加有主意了,行止間也不自覺的帶了些威嚴出來,讓江嬤嬤也不敢輕易做她的主。
芒夏的效率很高,帶林喻喬吃過晚飯後,就把整件事從頭到尾詳細的給她說了一遍,連具體是哪些人親眼看到的,也都打聽出來。
“道成,道禮和姜管事,陳管事,還有張婆子,方婆子等外門上的人全都看到了。他們說鬼火藍幽幽的,還跟在人後面飄着,道成和姜管事回去就都嚇病了。張婆子說,這是鬼差打着鬼燈要拉人呢。”
說完後,芒夏臉色也不大好,後背不覺有些發涼。以前不太清楚,以爲是傳言。現在這事說的有根有據的,又那麼多人看着,不能不讓人害怕。
看着芒夏和清明都嚇得小臉發白,林喻喬笑着拍了下她們的肩膀。
“這世間哪有什麼鬼神之事,別害怕,你們看江嬤嬤多淡定啊。”
原本想拿江嬤嬤做榜樣的林喻喬沒想到,她說完那句話後,江嬤嬤竟突然緊張起來。
“哎呦,不敬鬼神的話,側妃可不能瞎說,舉頭三尺有神明吶,快吐兩口唾沫消了去。”
囧了一下,林喻喬還以爲江嬤嬤不信鬼神呢,原來也這樣。
對於所謂的鬼火,她心中有數,必然是用了磷粉的。磷的燃點很低,白天其實也能自己燃燒,但是因爲日光強烈,肉眼看不見而已。
晚上,磷火燃燒後被風吹起,就會星星點點的飄起來了,而且人身上也是由磷分子組成的,所以就形成了鬼火追人這樣的景象。
“巡夜的這些人,都是外院的麼,有沒有人和內院裡的丫頭婆子交好?”
“這……婢子就不知道了,要不再去打聽打聽?”
芒夏聽着林喻喬的問題一愣,搖了搖頭。
“沒事,不用了,明天我去王妃那裡,讓她查吧。”
第二日,林喻喬在請安時,沒有見到江側妃,聽說是告了假,急的在劉彥院裡守着。
在周嬤嬤讓大家都散了後,她主動留了下來,提出要見王妃。
狐疑的看了林喻喬一眼,周嬤嬤也猜不透她打得什麼主意,只是暗中將心提了起來。
由於鬼火的事正好發生在劉封的生辰那一天,王妃聽說劉封出現了,半夜就在院裡設下天地香燭,供着蓮藕瓜果,各色點心等物,燒了壽星的紙馬梳頭,還有各種表紙。
“我的兒啊,娘知道你死的冤枉!”
一邊燒着紙,王妃一邊垂淚。每年劉封生辰要換的寄名符還在,可是如今人卻沒了。
“兒啊,你是不是有什麼想說的話,夜裡你也託夢來看過我一回,好歹讓我再見見你啊!”
王妃哭的肝腸寸斷,想起只有江側妃和劉彥院前出現過鬼火,再加上下人間的傳言,她縱然知道真相,也開始猶疑起來。
莫不是江側妃真的插了一腳?只是沒有證據,或者,是劉恆查出來沒有告訴她!
想到後面這個可能,王妃頓時又覺得喉間血氣上涌。
“是娘無能啊,封兒,你想做什麼,就去做吧!將害了你的人,都帶走!”
對於劉彥病情又嚴重起來,王妃也不想再管。大概,真的是江側妃做下的孽,那就讓劉彥來償吧,王妃只恨劉封沒有將江側妃也一併都帶走。
折騰了半夜,第二日王妃就昏昏沉沉,起不來了。聽到周嬤嬤通傳,說林喻喬要見她,這才掙扎着爬起來。
看着王妃病的更厲害了,林喻喬也無奈。她這大部分都是心病,若是自己看不開,任何良藥都沒得救。
“王妃身體久恙,妾也是十分擔心。世子和大小姐都離不得您不說,就是府裡的事,也都還需要王妃來執掌大局啊,您千萬要保重身體,早日康復。”
這番勸詞,林喻喬也是發自內心,情真意切的。
畢竟名分已定,本朝律法明言規定,不許妾室扶正。
除了皇帝的後宮不受這條法律的限制,其他任何人家,讓妾室扶正,都是犯法的,要處以流放的刑罰。
她既然沒了扶正的指望,也就老老實實的做她的側妃,沒必要起什麼壞心思。
況且王妃人不壞,也沒有對她做什麼惡事,她也不會平白盼着王妃有什麼不好的。
“你來是有什麼事麼?”
聽到林喻喬話裡的關心之意,王妃苦笑了一下。她也知道自己還有剩下的兩個孩子,不然,她怎麼能硬撐下來,早隨着小兒子走了。
“現在府裡因爲鬼火的事沸沸揚揚,妾覺得十分不妥,還惹得二公子也不能安心養病。王妃您還是儘快拿個主意纔是,懲罰做下這事的真兇,也讓江姐姐和府裡其他人都安心。”
林喻喬不大明白,王妃爲什麼還沒有動作呢。
這事明顯就是針對江側妃和劉彥的,劉封被瘋狗咬的真相王妃應該知道纔是。他的死,壓根和江側妃沒關係,都是太子和林喻琪夫妻的手筆。
“你是說……”
王妃皺着眉望着林喻喬,她剛纔話裡的意思分明就是說這事是有人做下的,不是鬧鬼,而是其他人圖謀不軌。
有人能操縱鬼火麼?
這事王妃從來沒聽說過,那這麼說林喻喬有什麼目的?能從中得到什麼好處?
潛意識裡,王妃還是相信這是劉封顯靈的結果。因此,對於林喻喬的話,只有揣測,沒有信任的意思。
感覺到王妃目光裡的不信任,林喻喬知道,她是相信了鬼火這回事,作爲一個學過基礎科學知識的現代人,林喻喬終於找到了一絲優越感。
在這個封*建*迷*信是主流的時代,她不禁有種“衆人皆醉我獨醒”的感覺。
“妾小時候,碰巧見過身邊的下人,曾經用過一種叫‘磷粉’的粉末取樂。夜間抓一把磷粉,並且將其他的都灑在地上,對着掌心吹一口氣,就能燃起藍色的火光。妾相信,府裡所謂的鬼火,必也是這個成因。夜裡各院都鎖着大門,鬼火又是在外面燃起來的,因此,王妃該好好查查那些見過鬼火的巡夜人,他們之中必然有一個撒了磷粉。“
磷火燃燒的成因是林喻喬前世看過的,探索科學有一個節目就報道的,如今突然想了起來。具體細節已經忘了,但是應該就是這個沒錯。
林喻喬說的鐵板釘釘一樣,態度認真,王妃不禁眉心一跳。
她第一次聽說有‘磷粉’這個東西,如果這是真的,那麼她這件事沒有及時查出來,要是由此劉彥出了什麼問題,等劉恆回來,她也討不了好。
劉彥不過一個庶子,是死是活王妃並不關心。
但是她愛惜自己的名聲,這麼多年她一直方方面面努力都做到位,才贏來了一個賢惠的好名聲,必須保持下去,可不能出差錯導致名聲被毀。
“此番多虧了妹妹提醒,不然我病的渾渾噩噩的,一時想不到,豈不是讓這起子黑心的人得逞了!”
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王妃到底還是決定採納林喻喬的建議,好好查查。
若是真的有人使計,那麼這個人必然是與江側妃有舊怨的,而且,那個人主導了府裡的流言,也定然不知道劉封的病故是誰下的手。
等林喻喬走後,王妃拉過周嬤嬤仔細商討了一番,必要把真兇拿獲,等劉恆回來方可有所交代,不會顯得她無能。
把自己能做的事都已經做了,林喻喬一身輕鬆。
接下來就沒有她的戲份了,從此隱藏功與名,她安靜的等結果就好。
林喻喬還是相信王妃的手段的,之前只是因爲王妃沒有掌握科學技能,才被迷惑。現在她已經明白過來,肯定會着手調查處理。
本來她還想再去看看江側妃,可是江側妃一直守在劉彥的院子裡。這一世林喻喬也沒有出過痘,故而爲了安全也不敢過去。
回去後想了一下,爲了更快的把主謀找出來,林喻喬又寫了一張紙條使人交給江側妃。這樣江側妃和王妃兩方雙管齊下,必然能有所收穫。
果不其然,沒過兩天,林喻喬就聽說王妃將一個姓於的通房關了起來。
於氏本是王妃帶過來的陪嫁,在江氏入門後,也被開了臉。她相貌也算出挑,和荏弱溫婉的江側妃是走同一個路線的,靠着溫柔小意,早年也算得了些寵。
江側妃那時候還是庶妃,也沒有孩子,根基未穩,而劉恆每個月流連後院的時間中,大頭都被王妃牢牢的佔住,所以剩下有限的幾天裡,她們這些人競爭就有些激烈了。
爲了爭寵,各人都使出渾身力氣來。
江側妃爲了將於氏踩下來,先是折下身子刻意與她交好,姐妹情深了一陣後,聽說於氏想借着現在還有寵愛,儘快有孩子。就假借分享的名義,將一套避火圖給了於氏。
本來這手段於氏是不敢用的,覺得不是正經人乾的事。但是她出身貧苦,從小被賣到王家做丫鬟,也沒見過什麼世面。
聽江側妃說起自己就是用了這個才得了劉恆的憐意,而且大家小姐都是把避火圖當做壓箱底陪嫁的,也就動了心思,還很感激江側妃的無私分享。
她是有些野心的人,盼着自己能有個兒子,到時候提了身份,也就不用處處在王妃那裡伏低做小了。
這於氏的心思,江側妃是摸透了的。而劉恆的爲人,江側妃也是有些瞭解。知道他一向爲人規矩方正,最不喜這種邪氣媚上的作風。
結果就是於氏用了避火圖,卻被劉恆厭了。可悲的是,當時於氏一直沒有弄明白自己爲什麼被突然厭棄。直到江側妃生了劉彥,被擡了側妃,於氏纔想明白。
她手裡的避火圖,根本不是給小姐陪嫁的那種欲說還休的啓蒙教材,而是更露骨的合歡圖,是樓子裡才用的手段。
這種閨中之事,原就不是能外道的,要不是她極信任江側妃,也不至於就這麼相信了。她後悔極了,王爺從來沒表現出來過對閨房之樂的看重,她怎麼就能着了江側妃的道。
她懷着滿腔信任,就這麼被江側妃利用了去,想起來這事,於氏就氣悶的夜裡合不上眼。
此後的這些年,江側妃有兒子傍身,王妃也對她無可挑剔,日子過得安安穩穩。
而於氏,則是被厭棄的通房,早被衆人忘在角落,身邊只有一個懶散油滑的丫頭伺候,日子過得艱難且寒酸。
直到後來她意外勾搭上了外院的姜管事,日子纔算好過一些,好歹日常的用度,沒人剋扣她了。
於氏住的院子是府裡最偏僻的地方,院外有個竹林作掩護。眉來眼去了一陣後,夜裡,她就趁着丫鬟睡死過去之際,偷溜出來與巡夜的姜管事私會。
姜管事年紀與於氏相當,早娶了婆娘,但是家裡人比起長相秀致又有風情的於氏差的太遠。
於氏正當盛年,又是久曠之身,加上以前用心揣摩過合歡圖的招式,很是有幾分本事,現在偷歡時放開了*浪言,讓姜管事沾過後,就死心塌地的對其唯命是從。
在王府的丫鬟們中,也有各自的交際圈。於氏的丫鬟春杏,就和百里氏身邊的桃枝交好。桃枝將從百里氏那裡聽來的事,當做八卦講給了春杏聽。
春杏平日裡和於氏處的也不錯,於氏並不苛待她,因此春杏又把百里氏的猜測告訴了於氏。
在知道三公子的事可能與江側妃有關後,於氏心裡十分激動。
她是相信江側妃有這個膽子和手段的,以前能暗算了她,現在就能害了三公子。可惜沒有證據能夠證明江側妃有罪。
遺憾過後,於氏太想讓江側妃受到懲罰了,憑什麼害得自己後半輩子沒了指望,她還能靠着兒子過好日子。
靈機一動,於氏想,沒有證據,那她就創造證據。江側妃最寶貝的就是兒子了,她就要讓江側妃嚐嚐失去兒子的後果。
接着於氏又記起,在她很小的時候,她爹拜了師傅,跟着在街頭賣藝的人學耍把式。他們表演的噴火技能,其中就是用到了磷粉的作用。
曾經他們家中就有磷粉,她小時候見過磷粉在夜間的藍光。當時她也極是恐懼,以爲真是有鬼。
琢磨好計策後,她讓姜管事出去找了耍把式的買了磷粉,說服他幫助自己實施行動,在江側妃和劉彥的院前撒上了磷粉。
然後他裝作被鬼火追趕,還假裝嚇病了一場。
姜管事演技到位,事情發展的盡如於氏預期,沒人知道鬼火是出自人爲的手筆,劉彥也因爲害怕真的被帶走,病情也加重了。
要不是王妃派人查出姜管事外出購買了磷粉的事,她也不會隨之暴露出來。
於氏的這些內情,衆人皆是不知的。只道是老通房圖謀不軌,使計陷害江側妃。
真兇找出來後,劉彥也順利熬了過來,毒癍盡回,沒留下疤。十二日後,王妃帶着江側妃等人送了娘娘,還願焚香,慶賀放賞。
這件事就這麼不着痕跡的了結了,林喻喬也收到了王妃送過來的衣料首飾作爲謝禮。
她沒料到的是,經過這件事後,王妃像是想通了什麼,終於放下了劉封的事,病也一天天好轉起來。
到了九月,劉恆順利的辦完差從陳留回來了,幾個地區的疫情已經得到了有效控制,沒有蔓延。
陳留的府丞也認了罪,被押解回京都。對於這項貪污案,劉恆力度不小,手段卻柔和,只把最直接的幾個責任人查辦了。
其他還有參與此事的官員,也都知道劉恆從陳留府承那裡得到了關於他們分贓的賬本,而他們沒被論罪,是被劉恆放了一馬的緣故,都不由感念起他來。
因此自回來後,劉恆在朝中的名聲,變得空前的好。
建武帝對於劉恆此行的圓滿成功,也是欣慰不已,終於下定了決心,在朝中宣佈了新任太子的人選。
就在建武帝下詔立劉恆爲太子的第二天,林喻喬被確診已經懷了三個月身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