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福宮裡,貞才人和吉才人分別居住在東西配殿,因爲出身和位份都低微,身邊的宮女都是用的西福宮原先的人。
經過一段時間的觀察,貞兒發現她身邊的潤禾像是與黃三等人關係較疏遠的。
她明白,要想做成什麼事,至少身邊要有一個心腹,替她走動,又能爲她保守秘密。
後宮宮女們的榮衰都系在伺候的主子身上,要想出頭,就必須要伺候的主子先出了頭。可是西福宮裡大部分宮女宮門都不是這個思路,純粹是不想上進的。
並且在偏僻的宮殿裡當差,也有說不出的好處。天高皇帝遠,不受拘束不說,像黃三那樣的,簡直過得比主子都得意逍遙。既然這樣,很多人就不願意再上趕着努力在主子面前出頭搏出路。
故而,在這樣的環境下,貞兒要找個能爲自己所用的人,十分困難。
經過多日來的觀察,她才發現了潤禾這一個可用的。
爲了確定自己的想法,貞兒找了個機會,故意和潤禾透漏出自己已經被黃三逼的要崩潰,再也忍不住的意思。
等了幾天後,卻發現黃三還是老樣子,並不是更加得寸進尺。這就確定了,起碼潤禾不是黃三的人。
“潤禾,你想有一天跟着我離開這個宮殿嗎?”
貞兒自知現在她什麼資本也沒有,也沒法承諾什麼,只能許給潤禾一個將來。
聽了她的話,潤禾吃了一驚。原先潤禾聽着貞兒的話,還以爲她真的忍不住要從了黃三呢。
現在她卻突然說出這樣的話,而且從貞兒的眼裡,潤禾清晰的看到一抹堅決。
“奴婢願意爲才人效勞!”
稍微一想,潤禾就知道貞兒的意思了,心中一喜,她立馬跪下個頭,表示誠意。
主子有野心好啊,她就怕貞兒和以前伺候的主子一樣,性子柔弱,別說出頭,就是連黃三都抵不住。
“你是什麼時候在西福宮當差的?”
收攏潤禾的事進行的很順利,貞兒卻還不能放心,又與她閒聊起來。
“奴婢是建武三十六年從浣衣局調到西福宮的。那時候西福宮去了一個宮女,奴婢和表姐柔芯便被從浣衣局調過來頂上。”
總覺得潤禾的話有點半遮半掩,貞兒略皺起眉,可是不待她問,潤禾雙眼就起了水霧。
“進了西福宮後,奴婢等人才知道,原來表姐早就被西福宮總管黃三看上了眼。等表姐過來,就落入了他的魔掌。沒過兩年,表姐就熬不住,也去了。幸而奴婢長相不堪,沒有入得了人眼,才躲過一劫。這些年奴婢一直看着黃三等人欺男霸女,卻沒人制得住,只能忍着。就想有一天,讓他爲表姐償命!”
潤禾的眼淚大顆大顆的滴在地上,聲音滿是隱忍和恨意。嘆了口氣,貞兒將潤禾拉起來。
“你放心,等我得了勢,必然不會放過黃三這等渣宰牲畜!”
礙於黃三背後的勢力,還有跟從他的人衆多,她們目前就算揭發了他的行徑,也沒有人幫她們作證,反而會被反咬一口。只能等到她有朝一日得了勢,才能治得了這個惡奴。
“奴婢還知道黃門中馮啓才也不是黃三的人。”
爲了表示忠心,潤禾又爲貞兒尋到一個可靠的幫手。她願意爲貞兒所用,最差也不過就是在西福宮這個煉獄呆着。
如果貞兒出了頭,她既能跟着擺脫這座宮殿和黃三的壓迫,也能爲表姐報仇了。
終於得到了兩個能用得上的人手,貞兒的計劃也能進行下去了。她還是不太放心,又暗中讓吉兒也向身邊的宮女詢問潤禾的信息,直到都能和她說的對上,纔敢給潤禾交代任務。
貞兒知道百里氏就是皇后給她的助力,因此也不客氣,接下來待百里氏再來她宮裡時,她就給百里氏一個荷包,仔細交代了用法。
“娘娘大恩,妾沒齒難忘。妾一個低階的才人,主動去您的六安宮,總是更引人注目的,說不定計劃就要被有心人猜到。”
給百里氏行了一個大禮,貞兒還主動給百里氏奉了茶,以作歉意。
“你這計劃保險嗎?你來六安宮引人注目,我來你西福宮就沒人會注意了?你可別胡亂行事,到時候我也被你帶累!”
捏着荷包,百里氏依舊一千一萬個不放心,也顧不得之前覺得貞兒不尊重她了,反覆的要她保證。
“這事牽扯不到娘娘身上,您就放一百個心吧!滿宮裡都知道您一向不恃身份,也不嫌棄我們位分低,肯傾身教導我們這些資歷甚淺的新人,加上之前您也常來我們西福宮,由您過來這邊,也還說得過去。”
對於百里氏猶猶豫豫的心態,貞兒也有些不耐,還是盡力給她保證。
私下裡,貞兒與吉兒抱怨道,這百里昭容心性上就不是個果斷的,註定成不了事。既想要好處,就要冒風險。現在計劃都已經進行了一半,哪容她退縮。
“這事真的能行嗎?說不得你鬧大了,那位也不會高興的。”
吉兒也還是覺得貞兒的計劃不很靠譜,畢竟這種事一向敏感,萬一弄不好,就要被當做妖邪之術了。
“我也再想不到更好的計劃了。陛下是個勤政的,平時不來後宮,咱們又不能衝到正清殿去。上次靠着皇后娘娘的引薦,也沒能成事,哪裡還能有個下次。”
論起來貞兒雖然面上淡定,也是下了決心的,但是其實心裡一樣很忐忑。
喝了口茶,她努力定了定心神,已經沒有退路了,如果此計不成,她怎麼都是死。
黃三逼的越來越緊了,她心如油烹,不管前面是刀槍還是火場,都勢必要闖。
呂良娣病的越來越重,從偶爾咳血到日日咳血,也不過幾天的功夫。經太醫診斷後,已經是藥石無醫了。
就在呂良娣也心如死灰,準備等死時,百里氏也終於去看了她。
不止百里氏,事實上在呂良娣病中的這段時間,後宮的諸人除了林喻喬和皇后外,都去看過她了。
呂良娣到底也是劉恆院裡資歷比較老的人了,和諸人也都多年熟識,見她落到如今的境地,大家都難免有點兔死狐悲的淒涼之意。
“不受寵也就罷了,咱們還算個不錯的,像呂良娣那樣,冷冷清清的呆在偏僻的宮殿裡,還拖着個病歪歪的身子,更是折磨人。”
陳小儀就在看過呂良娣時,和韓容華私下感嘆過。用帕子抹了抹眼角,韓容華心裡也鬱郁心傷。
當年的呂良娣也是溫柔多情的,長相秀致,與陳小儀差不多是同時期伺候劉恆的。只是皇后嫁來後那些年,和大家一樣,越來越受冷落,最後直接見不到劉恆的衣角了,別說吃肉,連口湯也喝不上。
病由心起,逐漸呂良娣身子也越來越不利索。先前只是多年咳疾,一朝病情洶洶,竟然眼見着要壽數終了。
早先年輕時衆人關係淺薄,還會暗自計較互相爭寵,但是皇后和林貴妃先後把其他人的希望都生生斬斷,大家也都隨着年紀再沒其他想頭,關係反而越來越親近。
就像陳小儀和韓容華一樣,諸人都自發三三兩兩找脾性相投的人搭伴結夥,以求互相照應,也打發寂寞。
這些人當中,只有百里氏和寧妃沒有特別相好的人,只是與其他人互相也沒有結怨過。
人與人之間,要想關係長久,總是要有相似的處境,心靈才易想通,也能相互理解。
寧妃卻是有兒子,雖然這些年也沒什麼寵愛了,但是劉恆總是要給她幾分臉面的,和其他人到底境遇不同,所以也沒有十分投契的知交。
而百里氏,諸人都對她的性子看不上眼。她們在情知沒了上進的指望後,心思都沉靜下來了。
只有她卻還上躥下跳的依舊不消停,東一榔頭西一棒子,卻什麼事都沒做成。所以大家看熱鬧之餘,也沒人想和她湊近了。
百里氏去看望呂良娣不稀奇,稀奇的是過了沒兩天,呂良娣的病竟然一天天好轉起來,連太醫都十分稀奇。
“不是說得了女兒癆麼?難道太醫診錯了?”
在衍慶宮裡,江嬤嬤也和林喻喬一起討論着最近有關呂良娣病情的這個傳聞。
“呂良娣到底位份不顯,晾是被太醫院資歷淺顯的庸醫誤診。”
不受寵日子過的肯定不那麼痛快,這世道,哪裡都是看身份的。在宮裡處境不佳的妃嬪,太醫院看病肯定也是敷衍了事。就是她在現代,也經常聽說醫患糾紛,診錯什麼的,太正常了。
“聽說……”
芒夏一直是林喻喬身邊負責打聽各方消息的,有關這件事,她打聽出來的消息可是遠比太醫院誤診更勁爆。
在江嬤嬤和林喻喬一起看向她時,芒夏不禁有了點壓力,嚥下一口唾沫,纔開口。
“呂良娣自從病情好轉後,她的腦袋,就不大正常了。整日瘋瘋癲癲的說胡話,而且,有一天宮女收拾屋子時,竟然看到她牀下螞蟻竟然拼出字來。好多人都看到那幾個字了,更稀奇的是,到了晚上,她們再去看時,竟然那些螞蟻和字都自己消失了。”
“什麼字?”
抱着兒子逗樂的林喻喬,聽了芒夏的話,也感興趣的問着。
“喬之子當立。”
啪的一聲,端着一杯牛乳正要進上的方嬤嬤,聽了芒夏的話,驚的將手裡的杯子跌在了地上。
而西福宮裡,貞兒聽潤禾說了螞蟻拼字的讖言,也是心頭狂跳。
怎麼和她安排的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