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腳劉恆剛去王妃那裡用晚飯,後腳林喻喬就到了。
“見過王妃,王爺。”
行完禮後,林喻喬衝着劉恆燦爛的笑着。
“過來有什麼事麼?”
劉恆也沒招呼她一起坐,就讓她站着回話。
“很久都沒有看到王爺了,我聽說王爺每天都在王妃這裡用飯,今兒就想着來見見王爺。”
“那現在見到了,可以回去了。”
看着劉恆的臉色不變,語氣卻相當冷淡,林喻喬覺得,今天白天她鬧出來的事他應該知道了。知道了她也不怕!
“一聽說王爺過來了,我就也趕了過來,王爺和王妃就賞個恩典,叫我一起吃飯吧?”
林喻喬沒看劉恆,就看着王妃。
被這麼盯着,王妃也不好不說話,只得笑着照應,“看着側妃可憐見的,那王爺不如就叫林側妃留下來一起吃吧。”
看着劉恆也點了頭,林喻喬就坐在了一旁。王氏瞧着她在心底冷笑,既然這麼願意自取其辱,她也不必攔着。
今天大小姐劉綾沒有來王妃院裡一起用飯,劉恆吃飯時就在問王妃劉綾的情況。
林喻喬心裡有數,知道劉恆故意不搭理她,就自顧自的吃起來,直到劉恆停箸時才停下來。
“飯也吃完了,林氏不回去麼?”
“等着王爺和我一起走啊!”
劉恆簡直要被她氣笑了。從小他在皇宮見多了後宮爭寵的手段,從來就沒見過有人竟然這樣無理取鬧,甚至她還想理直氣壯的過來王妃這裡搶人。
本來聽說了早上林氏說的話後,劉恆就對她感覺瞬間變差了,覺得自己憐惜她年紀小不容易,結果她卻是個不知足的,蹬鼻子上臉。
“王妃姐姐年紀也大了,管家很辛苦,我願意爲她分憂,王妃姐姐也答應了,對吧?”
林喻喬最後一句話是對着王妃說的,王妃臉上僵硬,被那個“年紀大了”氣得要死。
聽着她的話,劉恆心裡更是嫌棄,見過蠢得,沒見過這麼蠢的,林氏覺得她踩了王妃難道就能凸顯自己麼。
安撫的拍了拍王妃的手,劉恆冷着臉看了林喻喬一眼,示意她跟着自己出去,話都懶得說。要不是他一向頗有修養,不願意當着衆人發火,實在不會在這種情況離開。
回到林喻喬的院裡,劉恆忍着怒氣看向她,“說吧,到底爲什麼這麼做!”
他覺得樓起是個聰明的,林氏一開始接觸時也不像個蠢透了的,那她爲什麼今天突然這般作態。
“不爲什麼,我這是爲了王妃好。王爺這麼專寵王妃,對王妃名聲也不好的。人家知道的只覺得王爺念舊善待發妻,不知道的都會說王妃霸道,都那麼大年紀了,還要一個人佔着王爺那麼久,算什麼賢惠人!”
林喻喬一口一個“那麼大年紀”,讓劉恆覺得特別刺耳。什麼不知道的人會說王妃霸道,除了她自己誰會去說!
“哦?這麼說王妃還要謝謝你了?”
明白劉恆說的是反話,但是她依舊倔強的仰着頭,“不用謝,都是我該做的。”
本來是打算最後再給林氏一個解釋的機會,現在看着她這樣,劉恆當即拂袖,準備離開。
“我哪裡做錯了,誰不想過得好,誰願意一直過得不如人?憑什麼只能王妃一個人獨大,我們這些人就不是人了麼!王爺既然不想要除了王妃以外的人,爲什麼還要納我進府!”
其實林喻喬心裡她這是自己作死,不會給她帶來半點好處,完全損人不利己。
但是她就是控制不住,再不爆發她就要被憋死了。內心的不甘已經快要把她淹沒了,以後讓她在府裡的角落縮着,就像江氏那樣沒有存在感的低着頭過一輩子,想想她就要喘不過氣來。
李氏告誡她的那些話她也聽進去了,甚至也無數次的安慰自己,總會好的,忍耐下有什麼大不了。但是她到底還是做不到。
“我知道王爺覺得我不知進退,可是每個月只能見着王爺幾面,其他時間就只能看着王妃得寵,就連王妃身邊貓狗都趕不上,要一年一年過這樣的日子,讓人怎麼能熬過去!”
扯着劉恆的胳膊,林喻喬哭的上氣不接下氣,完全的歇斯底里了,心裡全是悲傷和絕望的負面情緒。
甚至第一次覺得還不如上一世就那麼死了呢,這一世給了她幾乎完美的開場,卻又將她所有的美好期待和希望都敲的粉碎。她是來自另一個世界的林喻喬,始終沒法真正融入這個時代。
雖然林喻喬抽抽噎噎的邊哭邊喊,說得不大清楚,但是劉恆還是聽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的那句“誰願意一直不如人”,不由得讓他想起了自己小時候,這樣的不甘心,他也有過。
那時候父皇喜歡打獵,他就自己一遍遍的練習弓馬,只爲了不輸給其他皇子。在宮中,只有受到父皇重視的皇子,才能安穩的活下去。
劉恆知道,自己對其他妾室是嚴苛了些,因爲自己生母是被其他妃嬪害的失了寵才鬱鬱而終,所以他娶了嫡妻後,就不希望自己的府裡再出現那種事情,有意防着其他人做大,不能讓她們威脅到王妃。
“王妃是本王嫡妻,也是府裡唯一的女主人,你不該妄想着能和她相比。”
雖然劉恆覺得他能理解林氏,畢竟以林氏的出身和多年的教養,做人妾室確實難以低頭。並且她的美貌也是世族女子中少有的,如果嫁到別的府上,大概會很受寵愛吧。
但是有些話他必須要給林氏說清楚,不能給她半點希望。
到底是他想的不周到,如果再多考慮一下其他的辦法,當初不納她進府就好了,劉恆心裡真的有些後悔。
聽着劉恆的話,林喻喬頓時就一點指望也沒有了,捂着臉癱坐在椅子上。
人家話都說的這麼明白了,她還能怎麼做呢。現在想想,之前的那種去搶去奪的想法簡直太過可笑。要從誰的手裡奪呢!
“你要是懂事點,我看在樓起的面子上也會對你多關照兩分的。”
到底還是不太忍心,劉恆看着林喻喬無聲的哭着,瘦削的肩膀不斷地抖動,身影顯得那麼可憐,於是扔下了一句算是安慰的話。
他本就不能有情,多給她兩分憐惜,算是他唯一能爲她做的了。
林側妃晚上從王妃那裡截了人卻沒有留住,王爺單獨歇在了書房,這種小道消息瞬間就在府裡傳得飛快。
百里庶妃欣賞着剛染好鳳仙汁的指甲,聽着丫鬟說起這個消息,不屑的嗤笑,“林氏這麼不中用。難怪今早上也不見人了,原來是羞的。”
而王妃這邊,聽說林喻喬稱病告假的消息,笑的一片雍容大度,“那就讓你們側妃好好歇着,需要什麼使人來找我要。”
她也以爲林喻喬是裝病多羞,心道自找的,讓她自取其辱。
聽說林側妃病得很兇,現在還燒着,人都沒清醒,劉恆也有些嘆息,看着脈案沉思了半晌。
“側妃那裡派人盯着,每日將她的情況向我彙報。”
因着幾年連續乾旱,許多地方顆粒無收,空有土地卻沒有收成的農民卻還要繳納稅租,致使許多人拋棄田地,背井離鄉的逃荒。
這些人爲了吃飽飯也不顧忌別的了,討不着就搶,一*流民聚集起來,形成一股頗爲壯大的力量,幹起劫道者的勾當,甚至還會突襲城鎮,搶掠商戶。
建武三十九年春天,單臣、傅鎮等人帶領流民造反,彙集上萬的流民佔據原武城,還劫持了該城的官吏。朝廷派遣的真武將軍田震海帶着兩萬大軍去討伐逆賊,卻僵持了三個月依舊久攻不下。
原武城隸屬南陽,靠近帝鄉,城池堅固,是重要的糧食種植之鄉,有“糧倉”之稱。雖然收成近年來也下降了很多,但是到底有往年的積累,因此原武城的糧食充足,可以維持城內消耗至少一年。
許久聽不到捷報,永樂帝又派遣了驍騎參領羅誠豪去原武城,結果依舊攻城不下。
聽着羅誠豪送回來的奏章,永樂帝在朝堂上震怒。
“養這些人有什麼用處,沒一個人能爲朕分憂!”
趁着這個時機,太子舉薦了淮陽王做特使,去原武城督戰。
依附太子的幾個大臣也都上奏表示贊同,永樂帝想起這個素來有謀略的三兒子,也對他抱着希望。
眼見着這差事落到了他頭上,劉恆也只能接下,如果他此時再推辭,說不得這些年苦心經營的形象也要受損。況且,這件差事如果順利解決,也是大功一件。
時間緊迫,回府收拾好東西,將府裡一衆交託給王妃,劉恆就要匆匆趕赴南陽。
在走之前,他特意去看了剛病癒的林喻喬。
“你如今可是想明白了?”
“是,前陣子給王爺王妃添了不少麻煩。”
聽到林喻喬服了軟,劉恆也就沒再多提。想起已經快兩個月沒有在她這裡歇着了,最後一晚他就勢睡在了她院裡。
放鬆身體隨着他的動作起伏,林喻喬雖然努力讓自己投入進去,但是到底心境不同了。身體依舊是火熱的,心裡卻像一口枯井,鋪滿荒草和落葉。
劉恆走以後日子還是照樣過,林喻喬甚至都感覺不出來有他沒他有什麼區別。
經歷了希望和失望乃至絕望後,她現在再也不抱着希望,覺得日子毫無生機,也就過一天算一天而已。沒有期待,也就沒有悲喜。
原本以爲後半輩子註定悽慘,要渾渾噩噩的老死後院了,林喻喬卻聽說了劉恆在原武城中了暗箭快要不行了的消息,猛然驚醒過來,她竟然可能會更悽慘。
如今她沒有孩子,才十五歲,剛嫁給劉恆不到三個月,萬一劉恆出點什麼事掛了,她就要守寡,下半輩子更沒指望了,完全要仰附王妃鼻息討生活。
人總是在快要失去的時候,才曉得惜福。林喻喬突然覺得現在過的算不如意的話,以後連現在都趕不上了,她還不到16歲,青春正好就要當個寡婦,絕對會更加生不如死。
一股強烈的求生本能讓她瞬間打起精神來,她必須得去看看劉恆。
林喻喬打定了主意後就遣人去尋百里氏,她此時迫切的需要一個能幫她說話的同盟。
而王氏,在聽說劉恆身受重傷的消息後也是急的要命,劉恆傷情嚴重不能移動,只能在原武城醫治,而她作爲王妃必須在府裡穩住這一大家子。她不能去,就得有個人去原武城看望照顧劉恆。
最好的人選應該就是世子劉康了,王氏清楚,作爲長子,劉康是應該帶人去原武城的。可是原武城那邊還是戰況頻發,萬一劉康再摺進去呢,王氏的心情十分矛盾。
此時又聽說林喻喬主動請纓,要去原武城,她想也不想的便拒絕。
“林側妃到底是個女人,怎麼好拋頭露面的往外跑。”
“可是王爺在那邊還不知道什麼情況,姐姐怎麼能夠放心讓旁人照看?”
林喻喬知道王氏不大可能答應,幸好早做了準備,是百里氏上陣的時候了。
百里氏這個人一直是暗地裡希望林喻喬倒黴的,畢竟這個側妃原本是她的。但是王氏也壓了她那麼多年,讓她過的一點指望也沒有,她也是恨透了。
她既希望這倆人都倒黴,可是暫時又做不到,只能分開來辦。如今的情況明顯王氏佔上風,她就要去幫林喻喬助攻。
“王妃說的是,最好能讓二公子去。畢竟世子是府裡的支柱,二公子年紀也大了,應該能爲王妃分憂。”
在聽百里氏推薦自己兒子時,江側妃狠狠瞪了她一眼,王妃擔心的也是她擔心的,她可就這麼一個兒子,原武城多危險啊,她怎麼能答應。
迫不得已,爲了自己的兒子,一向低調不愛出聲的江側妃也開始聲援林喻喬。
“彥哥兒到底還是個孩子,怎麼能放心讓他去照顧王爺。還是林側妃去吧,一路上有王府的侍衛,料想不會有事。況且側妃到底是女子,照顧王爺也方便。”
猶豫了一下,也沒有更好的方案了,王氏只能同意。按她看來,她寧願讓劉彥去的,但是江氏不放心,她也不能硬逼着劉彥,免得落個狠心苛待庶子的名聲。
一路上林喻喬提心吊膽,腦補了很多可能發生的危險。爲了防患未然,她特意換了小廝的裝扮,把自己豪華寬敞的馬車讓給跟來的下人,自己坐在一輛不起眼的馬車裡。
在進了南陽後,她直接讓侍衛先等在原武城的郊外,自己先行一步趁着夜色進城,深怕萬一招了人眼,被叛軍發現。
林喻喬一路克制着焦急和擔心,風塵僕僕的趕到劉恆所住的宅院。沒來得及梳洗換衣,先去了劉恆的屋裡。
讓她高興的是劉恆的傷勢沒有想象的那嚴重,傳信人的說法簡直太嚇人了。
劉恆只是臉色蒼白了些,似乎也瘦了,臉上輪廓更加立體分明。沒等她再仔細端詳,劉恆認出眼前人是她後,明顯吃了一驚。
“你怎麼來了?”
這隻驚不喜的表情是怎麼回事!
她翻山越嶺的來看望照顧他,他竟然,一點,都不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