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了連續幾年乾旱後,建武四十年,天象更加異常,開始頻繁降雨。
齊河也進入了汛期,五月中旬,河口決堤,大水沖毀了下游的村莊和農田。
水患中,更多的百姓流離失所,流民人數也大爲增多。六月,大水過後隨之引發了瘟疫。
這使本就內憂外患,地方豪強傭兵作亂的大秦,更加風雨飄搖起來。
在朝堂上,諸臣對於齊河決堤和造成的疫情都無建言,反而藉此機會又勸起建武帝立太子了。
“此乃異常之事,非國休福,還請陛下早立太子,以穩國祚民心。”
早朝上,聽到通政使司副使郭淮清又在奏請立太子,建武帝大怒,唾沫四濺罵道。
“朕每年都使國庫專門撥款以修築河堤,爲什麼連春汛都頂不住,這些人拿了錢都幹了什麼!現在出了事情,衆卿不但沒有安國之策,還把心思都放在立嗣上,如此不堪大用,讓你們留在朝中是幹領俸祿的麼!”
衆人都低頭不語,暗道,還不是陛下你拖着不立太子,讓他們各自都留着一線希望,沒定下來下一任的國主是誰前,他們哪有動力幹活。
其實爲什麼水患,大家都心知肚明。每年的專項撥款,經過層層盤剝孝敬,真正用在河道上的就寥寥無幾了。
而且經年乾旱,河道都乾裂淤泥,大家更是放鬆警惕,齊河所在郡縣,陳留的府丞,這兩年就沒有在這方面用過一點心思,也沒有做什麼防禦措施。
因此一進汛期,整個河堤脆弱的不堪一擊,被大水一衝即垮。
由於私吞撥款的事牽連甚廣,如果真要查起來,半個早朝上的人都脫不了干係。沒人願意趟這趟渾水,所以河口決堤後,衆臣都自動略過這個話題。
就是建武帝自己說起來,也沒人上奏附和,都在害怕沾上這事,就會被拖到泥坑裡。
當朝吏治*,可見一斑。
建武帝對此也明白,所以更是憤怒。怒了一通後,心底也掩不住的疲憊。
自從太子廢后,他的壓力更大了,幾乎夜夜沒法閤眼,身體每況愈下。想着他的那些兒子,建武帝也在心裡翻來覆去的考量。
下朝後,早就考慮了幾天的劉恆在書房覲見了建武帝,表明自己願意去陳留查案,並且治理水患和瘟疫。
雖然任務艱鉅,但是劉恆多年準備,也還是有信心的。而且一旦成功的完成差事,那麼在朝中和民間,他的威望都能達到最高點。
劉恆明白,現在正是關鍵的時候,建武帝一定在左右衡量。要出頭,就要做出成績來,現在正式機會。
而且對於當朝官員考覈鬆垮,吏治混亂*,劉恆早就多有不滿,也想了很多針對問題的改革措施,儘管暫時都用不到,但是他邁開的第一步,就準備先拿陳留的府丞開刀。
在得到建武帝的許可,領了正式交代的旨意後,劉恆就風塵僕僕的趕去了陳留,後院裡大家也都陷入了沉寂。
百里氏像是沒有經過之前的尷尬一樣,依舊親親熱熱,照樣時常來找林喻喬說話。
這天下午,她無意間向林喻喬透漏了一消息,“王妃院裡新進了一個人來,長的水靈秀美,雖然不及側妃你的美貌,可也十分出彩,怕是王妃,要有動作了。”
“哦?姐姐消息倒是靈巧。”
放下手裡吃了一半的如意糕,林喻喬十分感興趣的看着百里氏。
“前日我去王妃院裡探病時撞見的。我不像側妃這樣年輕又受寵,這輩子也就這樣了,我也沒個孩子傍身,只能多去王妃那裡討個好,望着日子不至於過的太艱難罷了。”
說起孩子,百里氏眼裡遮不住的黯然。
如果她那個早夭的兒子活着,這會兒怕是已經要開蒙了,她也就早能晉了側妃,不至於現在一點指望也沒有。
想到這裡,她就要恨王妃,平時處處裝的跟個賢惠人一樣,可是一點也沒有開口替她說句話,提她的位份。
抿了一口茶,百里氏望了眼若有所思的林喻喬,心口有噬骨的冷意。
她也恨林喻喬,如果不是林喻喬嫁進來佔了側妃的位子,說不定她再熬一熬,也還是有個機會進位。
想到去年她辛苦幫林喻喬爭取去原武城,結果她路上一點事都沒出不說,回來還因此更受寵了,百里氏就憤恨不已。
這種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的感覺,着實讓人嘔得慌。
“我只與你親近,才提醒你的。說句逾越的話,王妃的心思已經昭然若見了,側妃還是要早有對策啊。雖然成了也不過是多一個通房,越不過側妃去,但總是要被她佔幾分便宜去,我想想都覺得替側妃不好受呢。”
說完這話,百里氏嘆了口氣,有些憐意的看着林喻喬,彷彿她已經被分了寵一樣。
“多謝姐姐提醒呢,唉,可能是因爲三公子的事,到底王妃是厭了我。”
壓下心底的不舒服,林喻喬裝模作樣的執着百里氏的手,和她靠的更近些,在她耳邊輕道。
聽林喻喬主動說起三公子的事,百里氏明顯來了精神。對於這件事,劉恆一直沒公開過,府裡之前各種流言都有,百里氏也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
看着百里氏好奇的看過來,林喻喬小聲說,“這事兒啊,總之我是被陷害的。想想姐姐也就明白,我連個孩子都沒有,沒好處的事兒,我圖什麼做這個孽。“
這隱隱約約的話,讓百里氏聽的雲裡霧裡的,心裡更是貓抓一樣,急切的想知道經過。
可是不管她怎麼引誘套話,林喻喬都沒再說出什麼有用的消息來。
最後直到天色晚了,百里氏纔有些遺憾的走了。路上還在猜測,劉封那件事,到底是誰做的。
若說這事真正的獲益人,必然是江側妃無疑了,難道是她?
果然會叫的狗不咬人啊,她就知道江側妃不是個真正老實的。
百里氏被林喻喬的思路帶偏了,一心以爲江側妃能耐這麼大。那她至今還安安生生的,沒被論罪,恐怕就是沒有留下證據,可見江側妃確實有幾分手段。
知道了是江側妃做的,百里氏就有些遺憾,要是江側妃因此獲罪被擼了下來,她也就可以有個晉升的盼頭了。
被打開了新思路,隨即百里氏心裡又活泛起來了。
屋裡,林喻喬倚在榻上隨意翻着話本,手裡還端着一杯溫熱的奶茶。
“側妃,你說王妃真的要扶持通房分寵麼?”
江嬤嬤在一旁全程聽了百里氏的話,心裡有些擔憂。
“估計是吧,王妃這一病,到今還沒好,形容枯瘦蠟黃,做其他打算也是必然的。”
林喻喬覺得百里氏的話,應該是真的。而且王妃的心思,也不難猜。
“那側妃,咱們如何是好?等以後王爺回來,側妃要是有了身子,可不便宜了別人?”
比起林喻喬來,江嬤嬤想的更加深遠些。林喻喬身體健康,有孩子是早晚的事。到時候懷孕的那一年,可不就空下來了。
沒想到江嬤嬤思路那麼廣闊,經她提醒,林喻喬才想到了這一層。
不過,目前她還是信任劉恆的。畢竟他之前,許給她一個承諾。
劉恆不是言而無信的人,他說了,那就必然能做到,而且除了讓她背過黑鍋,也還沒有別的黑歷史。
“到時候再說吧,王爺也不是重色的人,只能等着看了。而且我們就是擔心,也沒用啊。別說咱們伸不進王妃院裡,就是使得了手段,美女那麼多,這一個不好用了,王妃也可能換別的人。”
示意江嬤嬤再給她倒一杯奶茶,林喻喬又翻起來話本。當然,她的心裡,沒有表面上輕鬆自在。
對於劉恆,她始終是被動的,無力的,這讓她一直覺得很不好受。
除了寄希望與他會堅守承諾,她也做不了其他的。就是他違背了承諾,她也不能如何,還得依着他,靠着他。
橫豎,她能把握的只有自己而已。分給他的感情是一定分量的,真的消耗光了,也就沒了。
到那時候,她也有了孩子,還有這麼久以來的感情基礎,許是,不走心,也能好好過下去。
只是,大概會很不容易吧。
回去以後,百里氏就在等林喻喬有什麼行動。她現在是沒指望了,就恨不得所有看不過眼的人都倒黴。
自己沒法動手,百里氏就希望林喻喬和王妃對上。她們哪個輸了,她都高興,更是盼着自己能從中得到幾分好處。
可是沒等百里氏等到林喻喬有什麼行動,就聽說江側妃生的二公子,劉彥,出水痘的消息。
自從劉封去後,江側妃督促劉彥越發上進,趁着現在還沒有別的孩子牽住劉恆的視線,想讓劉彥多加表現。
到底劉彥還是小孩子,自己也是個心思重的,壓力和學業兼重的情況下,身體承受不了,發起了熱。
有了劉封的意外在前,對於發熱,衆人都有了心理陰影。
江側妃急慌慌的招了大夫,一經診斷,聽說是“見了喜”,更是嚇得魂飛魄散。
索性劉彥一直身體健康,雖然年紀大了些,但是症狀平順,並不危險。
劉彥出痘算個大事了,劉恆又不在府裡。王妃也不能繼續養病,必須出來主持大局。
拖着久病虛弱的身體,王妃交代人準備下桑蟲豬尾,打掃各處房屋,並且在全府忌煎炒等物,還和江側妃一起,供起了痘疹娘娘。
就劉彥這麼一個寶貝疙瘩,江側妃自然是最心焦的那個。
她沒出過痘,也不能近身照顧,除了供奉痘疹娘娘祈求平安外,又拿大紅尺頭與婆子丫頭等院裡的親近人等裁衣,盼着娘娘看在誠心的份上,安生離開。
遠在陳留的劉恆知道劉彥出痘的消息,也十分擔心。經過劉封的那場事故後,他對後宅的控制力度又加強了很多。
直到聽留在府裡的人排查過,劉彥不是因爲有人用了私下的手段生病的,劉恆才放下心來。並特意給王妃去信,交代了很多注意事項。
他也快而立了,目前就剩這兩個兒子,劉彥又機靈上進,再也折不起了。
百里氏特意去江側妃院裡看望她,還主動也讓身邊的人穿了紅衣。
她的這番作態,對正在擔心兒子,恨不得讓全府的人都穿紅的江側妃來說,也是十分感激的。
但是江側妃聽百里氏話裡話外的意思,竟然暗示了這事跟王妃做的,當即心裡就咯噔一下。
“世子過兩年就好娶世子妃了,如今年紀上與他接近的,也就只有二公子了,二公子將要長成了卻病的這麼突然,我這心裡,也是不好受呢。”
沒什麼別的本事,但是百里氏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技巧還是挺高超的,配上情深意切的表現,看起來確實挺有感染力的。
她的話裡雖然明面上說的是世子,實際上卻夾雜着私貨,暗示只有二公子是世子的威脅。他這番病了,也是因爲這個原因。
“彥哥兒見了喜,我也是急呢。”
江側妃關心則亂,當下看着百里氏眼圈就紅了起來,說到一半就拿手裡的帕子捂着眼睛。
眼見着這一趟來的十分有收穫,百里氏心中得意。
但是她一出了院門,江側妃就將捂着眼鏡的帕子收起來了。
她是個明白人,知道百里氏是個什麼心態,不過就是挑撥離間,四處看熱鬧而已。
雖然她也隱約有些疑心,可是沒有證據啊,料想王妃也不會這麼膽大,也就逼着自己把心思打住。
江側妃一向是有主意,穩得住的,對於百里氏這種沒頭蒼蠅一樣,到處亂撞,哪裡都想摻一腳,得幾分好處的做法,她一萬個看不上。
沒有手段,也沒有心性,這樣的人,活該一輩子都沒指望。
去年百里氏爲了榜林喻喬去原武城,拿她兒子當引子,她還一直記在心裡呢。
百里氏自然不是個好心愛幫助人的,林側妃那裡套近乎沒討得好處,就想往她這裡走了。
江側妃在心下冷笑,虧百里氏還以爲自己多聰明,做的多沒有痕跡,看了別人的熱鬧,她卻不知自己的行徑,早就被人看在眼裡了。
之前的林側妃也好,她自己也好,都沒表現出來,只不過純粹是想看她的熱鬧而已。
不管是江側妃,還是林喻喬,都沒有什麼動作,讓百里氏急的抓心撓肝的。暗恨這些人膽小怕事,現在王妃病病歪歪的,正是行動的好時候,還有什麼值得害怕的。
就在劉彥痘都發出來,快要結痂時,府裡突然傳出了鬧鬼的事。
起因是夜裡巡夜的人,發現後院池塘邊,有鬼火飄動。而且還不是一個人看到,好些人都看到了四處飄動的磷磷鬼火。
接着第二夜,江側妃的院子前的一小片花叢,假山上,還有劉彥的院前涼亭中,晚上也出現了鬼火。
剛好那一天原本是劉封的生辰,於是衆人中開始盛傳,是江側妃害了三公子,現在三公子要把二公子帶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