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奮鬥在後宮 10番外 名 3G 網首發
初六日,驚蟄。
天降雨,漸春雷。
每年這個時候,我都會想起一個人。她說她最愛下雨天。
每逢下雨和休沐我不用去官署,她都會很高興。可我知道,她最高興的是我能陪她。
很多時候,她總是這樣太過委婉,從來不肯明白的把話說出來。
不如初見時那樣直率。
我是在成親的堂下第一次牽起她的手。那手比我小很多,握在手心裡並沒有想到什麼膚若凝脂,手如柔荑,而只是感覺到了涼意和顫抖。
隔着厚厚的蓋頭和華麗的喜服,我也能感受到她的緊張和害怕。
我不由得用了點力氣握了握那隻手,想要把我的想法傳達給她,只要她賢惠盡本分,我一定會善待她,無需害怕的。
但是等我掀了蓋頭,卻發現我的新娘並沒有滿眼惶惑,而是眼神明亮,眉間含情。
像被那雙眼睛看進了心裡一樣,我突然發覺,未來要是和這個人一起過,是足以期待的。
飲過合巹酒,她的面頰緋紅,明明氣息緊張侷促,卻始終對我微笑。
——嫁給我就那麼開心?
我不由的逗她。
——願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
她雖然斂眉低首,似有羞意,可這回答,卻不能使我更滿意了。
妻者,齊也。對於未來的妻子我是十分重視的。成親之前,也臆想過很多次。總覺得無論外貌如何,性情如何,都是要能夠盼着與我夫妻同心相攜白首的。
那一晚,她的美全部在我的帳中呈現。錦被翻浪鴛鴦交頸,紅燭徹夜明。
看着她的睡顏,這個嫁給我,要在我身邊安身立命的女人,這一刻發自內心的有了一種責任感和歸依感。
成親後,我開始忙碌起來。熟悉官署事務和上官同僚打點關係,都用去了太多精力,並沒有很多時間陪她。
可是等我回過神來,我的身邊卻已經全部都悄無聲息浸透了她的印記。
內衣外裳,鞋襪荷包全部出自她手,在衣角繡着不明顯的梅花。從春到東,腰間掛的絡子都不一樣。
起居的正房雖然沒變,可是多了一個人,整個院落都有了寧馨的感覺。
暇時,也會夫妻一起煮茶彈琴。偶爾也會作畫,在她笑言紙上的人更美,要我收在書房掛起來時,逗弄她畫中人可不是她,別會錯意。
直到母親告訴我她又縫製了抹額和鞋襪孝敬,我才知道她原來不僅給我做,還爲母親也做了。
可是默默做了這許多,卻一句話也沒和我說過,若不是母親偶而一句提及,這份心意怕是我萬不能知的。
——可見不是個靈巧的。
我雖打趣她,心中卻覺得無比熨帖,也憐惜她這般知人解事,心底純善。
那時我只覺得娶了一位賢妻,處處和自己的心意。
豈料禍福旦夕而至。
與我交往甚密的好友永文伯捲入了後宮巫蠱案,此案牽連甚廣,不僅後宮皇后,還有太子,都不能倖免。永文伯的姐姐是太子側妃,永文伯府也被牽扯進來,朝堂上文武官員親太子一派的都被下獄。
我也曾經通過永文伯的介紹爲太子辦過幾件差,因此也被牽連了。雖然沒下獄,但是停職審訊,官署也不敢去了,每日惶惑不安,隔三差五被傳召審訊。
那一段時間我每日都不能入睡,深怕府裡突然闖入官兵被抄家問罪,一閉眼睛都是噩夢。
不僅精神頹唐,身體也垮了,憂思過度犯了咳疾,日日咳嗽不斷。
我的身體作爲妻子她是最清楚不過了,而府外的狀況不好她也有耳聞。她不僅要照顧我,爲我詢醫喂藥,還要安撫母親,管好府裡的大小事務,約束下人,應該是很累的,但是她從來沒有在我面前表現出來過。
每天都是微笑着,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夜裡我沒辦法入睡,她就靠在我懷裡悄聲勸解,別擔心,一切都會好的。不管發生什麼我都會一直陪着你。
夜夜都是這樣,說着貼心話安慰我,白日還要一天幾次的看着我喝藥,有時間了,還會拿出琴來彈奏給我聽。
後來此案遲遲未決,抓捕和牽連也不斷,皇后和太子均被廢,太子圈禁皇后自盡,連永文伯府也已被擼了爵位,全府男丁流放。
那段日子外面傳言我也參與了此案,陳良侯府也即將被牽連,府裡下人簽了活契能走的爭相求去,家生子和死契的也每天都有人逃走。
我原先的兩個通房,也都哭求着要離開,就連她的孃家人也都來了,要她求休書免禍。
我第一次看到她發脾氣,對着自己的母親和哥哥厲聲說她不會做這樣的事,既然嫁給了我就會與我生死同心。
隨後她把府裡的下人想走的都遣散,留下的人給予重賞。那時候府裡下人嚴重短缺,甚至連熬藥都要她親自來,母親也擔心的日日抹淚。
甚至我每每聽到外面關於此案的風吹草動,就想要自裁,以免連累全府。
在我面前時,她還是老樣子,溫柔嫺靜愛笑,雖然瘦了很多,神情卻不憔悴,眼睛依舊明亮。日日看着我,勸解我好好吃飯,安慰母親不要太憂慮。那麼艱難的日子,支撐我走下來的,唯有她。
大概就是從那個時候起,她在我心裡就不一樣了。不再只是一個有着妻子位份的女人,而是變得更加有溫度,成爲如同呼吸般必不可缺的存在。
後來等到這段公案終於因爲牽扯太廣局面無法控制而被聖人了結,我並沒有直接參與的證據,也沒有被獲罪,但是原先擔當的官職五品城中令被抹去。
這段禍事剛了結時,我只覺得自己這一條命是撿回來的,便什麼都不求了,心胸放開了身體也很快的恢復。
以後情況漸漸好起來,我也無心再繼續仕途,等到府中人事俱都安穩下來,只一心和她日日相伴。
那時覺得這樣的日子什麼都好,如果夫妻二人能就這麼過一輩子,也是圓滿了。
不過我雖不急,她卻有遺憾。成親三載,尚無孕妊。
——我若能有子,拿什麼換都行的。
聽着她的話我只覺得好笑,如今大家都還年輕得很,子嗣之事有什麼着急。
——拿我換,你捨得嗎?
我原只是玩笑,卻不妨一語成讖,她是真能捨得我。
等到她終究懷上了時,我只覺高興,想了很多以後如何教育兒子。這孩子來得不易,她定要當慈母的,那我就當嚴父罷。
因此,當那一天我聽到兒子的哭聲還沒來得及高興,就被告知她性命危急時,一瞬間呆若木雞,什麼也反應不過來。
等到回過神來衝到她面前時,已是人世相見的最後一面。
——今年還沒來得及看桃花。
握着她的手我顫抖的無法言語,她卻依然能夠言笑晏晏。都到了這時候,她依舊還是這麼不直率。
爲什麼不直接說出來,想要活着,想要陪我繼續走下去,想要看盡世間的風景和春夏秋冬的花。
這麼想着,我心裡越發撕扯的疼痛。
——今日對君無別語,莫叫兒女衣蘆花。
那是她留下的最後一句話。
終是舍不下罷,剛出生的孩子,不能白首的丈夫。
她走的那一刻,窗外雷聲轟鳴,大雨傾瀉如注。我把一生所有的眼淚,都留在了送別她的這場雨中。
其實她並不是特別美,細眉修眼,只不過堪堪清秀。
在她之前我見過很多美人。善解人意或者溫柔體貼,皆是明眸善睞,冰肌玉骨。
只是在她離開之後,我的眼裡就再也不能看到其他人了。
我無法爲她做到一生只穿一次喜服,只飲一盞合巹酒,也無法繼續“白首不相離”的舊諾,唯有把內心爲她封存起來,獻祭在她棲身的那些歲月裡。
惟將終夜長開眼,報答平生未展眉。縱斯人已逝,然深情難改。
就像在新婚夜過後的第一天,她將象徵着自己,還沒燃盡的鳳燭吹熄一樣,她走後的那一場雨,將我餘生的炙熱也一同吹熄了。
心肺一併都是冷的。
所有的愛別離,恨長久也都隨着她深埋黃土,曾經的紅顏就留在歲月最美的那一剎那。
宣紙上斑駁的畫影,青石碑上冰冷的鐫刻,祠堂裡衆多牌位添了林陳氏的那一個,這些都成爲了一個臨水照影的符號,將我的生命劃分爲前半生,後半生。
只是前半生冗長,看着一個人的笑容就能夠地老天荒,恨不能須臾白首。
後半生短暫,只餘下作繭自縛。
外面雨點擊打着青石階,合着風聲聽起來,如泣如訴。
你聽,這字字句句都是悼亡者之歌。
死生契闊。
此生不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