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她眼中瞭然的表情,孟氏的心就恨得真癢癢,明明一切都是爲了她們,她現在卻來看笑話一樣,不禁靠着錦枕,緩緩地閉上了眼睛,又輕咳了幾聲,有丫環上前喂藥,而孟氏卻睜開眼厲聲道:“沒用的賤人,看不出眉眼高低嗎?這會兒你過來幹什麼?”
那小丫環嚇得不知所措,臉都漲紅了,漲紅臉的還有邱氏,她便是再遲鈍,也知道她這樣的沒好氣,絕對不是和奴婢發脾氣那麼簡單,所以也冷眉冷臉起來:“妹妹原來平時就是這麼教育下人的呀,但不管平時怎麼樣,也沒有必要當着我的面教育吧。”
她竟然是一點兒虧都不吃的。
孟氏見狀緩合了語氣:“嫂子,你還不瞭解我嗎?我不是氣得急了,也不會如此,因爲提起小蓮這件事情,我實在痛心,纔會如此……”
她擺了擺手,所有的人都退了下去,她才細聲道:“那丫頭竟然是個烈性的,而且也是個糊塗地……”
“哼,想是以爲我們孟氏配不上她吧。”邱氏不屑地道,“憑她一個丫環,也會挑三撿四,難道將軍府的丫環給大戶人家的小姐還強嗎?”
孟氏見她說話不象,不地道,不禁皺着眉頭:“她倒是未必那樣以爲,也許真的只是失足落水而已。”
孟氏有點後悔說走了嘴。
邱氏卻也不管:“她怎麼樣都好,只是這個人現在沒了,而我們又把風聲放出去了,這遠親近鄰的都知道我們要娶一個將軍府的親戚,現在我去哪裡弄這個親戚給興兒呢,又怎麼和衆人交待呢。”
邱氏說到這裡,還扯出了帕子,一個勁地抹着乾巴巴的眼角,孟氏心裡明白,這個嫂子就象是一尊神,請來容易,送走難呀。
所以,略一思忖開口道:“我這幾天病得厲害,要不然就派人去跟你聯繫了,任怎麼樣,我都在想着興兒的婚事,哪怕我這一病死了,我也會安排好地。”
邱氏聞言訕訕地笑了:“那是,我不可能懷疑你,畢竟你是興兒的親姑姑,怎麼可能不替興兒着想呢,只是我一個婦道人家,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哥哥那樣的稟性脾氣,少不得我來賣賣這張老臉,來向你討個主意,卻不料你病着……那你看,這件事情我回去該如何說呢。”
孟氏暗裡咬牙,遇上這樣的嫂子,她一點兒忙幫不上,還儘想着往死裡坑自己,但也無法,不由地一笑道:“你給興兒娶親之事既然已說了出去,自然不能再沒有下文,不如這樣,你隨意找家女兒,我給出嫁妝,從將軍府附近擡回家去就是,別人也不知道,你說呢?”
聞言邱氏搖了搖頭:“這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今天不知道,明天也知道了,尤其這世上的閒人這麼多,哪裡知道誰會把實情說出去呢?”
“那你是什麼意思?”孟氏幾乎是咬着牙問道。
邱氏想是來的時候就有了主意,所以她也不着急,斂了斂神情道:“這件事情,我也想好了,還得跟人家說實話,那丫頭生了重病,沒有福氣就想不開投井了,至於再娶哪一戶的女兒,我和興兒再商量一下,不管大戶小戶,絕對不會再娶一個下人,這點是定下來了,所以,那娶親的銀子什麼的,還得先向夫人支點。”
孟氏心裡知道她是要錢,還說什麼先支點,她怎麼可能會還呢。
但這樣也好,少些麻煩,便讓她說了個數,她說四千,跟孟氏心中的預計倒也差不多,她便再沒有廢話,直接讓人從她的私房錢裡給付了,然後便徑直閉上眼睛說倦了,沒有辦法陪她,邱氏心裡樂得開了花,她自然也顧不得孟氏的臉色,歡天喜地地走了。
這件事情讓孟氏更爲惱火,倒更添了幾成真病,病情拖了半個月才見好。
晨曦閣。
上官晨曦一直在等着上院的消息,她很奇怪,父親竟然沒有知道真相,還被瞞得嚴嚴實實的,可見這麼多年來,孟氏一直在掌握府內的一切,連父親都可以矇蔽。
只可惜了小蓮。
連嬤嬤現在特別願意與上官晨曦聊天,她覺得這個孩子很有主見,越來越象她孃親,不但樣子象,連性子都象,很是堅強有主見。
“小蓮死的很可憐呢,她的樣子讓人心酸。”連嬤嬤嘆了口氣,“她和表少爺發生了那樣的事情,夫人都沒有怪她,還張羅着給她準備嫁妝,她怎麼就會滑井裡去了呢。”
小蓮意外落水,是對外宣稱的,孟氏只對將軍說小蓮沒臉見人。
上官晨曦聞言卻搖了搖頭:“她難道是歡喜過了頭?但是沒有聽說過,非得在井沿狂歡的。”
上官晨曦的話讓連嬤嬤愣了一下,然後道:“小姐的意思,這不是意外?”
上官晨曦搖了搖頭:“我也不清楚,但是我知道小蓮不會因爲這沒有做過的事情而覺得丟臉自盡,她若非因此而自盡,那麼就當真讓人費解了。”
上官晨曦想像不出原因,所以小蓮的死當真象是水中投下的一塊重石,擊起的漣漪一圈又一圈,久久不息。
尤其對於上官晨曦,她心裡本以爲至少上官飛雪會嫁出將軍府,那自己的仇就算是報了一半,卻不想孟氏有如此的心機手段,瞞上瞞下,將自己的女兒保了下來,那麼她們下一步會打算做什麼呢?
上官晨曦一點兒也不敢掉以輕心。
自己這一次避過了惡運,她們或多或少都會有所懷疑,尤其沒事那上官飛雪還三分忙呢,更何況發生這樣的大事,她們仍舊按兵不動,倒讓她起了幾分警覺與擔心。
連嬤嬤並不知道當日的事情,卻被上官晨曦的話弄得糊塗起來:“小姐的意思是?”
上官晨曦嘆了口氣,她搖頭:“我也替小蓮難過,她其實什麼也沒做,卻落了個惡名。與表少爺在一起的人是上官飛雪。”
“什麼?”連嬤嬤驚訝地失聲,但很快道,“這件事情小姐知道多久了?爲何我竟然不知呢?這真是老得昏聵了,昨天還替小蓮可惜呢,完全可以嫁個好人家,如果你這樣一說,那我就明白小蓮爲何悶悶不樂了,沒有做過的事情卻成了全京城的笑柄,而且是代人受過,只是……小姐如何得知這件事情的呢?”
“我呀,正好路過,當天那一大羣人那樣的熱鬧,我不過是看了一眼,就什麼都看到了,不過當天那羣人能到那裡去也是因爲找我,夫人因爲我沒有出席宴會而大動干戈。”上官晨曦的語氣裡帶着嘲諷。
連嬤嬤想了想,然後後怕的樣子:“小姐這樣說,當真是讓我後怕,那會兒我怎麼沒有在小姐的身邊,若當真發生點什麼事情,那我可是後悔藥都不必吃了,直接以死謝罪算了。”
連嬤嬤並不傻,她雖然不知道實情,但也覺得夫人從來都不重視上官晨曦,那會大張旗鼓地去找她,總不是什麼好事。
她想到了那點,卻沒有說出來,只是阿彌陀佛了半天,很是對各路神仙感謝了一番。
先前上官飛雪絕食的事情,也曾經傳到上官青雲的耳朵裡,他不解其意,很是惱火,無緣故地她鬧什麼,孟氏只得以一些藉口搪塞過去,好在小蓮事情之後,上官飛雪算是迴轉了態度,不再絕食。
等她身體好些,親自給上官青雲請安。
上官青雲看着她消瘦的樣子,不禁眉宇蹙了起來:“前段時間你娘說你不想吃飯,又是爲哪般?”
上官飛雪聞言垂下頭去,一臉的羞愧:“爹爹,女兒的奴婢竟然會做那樣的醜事,女兒覺得平時也有失教之責,是以才羞愧難以飯食,以示對自己的處罰,今時今日纔敢走出閨房,請爹爹懲罰。”
上官飛雪說到這裡,雙目垂淚,臉上全是內疚的表情,讓上官青雲一時間難以再說什麼,最後只是道:“話雖如此說,你也不必太自責了,這件事情責任並不全在你,只是你從此後,心明眼亮些最好,別被下人們給矇蔽了,學學你孃親,這麼多年來,將府內的一切打理得井井有條,我瞧沒有人敢騙她。”
突然提起孃親,讓上官飛雪愣了一下,隨即苦笑道:“孃親自然是最厲害的,那是因爲有爹爹疼孃親,女兒蠢笨如牛,以後會長些記性的。”
聽她這樣一說,上官青雲點了點頭:“算了,你也沒有什麼錯處,不必太過苛責,爹爹知道你深明大義,甚感欣慰。”
得到了上官青雲的肯定之後,上官飛雪甚爲得意,從壯旬閣歸來的路上,腳步也輕快了許多,硃色九曲長廊外的荷花已見殘葉,這一個月的耽擱,已是九月,中秋佳節因爲小蓮的事情再加上孟氏的病,過得並不隆重,只是應景似的吃了一頓飯,好在上官青雲並不在意這些事情。
上官飛雪還記得中秋那夜,自己要死要活,現在想想,當真不值。
她豈能就此放過那個傻子,任她如意呢?
她倚坐在長廊橫着的木板上,發呆。
卻不瞥見見到有人在水邊撈着什麼,一轉身,正是上官晨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