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沁心這一驚歎,吳佳凡怨恨更深,深覺自己有眼無珠、引狼入室,徹頭徹尾成了個笑話。
“大師,您今天看到了他的做派,在我父母、世人面前,裝模作樣,愚弄世人,將所有人玩弄於鼓掌之間,他的心到底是什麼做的?”吳佳凡臉上還掛着淚珠,對着三人又是一拜,“大師,我死得冤,還有我那可憐的孩子,都來不及看這個世界一眼,不能叫我一聲媽媽,我怨吶!而且他能狠下心對付我,保不齊他還會害了我爸媽,這一點我始終放心不下,我就是做鬼心裡也惴惴不安。”
“他四處貼了辟邪的符咒,我就連自己的家門都進不去,要看我父母一眼也只能遠遠瞧着,我多想告訴他們,我捨不得他們,我擔心他們,我害怕、害怕他們也會像我一樣遭遇不測……可是我一點辦法都沒有。沒人看得見我、聽得到我說的,我該怎麼辦?怎麼辦?大師……”
吳佳凡的擔心不是沒道理,吳知蒙在那兩個女人面前口口聲聲說要在吳家站穩腳跟,已經揭示了他的狼子野心。打從一開始,就是衝着吳家的家產和地位去的,娶吳佳凡怕是早在他的算計之中。什麼柔情、什麼好女婿,那都是故意做出來給人看的。現在吳佳凡死了,剩下還被矇在鼓裡的老兩口,想到就讓人揪心不已。
“你想報仇?”
“想!”吳佳凡毫不掩飾自己的一腔仇恨,堅定開口,咬牙切齒道,“我恨不得吃他的肉、喝他的血。”
“你先起來吧。”白沁心將吳佳凡扶起來,“這件事我們從長計議。他得意一時自以爲做得天衣無縫,但是你放心,天網恢恢疏而不漏,他終將爲自己的所作所爲而付出應有的代價。”
“大師,謝謝你,謝謝你相信我。那我現在該做些什麼?我都聽大師的。”
“這個嘛……”白沁心沉吟片刻,問道,“就看你想求一個什麼樣的結果了。”
“師傅,這事還要想嗎?當然得讓衆人看到那無恥男人醜惡的真面目了,還吳佳凡一個公道!”
“昭告天下,讓他伏法接受制裁嗎?”白沁心微微垂眸,那多便宜他呀,而且……美目一擡,帶了幾分深意看向吳佳凡,“你覺得呢?”
“我……”吳佳凡猶豫了片刻,幽幽說了句,“我不想讓我父母傷心。”
“你父母當真生了個好女兒。”白沁心輕嘆一聲,握住了吳佳凡的手,“我會讓你如願的。”
“謝大師!”
“嗯,時候不早了,先進空間吧。”
等吳佳凡進了空間,溫鈺還義憤填膺:“師傅,您到底打了什麼算盤?這種男人所做下的惡事就該昭告天下,讓他身敗名裂。”
“然後呢?”
“然後當然是接受法律的制裁,吳佳凡的父母也該知道事情的真相,這樣纔是給了吳家一個交代不是嗎?”
“嗯,說得有道理。小溫子,真是個正直的人!”白沁心笑着拍了拍溫鈺的肩,話鋒一轉,“那麼接下來呢?”
“接下來?真相大白,惡人伏法,各家安慰。”
“你確定各家安慰?”
“難道不是嗎?”
“問你師公。”
溫鈺疑惑擡眸,百里言鳳眸一挑:“不明白?”
溫鈺搖頭,看了二人一眼,這打的什麼啞謎?難道自己說錯了?
“嗯,那男人直接閹了,然後……”百里言在脖子間比了個殺的動作,“不該死嗎?”
“呃……確實該死!死一萬次都都罪有應得。”
“很簡單不是?”
“呃……”溫鈺撓了撓頭,“怎麼越說我越糊塗了呢?”
“小溫子,世間之事不是隻有黑與白。有些事不是我們想的那麼簡單。”百里言說着問了句,“剛沒聽出吳佳凡的意思?”
“也許在世人看來,求知一個真相是最好的結果。可有時候真相卻是最爲殘忍,最爲折磨人的。白髮人送黑髮人本乃人間慘劇,倘若讓那二老知道了自己的女兒所蒙受的冤屈,心裡如何作想?”
“這個……”
“是,吳知蒙伏法看起來皆大歡喜、大快人心。可活着的人呢?二老會不會覺得是自己害了女兒?會不會想如果當初他們堅持一下,給她找個門當戶對的,是不是就不會發生這樣讓人痛心疾首的事?自責和愧疚以及心疼將纏繞他們一生,餘生還能安然嗎?”
“這……”溫鈺怔然,忽然無言以對,“我還真沒想到這一點。”
“所以,有時候有怨抱怨、有仇報仇來得更直接,更合情合理。而且……”百里言說着看了白沁心一眼,微微一笑。
白沁心結果話茬,笑說:“吳知蒙不是慣會做戲嗎?世人面前不是做出一副愛妻心切、要陪她一起去的樣子嗎?那就如了他的願,陪着她桑黃泉吧。”
“如此,對於二老來說,便是最大的安慰。”
白沁心笑看百里言:“親愛噠師傅,你真懂我。”
“不然如何做你師傅?”
“啊,我明白了。”溫鈺恍然大悟,“這樣一來,雖說保全了吳知蒙的顏面,可同樣也保住了吳家的顏面,遮了家醜。再者,吳知蒙也是真正的罪有應得。村長夫婦也會感念他情深意重,覺得自己沒有看錯人,就算他死了也不過傷心一陣,卻不至於悲痛欲絕,餘生也不會守着殘忍的真相而愧疚。而且最主要的一點是,他們的女兒無論生死,都有一人生死相隨,值得。”
“我總算知道師傅師公的用心良苦,也明白吳佳凡那話的含義了。”溫鈺感嘆一聲,“真相和真理再大,有時候也敵不過人情。難怪有句話叫難得糊塗!糊塗些好、糊塗些好啊!”
“小溫子,你真的長大了。”
“師傅師公,溫鈺受教了!”
“嗯,回去吧,這事我們回去再好好商量。”
一路上三人都沒再說什麼,各自心下感嘆一聲:人心險惡!
次日,白沁心帶着溫鈺又去了一次吳家,不爲別的,只是慰問,同時化解了那些煞符的威力,做得神不知鬼不覺。
李淑蘭很喜歡白沁心,拉着白沁心聊起了家常,就彷彿和自己的女兒談心一般。說話間,吳家兄弟來了,溫鈺白了吳知蒙一眼,這一眼倒讓對方瞧了個正着。
“喲,昨兒沒瞧仔細,二位,二位是白小姐和溫先生吧?”吳知蒙自來熟打招呼,笑說“我妻子生前是二位的粉絲,如果她知道二位的到來一定很高興。”
“是嗎?那我一會找張簽名照出來去凡姐的墳頭燒了,也算一個念想。”
“那真是謝謝你了。”吳知蒙笑着給白沁心倒了杯茶,隨即問了聲,“倒是不知二位原來竟是玄門中人。”
“哦?先生知道玄門?”
“略知一二,其實也就聽個傳聞,我們普通小老百姓嘛,也就圖個稀奇,倒沒想到你們會來我們島上,貴客啊。還給我妻子做了法事,感謝感謝。”
“舉手之勞而已,無妨。”白沁心喝了口茶,狀似不經意問道,“對了,吳先生,我也是沒想到像您這樣的精英竟然也會相信這些,沒將我們看成什麼騙人的神棍也是難得了。”
“白小姐可別這麼說,對於未知事物都應抱有敬畏心不是?而且我妻子……”說到這裡吳知蒙微微垂眸,現出了幾分悲情,“我也想她走得安心。”
讓她走得安心?你是怕她做鬼要來找你麻煩自己不安心吧?白沁心嗤鼻,面上一絲不顯:“吳先生有心了。”
“哪裡哪裡,應該的。說來也是我的錯……哎!”
溫鈺嗤鼻冷哼,吳知蒙擡頭看了一眼:“溫先生,我不爲自己辯解,這事因我而起,你不理解也是正常。我也不期望他人的諒解,只求在我的有生之年能夠好好侍奉二老,爲我犯的罪過贖罪。”
你會以死謝罪的!
“呵呵,我家小溫子還是個孩子,也就看個表面,性子比較直,態度可能有些不好,吳先生不要介意。”
“呵呵,不打緊、不打緊,本就是我的過錯。”
“吳先生真是大人大量。”
“不敢不敢。”
白沁心早已將吳知蒙看穿,二人有一搭沒一搭閒聊,卻是留心看了吳知行的神色,捕捉到了他眼裡幾分不屑的神采。
喲,這孩子好像知道些什麼呢。
有意思,兄弟二人看起來貌合神離啊,這個發現讓白沁心頓時心情大好。
“吳先生,這家裡貼的黃符您哪求的?驅災擋邪效果很好,鬼神不近呢。吳先生可是認識哪個大師?”
這話一出,吳家二老一愣。驅災擋邪、鬼神不近?所以如果他們的女兒要是來了也會被拒之門外咯?這……難怪他們連個夢都不曾做過。想到這裡,朝吳知蒙看了一眼,不是說這黃符只是保平安麼?
吳知蒙心裡咯噔一下,笑說:“我哪裡認識什麼大師?都網上求來的,出了這麼大的事我心裡一直難安,輾轉反側無法入睡,想着家裡流年不利所以特地求的。爲了換換風水,卻不想竟然是擋煞的,喲,那這貼着有用嗎?”
輾轉反側無法入睡?騙誰呢?就你這樣比鬼還惡毒的人還能睡不着?
“嗯,挺有用的。邪肆之物難以靠近,鎮宅效果顯著,所以我說吳先生有心了。”白沁心笑了笑,隨即對着二老說,“伯父伯母,二位的女婿真不錯啊。”
“都摘了!”吳禹炯忽然發話,目光沉沉。
“爸……”
“我說摘了!”吳禹炯說着起身,被李淑蘭一把拉住。
“你幹什麼?”
“我親自去摘。”吳禹炯回頭,眸中帶了絲隱忍,“我想看看女兒,就是託個夢也是好的。”
這麼一說,李淑蘭放了手,含淚點了點頭。
吳知蒙眸光一沉,很快就隱去了心底的那分不舒服,起身道:“爸,您坐着,還是我來吧。”
話剛說完,吳知行率先動了,拿了梯子就去摘符。吳知蒙嘴角一抽,這不省心的弟弟,要你這麼勤快?長腿一邁,也跟了上去。
白沁心暗中掐了個指決,吳知蒙腳下一絆,當即就摔了一跤。
溫鈺脣角一勾,最好摔死你!
白沁心連忙起身,上前一步虛扶一把:“吳先生,摔疼了嗎?您也太心急了,這幸好不是從梯子上摔下來,要不然……哎?吳家弟弟,你可當心點。”
吳知行低頭看了自家哥哥一眼,然後朝白沁心點了點頭,繼續摘符。
吳知蒙起身,那掛着的翠玉就露了出來,白沁心藉機指尖輕彈,破了那佛像的煞氣,笑說:“還好這玉沒碎,不然可惜了。吳先生下次可得注意咯!”
一語雙關,別人聽不出話裡的意思,溫鈺卻聽得明白,端起茶杯喝了口茶,這一回,看你還拿什麼擋煞。
等到拜別了吳家人,師徒二人走在路上閒聊,溫鈺笑說:“師傅,這一招高啊,不費吹灰之力就解了那煞。”
“小事一樁而已。”白沁心沒當回事,問道,“今兒一去,發現什麼問題沒?”
“嗯……”溫鈺想了想,問,“師傅是指他們兄弟二人嗎?”
“嗯,說說你觀察的結果。”
“這兄弟倆吧,面上來看不覺得有什麼不妥。一個圓滑世故,一個悶聲不響,看起來就是兩個性格不同的兄弟而已,話說龍生九子各不相同,這倒沒什麼稀奇。不過……”溫鈺頓了頓,將自己的疑惑說了出來,“我還真仔細瞧了,那弟弟好像不那麼喜歡哥哥,我沒錯過他眼裡的一絲鄙夷。師傅,這兄弟二人應該不似表面看起來的那麼兄友弟恭。”
“行啊,小溫子,有些眼力。”
“師傅,你說這弟弟會不會知道些什麼內幕?”
“這個嘛……不好說。”白沁心輕輕搖了搖頭,“他能瞞得了所有人,自然不會讓人輕易發現他的真面目。而且他弟弟也纔剛畢業沒多久,往常都是求學在外,二人未必有長時間的相處機會,憑着小時候的印象可瞧不出什麼。就算有所發現估計知道的也不全,而且不管怎麼說那都是他哥哥,是他哥哥一手將他拉扯大,心底裡還是感恩和念情的。我想他現在所表現出來的,大概更多的是對自己懷疑哥哥而產生的愧疚以及幾分不知所措。”
“之前打聽吳知蒙的時候,我倒是順帶也對他弟弟進行了一番瞭解。兄弟二人習性不同,弟弟比較內向,這一點從這兩天的接觸可以看出來。話不多,不愛與人打交道。不過看起來挺忠厚老實,至少面相上來看比哥哥要好得多。只是……人不可貌相。他哥哥看起來也是一表人才,誰知道內裡竟是個豬狗不如的人渣呢?所以,這些現在都做不得數。”
“不錯,學會用心去看人了。”
“而且師傅剛不也說了麼?畢竟是兄弟倆,有今生沒來世的,怎麼都要顧念親情。不過咱倒是可以盯着這弟弟,看他們私底下是怎麼樣的。這樣咱也好做打算,不然弄去了一個人渣要再出一個人渣怎麼辦?我看那老兩口對他弟弟也很不錯,萬一哥哥沒了,來了個小白眼狼,那真是失算。”
“臭小子,懂得未雨綢繆,防患於未然了啊。師傅沒白疼你!”白沁心笑着攬過溫鈺的脖子,親暱地點了點他的腦門,話鋒一轉,“對了,下午玄門在後山有個小比試。爲師這一門就你來應這第一戰如何?”
“真的嗎?真的讓我去?”溫鈺喜不勝收,立刻站直了身體行了個禮,“師傅放心,我一定不會給您丟臉的。”
“嗯,看你的了。”
說話間溫鈺再次將話題拉回了之前:“師傅,可如果那吳知行是個好的,要是知道了哥哥的所作所爲,這心裡得多難受啊?”
“其實不挺好的嗎?人情上勢必有些不忍,但如果真是個正直的好人,知道了未必就是壞事,以此爲戒。而且俗話說得好,父債子償,哥哥做的孽就弟弟來還。吳家老兩口可指着人養老送終呢,就讓他誠心實意替他哥哥好好照顧二老的後半生吧。”
“喲,別說,這還真是個好主意。而且吳家二老也不會虧待他,算是兩全其美了。”
“但願吧。”
二人回了李家,白沁心放出了吳佳凡:“我已經破了那些煞,你可以去看看你父母了。吳知蒙那你也可以跟着,不過暫且不要妄動,我自有考量。”
“大師,我能去看我父母了?可是那些人都還沒走,我如果就這麼隨意走動會不會……”
白沁心笑了笑,擡指在吳佳凡眉心畫了個印:“放心吧,這些我都考慮到了。現在你可以安然前去,只要你穩着不亂來,沒人會發現你。”
“多謝大師。”吳佳凡盈盈一拜,“那我現在就去看我爸媽。”
“嗯,去吧。切記情緒不要波動太大,就看看,不要想着能和他們說什麼、做什麼。待到事情圓滿解決後,我會讓你們在夢中一見,自此兩無牽掛,各自安好。”
“謝謝你,真的謝謝你,我、我都不知道該怎麼感謝你了……”
“別哭,女人的眼淚很金貴的。你我有緣,而且這也給我添了筆功德,沒什麼好謝的,去吧,快去看看你父母。見一面少一面,趁着能見的時候多看兩眼。來世希望你平平安安,一生無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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