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午後,豔陽高照,南島的這處海島四季不分明,幾乎沒有秋冬之說,太陽照得人有些眼暈。不過那鹹溼的海風吹來倒也不顯悶熱,且後山上樹木林立,反倒有了一些涼意。縱然空地上還是難免烈日侵蝕,可作爲修行之人,這一點日頭卻無人看在眼裡。
各家子弟皆在,幾乎包攬了整個山頭。因是大師們自己的私事,李家村的人又承蒙他們照拂,縱然有看熱鬧的心也很識趣,沒打擾大夥的修行。
衆人圍圈相對,或坐或立,臉上全是興奮之情,今兒纔算是較量的真正開始,一個個摩拳擦掌,只等激動人心時刻的來臨。
“玄門比斗大會,現在開始。”馬國華一聲呼,衆人喝了聲“好”,又聽一聲,“第一回合,隱身。各家各派一名弟子,請上前。”
“爺爺,我來。”馬如蘭第一個跳了出來。
隨後紛紛走出數人,各自笑看一眼,志在必得。
“如火,你去。”
“是,家主。”
如火長腿一邁,站到了場地中間。
“師傅,那我上咯。”
“去吧。”
自此,各家選手全數入內。
“請問馬家主,這比試有什麼說法,怎麼判斷輸贏?”溫鈺第一次參加,自然不知道規矩。
衆人哈哈大笑,之前那散戶在旁邊說了聲:“怎麼你師傅沒告訴過你嗎?”
“哦,我門中弟子只學功法,意在精益求精,誰計較什麼輸贏?我師傅也是放養式教學,一切全憑個人的悟性和造化,從旁提點,只爲學習,不爲比拼,自然也就沒刻意說起這些。不過既然來參加大會了,我當然得問上一聲,以免壞了規矩。”
臭小子,真會說話,一下子就拉高了層次,白沁心滿意點頭。
馬家主呵呵一笑,倒不是嘲笑,而是欣慰一笑,玄門中人就該是這種態度纔對。和藹給溫鈺結了惑:“溫小友,隱身隱身,便是字面的意思。比鬥之人,無論你們念口訣也好還是做符咒,隱身之後半柱香內,誰若率先現身視爲輸。隱身之時倘若被別家給看出身在何方,也爲輸。誰能堅持到最後便是最終的贏家,溫小友可清楚了?”
“多謝馬家主解惑,我明白了。那開始吧!”溫鈺說着雙手結印,頃刻間身形在原地消失。
倘若有不懂行的外人瞧見,還以爲大白天見鬼眼花呢,活生生的人怎麼就突然不見了呢?
溫鈺一動,衆人也跟着動了,誰都想在第一回合贏個開門彩。
有往自己身上貼黃符的,也有唸咒語隱身的,可像溫鈺行動如此迅速的,大概也就只有百里家的如火了。
但只見空地上的人影紛紛消失,唯獨那燃燒的香火冒着青煙,各家家主看了暗自點頭,這頭起得還算不錯。
溫鈺不但隱了身,還斂了自身的氣息和外泄的一股靈氣,凝神靜氣開了五感,細細感應着。
五分鐘後,散戶一門最先出局,哎了一聲悻悻退到了一邊,惹得散戶們白眼連連。
你丫的堅持的時間也太短了吧?丟人!
散戶摸了摸鼻子低頭不語,他能成功隱身已經很不錯了好嗎?是你們要求太高了好吧。不過看着場中一片空白還是慚愧地自責了一聲,自己的修行還是有些上不了檯面啊。
白沁心對着那散戶微微一笑:“五分鐘可以做很多事情,倘若在對敵時千鈞一髮之際成功隱身,便可反敗爲勝,也可存了實力自保。你,很不錯哦,加油。”
散戶臉色一紅,之前那點悶悶不樂和被人看輕的落寞煙消雲散,對着白沁心重重點了下頭:“嗯,我會繼續努力的,謝謝。”
仁清道長笑眯眯捋了捋鬍鬚,笑看白沁心,暗中比了個贊,這丫頭,仁慈而大氣,不愧是大師,妥妥的大師風範。
“呵,她倒是會做人。”百里宸威嗤鼻,不爽看去一眼,別不是爲你那徒弟事先找臺階下吧?
又過了五分鐘,接連幾人現身,默默退回到原地,靜等後續。
香火持續燃燒,一抹香灰掉落,那柱香又短了幾分,眼見着離預定時間越來越近。
這時,溫鈺腳下輕動,手一扯,憑空抓出一人。
“哎喲,誰抓的我?”馬如蘭嬌喝一聲,現身於場內。
很顯然,這一局,她也輸了。小嘴兒一噘,朝空空如也的場地內看了一眼,揮了揮小拳頭對着空氣喚道:“哼哼,別讓我知道你是誰,否則,我保證打不死你!”
“咳咳……”馬家主幹咳一聲,暗瞪一眼,說道,“技不如人還耍橫了?快點回來。”
“爺爺……”馬如蘭嬌嗔,“我就是不服氣嘛。”
“早和你說過人外有人,現在知道自己還不夠火候了吧?”
“哎!”馬如蘭嘆了口氣,“知道了知道了,我會努力的,您就別再唸了,我認輸、認輸!”
“你這丫頭……”
“呵呵,馬小姐倒是純真可愛,真性情啊。”百里雄圖呵呵一笑,爲小女兒家化解了尷尬。
“爺爺您瞧,百里家主誇我呢。”
“你還得意了?”
“嘿嘿,不敢!”馬如蘭俏皮吐了吐舌頭,隨後退到了馬家主身後。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又有幾人被人揪出,當即就現了身。算算人數,現場應該還有三人。
香火繼續燃燒,半柱香的刻度眼見着就要到了,溫鈺不急不躁。因其本就是練武之人,對人所在的氣息很是敏感,說到隱身,和平在家矇眼和人過招時其實也沒什麼不同。但凡誰有了動作,他都能敏銳地發覺,也常被他爺爺稱讚是個練武的奇才。而如今又入了玄門,學的是正兒八經的玄門正宗功法,再加上去了無名山修行了一段時間,功力日漸精湛,所以此時揪幾個隱身的人出來自然不在話下。
不過讓他吃驚的卻是被別人揪出的人,那個人,也不簡單啊。在場有些誰看過一眼便心中有數,剩下幾人除了自己就只剩百里家的如火和仁清道長門下的元誠了。
說起元誠,之前那什麼下蠱的不就是他師兄嗎?玄門盛會第一天的晚宴他還和自家師傅打了招呼的,雖說他師兄修的是邪術,可的確有幾分手段。想來這元誠功力也不低,至於那什麼如火,百里家出來的人肯定不會差,自己得小心了。
想着身邊一陣氣息波動,溫鈺立刻閃身而避,下一秒尋着氣息移位,一把抓住了對方的胳膊。嘿嘿,這下逮到你了吧?
然而剛暗自歡喜的時候,一道看不見的身影悄無聲息過來。溫鈺後背一驚,彎身避過,暗道一聲好險。抓着對方的手卻是沒鬆,就手往前一送,一道身形赫然現身。
元誠對着衆人拱了拱手:“小友好本事!”
這一聲心悅誠服,說完便退了下去,對着自個的師傅點了點頭。仁清道長回看一眼:“江山代有人才出啊。”
“嗯,玄門後繼有人,好事。”
接下來就很明顯了,場上無非就是溫鈺和如火。
溫鈺眸光閃了閃,所以剛纔偷襲自己的必是如火無疑,這是個對手啊,自己得加倍小心了。
仔細感應了一番,先下手爲強,身形一動掠了出去。
就在溫鈺動的時候,如火也動了,勾了勾脣不避不讓,就手一抓,二人打了個“照面”,兩掌相對,各自笑了一聲,異口同聲:“逮到你了!”
就在這時,香灰又是一落。
“時間到!”馬家主適時發話,笑道,“二位小友現身吧。”
語落,二人同時現身,各自看了一眼,對上的掌各自收回。
“小子,還不錯。”
溫鈺笑着回話:“你也不賴。”
如火嘴角一抽,你丫的可真不謙虛。
馬家主笑了笑:“第一回合,百里家和玄真大師的弟子共同勝出,並列第一。”
馬如蘭這時又跳了出來,在二人間打量了幾眼:“剛是你們誰動的手?”
如火斜睨一眼,也不答話,就退到了自家的身後,意思很明顯,他不和女人動手。
“那就是你咯?”馬如蘭揚眉,歪頭噘着嘴哼唧一聲。
溫鈺摸了摸鼻子:“承讓了。”
“哎喲喲,這時候謙虛了?剛抓我的時候可沒手下留情。”
“馬小姐需要人讓嗎?”
“自然不需要,你當我什麼人?我是個女人也有自尊心的好不好?誰讓你讓了……”
“那不就結了。”溫鈺頭一揚,哼了一聲回到了白沁心身邊。
“哎你、你你……氣死我了。一點風度都沒有!哼!”馬如蘭甩手,卻在轉身那刻勾起了嘴角,這小子,倒是和那些須溜拍馬的不一樣,有性格。輸給他,不丟人。
“好,接下來第二回合,紙片鬥法。”馬國華說着對溫鈺一笑,“溫小友,這一回可要我解釋給你聽聽?”
“呵呵,不用不用,這個我知道。”
紙片鬥法,顧名思義,各家以紙片做法,不論是紙片人還是紙鶴還是紙片製作的其他東西,各自亂鬥,贏的自然是剩下來的那個。
“好,既然大家都清楚規矩,我就不詳盡說明了。現在,各位弟子入場。”馬家主說着又對着溫鈺一笑,“溫小友,還是你對吧?”
“嘿嘿,這個自然。我乃是我師傅的得意門生,當然是我了。”
“咳咳……”白沁心乾咳一聲,你丫的得意忘形了吧?說好的人設呢?
溫鈺立馬斂了笑臉,眉梢一挑:“嗯,來吧,手底下見真章吧。”
白沁心撲哧一聲:“小溫子,你還是逗比一點吧。”
“誒,好嘞,我早憋不住了。”溫鈺嘿嘿直笑,躍到了場中間。
“切!裝模作樣!什麼得意門生,左右不過你一個弟子,有本事倒是再找一個出來呀。”還是那散戶,似乎從頭到尾就和他們槓上了。
溫鈺翻了個白眼,擡手衝着那散戶一指:“不若這一回合就讓我來領教一下這位小友的高招?”
溫鈺點名挑戰,那散戶哪拉得下臉面,哼了一聲走到場上:“一會輸了可別哭鼻子。”
“鹿死誰手還不一定呢。”
“呵呵,好大的口氣。”
“那是,難道小友沒這點自信?”
“你……”那散戶頓時無言,“只有小孩子纔會做口舌之爭,我不與你計較。”
“是哦,那你倒是不接嘴啊,我看你說得挺高興的。是吧,小朋友?”
這話一出,衆人笑出聲來。那散戶雖不算有多年長,可也是個十足的成年人,如今被一個毛頭小子說成是小朋友,豈非好笑?
那散戶再不答話,只白了溫鈺一眼,站在一旁等着馬家主的指令。
隨着馬家主“開始”一聲令下,衆人紛紛掏出早已準備好的紙片,默唸幾聲,各類紙片宛如活物飛到了半空中。
溫鈺擡眸瞅了一眼,那散戶譏諷道:“別不是不會吧?沒那金剛鑽別攬瓷器活,還是早些認輸以免丟了臉面。”
溫鈺斜睨一眼,當着衆人的面從口袋裡掏出一包餐巾紙,抽了一張出來,還特意在那散戶面前甩了甩:“看着。”
溫鈺就手一撕,隨便撕了個人形,衆人嘴角一抽,你這也太不講究了吧。
白沁心忍笑,你小子,可真會氣人。
一張薄薄的紙片,還有些軟趴趴,成形那刻,溫鈺在紙片上摸了一把,二指一揮:“去!給我打!輸了自掛東南枝!”
那軟趴趴的紙片立刻挺直了身子,特別是聽到那句自掛東南枝時,人性化抖了抖身子,白白的紙面上別無他物,衆人卻彷彿看到了那怨念的“目光”。
圓覺大師撥動着佛珠呵呵一笑:“這位小友好生幽默,連帶着那紙片人都隨了他的性子,堪稱人、物合一,不錯,很是不錯。”
內行人看門道,所言便是如此。
“哼,溫鈺,這一回我可不會再輸給你了。”
馬家上來的還是馬如蘭,一隻粉紅色的紙鶴躍然於空。
“我說,這麼多人,你別老盯着我啊,要不咱倆先結盟?”
“結盟?”
“是啊,反正都是相互鬥,咱倆聯合起來先把別人幹掉,然後再各憑本事,如何?”
“還能這麼玩?”
“你不是吧?你們以前都怎麼玩的?就胡亂亂鬥?這可不行。凡事都講求章法,戰鬥還講求兵法呢。”溫鈺眉梢一挑,看了眼半空,喲,還真是大亂鬥啊,毫無章法可言,眼角一抽。隨即雙臂環胸,看着還真有那麼點高人風範,“咱這雖是鬥法,其實和戰鬥沒什麼區別,既然是戰,就要有組織、高效率,一鼓作氣將敵人拿下。你覺得怎麼樣?”
“好,聽你的,咱倆結盟。”
“OK,那上了啊。”
“好的,咱先弄哪個?”
溫鈺嘿嘿一笑,擡手一指,馬如蘭擡眸看去一眼,回頭嘖嘖了兩聲:“你可真記仇啊。”
“小爺就睚眥必報,誰讓他老和我師傅作對來着?我先滅了他,讓他跪地唱征服。”
馬如蘭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你好搞笑。”
“好了好了,一會再笑,咱倆前後夾擊,上!”
“上!”
於是,一隻粉紅色的漂亮紙鶴和一個不可用語言描述的紙片人悄無聲息前後腳朝着那散戶的紙片人飛了過去。
那散戶正和一隻白色紙鶴打得難分勝負,半道忽然殺出個程咬金,定睛一看,喲,這不是那小子的紙片人嗎?他還沒找你,你倒先送上門了?而且還是偷襲,可惡!
散戶想着手指一動,自己的紙片人半道就轉換了目標,哪知剛一轉身。溫鈺那紙片人一口就咬上了對方紙片人的咽喉,兩隻小手還不停在對方身上捶打,看着當真就像小人打架一般。
哎喲喲,可真夠兇悍的啊。衆人看了樂不可支,溫小友挺睚眥必報啊。
其實仔細看,溫鈺那紙片人打得極有章法,一拳一腳就好像一個學武之人的招式,有模似樣,哦,除了開始那一口有些讓人不可直視,之後看起來當真很有可看性,衆人不自覺就將目光轉到了這兩個紙片人身上。
溫鈺的紙片人一把掐住對方的咽喉,小手一扭就將對方的紙片人給摁了下去,隨後飛身而起,一腳就踩上了紙片人的胸口。
如果對方是個真人,這一腳大概會被踩吐血。衆人倒吸了口冷氣,看不出來,這小子、這小子挺狠吶。有人甚至直接捂了自己的胸口,仿似這一腳是踢在自己身上一樣。
散戶的紙片人自然不敵,那一腳直打得它彎了身軀,隨後往旁邊一滾。誰料就在這時,粉紅色紙鶴忽然對着紙片人的腦袋狠狠一啄,這一啄,登時就把紙片人給啄了個窟窿。
“你們、你們竟然聯合起來偷襲我?”
“誰規定不能結盟?”溫鈺揚脣,隨即看了衆人一眼,“沒這個規矩吧?”
馬家主呵呵一笑:“確實沒有,所以不算犯規。”
“聽到了?不是犯規!”
“呵呵,你就算贏了也不光彩。”
“如何就不光彩了?紙片人相鬥不過是個縮影,人和人之間難道不該相互協作?這叫合力應敵,這是戰術!”溫鈺笑得得意,又說,“難道玄門中人不該通力協作嗎?單打獨鬥若是沒點實力就是妄自尊大,送上門給敵人虐就是蠢,自個兒找死怨得了誰?師傅你說我說得對不對?”
白沁心也不說話,直接擡手比了個贊。
溫鈺大受鼓舞,手指一揮,直接一腳將對方的紙片人踢飛,散戶出局。
“你輸了!”
“你——”
“拜拜了您吶!”
散戶憤懣地退場,戰鬥繼續。白沁心尋着這個當口也放了個紙片人出去,當然,這紙片人不是去亂斗的,而是悄悄鑽入了樹叢,“跐溜”就飛到了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