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玉姬離家整整十二年,然而每年家裡人都會去看她,是以歸家之時絲毫無半絲陌生感,一家人親親熱熱就好像她從來沒離開過、一直在一起一般。
十五歲,豆蔻年華,李玉姬亭亭玉立,如芝如蘭。因跟得真人長在深山,打小修煉,喝的山泉水,食的山中物,皮膚水噹噹,比之長安城內的大家千金更甚一籌,相貌更是一等一的好。
李家富甲一方,兒女出衆,小女兒被家中上下當寶,十五歲而歸,水水靈靈,正逢嫁娶之時,前來求親者絡繹不絕,險些踏破離李家門檻。
李玉姬極有主意,說夫婿要自己選,家中人本就最疼此女,多年未養在身邊更是疼之入骨,愛女說自己選便全依了她。於是會客廳內架了個屏風,李玉姬隱於屏風後,親自觀察前來求親者。因爲修行的緣故,人之面相一眼明瞭,誰生性風流、誰乃宵小奸猾之輩難逃其火眼金睛,接連幾番看下地,竟是沒一個能入她眼的。
李玉姬只道姻緣未到,不可強求,不若修行之際跟着父兄學習經商之道。李家開明,也不想拘着她的性子,既非循規蹈矩之人,便都隨了她去,親事就此擱淺,一晃眼便是五年。
五年,李玉姬已滿二十,在當時來說已然是位老姑娘了,可她一點兒也不急,且看來看去世間男兒竟是一個都不如自家哥哥,眼界高了自然更看不上眼,反倒是修爲大增,生意蒸蒸日上,她一介女兒家足以獨當一面。
俗話說人怕出名豬怕壯,樹大招風。同行之中,李家早已是翹楚,便是整個商界都是首屈一指的富豪。再加上如今李玉姬精通奇門遁甲,風水數術,今兒在家裡擺一個風水陣,明兒又擺一個聚財陣,財源滾滾,日進斗金,生意紅紅火火,不知教多少人紅了眼。
災禍來臨之際躲也躲不過,縱然李玉姬曾經算出家中有一大劫,千防萬防之餘還是應了這血光滅門之災。
那一日,風朗星疏,月色如水,夜得寂寥,只聞幾聲蛐蛐叫,爲靜謐的晚間夏日添了幾分躁動。李玉姬修得靈魂出竅,驚喜之餘魂飛雲山之巔,一來看看自己打小生活的聖山,二來自己學有所成不枉師傅悉心教導是以前來報喜。
卻是不料自己靈魂出竅之際,家中便遭逢大禍。
一夥“江洋大盜”深更半夜潛進李家,率先殺了護院,隨後直入各房,見人便殺,無論家僕主人,便是小孩子也不曾放過。其中一人蒙着臉,唯獨那一身的華服顯示絕非江洋大盜,陰鷙的目光對那些倒入血泊中的人視若無睹,筆直闖入李玉姬房中。見其盤腿而坐卻毫無動靜,脣角一勾直接點了李玉姬的穴道,紗帳一放,大手撕啦幾聲便剝去了那一身衣物,就手一推,傾身而上,姦污了自己心心念念卻一直求而不得的人。
那人獸慾得逞之後,穿戴好下牀,忘了眼“活死人”般的李玉姬,擡手輕撫那如玉面龐,下一秒卻是寒光乍現,歹毒到底,“咔嚓”一聲便扭斷了李玉姬的脖子,隨後點燃了紗帳,火光頓起。
此時的李家大宅,上至家中老太君,下至僕人無一倖免,便是那守家護院的幾條大黃狗也慘死於這夥人的刀下。
火光由四方而起,那華服男人對着身旁的一個道士模樣的男人打了個眼色後,那道士勾脣點頭,附耳在男人耳邊低語幾聲,一衆人等哈哈大笑,隨即在一片火光中躍然而出。
李玉姬身處千里之外,其師傅卻是在其來時陡然從打坐中一躍而起,待一個巧笑顏兮說自己修得出竅時,雲陽道長眼中一痛,拂塵一撣大喝一聲:“徒兒速回,爲師這就趕來。”
但願爲時未晚!
驚愕中,李玉姬的魂魄被一股吸附力給拉了回去。然而歸家之時卻是魂體無所依歸,家中早淹沒在一片大火濃煙中。
李玉姬盤旋在李家上空,俯視,入眼之處一片鮮紅,處處狼藉,屍首歪歪扭扭躺了裡院外院滿處。
“父親、母親!”
回答她的卻是那死不瞑目的雙眼。
“大哥、二哥、三哥……”
大哥手裡還護着孩子,大嫂正伏在他身下,可無論大人還是小孩,身上刀痕無數,早已沒了氣息。
二哥房內一條蜿蜒的血跡一直蔓延到門口,門檻上趴着一個女子,嘴角殘留着血跡,到死還在死死護着自己那將近生產的八個月大的肚子,而身旁的男人半趴在女人身上,心口處的傷口還在冒着鮮血。
三哥一家,孩子在睡夢中死去,不知夢到了什麼好事,臉上還帶着笑意。
“啊—”李玉姬魂體早已淚流滿面,嘶啞着嗓音發出陣陣嘶吼悲鳴,等來到自己的臥室,一瞬就愣在了當下。
因着修行的關係,大火之中屍身絲毫不受火光侵擾,可那赤身**的嬌軀之上青紫處處,身下點點鮮紅宛如梅點,一眼便知遭遇了什麼。
如果說之前看到一家的慘狀,李玉姬悲從中來,哭得難以自持,等看到自己的境遇之時卻忽然頓了眼淚,只剩滿目悲慼及憤恨。
李家上下,包括家僕在內一百零七口人無一活口!沖天的火光早驚起四方街鄰,半夜三經長安街道上人聲鼎沸,議論紛紛,只嘆江洋大盜的可恨,也嘆李家樹大招風。便是那長安府尹也驚動了,帶了隊官差前來查探並維護秩序。
江洋大盜?李玉姬的魂魄冷哼一聲,看了眼四方暗中佈下的鎮魂符,呵呵,這是哪門子的江洋大盜?明擺着他人有備而來,殺了她一家滿門還不讓他們超生嗎?歪門邪道!
呵呵!此等血海深仇不報誓不爲人!尤其在看到二嫂那胎死腹中的慘狀,兇徒心狠手辣,便是連孕婦都不放過,其心可誅!該死、該死!賊人都該死!
大火燒了整整一晚上,昔日的豪宅已然一片廢墟,除去李玉姬那絲毫無損的屍體,剩下的屍首要麼被燒得焦黑看不出原本的面貌,要麼骨肉上獻血淋漓,多多少少都不算太齊整。
一百零七口人,在官差的清點之下襬了滿院。其慘狀,聞着傷心,見者落淚。
李玉姬乃修行之人,縱然當時靈魂出竅不知發生了什麼,可身上殘留下來的“證據”足以讓她知道當時究竟發生了什麼。
當看到一夥蒙面人毫無顧忌在自己家中燒殺搶掠,當看到男人取下面紗在自己身上發泄獸慾的時候,當看着那名妖道在院裡四方落符咒之時,李玉姬那哭乾的淚眼又泛起了點點溼意。
“奶奶、父親母親、哥哥嫂子……”李玉姬痛哭出聲,身上泛起陣陣黑氣,無端的陰風颳過,看熱鬧的羣衆不由打了個冷顫。
下一秒,李玉姬雙眼通紅,兩行血淚順着臉龐而落,咬牙切齒一語:“程家,程羽良!我要你們血債血償!”
程家早有準備,特別是程羽良說到李玉姬當時的異狀。妖道一聽心中起了幾分懼意,那女子修爲竟然遠遠高出自己一大截?幸而遇上了她出竅之時,否則……後背忽而起了層冷汗,不過也就轉瞬,本事再大,修爲再高,如今也不過是個死人,魂魄必定要來尋仇。可是區區魂魄又做得了什麼?儘管如此,那道士還是將程家四面八方都落了符咒,防患於未然。
李玉姬來了,卻是沒人料到她青天白日到來。李玉姬的魂魄在程家門口站定,沒有輕舉妄動,左右瞧了一眼,冷哼一聲,那妖道果然布了陣落了符。以爲這樣就可以阻攔她了?笑話!
想進程府還不簡單?李玉姬身姿一輕便附上了一個小丫鬟的身,摸了摸頭髮輕笑一聲,有本事給府中所有人黃符護身啊?終歸沒有面面俱到到毫無遺漏吧!
小丫頭有幾分姿色,而且着裝一看便是府裡的一等丫頭,如此行動自由、出入自如,這也是李玉姬選擇她的原因所在。
被李玉姬附身的丫頭直接去往程羽良的院落,離得近了便聽得絲竹聲聲,依稀可見庭院中的一個亭子裡輕歌曼舞,而程羽良則左擁右抱盡享美人之福。
李玉姬含恨咬牙,你殺我一家一百零七口,破了她的身子,此刻竟然還有心思和鶯鶯燕燕調笑,白日宣淫?好,今日便藉機斷了你的子孫根,看你如何與人交好!
李玉姬微微拉開了些衣領,豐腴的春光若隱若現,甚是勾人。娉婷婀娜前行,來到庭前衝着程羽良微微福身說是老夫人有交代。這一福身,胸前春光乍泄,看得程羽良心中一動,也不知她究竟說了些什麼,起身便是一勾,將人摟在了自己懷中。
李玉姬既是有心相勾,此刻自然含羞帶俏,有意無意磨蹭着程羽良的身子,如此一來,程羽良**薰心,一把便將美人給壓在了身下。
好事做到一半,李玉姬雙眸凜然眯起,擡手拔下自己頭頂的銀釵,趁着程羽良沉浸在**之時,手起釵落,利落廢去了程羽良的子孫根,隨後腳一蹬將發出殺豬般慘叫的男人給踢到了地上。
驟變突起,誰都沒料到,鶯鶯燕燕們嚇得花容失色,倉皇四下逃竄,逢人便說少爺出事了。
面對那不加掩飾的滔天恨意,程羽良此時哪有不知對方是誰的道理?李玉姬,她來了。
程羽良手捂胯下,淒厲呼喚道長救命。妖道一來,拂塵一撣,一道金光便打上了小丫頭的背心。李玉姬早有準備,魂魄在金光到來之際便躍出身軀,閃身消失在原地,已然附上了一個家僕的身。一手操起邊上的一把砍刀,對着道士砍去。
那道士歷喝一聲,眼中根本就沒將家僕看在眼裡,五指一抓直衝家僕咽喉。意思很明顯,區區家僕,不值一提。
李玉姬眸光乍冷,果然是妖道,竟絲毫不將人命放在眼裡。砍去的手半道打了個轉,雙手迅速結印,打出一道符咒。對方見狀心下一突,這符咒便是自己也不能這般隨意擊出,轉而想到李玉姬此時不過是上了別人的身心底一寬,從容自在跟着打出一道符來。
李玉姬卻是忘了自己非本體,這家僕如何修習過功法?便是一點靈力也無,是以此符咒等同於畫了個花架子,功力大打折扣。
二者鬥法自然被那妖道給佔了上風,金光襲來正中家僕心口,強勁的力道震得家僕身軀往後跌去,李玉姬的魂魄便被彈了出來。妖道見狀得意捋了捋鬍鬚,拂塵一撣,勁氣連同幾個道家法術接連而出。
李玉姬眉頭微皺,險些咬碎了銀牙,暗恨自己的魂體之身,如此等同於送羊入虎口,可惡!難道今日便魂歸於此?不,想起那滿地鮮紅,想起疼愛自己的親人無辜慘死,心頭悲憤交加。
李玉姬仰天長嘯一聲,身姿飄然而起,墨發隨風飛舞張揚,血紅的雙眼佈滿了血淚,狠狠掃了圈程家之人。
“我李家的血親、家僕們,你們可冤?”李玉姬對空大呼一聲,剎那間晴朗的天空立刻烏雲密佈,一下就暗沉下來,狂風大作,似在迴應李玉姬的問話。
“哈哈哈哈!既如此,怨氣且再足一些,待我血洗程家,把這裡鬧個天翻地覆,以慰我李家一百零七口冤魂的在天之靈!”
天空如墨,風雨欲來,長安城街道此刻空無一人,見得此等異象哪裡還敢在外耽擱?紛紛掩門閉戶,生怕遭受池魚之殃。
那還在收撿屍體的官差被狂風吹得睜不開眼,連連後退中一道道黑色的霧氣從屍體上飄出,直衝雲霄,驚得衆官差們屁滾尿流做鳥獸散,嘴裡直呼:“冤魂啊冤魂!”
倘若有人仔細數上一數,那股股黑氣正好一百零六道,在半空中嘶吼盤旋,最終匯聚到一處。李玉姬騰空而起,和一團濃濃的黑氣融爲一體,最終化爲一股,呼嘯一聲朝李家堆屍處自己那未曾破損的屍身襲去。
但只見黑氣順着李玉姬的口鼻竄入,帶到悲鳴聲歇,最後一點尾氣全數沒入體內,地上本已毫無氣息的人忽然睜眼,動了動脖子後一躍而起。
“詐屍啦!”有幾個膽大的官差躲在暗處偷偷觀看,等看到李玉姬死而復生的當口再是沒了膽子,驚呼一聲抱頭就跑。
“這這這……”妖道道行不算多高,可見得此景也算有些見識,“墮魔爲魘?!”
似是應證道士所想,李玉姬通身勃發出駭人的黑氣,身後跟着起了濃霧,慢慢瀰漫開來。隨着黑霧的瀰漫,但凡被沾染到的,一個個捂着脖子喘不過氣來,或咳或拼命喘氣,拼命在身上抓撓,更甚者相互間扭打撕咬,亂作一團,最終口鼻流血而亡。
當下衆人大駭,程府人霎時亂成一鍋粥,跑的跑、推的推、罵的罵、打的打,你踩我、我踏你,不消片刻,便橫了一地屍首。
雲陽道長趕來的時候,入眼的便是一副人間慘劇以及面無表情、哦不,滿臉猙獰,早已看不出人性、成魔成魘的李玉姬。
“徒兒不可——”雲陽道長心裡一陣抽痛,終究還是來晚了呀!昔日的愛徒竟然變成這麼一副模樣,殘害了多少無辜?然而更多的卻是心疼。
自己的徒弟什麼性子怎會不知?美麗大方、善良溫柔,更是待人有禮、又勤奮好學,自己所有弟子中,天分最高、悟性最高、修爲最高,乃是自己最爲中意,當女兒般疼愛的徒弟啊,如今卻變成這麼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心痛之餘高呼一聲,人影就跟着衝了出去。
李玉姬機械轉頭,待到看清來人臉上的那抹痛楚,呆愣片刻終於露出人性化的表情,落下兩行血淚來:“師傅!”
“徒兒,爲師的好徒兒,爲師來晚了!”
“師傅,我李家滿門一百零七口被他們、被他們殺了,我二嫂眼見着就要臨盆,如今卻是一屍兩命……我、我……被那畜生給、給……”說到此處,李玉姬心頭怒火再次升騰,黑氣大盛,“師傅,殺人償命天經地義,今日若不滅了他們滿門,難消我心頭之恨!”
“徒兒——”雲陽道長一把拉住李玉姬,痛心疾首搖頭,“不可呀徒兒,你看看他們……”
雲陽道長擡手一指,一地的家僕痛苦慘死,其狀可怖,問道:“他們於你何愁何怨?他們都是無辜的呀,徒兒,你且收手吧,鑄成大錯後悔莫及呀……”
“無辜?難道我李家之人就該死嗎?”李玉姬回頭狠狠瞪了雲陽道長一眼,甩手冷哼一聲,“後悔?屠不盡程家我才後悔!”
“徒兒,你看看你現在的樣子,你、你……”那怨氣所聚集的屍身,那通身的戾氣,已然成魘。
李玉姬低頭看了自己一眼,九魔一魘,自己墮入魔道成魘了?
“哈哈、哈哈哈哈……”李玉姬仰天長嘯,雙眼裡看不出到底是何種神情,笑得既淒厲又興奮,似乎也帶了幾分苦楚,大喝一聲,“我既成魘,無怨無悔,誰敢與我爲敵?”
“孽障休得放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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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了一天的車,在副駕上用手機碼字險些碼吐,回家洗完澡將近十點,又趕忙補全了,我容易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