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子,你年您紀大了記事不清也是難免,您趕我倒也罷了,可心心是您的親孫女。剛從礦難上死裡逃生回來,聞得老太太的噩耗,連休息都不曾就馬不停蹄趕來。作爲她的爺爺,一句關心孫女的話都沒有,反倒抓着柺棍趕打,不心疼嗎?”華芳眼眶有些紅,卻忍着沒流淚,那堅強又疼惜的模樣看得人眼底一熱。
是啊,白沁心劫後餘生,巴巴趕來,剛一進門,自己的親爺爺一句體己話都沒有反倒罵罵咧咧開趕,這是什麼道理?當真是一個親爺爺能做得出來的事?記者朋友們心中已有了些計較。
白江宇臉色一黑,年紀大了不記事?不是明擺着說自己老年癡呆,又拐彎抹角說自己瞎說嗎?至於後面說了什麼完全沒在意,狠狠瞪了華芳一眼:“我不記事?你推卸什麼責任呢?當初如果不是你勾引我家兒子,迷得他暈頭轉向……”
勾引?這老頭子越說越不像話了。奚煜青冷眼一掃,打斷了白江宇的難聽話:“白老爺子,還請慎言。我夫人前來弔唁是念着往日的情分,不來也是本分。你縱然不顧念舊情,也不能惡意詆譭啊。”
“奚先生,你怕也是被她給迷了心竅吧……”
老匹夫!當真是老糊塗了吧?
“她是我夫人,奚家的主母,京城裡都無人敢置喙她半分。你區區白家算什麼東西?你白江宇又算什麼東西?無非仗着年紀在那耀武揚威!我夫人不與你計較,全因你是白丫頭的爺爺。可你倒好,百般詆譭不說,蹬鼻子上臉在我奚煜青面前打我的女人,誰給你的膽子?”奚煜青素來溫文爾雅,極少發火,現在卻真動了怒,那動氣的模樣看着還很有些嚇人。
“你你你……聽聽,奚家,到別人家裡來欺負人了,到底是誰耀武揚威……”
“一大把年紀滿嘴污言穢語,全無此年紀的慈悲及大度,越活越回去。既然爲老不尊,又何必指望他人給面?”面對這樣的老人,奚煜青絕無半點謙讓,因爲善良都是有底線的,回頭牽着華芳的手,“夫人,我們且去外面候着,等老太太入了土替老白上柱香。”
“心心她……”
“白家滴親的孫女,放下所有工作趕來,孝心一片,現在這麼多雙眼睛盯着,他不敢!除非當真不要臉了!”
奚煜青這麼一說,有人一個沒忍住就笑了出來,看着被噎得面紅耳赤的老爺子,紛紛搖頭。自己明明不佔理還逞什麼能?這下難堪了吧?
然而難堪的卻還在後面。
有記者扒開人羣,一個健步上前,話筒就舉到了老爺子嘴邊:“白老爺子,請問您剛纔的話說的都是真的嗎?”
衆人嘴角一抽,艾瑪,都這時候了你咋還火上澆油呢?這些拿筆桿子的當真是唯恐天下不亂,沒一個好東西。
白老爺子正愁沒自己說話的機會,此時記者詢問無疑是瞌睡遇上了枕頭,大聲道:“當然是真的,這種事我還能騙人?不信你問大家,看是不是她害了我兒子!”
然而衆人面色訕訕,尷尬地支支吾吾,誰都沒有接話。熱鬧是熱鬧,可不能引火燒身不是?反正就當什麼都不知道,好賴不管總也兩頭不得罪吧?
見大家不出聲,白江宇臉色有點黑,但也不能逼大家,沒和他對着幹已是不錯。
“爸——你……”白智靈真心覺得沒臉,以前只當爸是個倔的,但不會刻意去顛倒黑白,母親有時候撒潑了還會拉着點,怎麼現在就跟母親上身一樣亂說呢?
白江宇一眼瞪去:“沒你什麼事,給我閉嘴!”
“爸……”
這回不等白智靈爲母女二人說好話,一道男聲起:“真的是這樣的嗎?白老爺子,可據我瞭解的,好像有很大出入呢。”
衆人擡頭一瞧,人羣裡又走出一名記者,很年輕,看着也就二十多歲。卻是長得清清爽爽,滿身精氣神,一看就是個機靈的。
不是夏木又是誰?
夏木走到白老爺子面前,說:“奚夫人當時和白家確實有些糾葛,這個不假……”
“當然!都聽到了?”
“您老稍安勿躁,我這還沒說完呢。”夏木脣角一勾,笑說,“白家二老從一開始就不喜歡華女士,百般阻撓甚至不惜以斷絕父子關係來逼迫二人分手。可儘管如此,依然不能阻止這對有情人的結合。於是只當沒生那個兒子,連二人的婚宴都不曾參加,呵呵,嬸嬸,這話您說的吧?”
女人連忙往後一縮,生怕別人看到了自己,可此地無銀的心虛樣早被人看了個明明白白。低着頭暗自嘀咕一聲:“好好的扯到我身上幹嘛?”
夏木可不是讓他們狗咬狗的,又接着說:“兒大不由娘,既然二老不接受,就各過各的日子,省得動氣。可平時夫妻二人該盡的孝一點沒落下,哪怕對上二老的冷言冷語,從無半句怨言!對吧鄉親們?”
這話問得突然,衆人都來不及想,下意識就答了。這一下,白江宇臉色更黑了。
“有時候老天真的特別殘忍,給人的歷練也是讓人心寒。白先生因公殉職,白家這時候卻將罪責推到了華女士身上,說她是個掃把星害人。那時候二老非但沒有雪中送炭,反倒搶走了公司賠償給母女二人的撫卹金,敢問老爺子,當時您可曾記得自己還有個親孫女,身上流的是你們白家的骨血呢?有沒有想過母女二人會不會因此被你們逼得走投無路?”
“他們不是活的挺滋潤嗎?”白老爺子惱羞成怒,這話衝口而出。
“呵呵……”夏木諷刺一下,這句已經不要臉的回懟已經足以展現一個人的險惡用心以及自私自利的醜惡嘴臉,微微一笑,話鋒一轉,“可儘管如此,母女二人逢年過節依然去看望二老,這麼多年從不間斷。可你們又是怎麼對她們的呢?”
“夏先生,別說了,都過去了……”白沁心適時接話,微微垂眸,擡手偷偷擦了擦眼角。
“白小姐,我們媒體人就是要實事求是報道,不偏聽偏信,也不添油加醋,只是還原事情的真相。作爲有良心的媒體人,聽了這些心裡很難受,爲你們母女二人不平,是以不吐不快!”夏木此時顯得很熱心快腸又直爽,回頭又說,“誠如奚先生所說,奚夫人來是情份,不來是本分,沒人會去怪她。可母女二人不計前嫌來了,面對責難從沒爲自己辯解半句,因爲什麼?因爲白老爺子你是白小姐的親爺爺,人家顧念親情不言不語,可您呢?動手打人?顛倒黑白給自己的孫女潑髒水?您摸摸自己的良心,到底會不會痛!”
“夏先生,別說了,我爺爺他心臟不好,不能受刺激!”見白老爺子臉色有些發青,白沁心忙上前扶住白江宇的手,“爺爺,是哪裡不舒服了嗎?”
惺惺作態!白老爺子氣得哆嗦着嘴脣,老子看到你就不舒服了。
“知道你在想什麼,不舒服也給我憋着!”一句話自耳邊響起,白老爺子眼珠驟然瞪大。
“你們聽見沒?她,她威脅我!”
靠!這老東西果然有被害妄想症吧?人家白小姐好心問他哪裡不舒服他竟然倒打一耙?
“老爺子,有病了得治,別撐着哈。畢竟上了年紀,什麼事都說不準。”
“你,你做了什麼?”
白沁心握住白老爺子的手,委屈一語:“爺爺,不管您對我們母女二人有什麼意見,您始終都是我的爺爺。您放心,您不喜歡見我,我送完奶奶就和母親立刻離去,絕不多留半刻。但是請您一定要保重身體,節哀順變,保持心情舒暢,好嗎?”
白老爺子還想說點什麼,白沁心緊緊抓住對方的手:“爺爺,奶奶屍骨未寒,還等着入土爲安!您忍心擾了她老人家的清淨?死者爲大,過往的事咱都別提了吧?”
呸!說得好聽!不提?那小夥子不都說了嗎,早幹嘛去了?白沁心,你是故意的!
“嗯,還沒老糊塗,我就是故意的。”白沁心眉梢一挑,密語傳音道,“本也不想這樣,誰讓您那麼不消停呢?你若老老實實哪會有今兒這出?初一十五而已,我本就不是什麼善男信女。往年就警告過你們,別想着曝光,說到底你們是無理的那方,到底哪來的自信敢這麼家醜外揚?你好好看看,現在到底是誰比較丟臉?”
“你你你……”白老爺子身子一抖,哆哆嗦嗦擡手指向白沁心。
“爺爺,都說了要您別激動了,您自個兒的身體難道不知道?哎,既然如此……姑姑,您快來扶一把,我怕爺爺他……”白沁心說着別開臉,不忍再往下說,等到白智靈接過白老爺子,白沁心擡腕看了眼手錶,“哎呀,時候不早了,可別耽誤了上山的吉時!”
白沁心說着回頭:“爺爺,現在咱什麼都別說了,您真要是氣不順,等完事了咱關起門來隨便您怎麼發泄。但是現在……離吉時還有五分鐘,該準備的都準備好了沒?奶奶的事纔是最爲要緊的,去得那麼突然,到了下面可得安寧些,保佑奶奶免受世上一切苦難,早日往生去吧!”
這時人羣裡走出一個道士模樣的人:“老爺子,白小姐說得沒錯,死者爲大,未免世間侵擾,還是早些入土爲安得好。倘若誤了動身上山的吉時,那就不好了!”
“是啊,老爺子,沒什麼過不去的坎。白丫頭真是個有孝心的,您就別在那犯軸了,這麼好的孫女是祖上修來的福氣纔是。趕緊去給老太太辦後事吧!”
這時候,不管之前是否起了什麼看熱鬧的心思,但死者爲大的道理都明白,於是鄉親們也跟着你一言我一語勸說起來。
白沁心見狀微微一笑,從一旁拿起魏菊英的遺像,鄭重交到了二叔白智睿手裡:“二叔,爺爺就由我們一路攙着,我其實很想捧奶奶的遺像盡點孝心,畢竟奶奶也是因爲擔心我而……可是爺爺他……而且這麼好像也有點不合規矩,就勞煩二叔您了。”
白沁心從頭至尾一派誠懇,說話有情有理,要不是白家人見識過她的決絕,白智睿真不敢相信她甘願吃這個虧!然而聽得衆人讚不絕口,媒體更是一邊攝影拍照一邊記錄什麼,反正就沒有說她不好的。白智睿忽然就明白了,這丫頭,審時度勢扮弱者,讓輿論站在了她的一方,而且隱忍着淚水的模樣看着真真讓人心疼。果然是個演戲的,手到擒來啊。暗自苦笑一聲,白家拿什麼和她鬥?人家以退爲進狠狠打了他們一記耳光,偏偏他們就毫無還手的餘地,誰讓他們確實理虧呢?哎!爸呀,您說您這是何苦?鬥了一輩子、又氣了一輩子,臨了別說面子,便是裡子都掉光了。
時辰確實耽誤不得,白老爺子也終於歇了心思,最主要的是他沒有反駁的餘地,到了現在已經看明白了,越鬧,自己臉上越無光。心下雖有不甘,也只能鐵青着臉開始送老伴上山下葬。
一路上,六人擡着棺木,鼓樂隊的吹吹打打奏着哀樂,紙錢一路飄灑。白家人哭哭啼啼,身後跟着村民,隊伍很是浩大,此等規格可謂壯觀。
“嘖嘖,到底是白家人,送葬的都特別多。”街上有人如此議論。
“誰讓人家是當地的土豪呢?村委都默許了他們土葬,這事要換咱們誰能批?這就是有錢人的好處。”
“哎!人比人氣死人啊!喲,咋那麼多媒體?”
“這都不知道?瞧見隊伍裡那個天仙似的人沒有?白家的大孫女,如今可出息了!喲,那,那不是華芳嗎?”
“華芳是誰?”
“他們家曾經的大媳婦啊,還真是個念舊情的,婆家人那麼對他們娘倆,竟然這時候還來送葬。呵呵,那老兩口不知會不會臉紅呢?”
“幾個意思?這裡頭還有什麼說法不成?”
“呵呵,你外來的不知道,當年這事鬧得可大呢,我和你說哦……”
於是街邊的幾人開啓了講故事和聽故事模式,有記者聽了連忙湊了過去,夏木說得是,當記者的不能偏聽偏信,如果耀陽村都衆口一詞,說明那白家老兩口當真是信口開河、顛倒黑白。換言之,白沁心和她的母親,是多麼無私崇高!
山路不算特別差,但是因爲昨天下過雨,雖然今天豔陽高照,但泥濘地還是沒完全乾,而且人多,免不了走得有些吃力。
白老爺子好幾次踉蹌,白沁心總是在第一時間在背後扶一把,而這些小動作都被媒體記者們給記錄了下來。暗自點頭,嗯,白小姐果然是個心善的。
到了墳頭前,白家人悉數跪地,白沁心自然也在其中。論常理,白沁心乃地府公主,常人是受不起這一跪的,可作爲白家的孫女,倘若不跪怎說得過去?
百里言輕輕拂手,一張看不見的軟墊就枕在了白沁心膝蓋處。
“哼!那老虔婆何德何能受夫人一跪?”
“矮油,人死如燈滅,冥皇哥哥都知道的,她便是死了也沒什麼好果子吃,跪也就跪了,誰讓我身上流着白家的骨血呢?”
“入土——”隨着倒是一聲高呼,棺材被擡起準備下葬。
白家人頓時哭了起來,劉敏芝誇張地往棺材上一撲:“媽,您怎麼這麼早就去了呢?您不是說想去T過拜佛嗎?媳婦都給您訂好了機票,您怎麼不再等等?媽——”
白沁心險些笑出聲來,哎喲喂,二嬸,你可真會找時機表忠心啊。不知道的真當你這做媳婦的多麼孝順呢!得,這也是你的本事,那麼就多嚎幾嗓子吧,以後可沒得嚎。哦不對,老頭子那還可以再嚎一次。
白沁心低頭忍笑,肩頭抖動不已,看的人卻只當她是悲傷過度,哭得抽搐,連忙又將這感動人心的畫面給記錄了下來。
“他家嫂子,要入土了,別趴這了……”道士撇了撇嘴,瞧這哭的,眼淚都沒有,你能不能上點心?對着一旁的人使了個眼色,“還不拉開?”
劉敏芝最終被拉到了一邊,可一點不妨礙她在一旁大呼小叫,不停抹着“眼淚”,沒辦法,淚腺不夠發達,不抹幾把反倒讓人看出了作假。
等到棺材入土,最後被土埋得嚴嚴實實,道士開始唸經做法事,整個過程持續了一個多小時。站的人都有些腿痠,就別提跪地的人了。
白老爺子不消說,因爲年紀的關係算是坐在一旁,可一個多小時的幹坐,腰桿都有些直不起來。而且太陽有些大,臉上被曬得通紅,汗流浹背。跪在地上的白家親人也有些跪不住了,時不時扭扭身子,動動胳膊,滿臉都是不耐煩,怎麼還沒好?這要跪到什麼時候?就連外孫和孫女都滿頭大汗,扭着身子吃不消。
反觀白沁心,一個多小時,從頭到尾,除了哭的時候低頭抖了抖肩,做法事的過程中,跪得筆挺。任憑大太陽照得自己汗流浹背,都端正地一動不動,有記者特地拍了白沁心的特寫。臉紅紅的卻是一臉嚴肅,眼眶裡泛着淚花,汗水從額頭滑下,一滴、兩滴紛紛而落,她都不曾擡手去擦一下。
有幾個女記者看得動容,忍不住拿了紙巾給她擦汗:“白小姐,辛苦你了,也委屈你了。”
“謝謝!”白沁心擡眸一笑,“再辛苦也應該,倒是你們,趕快去樹蔭下避避,可別中暑了。”
瞧,多好的人啊,這樣的孫女,那老兩口怎麼就不知足呢?
終於做完了法事,衆人一瘸一拐起身,紛紛給老太太上香扣頭,輪到白沁心的時候,也是中規中矩依照道士的吩咐一絲不苟。
“爺爺,節哀,保重!”白沁心起身,輕輕擁住了白江宇的身體,旁人來看,老頭子慈不慈暫且不提,孫女肯定是孝順的。
白老爺子冷哼一聲:“別裝模作樣了,你什麼心思我不知道?”
“您知道就好。”白沁心揹人處勾脣,在白江宇耳邊低語一句,“這年頭,咒着自己孫女死反而把自己給氣死的估計也就那老太婆了。至於你,呵呵,當真是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放心,你家老婆子在下面等着你,你不用等太久就可以夫妻團聚了,不謝!”
白沁心說着拍了拍白老爺子的後背,從眼裡擠出幾滴熱淚,回頭淚珠便落了下來,恰巧被媒體給捕捉到。
“你你你……”就說着是個來討債的吧,不氣死他不甘心吶。
白沁心連忙又是一扶,低聲道:“您要是等不及,現在嗝屁也行啊,道士還在,一塊辦了更省心,我也省的來兩次。說真的,要不是沒辦法,我還真不願意來。”
“呵呵,露出本來的面目了吧?我倒要看看你怎麼面對……”
“呵呵,誰知道呢?”白沁心說着將白老爺子往旁邊一送,“二叔,你那頭有些樹蔭,快讓爺爺歇歇。”
白江宇環看一圈,入眼入耳的除了對白沁心的讚美就是心疼,頓時緊抿了脣瓣,死丫頭,這一回又着了她的道!
------題外話------
我能說我今天頭昏沉沉地睡了一整天麼?晚上八點多起來吃了點東西就趕着碼字了,然後……繼續睡!
第一百零三 牆內開花牆外紅
送了老太太最後一程,因着之前的爭執,未免場面再次失控而難堪,白沁心等人拜別衆人回程,倒是在村口的路上遇到了一個人,說起來也算是故人了。
車停在村口,奚玥還在就之前白家的事忍不住吐槽,對面忽然一聲喚:“心、心心……”
幾人擡眸一瞧,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面上帶着幾分激動、幾分欣喜,似乎還有着幾分小心翼翼。
白沁心眉梢一挑,好眼熟。啊,對了,腳踩兩條船的理工男,當年荷花池事件的當事人,本體所謂的前男友,自己還甩了人家幾巴掌,貌似掉了顆大門牙呢。沒記錯的話,應該叫什麼張銘傑吧。這麼叫自己,那神情……幾個意思?
百里言手指撓了撓白沁心手心:“夫人,爲夫能拍死那隻蒼蠅嗎?”
白沁心忍俊不禁,暗中掐了百里言腰身一把:“就他,你還小氣了?他叫啥來着?”
此話一出,愉悅了百里言,當即宛如吃了蜜糖般笑言:“是哦,叫啥來着?爲夫也不記得了呢。”
華芳一瞧,張銘傑?一想到自己女兒受的苦,臉色頓時就拉了下來,他還有臉打招呼?察覺到華芳的不喜,奚煜青看了張銘傑一眼,輕聲問道:“老婆,怎麼了?他……”
華芳擡眸輕輕一笑:“沒什麼,不相干的外人而已。”
既是外人,什麼仇啊怨啊,她可以不計較,但是絕對不會去搭理,便當做眼不見爲淨吧。
張銘傑同白沁心打了招呼,看到華芳自然也是點了點頭,華芳視若無睹,從容越過,彷彿真的沒看見這個人一樣。
奚玥心底哦了一聲,華媽媽少見這麼給人臉色呢,這男人肯定不是什麼好鳥。仔細一瞧莫名覺得眼熟,忽然靈光一閃。喲,這不是那什麼荷花池事件的男主角嗎?嘖嘖……吃軟飯的小白臉啊。不等白沁心說話就上下打量了對方一番,滿眼蔑視:“你誰啊?心什麼心?心心也是你能叫的?”
眼高於頂的千金大小姐的做派,奚玥做來得心應手。
這話一懟,張銘傑尷尬得不行,像這樣的態度他見得太多了,當初林瓊也是這麼趾高氣揚,臉色忽然間就有些不太好看,卻還是忍着,微微一笑:“心心,這是……”
“不好意思,我們好像沒那麼熟吧?”白沁心淡然一語,越過張銘傑身側,輕描淡寫說道,“我妹妹說得沒錯,心心的確不是你能叫的,讓人誤會了可不好。”
再次見到白沁心,看着人影離自己越來越近,忽覺恍如隔世。他知道自己沒什麼臉去叫她,可就是忍不住,如果不是當初,現在站在她身邊的人是不是就是自己了?帶着幾分希冀而喚,希望對方能看自己一眼,哪怕一眼也好,畢竟當初大家都付出了真心,再見亦是朋友不是嗎?
卻不料對方是看了自己一眼,可也只是淡淡一瞥,好像就是不經意間掃到,絲毫沒放在心上。更是說得淡然,甚至是帶着微笑說的,可字裡行間的疏離便是個死人都能感受。
這一刻,那淡然的語調卻宛如剜心的利刃,直直戳向張銘傑的心口。心痛之餘,渾身的力氣都彷彿被抽乾般,深切領會到一個事實,她已經完全從自己的生命中走出,不帶絲毫留戀,甚至可以說是當自己看做無關緊要的陌生人了。不,怎麼能是陌生人呢?他們明明曾經那麼好!
她一定還在怨自己,一定是這樣的。不知是爲了給自己找藉口讓自己不那麼難堪還是真的心有眷戀,鬼使神差衝口而出一句話:“心心,你是不是還在怪我?怪我當初對不起你?”
白沁心腳步一頓,朝天翻了個白眼,嘀咕一句:“尼瑪,這人怎麼就沒點自知之明呢?”
見白沁心頓步,張銘傑心下一喜,滿臉期待看去。
白沁心拉着百里言轉身,眉梢一挑,朝張銘傑勾了勾手指:“你好好看看,啊?看看他……”
白沁心說着指了指百里言,讓張銘傑看個仔細,紅脣邪氣一勾:“看仔細了?”
“呃……”幾個意思?
“就沒覺得自慚形穢嗎?”白沁心譏諷出聲,怪你?你特麼未免太把自己當回事了吧!
奚玥忍不住笑出聲來:“姐夫,真不知道這世上還有人敢在你面前充情聖,他以爲他是誰啊?簡直太好笑了!什麼怪不怪的,真當自己是個人物了?小子,我告訴你,人生沒有後悔藥,自己不懂得珍惜就反省自身,別特麼爲找存在感就出來丟人現眼,地球不是沒了你就不轉的,丫的長點心吧啊!拜了您吶——”
一句自慚形穢,張銘傑本就羞得無地自容,自取其辱,他何必要自取其辱?誰料奚玥又添油加醋說了一番,登時想到了當初的林瓊,那時候她也總是這麼耀武揚威,想起這茬,一陣屈辱感自心頭而起。攥緊拳頭冷笑着說:“呵呵,說到底,你還不是看上了他的錢?這位先生,你得小心了,但凡虛榮的女人,沒幾個是真心的。”
哇!原來一個人不要臉起來真的是沒有底線的,他到底憑什麼說出這種自以爲是的詆譭?
“啪——”一記響亮的耳光聲起,所有人都愣住了。
華芳擦了擦手,輕嘆一聲:“還是沒忍住啊……”
“媽——”
華芳擺了擺手,示意大夥都別做聲,站定在張銘傑面前,仔仔細細將人從頭到腳打量了一番,明明比人家大小夥子要矮上一個頭,可氣勢卻絲毫不減,擡眸道:“委屈?這一巴掌早該打了!誰允許你在我面前對着我的女兒指手畫腳、出言不遜了?”
奚玥眉梢一挑,歪頭一記口哨,華媽媽威武!
“阿、阿姨……”張銘傑被打得有點懵,本還有些氣憤,可一見是華芳,心裡就有些發虛了。
“幾年前的事都忘了?誒,你別說話,不是我要翻舊賬。我只是奇怪一個人怎麼可以無恥到這種地步!你到底哪來的勇氣和信心說這樣的話?而且在說這話的時候有沒有想過自己的所作所爲?不是理工科的高材生嗎,說話做事怎麼一點都不過腦呢?這幾年怕是白長了。”華芳說着嘆息一聲搖了搖頭,“小時候看着還挺……到底是長歪了啊!”
瞧這不帶髒字的說辭,一套套說得人要鑽地縫。奚玥再次對華芳刮目相看,忽而想起自己當初扮小太妹上門去挑釁那茬。艾瑪,當時要是華媽媽也來這麼一出,興許自個兒也會無地自容!朝母女二人看了一眼,這便是常言道的爲母則剛吧!
奚煜青拉過華芳的手,輕輕揉了揉:“疼了吧?下次這種事我來幹。”
華芳噗嗤一聲,暗瞪奚煜青一眼:“還下次?誰敢?!”
這一句威武霸氣,奚煜青連忙笑說自然是不敢的,掃了張銘傑一眼,暗含警告。小子,你可長點心吧。
百里言這時忽然說話了:“夫人,沒遇上我之前,你這眼光實在是……”
“說好不歧視的呢?”
“哪有?爲夫慶幸自己遇上了你,可以寵溺、愛你、疼你。不然爲夫都不知道自己曾經的生活是那麼地黯淡無光、平靜得宛如一潭死水。遇上你,我才知道這個世界是那麼地多姿多彩,你一笑,整個天地都是彩色的。”
“那麼誇張?”
“當然!因爲遇上你是我最大的幸運!我就怕自己不夠寵你、不夠懂你,怕自己做得不夠好,怕我現有的你都看不上眼!”百里言說着微微低頭,往白沁心頸窩一靠,小奶狗似地撒嬌道,“親愛的,你不會不要我的對吧?”
“那要看你表現咯。”
“你說,你想要什麼?便是那天上的月亮我都給你摘下來!”
奚玥看了連忙別開眼,艾瑪,太特麼肉麻了。話說,姐夫你這樣在人前做作真的好嗎?形象啊!可是,莫名鼻頭就是一酸,大抵也只有在姐姐面前,姐夫纔會這麼不顧顏面自降身價吧。真真是愛慘了姐姐啊,真好!
華芳和奚煜青看了各自一笑,嗯,這女婿,好!女兒果真是好眼光。
張銘傑嘴角一抽,這男人可真捨得做啊。百里言對吧?堂堂風雲集團的總裁,不惜放低身段只爲博美人一笑,這份真情也是世上少有了。而且當着自己的面如此作爲,顯然是將人給寵到了骨子裡,當男人放下自己的自尊維護一個女人時,除了真愛已經找不出其他的因由。呵呵,自己又自取其辱了一回。
張銘傑已然站不住了,轉身就要走。
百里言忽而挺直了腰身,不復之前那一副小奶狗的模樣,通身散發着一股凜冽的貴氣,近乎居高臨下說道:“若要贏得他人的尊敬,必先自重!反之,人必自辱而後人辱之!小子,好自爲之吧!”
看着那天神般的俊顏和那超然之姿,張銘傑忽然升起一股被長輩訓話的既視感。一時間臉上臊得慌,下意識就點了點頭。等到發現自己的動作,狠狠咬住自己的嘴脣,再呆不下去,扭身飛也似逃了。
一個小插曲就這麼揭過,各自上了車,誰都沒再放在心上。
白沁心笑說:“艾瑪,那麼油膩的模樣都哪學的?”
“夫人可喜歡?”
“就當時來看,嗯,確實挺長臉的。有句話他倒也沒說錯,我也是個虛榮心極強的女人。”
“哎!爲夫怕你不夠虛榮啊,爲夫巴不得你在我面前的時候能再不知足些、再任性些。這樣,爲夫寵起來才更有成就感嘛!”
“臥槽!這漂亮話又是打哪學的?”
“肺腑之言。”
“那什麼,油膩腔調咱還是少來幾次哈。一兩次情趣還挺稀奇,多了我這小心臟可受不了!咱偉大的魔尊殿下,還是適合高高在上!”
“夫人面前,本尊樂於做個妻奴。”
“喂喂喂!我說你們倆有完沒完?這還有隻單身狗呢哈,不帶這樣若無旁人隨手撒狗糧的!”奚玥白眼一翻,佯裝氣呼呼叉腰,轉頭卻是勾脣笑了,什麼時候自己也能……想起冥皇,嘴角笑意一收。
二人自後視鏡裡看到奚玥那收起的笑意,當下瞭然,白沁心吐了吐舌頭,倒是沒顧及她的感受。百里言一手握住白沁心的手,眉梢一挑,各人有各人的造化,無需多慮。
送葬就這麼結束,當天媒體便發了稿,這些人精相當識趣,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分寸掌握得極好。換做以往,像這種堪稱家庭倫理狗血劇的劇情要是發佈出去,勢必成爲街頭巷尾的談資,話題度可以一刷再刷,對於白沁心來說雖是家醜,但卻是受害一方,一定會引起廣大的同情,又可以持續佔據熱搜榜前三了。可人家是女王陛下,需要人同情?
各家媒體似是商量好了一般,發佈的內容專挑那幾個白沁心的特寫,特別抓住人心又感人肺腑的畫面,尤其是跪地等法事那一幕,那跪得筆直又汗溼了後背的姿態和那些跪得歪歪扭扭、甚至一屁股坐地上偷懶的人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若論孝心?這幾張畫面已完美說明了事實。瞧瞧,女王陛下的人品由此可見一斑,報刊雜誌極盡讚美之詞,當然,關於那些內裡的腌臢事幾乎隻字未提,倒不是給白家留什麼臉面,既然女王陛下如此高尚,寧受委屈也要全了孝心,他們又何必去傷口撒鹽呢?白沁心現在人氣這麼高,一舉一動都是風向標,盡孝自然是傳統美德,既如此,就讓她繼續爲廣大觀衆傳遞正能量吧。
當然,報道里也提到了華芳,無需過多的言語,單憑以人妻身份前來弔唁,並且滿目誠懇慈悲,都比那些面上表情誇張的人要來得真切得多。有一種悲傷叫無聲的哭泣,記者們是如此解讀的,所以言辭裡也滿是好話。
總的來說,這一次葬禮,母女二人獲贊無數,連同百里言一起,五人一塊上了熱搜。當然,大家言語裡除了節哀,關注更多的還是白沁心和百里言之間的戀情。
女王護衛隊的成員裡在羣裡又活躍起來,有的說殿下連葬禮都陪着去了,一準是得到了白家的認可,好日子不遠了吧?有的說,太后娘娘有沒有丈母孃看女婿越看越中意啊?還有的說二人就該多同框,畢竟男帥女靚,看着養眼,以後的屏保換做二人合照,多看幾眼沒準自己以後生出的孩子都會變得特別漂亮。
女王護衛隊的成員們肯定都是吉祥話一套套,一來說好話又不要錢,再者最主要的還是衷心祝福二人,倒不像其他粉絲那樣自家愛豆要是談戀愛,粉絲們要死要活搞得自己是那主角,不是反對就是脫粉,真特麼當自己是哪根蔥了?反觀女王護衛隊的成員們,倒是巴不得這二人能早點步入婚姻禮堂,然後再生幾個可耐的小包子,艾瑪,光一家人的顏值就可以照亮全世界了有木有?想想就覺得激動。
百里言看了這樣的好話,龍心大悅,句句說到他心坎裡,那得賞啊。於是,百里言又壕了一把,紅包唰唰往外發,仿似那散財童子。衆人樂得合不攏嘴,排隊在羣裡一致高呼:“殿下萬歲!”
這應該是粉絲福利最好的羣了。
白沁心工作很滿,手頭有幾個劇本在挑選,不過《女毒梟》的片審卻出些了些問題,因爲題材的原因,暫時不能在內陸放映,這一點很是可惜。衆人無不可惜,這片子可是穆青松的心血,投資人也是投了大筆的資金。不讓過審意味着什麼?意味着投出的錢打了水漂,這真是一件特別沮喪的事。
對於此事,白沁心也是莫可奈何,倒是給施衛國打了電話,施衛國說:“丫頭,破例不是不可,但是這事非個人利益,涉及到影視圈整個行業。不過你也彆着急,我們大夥早期待看你這個角色呢,這事先緩個一兩個月,否則太突然了會有人詬病的。先其他地區放映試試?我相信,金子總會發光,你說對不對?”
“嗯,老大放心吧,我也是來探個口風,您都這麼說了,我還有什麼可擔心的?那咱先到外面火一把!”
“好,這纔是小魚兒該說的話!有志氣!”
爲了安衆人的心,白沁心特意給穆青松打了個電話過去,多的沒說,只說緩兩個月,過審沒問題。趁這期間先去外面鋪墊鋪墊,興許會有意想不到的收穫。
白沁心說沒問題,穆青松絲毫不疑就信了,打起了精神帶着劇組人員去兩岸三地做宣傳。
穆青松口碑在那擺着,而且啓用的還是影帝影后級別的演員,雖說這次的女主有些名不見經傳,但影后都甘願當綠葉來陪襯,不由讓那三地的媒體嘖嘖稱奇。於是宣傳上映會上,當地的記者操着不那麼流利的普通話紛紛問向白沁心。
白沁心從容帶笑,以流利的當地語言答記者問,聽得衆人訝然。
“哇,白小姐,你竟然會說白話?”見對方說的本地語言,記者索性也解放了自己的舌頭,不再在那憋國語了。
“嗯,這個真不是我自誇,我這腔調應該不會有人覺得我是外來的吧?”白沁心笑着眨了眨眼,引來一片笑聲。
“本地的,這口音比我還正宗。呵呵,白小姐,你白話怎麼說這麼溜?”
“雖說兩岸三地,其實大家都是炎黃子孫,都是華國人。既爲一家人,說家鄉話也不是什麼稀奇事不是嗎?”
“哦?白小姐的意思,還會其他的方言?”
白沁心笑着點頭,當即脫口而出一溜的方言,聽得一衆人等目瞪口呆。假的吧?然而對方那自信的神態和如數家珍的侃侃而談,任誰都不會以爲那是假的,尤其是白沁心又補了幾句外語。
白沁心小露這麼一手,別說記者們呆了,就連劇組的人也呆了。
“喂,你也太深藏不露了吧?”王瀟瀟眨了眨眼,撩着頭髮低語一聲,“外語都來了?會幾國語言?”
“還好,也就八國而已,還會幾個不那麼常見的小語種。”
“我靠!你丫的變態吧!”
“噓噓噓,輕點,難聽的啊。”
“……”尼瑪,你乾脆說你有什麼不會的得了。還能不能愉快做朋友了?
自卑啊自卑!
白沁心既接地氣又妙語連珠,深得記者朋友們的喜愛,宣傳很是愉快而順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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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女毒梟》在三地放映,由原本被大衆的不看好到萬衆空巷全去電影院刷票,不過一兩天功夫。票房在同期上映影片中穩居第一,甚至打破了好萊塢大片的排片率,以黑馬之姿連續在三地颳起風潮,連續幾周穩居票房桂冠。
這消息一出來,劇組所有人員都高興瘋了,這還不是內陸,如果是內陸,票房更爲客觀。現在觀影人在各大論壇抒發己見,一致好評,縱然有不足之處也都是些小瑕疵,所謂瑕不掩瑜。評分高達9。9!
三地的媒體尤其着重介紹了本片的女主角——白沁心。
無論從外形還是演技還是人品態度,衆口一聲——好!這一點連白沁心自己都沒有想到,難道是自己那接地氣的方言給自己帶來的好運?
這還真是應了一句話——牆內開花牆外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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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上要進軍好萊塢了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