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下,曼哈頓南端下城裡遊人如織。
確實是遊人如織,這是唐人街,裡面住的大多是華人。那些金髮、灰髮、紅髮、褐發的白人,以及烏漆抹黑的黑鬼,當然就都是遊人。
西裝革履的李家明領着同樣裝束的中村,熟門熟路地來到人頭攢動的川外川餐館,挑了個臨街靠窗的位置坐下,操着半生不熟的川音嚷嚷道:“幺妹,水煮魚不放花椒,回鍋肉不放花椒,再來個香菇蛋湯,還是不放花椒。”
這口音一聽就是假川省人,假川省服務員也樂了,操着正宗假川省話道:“不放花椒,你來什麼川菜館?”
“吃個辣味撒,別以爲我不知道,你們這就是正宗的假川菜。濛濛洋鬼子還差不多,想蒙我還差得遠呢!”
這口音有點熟悉又有點怪,胖乎乎的服務員湊了過來,不確定道:“老表?”
這口音一聽就是湘省的,李家明操着鄰縣口音道:“平江的,你呢?”
“山裡人,本姑娘沙市的!這位也是?”
“大日本皇軍的有,中村君,花姑娘的大大?”
臉色不好的中村連忙起身,恭敬道:“李さん、何ですか。”
一聽這魚生音,服務員好奇道:“老鄉,你手下?”
“還省城人,還不如我這山裡人混得好。趕緊的,餓了。”
李家明調侃了假老鄉一句,示意中村坐下,伸手拿起茶壺替兩人倒茶,玩笑道:“中村君,高興點。我送你一句德國人的諺語,‘樂觀者擡頭看天,所以摔得遍體鱗傷;悲觀者低頭看路,所以走錯方向;現實者看前,所以根據目標調整路線’。”
“嗨!”
中村又是深深一躬,看得服務員一愣一愣,這老鄉有本事,養了條日本狗咧。可中村並不認爲他是李家明的狗,他認爲他是boss的武士,boss可以帶領他走向成功的巔峰,雖然今天boss可能犯了個大錯誤。
這又有什麼呢?有幾個人能在可能損失十億美元的時候,還能如此鎮定自若?這就是偉大的boss,能享受成功的喜悅,也能承受得了慘痛的失敗!
狗屁!
後悔得想去撞牆的李家明恨不得抽自己幾巴掌,要是聽人勸,何至於把十二億綠油油的美金,壓在一艘隨時可能沉沒的破船上。
媽的,人算不如天算!
自己橫插一腳,強行把高通的股價打壓到了一百億以下,卻沒想到讓剛剛復出的歐文.雅格布斯那老小子氣得中風,被送進了梅奧診所緊急搶救。
那些華爾街的王/八蛋們肯定是聽到了風聲,利用上市公司二十四小時必須披露消息的內幕,將可能變成垃圾的股票扔了出來,正好讓自己這冤大頭幫他們分擔了十二億的風險。
人算不如天算啊,後悔莫及的李家明只能這樣想。不過,他也確實贏得起更輸得起,要是這點本事都沒有,他也走不到今天,早在sohu第二次融資失敗時就垮了。
談笑風生地喝完飯,李家明放了十美元在假老鄉盤子裡。這頓飯兩菜一湯,一共九美元,還剩一美元是給她的小費。
呵呵,可能變成垃圾的那十二億,如果吃這種還算豐盛的晚餐,可以吃上1.2億頓,得吃多少年來着?
十一萬年,還是十萬九千年來着?
“老鄉,你做哪一行的?這一行?”
這個手勢是打電話,意思是股票經紀人,李家明好笑地將假老鄉的小拇指按回去,只留下一隻胖乎乎的大拇指。
“什麼意思?”
“這日本鬼子在columbia拿的碩士、stanford的博士,哥哥是做高科技的!”
“哇,博士呢!”
胖姑娘連忙央求道:“老鄉,帶我混吧?”
這可真不行,這孩子連英語都說得一口辣椒味,估計是偷渡來打黑工的。身高一米八六的李家明站了起來,拍了拍只齊自己胳肢窩的胖腦袋,鼓勵道:“妹幾,先去nyu拿個學士。”
“真的?”
這有什麼好騙人的?
“我有學士學位,湘大的!在mit唸的碩士,去年上半年畢業的,電氣自動化工程。”
嗯?這麼高的學歷,能不認識自己?
李家明懷疑地看了看這胖姑娘,人家張嘴便道:“我認識你,李家明,北大九六級經濟學專業,號稱燕園狂生,還是國內最紅的經濟學家!還有,你爲了搶姑娘跟人打架,還甩了趙微!”
扮豬吃老虎?這孩子最多十八九歲,mit的碩士都畢業了?
見騙不到,小姑娘爽快道:“騙你的,我要能考上大學,還跑美國混?”
“呵呵,我說也是,mit的碩士,哪會來這種小餐館裡打工?”
“不過,你也真小氣,好歹也是‘華人之光’,就給一美元小費?我聽她們說,你以前來也是隻給一美元,好意思嗎?”
哇哦,碰到個真正的湘妹子,潑辣得很。
“妹幾,10%的小費是規矩,沒有規矩不成方圓,明白了嗎?”
難得碰到半個老鄉,更難得的是小小年紀敢來美國闖世界,李家明沒隨手給人自己名片的習慣,卻伸手問中村要了張名片,輕放在人家的胖爪子上。
“妹幾,去紐約大學拿個文憑。出來不容易,別隻想着賺點美金那麼眼皮子淺!”
“哦,有事可以找你嗎?”
李家明搖搖頭,否認道:“不可以,除非是天災人禍、生老病死。記住,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走了,下次希望不用在這看到你。”
兩人出了餐館,街上的遊人更多了,還沒走幾步,剛纔那半個老鄉拉着一個年輕人衝了出來。
“老鄉老鄉,他是nyu的碩士,還是你們袁州的!”
真的?他鄉還能遇故人?有個袁州老鄉在紐約,自己怎麼會不知道?
李家明打量了一下這西裝革履的年輕人,白淨、斯文還架了副金絲眼鏡,跟這胖老鄉一點也不搭調,操着同樣半生不熟的袁州話問了幾句,好奇道:“全保,nyu的碩士在餐館打工?”
遇上李逵,李鬼就不敢亂吹了,張全保連忙解釋道:“呵呵,我其實並不是袁州人,大四時在袁州工程機械廠實習過,會說點袁州話。就冒充您老鄉吹吹牛。我是kkr集團的股市分析師,我以前在nyu唸書的時候,在這打過工。這家餐館是餘燕她叔公的,現在由她父親繼承了。”
金領!還跟羅伯特是一家公司?那就難怪了,能遇到一個在老家工作過的同胞,也算是有緣,李家明邀請道:“有時間嗎?一起走走?”
“有有,我拿下包”。
兩人等了一會,張全保拿着自己的公文包跑出來了,跟着李家明和中村往華爾道夫酒店方向去。等走出了熙熙攘攘的唐人街,周圍一下變得冷清許多。其實紐約的晚上除了時代廣場和第五大街,其餘的地方都很冷清,而且治安不怎麼好,特別是唐人街這一片。現在還只是黃昏,要是到了晚上九點鐘以後,這裡就只剩下鬼。
熟悉紐約的張全保連忙緊走幾步想去攔出租車,落後李家明一步的中村遠遠地作了個手勢,一輛黑色林肯和兩輛黑色凱迪拉克悄無聲息地開了過來,停在三人面前。
平時可以低調做人,但絕對不能白龍魚服,尤其是在人生地不熟的紐約,講點排場能避免很多麻煩。這也是中村很得李家明欣賞的原因之一,這老小子知道什麼叫‘千金之子不坐垂堂’,不象kyle樣在跑車的雜物箱裡還放把手槍,顯示他是真正的德州牛仔。
華爾道夫酒店提供的保鏢替李家明拉開車門,他坐進去後遞了支菸給這同胞,詢問道:“全保,你平時分析哪種類型的股票?”
不抽也得陪着抽這支菸,坐好了的張全保連忙接過煙,謝過了點火,恭敬道:“主要是高科技類,我本科是電氣工程及自動化,在mit拿到碩士學位後,覺得沒多大意思,又去nyu改學金融。”
不是不喜歡,而是覺得沒前途,賺錢沒金融快,知道對方胡說八道的李家明笑了笑,繼續詢問道:“今天看了高通的盤嗎?你覺得前景如何?”
“機會,我覺得這是個抄底的機會。李董,高通的突然崩盤,可能有人惡意做空,但不象是競爭對手的手筆。
gsm與cdma的標準之爭,從長遠上來看,cdma必然勝出。高通公司與其他的上市公司不一樣,他們屬於同股不同權,公司的投票權是集中在七個創始人手裡。只要他們能找到新的現金流,根本不必在意股價。
所以,我判斷,在高通跌至最低時,肯定有投資機構抄底。而且在高通最困難的時候,也肯定會有投資機構提供資金。gsm的陣營確實很強大,但投資者也肯定會看好高通的未來,願意投重注去賭這一把。李先生,芯片是個系統工程,不是哪個天才一拍腦袋就能成功的,歐文的中風固然會有影響,但我認爲影響力或許沒那麼大。”
人才!
可惜的是,直至車到酒店,李家明都沒有開口招攬,只是跟他提了提自己和羅伯特的關係。人無遠慮必有近憂,張全保都能看出未來的趨勢,kkr集團這樣的併購基金公司會看不出來?留着這條線,或許以後能用得上。
“全保,親不親故鄉人,以後有了難處,打中村的電話。”
“是”,會意的張全保大喜,連忙雙手接過中村的名片,準備明天回公司跟那位vp搭上線後立即辭職。人生難得幾回搏,此時不搏待何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