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從密林蓬隙斜射下來,照着他血跡斑斑的軀體。林子裡死一樣的沉寂,一羣鳥兒受到什麼驚擾飛起發出一陣叫聲。大沱呻呤着甦醒過來,艱難地挪開沉重的眼簾,模糊視野裡閃現一條兇狠的獵犬影子,從前面的林子中呼地竄出朝他猛撲過來,大沱掙扎着舉槍瞄準時,獵狗卻急忙轉身逃了。大沱想:“這附近一定有人家……”
於是,他用盡全身力氣,尋着剛纔獵犬溜走的方向爬行,逐漸出現一條林間小路,沒想到雲裡霧裡掉進山人誘捕野獸的陷阱裡。
左側不遠處傳出嘻嘻嘻的笑聲,一個獵女持槍走向前。她二十來歲,眉目清秀,一身山野女人的裝束,手上提着幾隻捕獲的小動物。
獵女看着大沱掉進陷阱裡後,再沒有一點兒動靜。於是用獵槍瞄準着小心翼翼走到陷阱邊,探頭看下面,大沱撲在臥着身子活象一個死人。她判定這人已經毫無反抗能力便收起獵槍背上。獵犬跑上來,獵女將身上帶的繩子拴在旁邊的一棵樹上,抓住繩子另一端勒着滑下陷阱,舉起獵槍瞄準奄奄一息的大沱用漢語喝令道:“別裝死!……別裝死了!你聽見了嗎?”大沱一動不動,她喝令着用力踢幾腳,大沱仍然沒有反應,伸手到鼻孔處感覺有還有氣息,於是收起獵槍並繳了大沱的槍背上,將繩子拴住大沱的腰臂,自己抓住繩子爬出陷阱,然後逮着繩子吃力地把大沱往上拖,獵犬跑過來咬住繩子幫忙。
獵女把大沱從陷阱裡拖上來,背到附近一個山洞裡放下靠着洞壁。她立起身子舒一口氣,把大沱的槍拿去藏了回來,蹲下身仔細察看,發現大沱身上有兩處不輕的傷口,憑她的經驗小腿上的一處是被毒蛇咬傷的。
獵女從山上扯來草藥,用石頭砸碎給大沱敷好傷口,這才坐在旁邊守候着休息。一陣後,大沱甦醒過來用滿眼仇恨地目光瞪着她:“你是什麼人?”“這深山野坳裡沒有敵人。”“你會說中國話?……”
美國發動侵越戰爭時,獵女才幾歲,常常跟着大人去爲援越抗美的中國人送這送那,她十分聰慧伶俐,久而久之學會了一口流利的漢語。一箇中國人玩笑時給她取了個漢語名兒——阮珍。她非常喜愛歡,便央求父母做了自己的名字。
阮珍說:“美國佬侵略越南的時候,中國人和越南人,不是象親兄弟站在一起嗎?”大沱懷疑地看她一眼說:“你到底想幹什麼?”“我現在只想救你。”“讓我走,快把槍還給我!”“對不起,你傷成這樣,能走得了嗎?”
大沱沉默。阮珍從身上拿出帶的乾糧遞上說:“好多天沒吃東西了吧?先湊合着吃點,等你走得動時我絕不挽留。”
大沱無奈只好留在山洞裡養傷,阮珍偷偷爲他送藥送飯到山洞裡來。相互間的交談,讓彼此有了一些瞭解。一次阮珍送飯來,看見大沱睡着後掀開被子,撲下身子給輕輕蓋上,不忍心驚醒他,便坐在旁邊望着大沱熟睡的面容一陣發呆後。阮珍的神情變得有些緊張,她不由自主地撲下身子,遲疑着將嘴脣慢慢湊近大沱的額頭快要吻着時又猛然退縮回來,臉被羞怯得緋紅。
大沱的傷勢好轉, 一天,他悄悄摸出洞口,觀察四周沒有動靜,便忍着傷痛拄着樹枝一拐一扭地逃走。
阮珍提着飯走進山洞,
發現大沱不見了,連忙去拿了藏着的槍,追尋好一陣才追到大沱,她端起槍喝令:“站住!”
大沱仍然一拐一扭地搖晃着身子拼命逃跑,跟隨阮珍跑來的獵犬,並沒有衝向前去向大沱發起進攻,只是站在阮珍身邊旁觀,心裡象對眼前這事兒感到十分不解。
“站住!要不,我開槍啦!”
大沱收住腳步回頭望着她:“你開槍吧。”說完慢慢閉上眼睛。阮珍收起槍,跑上去抱着他泣聲哀求:“大沱,我求求你留下好嗎?等這場戰爭過去,我們就在這山裡過一輩子與世隔絕的生活……”
“不,要麼你開槍打死我,要麼你讓我走。”
阮珍無可奈何中放開手,大沱毅然轉身拄着樹枝一拐一扭地走去。獵犬蹲坐地上不動聲色,阮珍望着大沱的背影想想什麼大聲吼道:“你站住!”大沱收住腳步卻沒有再回過頭來,阮珍趕上去把槍遞給他說:“給。”
大沱接過槍,感激地看她一眼一拐一扭地搖晃着身子徑直向前走去。獵犬仍然蹲坐在主人身邊,露出先前一樣的神情。阮珍撫摸着它的頭,默默地望着大沱越走越遠的背影落淚。
對越自衛還擊戰速戰速決,當人流花海迎功臣時,大沱因傷還住在後方一個野戰醫院裡,傷愈後便復員回了農村的老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