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山圍獵,在先帝去世的前十來年都未曾有過,如今新帝過來,裡面的獵物倒是不少了。裡三層外三層的護衛十分嚴密,就連楚姒的馬車過來,都要裡裡外外細細檢查一番才行。
“林夫人,到了這裡就要下馬車走上去了。”一旁的公公道。
“好。”
楚姒輕輕應了一聲,看了眼跟着的小福兒和傅大娘,道:“你們不用隨我上去,就在附近等着便是。”
小福兒委屈的抓着楚姒的手朝她搖搖頭,她知道楚姒是想趁機讓她們離開,但是就這樣讓楚姒一個人上去,她又覺得不安心。
“放心吧。”楚姒安慰的看了看她道,已經跟許寄禾商量好了,一會兒由許寄禾悄悄帶他們離開,然後再回來跟她匯合。
傅大娘扯了扯小福兒,這纔看着楚姒:“放心吧,我們不會有事的,小姐只要顧着自己就好。”
楚姒微微頷首,安慰的拍了拍小福兒的頭,笑開:“放心吧,有清愚和鄭雲在,嚴一也在,我不會有事的。”
小福兒見此,只得將她鬆開,抽噎着瞧着她下了馬車才撲倒傅大娘懷裡哭了起來。
那守在外頭的公公瞧見楚姒,一身大紅色交領廣袖繡牡丹宮袍,頭髮全部挽起,並着金釵,面飾薄妝,黛眉紅脣,眸光流轉間,冷冽盡顯,讓人不得不低下頭:“林夫人。”
楚姒提步上前,道:“還勞煩公公帶路了。”
那公公二話沒說,便引着她往前頭去了。
鄭雲也下了馬,緊隨其後,只不過身上的兵器什麼都繳了。
上秋山的路不算陡峭,距離營地也不遠,不多時幾人便到了,但這裡除了幾個不怎麼折騰的妃嬪和不會騎馬的大臣以外,其他人均是不見,不過衆人瞧見楚姒這一身大紅,倒是驚訝了一番,只不過更多的好似不是在驚訝她的容貌,而是衣裳的眼色。
“她們在看什麼?”鄭雲走到楚姒身邊不解道。
楚姒心中輕嘆,只道:“這衣裳還有其他問題。”
兩人也沒心思跟那些妃嬪們去搭話,只尋了處座椅坐下,安心等趙煊逸她們回來。
兩人沒等多久,趙煊逸還沒回來,倒是看見李瀟了。
鄭雲微微訝異:“他不是說今天要去江南治理霍亂嗎?”
“或許有別的變故。”楚姒看着李瀟急急走近,道:“李大人……”
“綠芽對珊兒動手了,現在珊兒還昏迷不醒,娘也氣病了,東郡王府的人直接把綠芽帶走了。”李瀟看着楚姒略顯着急道。
楚姒騰地一下站起來:“怎麼可能,綠芽不可能對元珊動手!”她所瞭解的綠芽,以前雖然性子急了些,但自從下山以後,性子是越來越平和了,對李瀟更是無怨無悔,不可能做出這樣的事。要麼就是有人誣陷,要麼就是有人在做局。但元珊她見過,端莊知禮,而且李瀟對綠芽也越來越不傷心,聰明如她,斷不會這時候對綠芽下手的,那就只剩下另外一種可能……
楚姒想清楚以後,看向李瀟的目光寒了些:“李大人跟我說這些,是打算做什麼?”
李瀟微微皺眉,面帶難色:“我馬上就要離開,但府裡出了這樣的事情,所以我想,一會兒見到皇上,姒兒你能不能讓清愚幫我說說,遲些再走?好歹也讓我先把綠芽帶出來,她跟着我這麼久,受苦了……”
楚姒越發看不懂李瀟了,他看起來好似還是以前的癡情少年,但偏生楚姒又明白,他不可能一夕之間變化這麼大。
鄭雲站出來,道:“清愚現在是你嘴裡的‘罪臣’,他如何能幫你?”
李瀟不理鄭雲,只定定看着楚姒:“姒兒,若是不說,只怕東郡王府會對綠芽不利……”
楚姒手心微緊,看着李瀟的眼睛,想從他眼裡看出些端倪來,可偏生他眼裡一點破綻也沒有。
幾人正說着,忽然聽到一陣馬蹄之聲傳來,而後便是大批的人馬靠近,跑在最前頭的馬上坐着的,不正是一身明黃衣袍的趙煊逸麼,但跟在其後的林清愚卻也並不是一身紅衣,昨日那公公爲了讓自己穿上這紅衣,難道說謊了麼。
趙煊逸看到楚姒時,眸光變了變,但立馬挪開了目光去看李瀟:“你怎麼還在這裡?”
李瀟祈求的看了看楚姒,楚姒微微皺眉,現在倒是讓她覺得難以抉擇了。
衆人齊齊跪下參見皇上,李瀟也開口道:“回稟聖上,臣家中突發急事,臣父親如今調派在外,家中只剩下幾個女眷,實在不敢立馬離開,還請皇上寬宥一兩日……”
“朕能寬宥你,可飽受霍亂之苦的百姓能嗎?”趙煊逸冷冷說罷,眼角睨了眼沒有波瀾的楚姒,這才道:“你即刻下山出城去,不要再多耽擱了。”
李瀟似隱忍了極大的痛苦一般,但還是應了是,但走之前卻看了看楚姒:“林夫人,若是綠芽……她畢竟也是我心愛之人。”說罷,轉頭離開。
楚姒心裡有些複雜,不知道李瀟到底在做什麼,她現在也沒辦法確認綠芽是不是真的有了危險,但若是讓李瀟留下,是絕對不行的,他留下只會壞事。
“休息一會兒,一會兒進行圍獵,所有人都要上,今天抓到最多獵物者,朕有大賞!”趙煊逸漠然朝着衆人道。
頓時獵場便熱鬧了起來,林清愚也隨之下了馬。
趙煊逸走在最前面,身後跟着的是豫親王趙恪和其他幾位王公大臣,他徑直越過楚姒,眼角掃了一眼她身上的衣裳,脣瓣微揚。
待他走了,楚姒這纔敢上前走到林清愚跟前:“清愚……”
“都安排好了?”林清愚笑問道。
“嗯,伊兒已經送出城了,我們是不是也可以走了?”楚姒心中依舊不安,即便是見到了林清愚仍舊是如此。
林清愚知道她的擔心,擡手輕輕摸摸她的臉,笑道:“等今日一過,我們就想辦法離開京城,去跟父親他們匯合。”
“好。”楚姒這才終於笑了起來,又將方纔李瀟的話跟他說了一遍:“我總覺得事有蹊蹺,但是又看不出蹊蹺在哪裡。”
林清愚淡淡看着李瀟方纔離開的方向,道:“綠芽只怕真的會出事。”
“真的會出事?”
“嗯。”林清愚點點頭:“他這樣做,目的是想博得你的同情和對綠芽的不忍,然後幫他留下來,所以綠芽應該真的被送去東郡王府了,不過東郡王府出了名的愛護名聲,也不會對綠芽下狠手,就看李瀟還有沒有別的安排了。”
楚姒微微沉吟起來:“只希望他們不會現在動手。”她只在只期望綠芽不要衝動,李瀟也還能顧念當初跟綠芽初在一起時的情分。
“好了,先不說這個,一會兒皇上要求所有人都要出去圍獵,你要萬分小心些。”林清愚道。
楚姒頷首:“明白,放心吧。”
林清愚擡眼看了看鄭雲,朝他點點頭,這才帶着楚姒往營帳內而去。
此時山腳下,許寄禾找到小福兒和傅大娘,已經悄悄帶着他們離開。
“我們往哪兒去?”小福兒坐在許寄禾趕來的馬車上問道。
許寄禾瞧了瞧身後跟蹤的人,笑道:“回京城。”
“回京城?”小福兒不解,許寄禾聲音又大了些:“自然要回京城了,這山上這麼冷,你們不緊着回去給你們小姐多準備些衣裳什麼的?”
小福兒眨眨眼,回頭看看傅大娘,傅大娘也拉着小福兒不說話。對於許寄禾她們自然是相信的,她這樣說就表示一定還有別的情況在。
後面跟着的人一路跟着他們直接到了京城,這才皺眉,打發手下的人:“快去回稟李大人,他們沒去找人匯合,而是回京了。”
“是!”
此時的李瀟,已經收拾好了行囊,李夫人看起來也確實像是病了,眼睛哭得腫起來:“我的兒啊,你可千萬要小心,那霍亂……霍亂可是能要人命的啊!”
李瀟面色微黑,他哪裡不知道霍亂的厲害,可是現在已經無路可走,只能看看能不能跟蹤到送出去的那一幫楊家人和雲家母女,若是可以,興許能讓皇上指派抓他們的任務,而不是去江南送死。
“您好生在府裡歇着吧。”李瀟看了看門口,元珊的貼身丫環也出來了,道:“夫人今日落水,醒了嗎?”
“醒了,但是受了驚嚇,正躺着呢,下不來牀,只得使奴婢來送您。”那丫環道。
李瀟沒再多說,本來就是他設計綠芽推元珊落水的,人也是他送去東郡王府的,但目的只有一個,就是讓楚姒找林清愚,林清愚再跟皇上開口留下他,皇上一定會聽他的,卻沒想到楚姒這般不顧他。
“爺,時辰差不多了。”旁的小廝道。
李瀟看了看自己好不容易創建的這一門大府邸,似乎有些理解當初坐到丞相位置上,便一門心思想保住丞相府榮耀的楚秉鬆了。
他看了半晌,睨了一眼原是在綠芽身邊伺候的丫環,不再多說,放下車簾便要離開,但馬車走了不到百米遠,便有東郡王府的人匆匆趕了過來,身後還擡着個白色的擔架,擔架拿白布蓋住,似乎還躺着個人。
李瀟心裡咯噔一下,寒聲問道:“怎麼了?”
“姑爺……”那來回話的嬤嬤面色爲難的看了他一眼,道:“綠芽姨娘她……畏罪自殺了。”
“什麼!”李瀟只覺得自己扶着的簾子似乎也有千斤重,他面色微白,嘴脣微微顫抖着看着那白布下的人影:“她怎麼會自殺?”他將她送過去,就是料定了東郡王府要顧及臉面,頂多也就是打罵一下,可她怎麼會自殺呢?
那婆子忙撇清關係:“我們夫人也沒多說什麼,她忽然就拔下簪子,瞭解了自己的性命。我們夫人還嚇得昏了過去,現在還沒醒,您看……”
在一旁聽到這話的李夫人皺起眉頭,忙提步趕來,跟李瀟道:“瀟兒,不過是個姨娘,本也就是個奴婢擡起來的,死了就死了,皇上命你午時前出城,你可千萬別再耽擱了。”
李瀟只覺得眼睛酸澀的很,當初綠芽初嫁過來,那份羞澀和甜蜜,那份眷戀和期待,他都是知道的,他也是極喜歡這個利落又聰明的女子,只是後來他爲了權勢,爲了前途,爲了自己的癡念,一次次將她往外推,她也就變得越來越冷漠,越來越不近人情,越來越只護着楚姒而不肯全心全意幫他。
“爺……”之前城門處跟着的人過來將情況說了,李瀟看着就被放在路邊,只有一張白布蓋着的人,頹然放下車簾,人也靠坐在了車馬裡,聲音低啞道:“好生安葬。”
他說完,馬車便離開了。
馬車行走間,車簾飛起,他看到從那擔架上垂落出的一隻還帶着血跡的蒼白小手,手裡似乎還拽着一個尚未繡完的帶着梅花樣子的香囊,涼風吹過,他似乎又記起了當初自己告訴綠芽,他特別喜歡梅花,她便答應自己,要給自己繡九十九個梅花樣子的香囊,等到冬天了,再往裡面放上梅花花瓣,到哪裡都能嗅到梅花香氣,只是他從未告訴過綠芽這個傻丫頭,他之所以喜歡梅花,是因爲楚姒的逐錦閣裡,總會插着一兩支新鮮的梅花做點綴。
他還不知道的是,這個尋常小姐要繡上半年的九十九個香囊,綠芽沒日沒夜,一個月的時間便全部繡好了,她手上拽着的,是在李瀟拖着她把她送去東郡王府處置的時候,在繡的最後一個。
綠芽已經什麼都感知不到了,因爲她已經死了,面對東郡王妃的羞辱,她覺得自己死了纔是最合適的,左右她既不能生孩子,也不能服侍李瀟,還要成爲他用來要挾報復小姐的工具,只有死了,才讓她覺得解脫,覺得舒服。
她就安靜的躺在那裡,任憑風雲變化,任憑狂風乍起,任憑人心險惡,她終歸再也感覺不到了。
秋山的圍獵會很快便又開始了,但卻分了左右兩個場地,以趙煊逸爲首的大臣們走左邊,誰獵到的獵物最多誰就有賞,反之,誰沒有獵到獵物,誰就要罰。
林清愚被下令跟在趙煊逸後面,而楚姒,則是跟着豫親王帶領的人走右邊,緊隨其後的,還有蒙古公主憐心和受傷的鄭雲。
楚姒看着這樣的組合,總覺得有些奇怪,可等看到鄭雲身後跟着的穿着一身大紅色衣袍的錦衣衛時,才察覺到不妥,若是照之前許寄禾所說,自己的衣服上所帶的藥粉會讓人暈倒,那麼讓自己暈倒的目的又是什麼呢?在這場狩獵中受傷,亦或是死麼?
“夫人,你騎馬在後面慢慢走,獵物我幫你打。”鄭雲勒着繮繩跟楚姒道。
楚姒微微頷首,看了眼陌生的牽着馬的侍從,並沒有說什麼。
林清愚的氣色看起來好了許多,看了眼不遠處的楚姒,給了她一個安慰的眼神,楚姒微微頷首,隨着趙煊逸一聲令下,所有人的馬兒都開始往前衝了起來,楚姒明顯看到有人打算去拿匕首劃林清愚的馬,卻被林清愚反手便打開了,他左右不急,慢悠悠的陪着楚姒往前走。
旁邊有人提醒道:“您若是獵不到獵物,皇上的懲罰可是很嚴重的。”
林清愚莞爾,拉弓射箭,藏在不遠處林子裡才冒出頭的一隻錦雞便殞命了。
楚姒扭頭看着他始終一副氣定神閒的態度,也放心了些,可越往前,路卻越來越陡峭了,趙煊逸那方似乎也出現了騷亂,林清愚直接跳到了楚姒馬上,幫她勒住繮繩:“我們去看看怎麼回事。”
“我擔心豫親王會出事。”楚姒道。
林清愚微微頷首,好歹收斂起了幾分閒適,而變得嚴肅起來:“一定會出事的,但我不能讓你一個人在這裡。”說罷,便看了看懷裡的人兒,兩腳一夾馬肚子,便朝趙煊逸那處追去。
不多時,兩人便追到了一片空曠之地,方纔的趙煊逸和那一羣大臣似乎都不見了。
“不見了。”楚姒微微皺眉。
林清愚頷首,不及多想,周圍便飛出四五支弓箭來,林清愚廣袖一捲,將飛來的弓箭打開,可奈何周圍卻乾脆冒出四五十個的黑衣刺客。
“不用留活口!”
他們說的是南疆的話,楚姒面色微沉,這秋山獵場防護森嚴,這羣南疆人怎麼進來的。而且就算是潛伏了進來,那不應該去刺殺皇帝麼,怎麼圍着他們。
“小心。”林清愚小聲在她耳旁說罷,但他們還是低估了他們的準備。
面對幾十把殺傷力十足的弓弩,林清愚在楚姒耳邊小聲道:“你往左邊去,那裡有豫親王的人。”
“那你怎麼辦?”
“我也會馬上過去。”
但這裡是趙煊逸的獵場,這裡所有的一切都是他佈置的,如若真的是他要下狠手的話,他們是無法完全預料到他的計劃的,但好在有提親做的準備,能夠周旋一番。
楚姒明白林清愚的意思,微微咬脣:“那你一定要小心!”
“放心。”林清愚莞爾一笑,便直接飛身起來,替楚姒打開一個缺口,看着她駕馬離開,這才認真對付起剩下的人來,不過趙煊逸應該沒有猜到他的功夫已經恢復了吧。
楚姒不顧一切的往前跑,越是往前她的心就越痛,也不知到底是因爲什麼,只覺得心裡十分的難過和悲傷。
她不斷的往前衝,終於在被人追上之前,找到了林清愚所說的提早佈置好的人:“快去救清愚!”
“是!”
衆人立馬分撥出一批人,另一部分人則護着她:“我們去找王爺。”
“好!”楚姒爲了大局着想,沒有拒絕,直接跟隨他們往前而去。
豫親王也察覺到不對勁了,但他不能表現出已經知道並且早有準備的樣子,這樣只會給趙煊逸口實。
聽到身後有人追來,他這才勒住繮繩,看着匆匆而來的楚姒:“還好吧。”
“清愚遇到伏擊。”
“你是說獵場有刺客?”趙恪問道,卻是在幫楚姒調整角度。
楚姒瞬間反應過來,忙點頭:“對,有刺客在山上,要刺殺皇上!”
“好!”趙恪說完,轉頭便跟着衆人道:“保護好林夫人和公主,其他人隨本王過去護駕!”
“是!”
說罷,一衆人便隨着趙恪走了,唯獨之前他那個紅衣侍衛留了下來。
憐心看了看楚姒,笑道:“你還會騎馬?”
楚姒看了看她,回以一笑,道:“是。”
見楚姒滿目擔憂,憐心笑開:“放心吧,豫親王功夫那麼高,定不會有事的。”
楚姒不再多說,但卻看着那紅衣侍衛朝她走來,替她牽住了馬,聲音略低道:“屬下帶您去安全的地方。”
透過微薄的陽光,楚姒能看到他行走間,身上散落的粉塵,難道真的是他麼。
“我不去,我就在這裡等着豫親王回來。”楚姒堅定道。
那人微怔,憐心也愣了一下:“咱們在這裡,是不是不安全。”
“這裡很安全。”楚姒擡眼看了看緊隨其後的一衆大臣,道:“這裡還有這麼多大人呢,怎麼可能出事?”
那些大人們也是心慌慌,聽到楚姒的話,自然趕忙笑笑。
那紅衣侍衛見楚姒不肯走,面色更黑了些:“前面還有侍衛,我們去前面,會有更多人保護大家。”說罷,便直接牽着楚姒的繮繩要往前走。
一衆大臣也覺得沒有問題打算跟上,楚姒面色微沉,打算去找鄭雲,但鄭雲卻不知去哪兒了。
憐心察覺到楚姒的緊張,忙騎馬走在她一側問道:“你在找鄭雲?他半途被人叫走了。”
楚姒手心微緊,難道這一環也是被人算計好了的嗎?
“憐心公主,我們不能走,我們必須留在這裡!”楚姒定定望着她道,往前面去,誰也不知道是什麼地方,會發生什麼意外,就算清愚和豫親王能及時趕回來,怕也來不及找到他們。
憐心還是不明白狀況,但瞧見楚姒這麼擔心,便看着那侍衛道:“你停下!”
那侍衛似沒聽到一般,大臣們跟在後頭也不說話,只小心翼翼的勒住自己的馬,膽小些的乾脆下了馬,讓自己的小廝走在自己前頭。
“叫你停下你沒聽到?”憐心又道。
那侍衛擡眼掃了她一眼,眸光森寒,而後又轉過頭去繼續往前走。
憐心這會兒也察覺到不對勁了,上前扯住楚姒的馬:“大家都停下,不許往前走了!”
那人見此,這才停下腳步,擡眼看着憐心:“公主,前面不遠就能跟皇上匯合了,那裡纔是最安全的地方。”
楚姒看着他,他的眼神好似有些迷離起來,那麼一定是自己身上的藥粉跟他身上的混合在一起而起了作用。但若是如此的話,只能說明一個問題,想要迷暈她的人,是趙煊逸!而他們現在帶自己過去,一定有別的目的,她決不能去。
憐心聽着,又尋了幾個侍從問了問前面是不是匯合的地方,見衆人都點頭,這才無奈的看着楚姒:“林夫人,要不,我們還是去跟你們的皇帝陛下匯合吧。”
楚姒微微眯起眼睛,看着周圍的人,調走豫親王,絕對也是個圈套。
“公主,能不能把我送回到剛纔的地方去。”他們千方百計要帶走自己,那麼在方纔的地方應該是不會動手的。
憐心不解,那紅衣侍衛還要說話,但身體裡卻似乎升騰起了一股熱氣,讓他渾身都燥熱難耐,但是再看楚姒,本應該要暈過去的她,卻像是沒事人一樣,還在跟蒙古公主商量着什麼。
“來人……”他似乎察覺到自己已經反被楚姒設計了,開始招呼別的人過來。
楚姒祈求的看向憐心:“公主……”
憐心也猶豫了,她初來乍到,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楚姒眼看着面前的錦衣衛倒下,卻從旁邊走過來,兩三個人,想也沒想,猛地一拽繮繩,狠踢馬腹,轉頭便獨自往方纔的地方而去。而離開時,她明顯聽到有人大喊:“追!”
追?
把她當什麼,逃犯還是刺客!
楚姒不顧一切的往前跑,只有往前去找到豫親王,找到清愚才能安全。
但身後追來的人見楚姒越來越遠,乾脆吹響了哨笛,林中頓時驚起一片撲騰着翅膀的鳥兒,楚姒也看到了更多的黑衣人從方纔的林子裡冒出來朝她追來。
楚姒快速的駕着馬,但她這馬並不是什麼快馬,很快被身後的人追上,但那黑衣人似乎不再想抓她了,而是直接在馬兒身上猛劃了一刀,馬兒受驚,猛地嘶鳴一聲,便帶着楚姒往一旁的山林裡瘋狂的跑去,楚姒怎麼也勒不住繮繩。
聽到哨聲的同時,趙煊逸原本還在最後抵達處等着的,但也猛地站起了身來。
“皇上!”旁邊忙有人起身。
“她還在掙扎麼。”
“皇上,那我們怎麼辦?是不是照原計劃進行?”
趙煊逸只覺得有些頭暈,可看着這茂密的山林,他到底是下了狠心。連自己的親生女兒他都可以犧牲,區區一個喜歡的女人,又算得了什麼。
“辦利落些,那些動手的人都是豫親王的手下吧。”趙煊逸寒聲問道。
“是的,都是豫親王身邊的老人了,林清愚不會懷疑的。”旁人道。
趙煊逸微微咬牙:“很好,吩咐下去,派兵剿殺所有刺客。”
旁人微微驚訝,卻沒再多說,直接下去安排了。
趙煊逸面色微沉的看着這晴空萬里,牙關緊要,背在身後的手也死死握緊。
天下與美人,他終究是要選擇這天下的!而且林清愚這樣的人,若是不能用,也不能爲其他人所用,而楚姒就如同他的命,殺了楚姒,便等同殺了他,還能讓他跟豫親王反目,這是個一石二鳥的機會,他絕不會後悔的!
林清愚也聽到了那哨聲,便知道定是楚姒出意外了,可豫親王趕來的人跟這幫南疆人還纏鬥在一起。
“你去找她吧。”趙恪打開面前的人衝他喊道。
林清愚微微頷首,下了狠心,看着提毒劍刺過來的人,擡手便抓住那長劍,猛地震碎,再一掌將他打開,人也如疾風一般,消失在方纔的位置。
楚姒的馬瘋了一般快速的往前衝,楚姒勒着繮繩的手已經滿是鮮血,可才擡頭便看到了前面的懸崖。
“快跳下來!”
一道呵斥傳來,楚姒想也沒想,鬆開繮繩往旁邊跳下去,人也狠狠的撞到了林間的大樹上,疼得她差點沒緩過氣來。
她感覺渾身的筋骨似乎都摔碎了一般,但卻方纔呵斥的身影慢慢走近,他帶着一張銀色面具,身穿黑色長袍,這人……
“姒兒。”
他忙過來將楚姒扶起,楚姒卻一眼認出了他:“趙訓炎!”
看到楚姒蒼白的臉,趙訓炎面色微沉:“你明知我會上山來,爲何還來?就這麼擔心林清愚麼?”
“不用你管。”楚姒瞧見他竟然毫髮無傷的出現在這林子裡,哪裡還不知道是趙煊逸故意放他進來的。
“你來做什麼?”楚姒又問道,掙扎了一下將將他推開,可奈何渾身都軟的沒有力氣。
趙訓炎打橫將她抱起,發現她又輕了不少,手下越發溫柔起來,抿起脣角:“跟我走。”
“不可能——!”楚姒說罷,手裡的簪子已經抵在他的心口:“放我下來。”
趙訓炎冷哼一聲:“你想林清愚也陪我一起死麼?”
“我挖出你的蠱蟲……”
“在你殺了我取出蠱蟲之前,我就會先一刀殺了我自己,殺了那蠱蟲,讓林清愚也陪我死!”他陰狠道。
楚姒銀牙死咬:“你這次回來,難道就爲了抓我嗎!”
“是!”
他乾脆利落的回答到讓楚姒略驚愕了一番,旋即寒聲道:“你的仇呢,你不是還想要皇位……”
“對於一個只有幾個月好活的人,你覺得這些還有意義嗎?在老皇帝死以後,我跟他的仇便了了。”趙訓炎看着楚姒眼底的恨意,也不怕她更恨自己了:“你要恨我入骨也好,這樣你也算能記得我一輩子!”他提步便往那懸崖外走去,身後一幫黑衣人也圍了過來。
趙訓炎將楚姒放在懸崖邊冷冷看着她:“別耍花招,否則你我都要死!”
說罷,轉身便看着爲首的黑衣人:“你們也別傻了,趙煊逸不過是在利用我們而已,等他一達到自己的目的,你們誰也活不了!”
爲首的人面色微狠,但不管如何,他都要試一試:“把楚姒交給我!”
趙訓炎寒聲笑着,撿起地上的一段樹枝:“那你們且先殺了我試試。”說罷,便直接挑起樹枝開始跟他們對打了起來,不多時,林清愚也追了過來,但這裡過來的刺客人數似乎更多,也比之前的更強。
“姒兒!”他看着就險險躺在懸崖邊面色慘白的楚姒,心猛的懸了起來,手下的力氣也更狠。
趙訓炎見林清愚來了,乾脆退出了戰場,嘴角勾起,轉頭便打算抱起楚姒離開,可卻背後卻忽然一支利箭射來,直接刺入他的左肩,讓他往前一個趔趄,差點掉落懸崖。
“皇上有令,所有刺客,殺無赦!”這裡面自然也包括了趙訓炎。
隨着一聲令下,幾百個穿着盔甲的將士便殺了過來,林清愚想穿過這羣刺客去找楚姒,可偏偏他們都攔在了眼前,讓他寸步難行。
趙訓炎諷刺的笑了笑,回過頭,猛地折斷了肩頭的利箭,看着人羣裡看過來的林清愚,彎腰將楚姒抱在懷裡:“姒兒,你看,你覺得林清愚還能活下去嗎?”
“放我下來!”楚姒不知道趙訓炎的用意,但他已經無路可退,趙煊逸這一次絕對不會放他走的。
趙訓炎低頭看着慍怒的她,笑起來:“我不是跟你說過,讓你陪我一段時間麼?”
“你以爲你還能活着離開這裡麼?”楚姒寒聲問他,如果趙煊逸連自己也想殺了的話,今天誰也逃不走的。
趙訓炎卻只是揚起脣角,丹鳳眼輕佻,擡頭看着往這裡殺來的林清愚,笑道:“你想救她嗎?”
“你想做什麼?”林清愚寒聲問着,這時候豫親王也帶着人殺過來了,還有被騙走的鄭雲。
鄭雲身上有傷,但還是忍着劇痛殺到林清愚身邊:“你去救夫人。”
趙恪也過來幫忙,來動手的士兵越來越多,等趙煊逸等不了趕過來時,只看到林清愚純白的衣衫上,染滿了鮮血,一頭白髮在人羣裡,格外顯眼。
“皇上,計劃失敗了。”
“的確失敗了。”趙煊逸寒聲說着,現在是趙訓炎帶着楚姒,趙恪也趕了過來,這樣一來,他想讓林清愚跟趙恪反目成仇的計劃不正是失敗了麼。
但是……
刺客終於被解決,林清愚也得以走到趙訓炎面前,但趙訓炎卻好似就在等他過來一般,在林清愚距離自己還有三步遠時,終於開口:“林清愚,你覺得我跟你,誰更厲害。”
“把姒兒還給我,我什麼都答應你……”林清愚死死盯住他,生怕他一個不小心,便跌落這萬丈懸崖。
趙訓炎卻好似不怕死一般,又往後倒退了一步,看着林清愚死死握住的手,笑起來:“什麼都答應我?”
“是!”
“不要……”楚姒想要掙脫開,可是她的骨頭好似真的摔碎了,沒有半分的力氣。
趙訓炎聽着楚姒絕望的聲音,眼眶微澀,好似看到了她前世的絕望,道:“放心,我不會要你怎麼樣的,我只是要讓你心痛而已。”說罷,擡起頭看着遠遠的趙煊逸,道:“趙煊逸,你以爲你贏了麼?”
趙煊逸聞言,翻身下馬,不顧身邊人的阻攔,往這裡走過來:“你在胡說什麼?”
“該明白的人,都明白我在說什麼。”趙訓炎並沒有打算在所有人面前揭開這層難看的遮羞布,只諷刺的看着他:“就算你有一日坐擁江山、坐擁天下又如何,愛你的,你愛的人,一個個都死於你手下,你縱有萬里江山,也是一世的孤家寡人!”
趙煊逸牙關緊咬:“趙訓炎,你謀逆未遂,如今還在此口出狂言,你以爲朕還會心慈手軟嗎?”
趙訓炎並不想跟他在此辯駁,只諷刺笑開:“皇上如果認爲故意放我上山是心慈手軟,那這份心慈手軟,我現在還給你……”
他又往後踏了半步,兩隻腳已經一半懸空,鄭雲的心也跟着提到了嗓子眼,忙上前先拉住林清愚。
林清愚鬆開手裡的劍,往前半步:“趙訓炎,把姒兒還給我……”
“好……”趙訓炎說完,笑看着衆人百態,抱緊楚姒直直往後倒去。
“不要——!”林清愚撕心裂肺的嘶吼,讓楚姒的心也跟着碎了,她能看到他絕望的眼神,那比讓她萬箭穿心還讓她覺得痛苦。
鄭雲到底沒能拉住林清愚,看着他一抹白衣縱身一躍,也隨之跌落山崖。
鄭雲矇住,轉頭盯着趙煊逸,卻只見他紅着眼睛,緊抿嘴脣一個字也沒說。
“皇上,臣請命馬上帶人下去搜尋。”趙恪直接上前道。
趙煊逸張了張嘴,聲音有些乾啞:“底下乃是萬丈深淵,你們要到谷底,也要好幾日,等你們趕到,他們早就被野狼分食了。”
“皇上!”趙恪還想再爭取一番,林清愚和楚姒,都是他所欣賞且一心幫他的人,他怎麼能眼睜睜看她們就這樣死去,但凡有一線機會,他也不想放棄。
趙煊逸冷冷盯着他:“豫親王難道不覺得,徹查今日之事,比下去找幾個必死無疑的人更有意義嗎!”他憎恨趙恪,要不是爲了防備他,防備林清愚,他不會犧牲楚姒的。
趙恪看出他眼底幾欲噴薄而出的殺意,沉沉垂首:“臣……”
“不必再說了,馬上回宮,徹查今日一事!”趙煊逸像是徹底變了一個人,冷漠無情,心狠手辣。
趙恪眼睜睜看着他帶着人離開,憐心公主也趕了過來,扯了扯趙恪:“豫親王,我父王來信,同意我嫁給你。”
趙恪深深吸了口氣,回頭看了眼眼眶深紅愣在崖邊的鄭雲:“我會暗中派人給你,下去搜尋的事,怕要你去做了。”
“多謝王爺!”鄭雲拱手,眼淚卻也終於忍不住落了下來。
“還有……”趙恪嘆了口氣:“這件事瞞也瞞不住,你即刻去信給侯爺和楊老將軍,讓他們千萬穩住。這萬丈懸崖下乃有一個深潭,若是老天保佑,他們也有可能不會死!”
“是!”鄭雲二話沒說,提步便匆匆離去!
趙恪看着他的背影離開,此時憐心的手卻悄悄抓住了他的手:“我會幫你的。”
趙恪手心微緊,鄭重的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