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
趙訓炎陰冷的看着底下站着的雲頌伊,雲頌伊這般瞧他,忽然就想通了,這樣的男人,她爲何要愛。
“是,姒兒姐姐說府中有急事。而且王爺若是要尋她問什麼,直接去楚府便是,姒兒姐姐畢竟還是個黃花閨女,私下跟您見面不合適。”雲頌伊態度端莊,不卑不亢,讓一旁的嚴老大人倒是生出些欣賞來,這樣的氣度纔像是大家族的女兒。
趙訓炎還沒說話,嚴老大人便起身行了一禮:“王爺,聽說今日方丈大師要公開講經,老臣正有意去聽一聽,您可?”
看着護短的嚴老大人,趙訓炎反倒是笑了起來:“不了,本王還有別的要務要處理,見嚴老大人身體安康,便放心了。對了,雲小姐好似還未婚配,不知嚴老大人可想過……”
“伊兒尚小,而且這孫女老臣着實疼愛,想讓她在身邊多留兩年。”嚴老大人忙道。
趙訓炎瞥了一眼站在底下,手指攥緊的雲頌伊,莞爾:“是嗎,那可不要耽誤了雲小姐的終身大事纔是。”說罷,便直接提步離開了。
待他走了,雲頌伊才擡起頭紅了眼。
嚴老大人哪裡不知她的心思,輕嘆一聲:“好了,不哭了,過來跟外祖父說說話,回頭外祖父定給你尋個好人家。”
雲頌伊心中微暖,忙走上前坐在暖榻另一側,看着嚴老大人道:“外祖父,伊兒想去尋姒兒姐姐。”
嚴老大人知楚姒是個厲害心眼有多的。雲頌伊雖然偶爾刁蠻,但實際上單純又沒什麼心機,跟楚姒多相處也好。
“好。不過今兒天太晚了,明兒再去。”嚴老大人笑道,尋常他總是嚴肅不已,不苟言笑,但云頌伊是個活潑又熱鬧的,她在跟前總是能笑一笑。
雲頌伊想起楚姒交代的話,這才又道:“外祖父,您可曾聽說的韓敏韓大人的事兒?”
“韓敏,怎麼了?”
“出大事兒了……”
……
趙訓炎很快追上馬車,他看着被自己的人阻截下的馬車,冷笑道:“你跑這麼快,是在怕我?”
綠芽面色緊了緊,掀起簾子走了出來:“奴婢見過王爺,小姐她不在馬車裡……”
趙訓炎面色微沉,一旁的侍從上前便掀起了馬車簾子,但裡面的確是空空如也。 WWW.тt kan.¢ O
趙訓炎見此,反而笑了起來:“好,果真是個聰明的,這樣的女子,本王真是越來越感興趣了。”
綠芽聽着他越來越冷的話,不敢出聲,等他們都走了這纔敢擡起頭來,輕輕舒了口氣:“還好罷,這才上了馬車,招呼着又往鎮子上而去了。
綠芽接了楚姒二人,這才往丞相府而去。
楚其泰被送回來的消息,是楚秉鬆用八擡大轎把秦雪接回來以後知道的,當即就嚇懵了,這是有人刻意要害他呀!
“老爺,這怎麼辦?大公子現在人被丟在您的院子裡。”有人來問道。
楚秉鬆黑了臉:“這事兒老夫人知道嗎?”
“奴才還沒讓人去說呢。”那人道。
楚秉鬆越發慌亂了起來:“去,你先把大公子直接帶去衙門……”
“可是衙門的韓大人如今在大理寺……”
“那就把楚其泰也送去大理寺!”楚秉鬆厲聲道,衆人都嚇了一跳,不敢多說,忙應了聲,不過他們人還沒走出去,還沒來得及送進如意苑的秦雪便惱了:“楚秉鬆,泰兒是你的親生兒子!”
“他犯了法就該依法制裁!”楚秉鬆直接呵斥道,秦雪已經接回來他就不擔心外人再說什麼,看着一旁的婆子寒聲道:“還不送夫人回如意苑好生伺候着!”
“是!”婆子們半句話不敢多說,任憑秦雪還在掙扎,卻趕忙摁住她將她擡走了。
楚秉鬆氣得來回踱步,可想了半晌也沒想出個法子來,便直接往榮華院去了。
楚老夫人病還未好,就聽人說楚其泰被人丟回來了。
江媽媽站在一側,端着湯藥,楚老夫人卻是半口也喝不下:“造孽,造孽啊!”
江媽媽不言語,只靜靜站着。
楚秉鬆衝進來的時候,正巧看到倚在牀榻邊苦苦捶打着牀櫞的老夫人。
“泰兒被人送回來了!”楚秉鬆上前就是冷冷一句。
楚老夫人擡眼看着滿是疲憊的兒子,道:“你送去衙門了?”
“送去了。”楚秉鬆揮退了下人,坐在一旁的凳子上,面色有些沉:“縱然現在送過去,可已經是爲時已晚,這件事如今是太子負責,我明面上又是逍遙王的人,可逍遙王已經不打算管這件事,保不齊太子會藉機除掉我。”
楚老夫人聞言,心中一急,猛地咳嗽起來。
楚秉鬆手微微動了動,卻還是沒擡起來去端那杯茶給老夫人。
楚老夫人咳嗽完,這才自己伸手端了茶,可看着自己控制不住的手顫,沉沉嘆了口氣:“現在人都已經送過去了,應該不會有事了吧。”
“知法犯法,就是追究起之前換了流放犯人的事,皇上也不會輕饒。這段時間,朝中發生了太多事,皇上明顯不如以前有耐心了。新任大理寺丞就因爲私下動刑,就被皇上撤了職,他可是當年十幾年父母官纔有了今日啊,皇上說撤就撤了,轉眼間成了一介草民。”楚秉鬆感嘆着,想着自己的事情卻是心有餘悸:“泰兒之事明顯是有人暗中作祟,縱然我這樣馬不停蹄的將他送走了,難保不會有人查出些事來,栽贓嫁禍的事兒還少麼?”
楚秉鬆一聲聲質問,就如同尖刀一般插進老夫人的心口。她最最擔心的就是楚府的安危,可聽楚秉鬆的話,彷彿下一秒,皇上就會來聖旨撤了他的官職,讓他們又變成平頭老百姓一般。
“皇上明察秋毫……”
老夫人的話還沒說完,楚秉鬆又不滿道:“明察秋毫?皇上早沒那個耐心了。而且流放之事,徐敏忠已死,這個罪責肯定會全部算到我的頭上;上次母親去牢中給泰兒下毒,保不齊他們以爲您是去暗中串通的,現在他又在楚府被發現……”楚秉鬆越說自己越緊張,乾脆站起了身來回的在這狹小的房間內走來走去。
老夫人見他如此,聲音忽然啞了些:“那鬆兒……你想怎麼辦呢?”
楚秉鬆的腳步停下:“怎麼辦。還能有什麼辦法。現在連替罪羔羊都不能找。”楚秉鬆想起秦雪的事,越想越生氣,轉頭對她怒目而視:“要不是您非逼秦雪,弄出休書和逼她認罪這事兒,也不至於鬧得我現在走投無路!”
面對唯一兒子的責備,老夫人心如刀絞:“那怎麼辦?楚家祖祖輩輩就出了你這麼個丞相,你的表親兄弟們沒一個是爭氣的,你可不能有事,咱楚府這份體面……”
“還有什麼體面?明天一上朝,那些御史言官們參我的摺子便都會送到皇上的案頭,少不得一個削官剝職。”楚秉鬆如何不急,他爲了爭這個丞相的位子,苦心經營了幾十年,可到如今,竟是要爲了一個愚蠢的兒子而丟了。
老夫人看着他,似乎是心裡有了決定:“我兒,你放心吧,不會有事的,不就是差個頂罪的人嗎?”
“不能再是秦雪了。”楚秉鬆道,秦雪的事兒傳得沸沸揚揚,而且她又是個死不肯犧牲自己認罪的,肯定是不能再打她的主意。但除了秦雪,誰還能擔這個罪呢?
楚老夫人痛苦的閉上眼睛:“你放心,爲娘知道該怎麼做,保準不給你再惹麻煩了。”
楚秉鬆看着老夫人面如死灰的臉,砰的一下跪了下來。
他也很猶豫,可是老孃重要,還是他苦苦拼搏了幾十年的丞相府來的重要?從他踏入這房門之時就已經做了決定。
“娘,兒子對不起您。”楚秉鬆重重磕了一個頭。
老夫人老眼渾濁:“但你要答應我幾件事。”
“娘請說。”楚秉鬆道。
“第一件,讓弘哥兒成嫡子,你好好培養他。”
“好!”楚秉鬆忙應着。
“很好,第二件……”老夫人擡眼看了眼窗外透進來的些許微光:“殺楚姒!”
“殺楚姒?”楚秉鬆有些不解,老夫人咬咬牙:“她就是楊佩派來找你索命的,她這個煞星、剋星,她一回來楚府就雞飛狗跳,她該死,該死!”楚老夫人這般惱怒,更多的是因爲自己要死了。
楚秉鬆不及細想:“好!”
老夫人見他應了,似乎渾身的力氣都鬆了下來:“好了,你走吧,明日你安安心心去上朝,什麼事也不會發生的。”
楚秉鬆看了眼似乎一下子老了十歲的老夫人,眼眶微溼,但終究沒有心軟,轉頭離開。
看着他冷漠離開的背影,老夫人目光濡溼,但爲了楚府的榮譽,她能犧牲一切,包括她自己。
楚姒回到楚府後便聽說了楚其泰之事,綠檀還奇怪:“小姐,咱們要不要去瞧瞧?”
“不必了。”楚姒淡淡鬆了口氣:“咱們錯過了戲,回去等着吧。”說罷,便提步往逐錦閣去了。
“啊?戲?”綠檀不解,春枝拉着綠檀悄悄道:“老爺纔去了榮華院,回來的時候額頭好似磕青了。”
綠檀眯起眼睛:“難道老爺打算讓老夫人去做這個替死鬼?”
春枝抿脣微微搖頭,綠芽看了眼從岔道走過來的白雪,忙道:“好了,別猜了,先回去候着吧。”
“好。”幾人忙應聲走了。
她們的話白雪自然是聽到了,手裡的燈籠也顧不上,忙提着裙子往回去了,可纔到了榮華院門口,便見江媽媽也在,而榮華院前卻多了兩個侍衛。
“江媽媽,這是怎麼了?”白雪忙問道。
江媽媽神色淡淡:“老爺吩咐,今晚榮華院所有人不許進去。”
“可是老夫人還在裡頭,需要人伺候呢。”白雪紅了眼睛,她是在老夫人跟前長大的,對老夫人的感情自然是不同。
江媽媽看了看她,道:“老夫人不用人伺候,咱們就在外頭候着吧。”
“可是……”
“好了,別吵到老夫人。”江媽媽打斷白雪的話。
白雪不再多說。只是心裡越來越不安。
屋子裡,老夫人打開一直放在小匣子裡的鶴頂紅,腳下沒注意到凳子,整個人都被絆到在了地上。
老夫人摔得渾身都疼,習慣性的喊道:“來人,快來人……”
喊完,卻半晌沒有人過來,老夫人心中淒涼,有些不相信楚秉鬆會做的這麼絕,大聲道:“江媽媽,白雪,你們在哪兒呢……”
老夫人喊了半晌,可是連半死動靜都沒有,便徹底死了心,轉頭看着手裡的毒藥:“我的兒,娘拉扯你長大,爲你操碎了心,如今。娘只有一條命給你了……”說罷,仰頭喝下了手裡的藥,便倒在了地上,死前嘴裡年喃喃念着:“我有臉去見列祖列宗了,他們再也不敢瞧不起我了……”伴隨着她喃喃聲音的,是眼中落下的渾濁的淚。
楚姒安靜的坐在暖榻上,聽着外面的吵嚷聲,只是微微嘆了口氣:“算了,讓她進來吧。”
春枝聞言,這才讓白雪進來了。
白雪才進來便撲通一聲跪在了楚姒面前:“大小姐,奴婢求求您,救救老夫人吧。”
楚姒看着她,起身將想要將她扶起,白雪卻怎麼也不肯起來:“小姐不答應奴婢,奴婢就不起來。”
“白雪姐姐何苦爲難小姐呢?”一旁綠芽道:“小姐在這家裡素來是最不受待見的,您讓小姐去求誰?求老爺還是大夫人?”
白雪紅着眼睛看着楚姒:“可大小姐是最聰明的,奴婢進來還什麼都沒說,就連綠芽你不都是已經知道榮華院發生了什麼嗎?”
楚姒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頓。看着白雪道:“我教你一個法子,但能不能救就你自己了。”
“姑娘且說!”白雪忙道。
“你現在立刻出府去請大夫,老夫人病了,你都傳到外頭去了,父親沒有理由攔你們。”楚姒道。
白雪聞言,忙反應了過來,跟楚姒又磕了幾個響頭:“多謝小姐,奴婢這就去!”說罷,便抹了把眼淚,連披風也不及穿便匆匆跑了出去。
綠芽訝異的看着楚姒:“小姐怎麼還幫她想辦法?”
楚姒起了身,放下茶杯:“縱然她找來大夫,只怕也晚了。”如今楚秉鬆是破釜沉舟,他怎麼會容許這件事再出紕漏,楚老夫人必死無疑。
綠檀也跟着嘆了口氣:“只可惜了白雪這個忠心的丫頭。”
“她待誰都以真心,老夫人一去,怕是要受苦,春枝,你在府中便幫忙照看些吧。”楚姒道。
春枝忙應了聲。傅大娘把這些都看在眼裡,只道楚姒既聰明,又有一份仁心。
“好了,你們都下去吧,這件事透漏出去半個字都會給自己招來殺身之禍,你們可一定要記住了。”
“小姐放心。”幾人齊齊道。
楚姒頷首:“回去歇着吧,明日纔是最忙的時候。”楚姒看了看天色,淡淡轉身回了房間。
她近日憊懶的很,不讓丫環近前來伺候,便連蠟燭也懶得點了,脫了衣裳就要上牀睡覺,可才坐上牀,便聽得一道微弱的聲音:“你輕點,別把未來相公壓死了……”
楚姒聽着熟悉的聲音,先是一驚,可接下來卻是說不出什麼滋味,轉頭去點了蠟燭,這纔看清牀上的人。
林清愚面色白的近乎透明。這回倒是沒有渾身是血,但原來滿頭的青絲如今卻可見幾根白髮。
楚姒皺眉:“你……”
“我沒事,就是要足足休息半個月。”林清愚噓聲道:“你這牀養人,所以我就來了。”
楚姒見他這會兒還在開玩笑,冷冷道:“那這牀你睡,我去睡暖榻。”說罷,轉身就要走。
林清愚一見,忙捂着胸口喘着氣:“好疼……”
楚姒回頭,見他額頭都沁着細汗,這才咬牙走了過來:“你非要死在我這裡才行?”雖是這般說,手卻忙拿了毛巾,用熱水泡過以後才小心的替他擦着汗。
林清愚趁機抓住她的手:“嗯,要死也要見着你,不然我怕死不瞑目。”
楚姒啞然,林清愚享受着楚姒的服務,疲憊的露出笑意:“我思來想去,覺得還是要告訴你一件事,不然等你以後真的愛上我了,怕你會誤會……”
“告訴我你心上人的事嗎?”楚姒淡淡撇過臉去,要起身離開,卻被林清愚一把拉住:“你吃醋了?”
“吃醋?”楚姒冷笑一聲,可臉就是怎麼也不願意轉過來看他,心裡只覺得悶堵。
林清愚瞧見她是真的吃醋了,高興起來:“看來素素還算是做了點讓我高興的事,本來打算罰她面壁思過五年,如今就改成三年吧。”
楚姒:“……”
“她是原無極閣閣主的女兒,我的師姐。”林清愚道。
“青梅竹馬,挺好的……”
“好什麼好!”林清愚微惱,一把將她扯入懷中,摁着要掙扎的她,在她耳邊輕聲道:“誰也不及你好。”
楚姒聞言,耳根子一熱,卻迅速平靜下來:“甜言蜜語我聽得多了……”
“再不信我,我就把無極閣解散了,反正是個爛攤子。原還想送給你做聘禮,如今想想,算了,我金山銀山什麼買不到,一個小小無極閣,你若喜歡,我建十個給你。”林清愚微惱道。
楚姒知他不會真的解散無極閣,畢竟聽他的意思,應該是他師傅傳給他的。
“不必,我不用。”楚姒冷冷道。
林清愚莞爾,兩隻手緊緊攬着楚姒,將臉輕輕貼在她的臉上,慢慢蹭着,輕嘆一聲:“不要無極閣可以,不能不要我。”
楚姒感受到他臉上冰涼的溫度,微微皺眉,卻沒說話。
林清愚過了半晌,才道:“她是我師姐,也僅僅是師姐而已。我欠師父一條命,可我不欠她的。他們說我無情也罷,冷血也罷,誰都不能左右我的想法。我年紀不小了,我有自己的主見,即便是師父從棺材裡跳出來罵我,大不了,我把這條命還給他就是了。”林清愚道。
楚姒聽罷,心裡壓抑着的莫名不舒坦的情緒居然消失了。
楚姒皺皺眉頭:“鬆開……”
“我不。”林清愚滿心的委屈。
楚姒滿頭黑線:“你這樣抱着我不舒服,換個姿勢……”
“換個姿勢……等我好了,我什麼姿勢都可以嘗試,只要你喜歡……”林清愚羞澀道,手臂卻是鬆開了。
楚姒從臉紅到脖子根,瞪了一眼林清愚,這纔在他旁邊躺了下來,可林清愚卻死命把胳膊塞到她脖子下,用手一攬,楚姒便翻身將他抱住了。
林清愚的意識已經漸漸開始迷糊了,摟着楚姒喃喃道:“姒兒,你抱着我吧。我喜歡你抱着我……”
他的聲音漸弱,楚姒的眼裡卻不知何時泛起了溼潤。聽着他胸膛裡緩緩的心跳聲,深深吸了口氣,將頭在他脖頸間找了個舒服的位置了,蹭了蹭,這才睡了過去,不過卻總是抑制不住的,想笑……
楚姒是在第二天一早被外面的吵雜聲吵醒的,睜眼一看,才覺天已經大亮,尋常她都不曾睡這麼久的,可是昨晚,卻似乎睡得異常安心。
林清愚還在沉睡中,楚姒見他睡得安穩,呼吸也還算平穩,這才輕輕起了身準備離開,但人還沒走,手便被他拉住:“別走……”
“不走。我處理些事情。”楚姒下意識的安慰道,林清愚聞言,看着她彷彿帶着笑意的脣角,這才又沉沉睡了過去。
楚姒自己收拾好以後,才走出了房間。
“綠檀在這裡候着,誰也不許進房間。”楚姒道。
綠檀忙點頭應下,楚姒走出房門,看着院子裡都在低聲議論的下人們,道:“主子的事情,不要妄論,再有議論者,直接趕出楚府。”
丫鬟婆子們見楚姒親自發話,忙低頭應了。
楚姒說完,這才提步往外而去。
綠芽拿了披風匆匆跟上,春枝也在:“榮華院出了大事……”春枝道。
“老爺呢?”楚姒問道。
“本來是去上朝的,可白雪姐姐尋了個大夫過來,進去一瞧。老夫人竟是服毒自盡了,還留下了認罪書,老爺一聽,忙使人上了摺子告假,如今大家夥兒都在裡頭呢。”春枝語氣裡帶着些許的哀憐,畢竟在榮華院待過幾年,也算是還惦念主僕情分。
“認罪書?”楚姒諷刺的勾起嘴角,楚老夫人雖說以前也是教書先生家出身,可並不認識幾個字,要她寫認罪書,不是畫蛇添足麼,楚秉鬆看來是真的亂了方寸。
春枝忙點頭:“那認罪書聽說是老爺發現的,老夫人認了是自己屢次三番罔顧法紀救了大公子,覺得自己罪不可恕,只有以死謝罪,並求皇上放過老爺,放過楚府。”
春枝也是聽得一陣唏噓:“都言虎毒不食子,可子毒卻能傷母。”
“這樣的話一個字也不要再說。包括在我面前,明白嗎?”楚姒停下腳步叮囑道。
綠芽忙低頭應聲,不遠處卻傳來一道略激動的聲音:“大妹妹!”
楚姒輕輕嘆了口氣,轉頭看着一身縞素的李瀟,上前見了禮:“大妹妹,你沒事吧。”
“沒事。”楚姒微微搖頭。
“沒事就好。”李瀟似反應過來這種情況下不應該兒女情長,又忙道:“大妹妹,我們一起去榮華院吧,母親方纔知道這個消息,已經哭暈兩回了。”
“嗯。”楚姒頷首,跟李瀟走了過去。
綠芽看着李瀟的背影,空氣中似乎還瀰漫着淡淡的墨水香氣,微微抿脣,也跟着走了過去。
榮華院已經丫鬟婆子哭成一片,打理喪葬的下人們也都開始裡裡外外的收拾準備了。
楚老夫人的屍身才被打理乾淨,楚秉鬆便忙命人將她放進了棺槨之中。
白雪已經哭得發不出聲音,江媽媽眼眶微紅,跪在一側不說話。
楚姒看了看。大夥兒都在,唯獨不見楚秀秀。
聶姨娘見楚姒的目光掃了過來,忙低下了頭。
“把棺槨擡到前院去。”楚秉鬆啞着嗓子道,似乎很疲憊。
楚蓁蓁也紅着眼睛,但更多的怕是爲了老夫人曾許諾的六十擡嫁妝和必死無疑的大哥楚其泰,還有因爲祖母逝世,很可能要守的孝期。這裡頭真正傷心的,除了白雪,怕也只有李夫人了。
棺槨被擡走,楚姒恭敬的站在一側,楚秉鬆走的時候,停下腳步看了她一眼:“去換素衣來,替你祖母守着。”
“是。”楚姒應了聲,她今日出來本就穿的素淡,不過卻需要回去換上縞素。
李夫人被李瀟攙扶着也跟着棺槨往前院去了,楚蓁蓁這才站起來,走到楚姒跟前:“大姐姐緣何來的這麼遲?”
“不知發生了此等事。”楚姒道。
楚蓁蓁看着她:“大姐姐似乎一點也不傷心。”
“傷心一定要表現在臉上嗎?也許表現在臉上的,都不是真正替祖母傷心呢。”楚姒語氣淡淡。卻又把楚蓁蓁壓得死死。
楚蓁蓁咬牙,想起也將死楚其泰,並沒有多爭執,轉身跟着衆人走了。
江媽媽走了過來:“大小姐,去換衣裳吧,奴婢記得您身邊有個功夫不錯的丫頭,也可以帶上。”
楚姒看了眼意有所指的江媽媽,感激的點點頭,說罷,江媽媽這才帶着白雪也離開了。
聶姨娘想混在人羣裡悄悄溜走,楚姒卻道:“聶姨娘……”
聶姨娘的腳步忙頓住,回頭爲難的看着楚姒:“大小姐……”
“我只是想提醒你,別走的太快了,不然絹花落下了,也不知道。”楚姒俯身撿起地上落下的一朵白色絹花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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聶姨娘看着那絹花,忙接過,又道了謝,這才匆匆離開。可聶姨娘也不是笨人。想起楚姒方纔的話,微微咬脣,她是說秀秀太着急了麼……
楚家老夫人畏罪自盡的消息很快便傳遍了京城,趙煊逸聽罷,越發覺得楚秉鬆此人不可用,而趙訓炎卻覺得又可一用。這樣的狠毒之人,就如同一把尖銳的刀子,真的發起狠來,必要傷人筋骨。
焦思邈在一側還有些感嘆:“想不到楚秉鬆這麼狠……”
“跟你一樣。”趙訓炎淡淡說着,焦思邈則是趕忙跪下:“王爺……”
“好了,本王既然要用你,便不會揭穿你。”趙訓炎下巴微微擡了擡:“這件事你辦的很好,下去吧。”
“是。”焦思邈面色陰暗,卻沒叫趙訓炎看見,轉頭便退下了。
趙訓炎看着焦思邈離開,面色寒了寒:“來人。”
“王爺有何吩咐?”立馬有人過來。
“宮裡要選秀的事兒,辦的怎麼樣了?”
那人擡起頭露出笑容:“王爺放心,奴才安排的人已經在臨近幾個州府都開始傳了。說用選秀來祈福今年的災年,相信不久就會傳到京城來。”
“很好。”趙訓炎站起身來,看着屋外未化的厚厚積雪,淡漠道:“如今流民衆多,若是不選秀,皇上可就是違背民意了……”
楚姒回來換衣服的時候,林清愚已經清醒了些:“穿厚些,守靈的時候冷。”
“嗯。”楚姒淡淡應着,心中卻覺得暖。
林清愚望着她,依舊不放心:“綠檀你可以帶着,春枝那丫頭也可以帶着,綠芽就留在院裡吧。”
“爲何?”楚姒扭頭看着林清愚,自己身邊的人他都這麼清楚了麼。
“你表哥不也來了麼。”林清愚蒼白的面上牽起一絲笑意,楚姒莞爾:“你倒是考慮的周到。”
“自然。”林清愚自信的笑起來。
楚姒不與他貧嘴,穿戴好以後便出去了,反正林傅肯定在這周圍守着,林清愚既不會被發現也餓不死。
楚姒到了前院時,整個楚府都要已經陷入了一片哀慟之中,似乎所有的下人都十分的不捨這個主子。楚姒心中有些諷刺,當年自己生母慘死,都不見這般悲切。
楚秉鬆並不敢大操辦,一切從簡,畢竟楚老夫人是畏罪而死,加之楚秉鬆這段時間本就人緣極差,大家明哲保身都來不及,就更加不會過來了。
所以靈堂除了白雪低聲的啜泣和李氏的大哭,便顯得格外的安靜了。
弘哥兒也跪在一旁,不哭不鬧,只天真的問着一旁的白雪:“白雪姐姐,祖母怎麼了?”
白雪泣不成聲,楚秉鬆想起老夫人臨死前的要求,低聲道:“祖母已經故了。”
故了,就是死了的意思。
弘哥兒自然明白,但他並沒有表現出尋常孩子的傷心,而是轉頭看着楚秉鬆:“那弘哥兒以後沒人照顧了,能跟着父親嗎?”
楚秉鬆沒有多想,只是詫異的看了眼沒有絲毫傷心之色的弘哥兒,點點頭。
楚姒淡淡聽着這對話,弘哥兒小小年紀便如同楚秉鬆一般,冷血無情,倒真是他的親兒子。
無人來祭拜,但楚家的嫡子嫡孫自然都跪着守靈,侯夫人倒是過來祭拜了一番,看着跪在一側低着頭的楚姒,煞是心疼,看了眼楚秉鬆:“我能跟姒兒說說話嗎?”
楚秉鬆深深看可眼楚姒,想起老夫人的第二個要求,沉聲道:“如今還在祭拜,怕是不能走開。”
侯夫人見他如此,倒也沒說什麼,不過尋常人家多少會讓孩子們偶爾在一旁的耳房裡鬆鬆腿腳,可楚秉鬆卻好似故意一般要將楚姒留下。
李夫人見她是安平侯府的夫人,縱然悲傷,也不忘替自己兒子考慮,忙道:“我帶姒兒去耳房稍坐一會兒。”說罷,便起身看着楚姒:“姒兒,起來吧。”
楚姒看了眼怒目而視的楚秉鬆,輕聲應了是,便站起來隨着幾人進了房間。
楚秉鬆纔要發作,便見定國公府也來了人。
楚蓁蓁本是一喜,若是定國公府來人,就說明他們還是承認丞相府這個親家的,不過她沒想到定國公府居然這麼狠,直接送來了一封與秦雪斷絕關係的文書。
來送信的是黃氏,黃氏怯怯的看了眼憤怒的楚秉鬆,忙道:“楚丞相,老夫人過世了我公公婆婆也很傷心,只不過大妹妹她傷了公公婆婆的心,所以才做出這番決定的。”
楚秉鬆一直都知道定國公這個庶子提上來的就不是個能拎得清的,他這麼着急送這文書來,是怕自己會牽連到他們吧。
“是嗎。”楚秉鬆冷冷說完便朝一旁的下人呵斥道:“還不送客,愣着做什麼!”
黃氏被嚇得一顫。看了眼地上的楚蓁蓁,趕忙轉頭離開了。
楚蓁蓁氣得不行,如今跟定國公府斷絕了關係,她的身份就更加不堪了。
“父親……”楚蓁蓁還想說什麼,便聽得楚秉鬆不滿道:“你母親呢,怎麼不來守着!”
“母親的身體……”
“她就是躺也要給我躺在這裡,她身爲兒媳,這是她應守的婦道!”楚秉鬆黑着臉氣得發顫,如今楚府上下可謂是一團亂,就連家中中饋也只能交給煙雪這個姨娘來打理。
聶姨娘小心的縮在一邊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楚秉鬆紅着眼睛瞪着她:“秀秀呢,這個不孝女,怎麼到現在還沒出現?”
聶姨娘忙跪伏在地上:“秀秀……秀秀她……”
正說着,楚秀秀便大哭着跑了進來,卻還來不及換下身上那身並不太合身的華麗外袍和滿頭的珠翠。
“祖母,秀秀來晚了……”楚秀秀一陣大嚎,看得周圍的人都一陣尷尬。
楚秉鬆氣得一腳踹在她的心口:“不孝女,你跑哪裡去了?”
楚秀秀不知楚秉鬆怎麼發這麼大的脾氣。滿眼淚水道:“我去了……”
“回稟老爺,四小姐回來了,正在外頭呢。”有下人忙來稟報,楚秉鬆想起自己這個四女兒,心機樣貌都不比這三個女兒差,而且如今尚未婚配,心思定了定:“讓她進來。”
“四妹妹不是被祖母罰在家廟……”楚秀秀還要說,卻忙被聶姨娘拉住,楚秉鬆看着二人,冷哼一聲,轉頭又給老夫人上了柱香。看着深色的棺材,楚秉鬆心裡說不出是什麼感受,但他並不後悔,他苦心經營了一輩子的丞相府,不能就這麼毀於一旦!
楚姒聽着外面的吵鬧聲,面色淡淡,李夫人則是拉了李瀟也坐了進來。
“讓侯夫人見笑了。”李氏忙讓人奉了茶。
侯夫人倒是沒覺得怎麼樣,只是擔心的看了看楚姒:“姒兒可還好?”
“多謝侯夫人關心。姒兒沒什麼大礙。”楚姒站在一旁應着,李瀟看到這般如同婆婆問媳婦兒的場景,低下了頭。
侯夫人又交代了一番,這才離開,畢竟李氏一直跟着,她也說不了知心話,反而還一直想攀附關係,侯夫人看着李瀟都是一臉的尷尬。
送走了侯夫人,李氏才抓住楚姒:“侯夫人好像挺喜歡你?”
楚姒轉頭看着她:“姑姑可是有事?”
見被楚姒直接戳穿,李氏微微尷尬了下,忙道:“我聽說安平侯在太學院也有關係……”
“好了!”李瀟終於忍不住了:“難道娘希望兒子往後能榮登榜上,也要被人指指點點說是靠的裙帶關係嗎?”
李氏哪裡見過他發這麼大的脾氣,眼睛還腫着,看着他:“瀟兒,你這是說的什麼話,你能考上自熱是你自己的本事加上你祖母在天之靈的保佑,好了,你趕緊出去給你祖母磕頭吧。”李氏啞着嗓子推着他。
李瀟心中羞惱。不好意思去看楚姒,只垂着腦袋道:“大妹妹,一道出去吧。”
“好……”楚姒應了聲,氣得李氏直罵李瀟是個榆木腦袋。
楚秉鬆也一直跪到了深夜,此時楚老夫人底下的那些庶子們才趕來回來,二嬸子一進門就開始哭天搶地,二老爺也緊隨其後,原本寂靜的楚府竟生出了幾分諷刺的熱鬧來。
楚秉鬆黑着臉,李氏也板起了臉,嘟囔着:“庶出就是庶出,沒規矩。”
二嬸子聽着這話,也不惱,只扭頭看着楚秉鬆:“哎呀,大哥,你說怎麼一下子就折了一個泰兒,如今咱娘也跟着沒了呢。”
楚秉鬆面色愈發難堪,將手裡的紙錢都丟入了火盆裡,起身離開了。
楚姒擡眼看着靜靜跪在角落的楚黛兒。楚黛兒也回頭看了過來,卻是給了她一個詭異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