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雪倚靠在牀上,額頭往後都纏着紗布,面上毫無血色,看起來好像生了似乎馬上就要一命嗚呼的重病。
楚姒過來的時候,她眼珠子動了動,旋即便流下淚來。
楚姒打發屋裡的人都去外面候着了,這才問道:“身子可好些了?”
煙雪擡眼看她,嗓子發啞:“我實在不想活了,昨晚我又夢到王貴了,他說一個人在地府,好想我。”
楚姒微微皺眉:“死者已矣,你認爲王貴真的想你去死嗎?”
煙雪面如死灰:“我不知道活着還有什麼意義。”上次楚黛兒過來,徹底擊碎了她想要報仇的心,別說是找她報仇,就是接近也接近不得。
楚姒看着她,知她這樣,是真的沒有活着的動力了,便起了身:“你若是想死,我也不攔你,你便與王貴一道去地府做一對冤鬼夫妻吧。”
煙雪聽着這話,心裡發苦,眼淚緩緩流了出來:“可是大小姐,我真的不知道還能怎麼辦,我真的不知道怎麼給我王貴報仇,這輩子都是我害了他,我該去給他償命的……”
綠檀和綠芽在一旁看得直抹眼淚,楚姒瞥了她二人一眼:“你們先去外面候着。”
“是。”
待把她們打發走了,楚姒這纔在一旁倒了熱茶過來:“王貴可還有家人要照顧?”
煙雪想了想,搖了搖頭:“他跟我一樣,都沒家人了,只聽說族裡還有些人,不過都跟他關係不大。”
“既如此,那你就想法子,回頭去族裡看能不能過繼個孩子到王貴名下,也好讓他死了有人供奉。”楚姒道。
“也對,若是死了還沒人供奉,到了陰曹地府,也活得辛苦。”煙雪神色緩和了一些,楚姒見她終於開竅了,這才稍稍吐了口氣。
“王貴死了,你卻還要好好活着,等日後有機會出了府去,便是去他墳塋邊守着也行,再嫁也可,只要不跟他下去做一對冤鬼夫妻,世上無人供奉香火便好。”楚姒寬慰道。
煙雪好容易緩過了勁兒來,纔打起了精神,掙扎着一定要下牀來給楚姒磕頭。
楚姒忙將她拉住:“你與我還這般客氣做什麼。”
煙雪忍下心中感激,這才說出了她尋死覓活的真正原因。卻原來是這段時間楚姒不在以後,楚蓁蓁便沒個消停了,成日唆使弘哥兒來鬧。讓她既失望又傷心,所以纔沒了活着的心思。
“弘哥兒如今在太學院可還好?”楚姒想起那個滿是戾氣的小孩子來,心中有些可惜。
煙雪無奈的搖搖頭:“老爺偶爾會帶着他來我這裡坐坐,每次過來,我都能看到他身上有新的傷痕。”
楚姒微微頷首:“他已經被帶歪了,一時半會矯正不過來,而父親也沒有心思管這些,往後只怕會越來越歪。”
煙雪輕嘆一聲,想起當初,苦笑道:“當初姑娘百般不讓我利用他,怕的就是這小孩子心裡記仇,如今他被有心人利用,仇還是記在我身上了。”
楚姒莞爾:“你若是想教好他,唯有一個辦法?”
“掌家?”煙雪笑着搖搖頭:“這個法子行不通,他不會聽我的。”
“不是。”楚姒道:“他現在只聽父親的話,所以你要讓父親聽你的話。”
“老爺他怎麼可能……”
“會的,今天他回來。你就知道了。”楚姒淡漠笑着,楚秉鬆如今得罪了逍遙王,定然戰戰兢兢畏手畏腳,不敢有所動作,而他回到亂糟糟的楚府,也只喜歡來煙雪這兒小坐,這時候煙雪溫言軟語,他一定會聽的!
煙雪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楚姒又安慰了一番,這才離開,不過纔回到逐錦閣,就見到了已經被打得奄奄一息的婆子。
逐錦閣的人都嚇得面色蒼白卻還是止不住往外看,綠檀皺眉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現在揮鞭子的兩個婆子懂事多了,立馬上前笑着回話:“大小姐莫怪,這是二小姐吩咐的,奴婢們也是沒法子。”
已經快斷氣的婆子看見是楚姒,忙道:“大小姐,救命……”
楚姒扭頭看了眼站着的二人:“二位可知道凡事留一線的道理?”
那二人自然明白,也生怕活生生的例子再到自己身上重演,便忙點了頭:“奴婢們明白。”
楚姒微微頷首:“既然人已經死了,便擡出府去吧。”
“是。”那二人忙應了聲,楚姒又看了眼擠在門口的小福兒:“你去通知他們的家人收屍。”
“是!”小福兒脆聲應了,拔腿就飛快的跑了。
楚姒看着灑落在門前的血跡,面色沉了沉,提步回去了。
楚秉鬆從朝堂出來的時候,覺得自己快要虛脫了。
“大人,您沒事兒吧。”楚府的小廝趕忙將他扶着。楚秉鬆懶得說話,想了想,忙回頭去等趙煊逸過來,如今他當衆出賣了趙訓炎,以後跟逍遙王府的關係算是徹底斷了,如今他只能去跟着太子了。
趙煊逸從裡面走出來,只當做沒看見楚秉鬆,直接上了馬車離開了。
楚秉鬆跑斷了腿。跟在馬車後面直喘氣。
“主子,還跟着,怎麼辦?”冷刀問道。
趙煊逸看了眼又開始閉目養神的林清愚;“你說呢?這可是你未來的岳父。”
“哦,是嗎?”林清愚睜開眼睛,笑道:“那就由着他跟着吧,見他胖了不少,運動運動也挺好。”
冷刀啞然,楚丞相攤上這麼個女婿也真是好福氣。
“那接下來呢,你打算怎麼辦?我們要不要趁熱打鐵……”
“不要。”林清愚嚴肅了面色:“皇上若是真想殺他,早就動手了,不會留到今天等我們來動手。”
“可是如今罪證確鑿,還有楚秉鬆說的那些事……”
“那些自有人能頂罪,趙訓炎被抓進去,也就關個十來天,但這段時間,夠太子渡過這段危險期了。”林清愚道。
趙煊逸有些不甘心:“我們做了這麼多,廢了這麼多力……”
“太子知道當年逍遙王母妃因何而死嗎?”林清愚忽然問道,趙煊逸微微皺眉:“你問這個做什麼?”
“這個也許纔是皇上一而再再二三容忍逍遙王的主要原因。”林清愚道:“淮陽公主自然也是原因之一,所以只要逍遙王不拿刀架在皇上脖子上,皇上是不會殺他的。”
“你的意思是他已經立於不敗之地了?”冷刀開口,有些諷刺。
林清愚只是淡淡笑着:“冷刀,好像特別不喜歡我?”
冷哼輕哼一聲:“要不是太子護着你,你屢次三番在太子跟前這麼不知規矩,我就能砍了你。”
“很好,是個忠心的。”林清愚轉頭看看趙煊逸:“往後要好好重用纔是。”
趙煊逸睨了冷刀一眼:“不許胡說!”
“是!”冷刀不甘心的低下頭,林清愚淡淡看了他一眼,笑道:“如果逍遙王真的是立於不敗之地,那他當初也不會拿大皇子出來做擋箭牌了,他也在怕。”
“怕什麼?”
“怕一下子暴露在人前。”林清愚細細想着:“他看起來十分的自傲自大,但內心深處,必然極爲自卑。”
“自卑?”趙煊逸似乎想到什麼:“我知道了,定然與他母妃之事有關。”
“沒錯。”林清愚道:“這件事想來除了在宮中待得最久的淮陽公主和皇后娘娘,只怕無人知曉,就連蘇貴妃,應該也只是聽過零星半點,皇上把這件事封鎖的很嚴實。”
“那你爲何不早說!”冷刀有些惱,這馬車都出來半晌了,他才說。
林清愚掀開簾子往外看了看,見差不多到位置了這才道:“我這不是沒有騎馬出來麼,也沒有轎子,蹭別人的總覺得沒有太子的威風。”
外頭馬車停下,林清愚自然的下了馬車,笑看着冷刀:“你可聽過鋼直易折的道理?”
“你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你這張破嘴,遲早惹禍。”林清愚毫不留情的諷刺道。
“你——!”
“好了。”趙煊逸打斷他們的對話,看了看外面,這裡不知是什麼地方,看起來應該是某些高宅大院的後門:“那我去見見皇后娘娘。”雖然皇后不一定願意說。
林清愚頷首,看着趙煊逸離開,面上的笑容才落了下來,恢復了以前的冷峻。
林傅不知從哪裡冒出來,走到林清愚身後:“查過了,沒有南疆人的痕跡,這段時間他們好像安靜了下來,我總感覺他們似乎要密謀什麼。”
“你的感覺沒錯。”林清愚寒聲道:“如意坊可查到了什麼?”
林傅搖搖頭:“如意坊的動作太頻繁了,應該已經引起有些人的警覺了,媚娘已經撤回了不少眼線。”
林清愚微微頷首:“知道了,你讓人繼續盯着城裡的動向,流民一事和接下來的科考一事,不能再出問題。”
“屬下明白。”
林清愚頷首,看了看擋在面前的高牆,嘴角勾起,提步便翻身進了院內。
林傅站在外頭,總有些擔憂,從一開始到現在,事情似乎一直髮展的很順利,那麼接下來呢,是不是也會一樣順利?
林傅不知道,但他總覺得有些不安,卻又找不到不安的源頭,只得轉頭往如意坊而去。
楚姒纔回到房間,便看到了已經坐在房中喝茶的林清愚,眼中不自覺的浮現出笑意。
“都解決了?”
“嗯。”林清愚微微頷首,轉頭看着楚姒:“你好像對逍遙王府特別熟?”
“猜的。”楚姒莞爾,不再多說,林清愚自也不再多問:“楊老將軍受了些打擊,怕是短時間緩不過來。”林清愚道。
楚姒正修剪着花枝的手微微一頓,目光也凝聚在了那朵快要凋零的花瓣上:“他能挺過去的。”只是這次摧毀的,是他的信仰,他固執的善和忠的信仰。
林清愚看着她的背影,一身杏色茶花長裙,頭髮只簡單挽着,耳垂的珍珠耳環看起來分外的可愛,只不過她每次陷入沉思,渾身都會籠罩在一片哀傷之中。
林清愚站起身來。從背後將她攬在懷中:“一切都會變好的。”
楚姒掛在眼中的淚輕輕滑落,靠在他堅實的胸膛前,淺淺呼了口氣,才道:“謝謝你……”
“我上次跟你說過要怎麼謝我來着?”林清愚彎起眼睛,楚姒則是一轉身,腳尖輕輕踮起,便快速的碰了一下他的嘴脣。
林清愚渾身都如同電流通過一般,酥麻的怔在原地,頭一次,他覺得好害羞。
“姒兒,可不可以再來一次?”
楚姒面色也砰的一下變得通紅:“休想……”她話還沒說完,炙熱的吻便席捲而來,似乎要將她吞沒。
林清愚緊緊將她攬在懷中,似乎世界一下子都變得明媚起來。外面縱然寒風呼嘯又如何,縱然十面埋伏又如何,只要她在,她還是那個她。他便覺得滿足。
楚姒下午被迫睡了個懶覺,天色將黑時才醒來,而林清愚則還陷在沉睡當中,想來這段時間他是累壞了。
楚姒起身要出去,卻發現右手正與他十指相扣,楚姒看着二人的手,面色微微泛紅,小心翼翼的將二人的手分開,林清愚卻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睛:“你要去哪裡,你不要我了對不對……”
楚姒看着他眼中的害怕,全都是真的,不由覺得有些奇怪,卻忙俯身柔聲道:“我一會兒過來。”
“一會兒是多久?”林清愚噓聲問着。
楚姒算了算,去見見楚秉鬆,再回來,應該不會超過兩個時辰。
“最多兩個時辰。”楚姒道。
“好。”林清愚微微頷首,這才心不甘情不願的鬆開了手。
楚姒見狀。這才替他掖好被子,起身離開。
出了房間,小福兒恰好提了油燈來點蠟燭:“小姐醒啦?”
“嗯。其他人呢?”楚姒看了一圈,屋子裡竟然沒人。
小福兒無奈笑了笑:“今兒咱們院門口不是有血跡麼,綠檀說擔心又冤魂,所以拉着大家夥兒去燒紙錢做祭拜了,說要趕走冤魂。”
楚姒莞爾,纔要轉身坐下,卻忽然想到什麼,轉頭看着小福兒:“綠檀燒紙錢,還要大夥兒都在?”中原做祭拜都是找道士來唱唸一番,燒紙錢也只是那個火盆,大家如果要跟着,也是遠遠的跪着,不過聚在一起,會聚在一起做這等法事的,是南疆的巫蠱祭祀……
小福兒見楚姒這般擔憂愣愣的點了點頭:“是啊。綠檀說她曾見人這般做過,所以就依葫蘆畫瓢了。”
“這樣嗎?”楚姒的心稍稍落下了一些,綠檀來自江湖,見過這些也不奇怪,雖是這般想,楚姒還是準備出去看看,纔到門口便見大夥兒都已經散了,綠檀和綠芽兩人臉上撲的都是方纔燒紙錢的灰,兩人邊走還邊打鬧着,甚至撿起了地上的雪打起了雪仗來。
楚姒見到這般場景,微微鬆了口氣,傅大娘也剛好過來了:“姑娘,餓了吧,奴婢做了好吃的。”
楚姒輕輕笑着,看着鬧得正歡的人,便也不再多說。
她吃過晚飯以後,果不其然。楚秉鬆便使人來了消息,要請她過去。
“老爺又想做什麼?奴婢今兒可聽說,那逍遙王爺意圖謀反,已經被下了大牢了。”小福兒一邊泡茶一邊嘀咕道。
綠檀綠芽也坐在一旁的小桌子上吃完了晚飯,綠檀笑道:“下了大牢好啊,看着二小姐還怎麼張狂。”
楚姒淡淡瞧了她一眼:“這話可不能出去說。”
“明白。”綠檀忙應道。
楚姒用完晚飯,便帶着綠檀過去了。
楚秉鬆的書房門口早有人在候着,一見她過來便忙道:“老爺等了好半晌了,早知道大小姐過來這麼慢,奴才應該讓人擡頂轎子過去。”
這奴才的話明顯帶着埋怨,綠檀要發火,卻被楚姒攔住了:“那下次再有什麼事,你不來轎子,我可就不過來了。”楚姒淡淡笑着。
那人神色一慌,趕忙低下頭認錯:“大小姐,您跟我們這些奴才計較什麼……”
“你既然知道自己是奴才,那就擺正你的態度。”楚姒語氣寒冷。那奴才心中驚訝,以前只當楚姒是個十幾歲刁蠻些的大小姐,如今這般倒真像個主子了。
“是,奴才知錯。”
楚姒沒有責罰他的心思,提步便進了書房,楚秉鬆也早就在等着了。
“吃過晚飯了嗎?”
楚秉鬆忍住脾氣,他一見到楚姒,便想到楊佩,想到楊佩他就沒了好態度,可偏生這段時間他都要好好供着楚姒。
楚姒對於他生硬的關心,只淡淡笑了笑:“父親有什麼事情,直說吧。”
楚秉鬆聽着她這語氣,又要發怒,可好歹是忍了下來,看着她:“我就是想問問,侯夫人這幾日可還有來看你?”
“未曾,這幾日我纔去了太子的溫泉山莊。侯夫人便是想來,我也不在。”楚姒道。
“哦。”楚秉鬆面色一喜:“你跟太子的那個側妃關係好似不錯?”
“一般。”
對於楚姒冷漠的態度,楚秉鬆只覺得要氣炸了,可他得忍着:“你這幾天左右留在家中也沒事,不如去太子府坐坐,再去侯府陪陪侯夫人。”
楚姒算是明白了他的目的,莞爾:“這段時間我怕是走不開。”
“爲何?”
“難道管家沒告訴父親嗎?”
“告訴我什麼?”
楚姒笑開:“二妹妹讓我拿出一萬兩銀子賑災,可我手上已無餘錢,所以想跟父親借一萬兩給二妹妹。”
“拿一萬兩賑災?她是吃飽了撐得……”楚秉鬆馬上意識到說這話不好,忙道:“這件事我會處理的,你放心出去吧,不用擔心家裡。”
“是。”楚姒應了聲,楚秉鬆也放鬆了下來,有楚姒做由頭,他也好與太子府搭上關係。
“還有一件事。”楚姒道。
楚秉鬆的心又提了起來:“還有什麼事?”
楚姒將榮華院的事兒都說了,只隱去了自己送了鐲子到如意苑的事,又道:“如今逍遙王又出了事,我擔心二妹妹氣壞了身子,希望父親能去看看她。”
楚秉鬆懷疑的看着楚姒:“你當真只是希望我去看看她?”
“自然。”楚姒笑道。
楚秉鬆手心微緊,他已經快忍不住自己的脾氣了,故作輕鬆的轉過身去:“你先回去休息吧。”
“是。”楚姒頷首,準備退下,書房門口卻有個人影撲了進來,哭得妝都花了:“父親,逍遙王他真的被關入天牢了嗎?”
楚蓁蓁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彷彿是晴天霹靂。
誰都知道她已經跟逍遙王有了肌膚之親,而且皇上還下了賜婚的聖旨,若是逍遙王出事,那她這輩子就完了。
楚秉鬆看着她,有些不滿:“誰讓你不經通報就進來的。”對於這個未來的逍遙王妃,楚秉鬆面色更黑。
楚蓁蓁哪知楚秉鬆竟是這態度,又忙道:“父親,逍遙王……”
“不用再問了,如今證據確鑿,被押入了天牢,不可能再出來。”楚秉鬆沒耐心道,看了看左右的人:“夜深了,送二小姐回去休息。”
“父親!”楚蓁蓁大喊,還到一旁的楚姒,大聲喊道:“你是不是被鬼附身了,你被楊佩附身了對不對,你是來找我們報仇的對不對!”
楚秉鬆被嚇得面色白,呼吸也急促了起來,看着楚姒冷漠的側臉,竟真有幾分楊佩的影子。
楚姒淡淡道:“二妹妹這是怎麼了?我母親不是病死的麼,爲何要回來報仇?”楚姒一副不解的模樣,轉頭看着同樣面露驚恐的楚秉鬆:“父親,二妹妹這話是什麼意思?”
出秉鬆忙反應過來,狠狠擰起眉頭:“你二妹妹估摸着是被你母親傳染了,你母親成天瘋言瘋語的,你不要信便是。”
“是。”楚姒乖順應了,楚秉鬆看着被人捂住了嘴的楚蓁蓁,這才道:“楚姒……姒兒,你先回去休息吧。剩下的事情,父親會處理。”
“是。”楚姒離開前,看了看掙扎的楚蓁蓁,脣瓣浮起一絲笑意,轉頭便離開了。
楚蓁蓁還衝着楚姒的背影大喊,楚秉鬆則是直接上前來狠狠掐住她的脖子:“你在哪裡聽來的這些話!你在胡說些什麼!”楊佩的死是個秘密,若是傳出去,寵妾滅妻的罪名便可讓他保不住這官位,更別說楊家那個老頑固!
楚蓁蓁被他掐的面色蒼白,楚秉鬆這才鬆開了手。
楚蓁蓁被他的舉動嚇壞了,半句話也不敢說,只腿軟的跪坐在地上不斷的咳嗽。
“你往後要是再敢說出這樣的話,我絕不會輕饒了你。”楚秉鬆看着地上的她道。
楚蓁蓁擡頭:“父親,逍遙王……”
“好了!”楚秉鬆大惱:“往後我不想再聽到半個關於逍遙王的字,你從今天開始,再不許去如意苑,如今煙雪好了,我會讓煙雪重新掌家……”
“可是父親……”
“閉嘴。”楚秉鬆懶得再說,只擡了擡手:“送二小姐回去!”
立馬有下人上來,將楚蓁蓁扶起,楚蓁蓁還要掙扎,卻是被那些人強制給拖走了。
楚秉鬆負手站在書房裡,看着書房角落裡幽暗的影子,心中發慌。難道楊佩真的還魂了嗎?還是府裡真的有惡鬼索命,不然爲何這短短半年不到的時間裡,原本端莊的秦雪,如今也變成了個時好時壞的瘋子,自己原來看重的兒子也死了,捧在手心的女兒成了全京城的笑柄,還有自己的母親,也被自己逼得一口毒藥自盡。他更是陷入了尷尬的境地。
“難道真是有鬼嗎?”楚秉鬆寒聲道。
“要不要去找和尚來做法?”下人道。
楚秉鬆微微搖頭:“現在不行,現在正是多事之秋,先安靜一段時間吧。”楚秉鬆覺得心累不已,外頭小廝跑來,面色焦急:“老爺,今兒小公子又跟人打架了。”
“又是哪家的公子?”
“是定國公府的他被咱們的小公子咬下了半隻耳朵……”
“什麼!”楚秉鬆倒吸一口涼氣,弘哥兒小小年紀,怎麼會……
楚秉鬆腳下差點沒站穩,面前扶住身後的書桌,這才道:“弘哥兒現在人呢?”
“被大舅公……不是,是被定國公府的世子爺帶走了,說讓您明兒一早,親自去接弘哥兒。”
楚秉鬆聽完這話,只覺得頭疼欲裂,他們叫自己明天過去,是想當衆羞辱自己吧,可弘哥兒已經是他唯一的兒子了,要是弘哥兒再出點什麼差池,他可就絕後了。
“你先去跟人說,不要動弘哥兒,明天一早我就過去!”楚秉鬆忙道。
那人忙點頭,轉頭趕忙跑出去了。
楚秉鬆見人都走了,這才腿一軟,直接就跌坐在了地上,這麼多年,竟第一次覺得無力。
“老爺,您沒事吧。”
楚秉鬆驚懼的望着牆角的黑影:“那裡沒人吧。”
那小廝也嚇了一跳,仔細看了半天,才道:“沒人……”
楚秉鬆看着牆角四處,總覺得有人在盯着他,似乎是楊佩,又似乎是母親,形形色色,上百雙眼睛。
楚姒慢慢往回走,雪好像已經停了,這兩日都不怎麼下了,想來等天氣轉暖,冰一化開,下游又要開始泛水災了,趙煊逸這個太子可是做的不容易。
綠檀跟在楚姒身後,嘴裡叼着方纔從一旁採來的的竹葉慢慢哼着小曲兒,楚姒笑道:“你哼的什麼,我好似沒聽過。”
綠檀脫口便道:“我娘哄我睡覺時唱的歌。” шωш☢ttκǎ n☢C○
“是嗎?”楚姒嘴角勾起:“你好似從未跟我說過你的家鄉,說說吧。”
綠檀手心微緊:“家鄉?”
“嗯?”
“我的家鄉就跟京城差不多,只是沒這麼多雪。”綠檀打着哈哈,楚姒偏頭瞧了瞧她,笑道:“你打算在楚府留多久?”
“小姐,你是打算趕我走啊。”綠檀驚訝道。
楚姒輕笑:“你想留多久,就留多久。只是你遲遲不歸,你孃親也要擔心了吧。”
“不會的。”綠檀嘿嘿笑着:“我就是出來轉轉,而且外頭還有人追殺我呢,等我逃過這一劫再說。”
楚姒見她不說,便也不再多問:“你是手腕上掛着的晶石很好看。”
綠檀瞅了瞅她用銀鏈子掛着的貓眼晶石,笑了笑,下巴都高高翹了起來:“勉勉強強吧。”
楚姒莞爾:“你覺得林傅怎麼樣?”
綠檀想起林傅,欣喜笑道:“還行,如果不是總欺負我的話,那就挺好了,只不過他的臉好像有點毛病,成天的癱着,像個大冰塊。”綠檀嘟囔着,面上卻是帶着笑意。
楚姒瞧她:“我看他怎麼不逗綠芽和小福兒她們?也不送她們好看的晶石?”
綠檀面色微紅:“這我就不知道了,也許是他覺得我比較糙吧,綠芽和小福兒都嬌滴滴的,要是被他欺負了,還不得哭出來。”
楚姒輕笑出聲:“你倒是想得明白。”
“那是,我孃親以前就說我,大事想不清,小事兒卻弄得清清楚楚。”綠檀驕傲道。
兩人說着說着,便已經是到了逐錦閣門口,綠檀早就困了,打着連天的哈欠,回到房間撲上牀便睡死了。
楚姒讓衆人也都下去歇着,這纔回了房間。
林清愚一直睡眠淺淺的,待身邊熟悉的人兒來了,這才沉沉睡了過去。
第二天一早,楚秉鬆便急匆匆往定國公府去了,楚姒則是悠閒的在房間裡跟綠檀一道撥弄着棋子。
“小姐,您猜猜誰來了?”小福兒從外頭走進來笑道。
“誰?”楚姒淡淡問着。
“當然是我啦!”
熟悉的聲音傳來,楚姒捏着棋子的手微微頓了一下,扭頭便看到了一身素白長裙的雲頌伊。
她眼眶的紅腫還沒有完全消散下去,面色也有些白,精神頭卻是比之前好了不少。
楚姒見她是想通了,輕笑:“坐吧。”
雲頌伊見她如此。眼眶一紅又想哭了,綠檀忙遞了手帕過來:“雲小姐,再哭可就不美了。”
雲頌伊被她逗弄的笑出聲,接過她手裡的帕子,讓人提了個食盒過來:“路過你最愛的那家糕點鋪子,每樣都買了些,你拿去跟大家分了吧。”
綠檀毫不吝嗇的給雲頌伊一個大拇哥,笑眯眯的道了謝,忙拉着一屋子的丫鬟婆子下去分糕點了。
楚姒瞧着她:“雲家人都安置好了?”
雲頌伊點點頭:“這事兒我跟外祖父說了,姒兒姐姐,你不怨我吧?”
楚姒微微搖頭:“不妨事。”
雲頌伊這才鬆了口氣,又道:“祖父說這不怪你,我思來想去,的確也不怪你,父親這麼多年,做了不少惡事,爲了那麼個食人的禍害……”雲頌伊說了一半便不再繼續說下去,只擡眼看着楚姒:“姒兒姐姐,外祖父讓我給你捎句話。”
“嗯。”楚姒微微頷首,示意她說。
雲頌伊想了想,才道:“外祖父說,你雖有比常人都要好的智謀,但三個臭皮匠還要頂一個諸葛亮呢,讓你鋒芒不要太甚,不然……”
“不然,會成爲衆矢之的,對嗎?”楚姒淺笑道。
雲頌伊驚愕的看着她:“你都知道。”
“嗯,我在準備做這件事之前,便已經做了最壞的打算。”她的鋒芒遲早要漏出來的,發生了這麼多事,以後還會有更多的陷阱,她完全不被人察覺,怎麼可能呢?她現在只要武裝好自己的刀劍,最後與人一搏便是
雲頌伊見此。不再多說,只從袖子裡拿出一大疊的銀票來:“給你,我大伯二伯交來的五千兩。”
楚姒不解的看着她:“給我做什麼?你以嚴府的名義去施粥便好了。”
“我也想施粥,可是這一萬兩加起來,也買不到多少的米糧,外祖父也知道,但他只說讓我把銀錢給你,說你會有辦法。”雲頌伊看着楚姒道:“姒兒姐姐,你真的有辦法嗎?”
楚姒啞然,嚴老大人這個老狐狸,約莫當初肯教李瀟的時候,就已經在打自己的主意了吧。
“也許有辦法。”楚姒將銀錢都留給了她:“你把錢收着吧,留作嫁妝也好,私房錢也罷,反正不要再交給你外祖父了。”楚姒笑道。
雲頌伊嘿嘿笑着:“那我就不客氣啦!”她也正缺錢,雲家一大家子的人擠在一個破舊老宅子裡,她的確有些看不過眼。曾經威風的雲府,如今成了市井小民都可以欺負的草民。
“對了,我方纔過來的時候,聽說你家弘哥兒出事了。”雲頌伊道。
楚姒頷首,這事兒小福兒一早就打聽到了:“咱們出去轉轉吧。”
“去定國公府?”雲頌伊興奮道。
楚姒擡手敲敲她的小腦袋:“去京華樓。”
說話間,楚姒已經起身了,雲頌伊不解:“咱們去京華樓做什麼。”
“看看如今災民的情況。”楚姒說罷,便起了身。她昨晚便知道楚蓁蓁暗中使人去請了傳聞十分有名的大師要來給自己驅邪,所以她提前去看看,這大師是不是真有幾分本事,如果只是個騙子,那倒好說,若是真能看出自己是重生之人,那麼,此人便不能出現在楚府。
楚姒的馬車很快便出去了,她才走,楚蓁蓁便接到了消息。
“小姐。咱們真的要這麼做嗎?萬一老爺知道了……”
“你給我閉嘴!”楚蓁蓁看着一旁囉囉嗦嗦的丫環,轉投道:“去,現在給我找人來!”她不敢提前找人,就是怕被楚姒發現,現在楚姒走了,一定可以萬無一失。
楚蓁蓁想起昨晚受的委屈,不能找楚秉鬆發泄,不能找楚姒發泄,那麼,就找那個賤婢吧!
春枝才燉好湯藥,從外頭進來,便看到院子門口守着兩個面生的婆子:“你們幹嘛?”
“夫人吩咐了,榮華院中,閒雜人等不許進去。”那兩個婆子道。
春枝不解;“我是遵了大小姐吩咐,在這裡照顧白雪的。”
那兩個婆子聽了還是不肯放行,春枝有些惱:“你們再不讓開,我便要去告訴大小姐了。”
“那你去吧。”
春枝聞言。朝院子裡頭看了看,想着江媽媽還在,便微微抿脣,轉頭匆匆往逐錦閣而去。
此時的江媽媽已經被人狠狠的打暈在了地上,手裡端着的湯碗也摔碎了。
白雪還在朦朧中,昨夜高燒,今天還沒有退下。
朦朧中,她隱約瞧見有人靠近,啞着嗓子問道:“江媽媽,是你嗎?”
一道猥瑣的男聲傳來:“老夫人身邊高高在上的大丫環,如此的冰清玉潔,卻要成爲我牛二的人了,哈哈哈……”
那人猥瑣的笑着,白雪只以爲自己是出現了幻覺,可奈何渾身無力,眼皮也似有千斤重:“你是春枝嗎?還是江媽媽?”白雪驚恐的問着。
牛二看着被子下面帶驚恐的人兒,嚥了咽口水:“小美人兒。我可是你的夫君……”牛二貪婪的撲上來,一想到院子裡所有下人們對自己的鄙夷和欺辱,如今面對不能動彈的白雪,便顯得越發貪婪狠厲了起來。
白雪也終於察覺到了不對勁:“你是誰……”
“我是牛二啊,你們都看不起的,臉上身上都長滿了膿瘡的牛二啊!白雪姐姐,從今往後,你就是我的人啦!”
白雪渾身顫慄起來,開始不斷的求饒,牛二確像是陷入了魔怔當中,聽着她的求饒,狠狠便抽了她一巴掌:“我呸!連你也嫌棄我對不對!對不對!”
白雪嘴角也冒出鮮血,可疲乏的身子讓她根本沒有半絲力氣還手,她朦朧中看見那惡魔般的黑影靠近,掙扎着從牀上滾落到了冰冷的地上,牛二見她一再拒絕,惱怒的便上前狠狠朝她踢了過來。直到她昏死過去,這才一把扯開了她的衣裳。
春枝跑到逐錦閣,見楚姒出去了,這才察覺不對勁:“壞了,一定是二小姐!”春枝意識到不對勁,趕忙往會跑,可等她趕到榮華院時,之前那兩個面生的婆子已經不在了。
最裡頭的房門被打開,一個面貌醜陋五短身材的男子一邊匆匆穿着衣裳一邊跑了出來,瞧見春枝,愣了一下,旋即笑起來:“這個也好看。”
“你是誰,怎麼在榮華院,你在做什麼!”春枝聞着他身上的惡臭,倒退了兩步。
察覺到春枝的嫌惡,牛二眼漏狠意,冷笑着看着她:“跟你們大一聲,明天我牛二就來跟白雪姑娘提親,讓她準備好嫁妝!”說罷,便提步匆匆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