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煊逸帶着人見到楚秉鬆時,他還沒死,但趙奕恆卻差點吐了出來。
濃烈的血腥味怎麼也吹不散,似乎要鑽到人心裡去。
楚秉鬆已經不奢望還能活下去了,他只求快些死去,這樣就不用承受煎熬,也不用擔心再回憶起這短短半年間丞相府的浮沉了。
“是誰殺的你?”趙奕恆開口問道。
楚秉鬆張着嘴,想說出楚姒的名字,可徐桂臨走時,已經割破了他的喉嚨,讓他只能盯着趙奕恆,根本發不出聲音。
趙奕恆皺眉,擡頭看了看趙煊逸:“不是我動的手,若是不然,絕不會讓你發現這些證據。”
“本宮怎麼知道,這是不是你欲蓋彌彰?”
“我說了不是我就不是我!”趙奕恆怒道,好容易壓制住體內的怒火,這才道:“這件事你仔細查查便知,我與楚秉鬆雖有恨,但我下手素來利落,絕不會把他做成人彘,而且我聽說,他的兩任妻子都是被人做成人彘而死,這指不定是仇家尋仇呢?”
趙煊逸淡淡看了他一眼,再去看楚秉鬆,可楚秉鬆似乎已經到了大限,耳朵裡什麼聲音也沒有了。
他死了……
“這件事本宮自會呈報父皇,楚丞相才當衆指責五皇兄,便被人取了性命,這件事着實可疑!”趙煊逸盯着趙奕恆,這意思雖沒有親眼看到,但只有趙奕恆最有犯罪動機。
趙奕恆還想說話,趙煊逸卻不打算聽了,直接讓人收拾好楚秉鬆的屍體,便啓程回京了。
趙奕恆手心微緊,看了眼地上的鮮血,翻身上馬,往京城而去,他好不容易化被動爲主動,可不能現在出了亂子!
此時的楚姒早已回到城中,馬車沒有去侯府,而是往昨天的那間客棧而去。
掌櫃的早已經在候着了,徐桂在外面等着,楚姒則是上了二樓雅間。
嚴一帶着人等着,一見她來,都跪下認主。
“起來說話吧。”楚姒淡淡說罷,在一旁尋了水盆淨了手,這纔在窗邊坐下。
“世子妃,人都帶來了。”嚴一上前道。
楚姒看了看,統共也就七八人,都跟在嚴一身後,頭上扎着白布,面容嚴肅。
“都是負責什麼的?”楚姒又問道。
嚴一上前:“都是底下小管事的,跟着嚴二嚴三一道,收集情報並且動手。”
“嗯。”楚姒頷首:“既如此,從即日起開始,死士之事,你們暫且停下動作。”
嚴一聞言,很是不解:“現在停下,那咱們之前查的豈不是都白費了?”
楚姒搖頭:“若是你們現在不停下,皇上還會放過你們?之前嚴老大人承諾的,也是他在世一天,就不會讓你們說出死士之事,如今他已然去世,你們還要繼續再查,你以爲皇上會讓你們現在把情況公之於衆嗎?”
嚴一不解:“可是皇上之前也沒說……”
“皇上之前不阻止你們,是希望日後真的有人能來收拾這個爛攤子,但要你們收拾,也不是在他即將退位的時候,皇上這輩子還沒爆出過什麼大污點,你們若是現在說了,等於是告訴百姓,朝廷一直都知道有人不顧百姓死活蓄養死士的,你們豈不是自找死路麼。”楚姒說道,思來想去,也覺得只有這一個原因,他縱着兒子們蓄養死士互相爭鬥的事若是被爆出來,他這個明君的一世英名可就毀於一旦了,如今他知自己已近大限,定然不會讓人這個時候爆出來跟他有關。
嚴一眉頭死死鎖着:“世子妃,我們不懂這些彎彎繞繞,還請世子妃多多指點。”
“你們現在停下查死士之事,這件事會另外有人繼續查的,但是……”楚姒眸光漸漸變得冷漠起來:“你們現在要去辦三件事。”
“世子妃儘管吩咐!”
“第一件,寒山寺方丈大師的真正死因。”方丈就這麼死了,她總覺得哪裡有些蹊蹺,這跟沛縣之事一定有什麼聯繫。
“第二件,你們派人盯住京城,若是可以,最好找出逍遙王在京城裡的同夥。”楚姒又道,逍遙王就是一個埋伏着的炸彈,他潛伏在這京城裡,一定有什麼陰謀。
嚴一微訝:“他在京城裡?”
楚姒頷首:“不僅在京城,而且還在密謀着什麼,所以我要你們儘快查清楚!”
“是。那……第三件事呢?”嚴一道。
楚姒起身,走到窗邊推開窗戶,看着遠處依舊燈火通明的嚴府,道:“保護好雲夫人和雲小姐,你們老大人想來早就察覺到了雲家大老爺現在正在做什麼吧。”
嚴一面色有些黑沉,卻沒有否認:“知道。”
“那就好,嚴家現在跟五皇子沆瀣一氣,雲夫人和雲小姐沒了嚴老爺在背後做支撐,我擔心他們會拿她們二人做文章。”楚姒道,想起雲夫人之前憔悴的模樣,她生出幾分不忍來,伊兒現在十分難受吧。
嚴一見楚姒還掛記着嚴府,心中欣慰:“世子妃放心,我們一定辦妥這三件事。”
楚姒頷首,看着漆黑的天色,嘴角揚起:“又是一次風雨欲來,你們可千萬要保護好自己,若是你們全軍覆沒了,雲夫人和雲小姐可就徹底沒人管了。”
嚴一咬牙,點點頭:“是!”
交代完這裡的事情,楚姒這纔回了侯府,但纔到,便聽到有人傳來消息,說楊盈放火燒了自己的房間,乘亂逃跑了。
楚姒看到擔心的舊疾復發又倒在了牀上的楊老夫人時,面色黑沉的把衆人都給嚇住了。
“現在城門已關,她出不了城,派人去找。”楚姒吩咐道。
管家頷首:“稟世子妃,已經讓人去找了,但是有人看到楊小姐好像半途遇到了五皇子的人,跟着五皇子一道離開了。”
楊謙修在一旁重重的嘆了口氣:“世子妃,你不用管她了,生死由着她吧。”
楚姒聞言,看着老夫人不捨閉上眼睛的模樣,心中卻輕嘆:“放心吧,人我會帶回來的。”
“姒兒……”就在楚姒要走的時候,楊老夫人卻抓住了她的手:“你不要操心了。”
楚姒轉頭看着她:“楊盈也是楊家的女兒……”
“她自小驕縱,我們已經管不住她了,可我不能讓她再拖累了你,由着她去吧,是福是禍,都是她的命!”楊老夫人紅着眼睛,看着楚姒的模樣,跟自己的佩兒真像啊,她們都是吃了苦的,自己如何能再拖累了她們。
楚姒看看楊謙修,楊謙修也只是道:“五皇子的事我們也有所耳聞,現在世子爺不在府裡,侯爺夫婦也不在,你一個女兒家,有多危險我們也是清楚的,你不要再管她了,等到辭兒回來了……”楊謙修頓了頓,他心裡對楊辭回來也不報太多希望,只嘆道:“等辭兒回來,盈兒自己就會回來的。”
楚姒見此,不再多說,只安慰了他們好生住着,這才離開。
半夜,侯府依舊不得安寧,大火好容易撲滅了,楚姒卻怎麼也睡不着。
管家在花廳候着,等着楚姒的吩咐,楚姒思來想去,還是出來了:“去一頂小轎,明日去五皇子府接人。”
“是。”
“這件事暫時不要告訴世子爺,讓他安安心心辦事就好。”楚姒又叮囑道,管家聽着,脣邊含着些許笑意:“這件事只怕老早就傳到世子爺的耳朵裡了,不過世子妃放心,咱們爺的本事大着呢,定不會出事的。”
楚姒聽着,心中覺暖:“時辰不早了,你們都下去歇着吧。”說罷,便轉頭回了房間。
傅大娘早已經貼心的放好了水,瞧着楚姒坐在一旁發呆,笑起來:“世子妃,都說一孕傻三年,您可得好好喝些奴婢燉的湯,補身子的,不會讓人變笨。”
楚姒輕笑:“沒懷孕,你們想多了。”
傅大娘嘿嘿笑着,瞅了瞅楚姒的肚子,瞧着她也乏了,便也不再多說。
等打發走了傅大娘,楚姒這才褪了衣裳,去溫水裡泡着了。
想起今天楚秉鬆的死狀,楚姒並不覺得多高興,若是可以,她甚至希望自己從來沒報過這個仇,希望一切都重來,孃親依舊還在。
閉着眼睛泡入池子裡,楚姒腦中又開始回憶起前世來,直到她憋不住氣起了身,才發現她早已經起了身睡在牀上了,方纔前世只是個噩夢。
“還真是傻了。”楚姒搖搖頭,讓自己清醒些,看了看窗外,早已天光大亮。
外頭傳來敲門聲,楚姒想起昨天的事,急急起了身,光着腳便開始穿衣裳了:“進來伺候。”
傅大娘從外頭進來,瞧見楚姒居然是光着腳,忙道:“哎呀小姐,可不能光着腳,雖然快到六月了,可這天兒也還有寒氣呢。”
楚姒瞧見她慌張的樣子,卻似乎還未知道楚秉鬆已經死了的消息,難道是太子把消息封鎖了?
楚姒沒多想,左右人死了,也絕查不到自己頭上來,便先由着他吧
楚姒看着她笑起來:“你這樣擔心,回頭請個大夫來瞧瞧吧。”等瞧出來不是了,她也能安心些了。
傅大娘忙點頭:“有了這些反應,應該也有一月多了,大夫也能瞧出來了。”
楚姒笑笑,才梳妝好,便聽到外頭小跑的聲音,而後便見一個粉雕玉琢的小女孩跑了進來:“世子妃娘娘!”
瑤兒歡喜的跑過來,才一天的功夫,便放開了,本來侯府的人也都親和,明裡暗裡也沒那麼多小心思,加之楚姒身邊這幾個貼身跟着的,更是親近,所以她一下子就混熟了。
楚姒看着她笑笑:“餓了吧,一會兒一起吃早膳!”
“好!”瑤兒頷首,瞅了瞅楚姒:“我聽他們說,世子妃娘娘肚子裡已經有一個弟弟了呢。”
瞧着瑤兒好奇的眼神,楚姒莞爾,也學着調皮笑道:“或許是個妹妹呢?”
“妹妹不好,弟弟纔好。”瑤兒的目光忽然暗淡起來,楚姒知她是受了蔣繁的影響,上前揉揉她的小腦袋:“我就是喜歡瑤兒,所以纔想生個女兒,等出生了,瑤兒就幫我帶妹妹。”
瑤兒聞言,大大的眼珠子眨巴眨巴,點點頭:“好!”
楚姒莞爾,傅大娘在一旁瞧着,忙讓人上了早膳。
早膳過後,楚姒瞧着外面是個大晴天,便讓人陪着她道院子裡玩,管家這會兒也來了消息。
“已經確定楊小姐的確是在五皇子府了,但是我們的人去接,她就是不肯出來。”管家面帶爲難。
楚姒聞言,早已料到是這個結果了。
“小姐,要不由着她在五皇子幾日?她也是個大姑娘了,五皇子尚未婚配,她這樣冒失跑過去,定會知道人言可畏的。”傅大娘提議道。
楚姒微微搖頭:“她若是知道人言可畏就好了,而且我最擔心的,不是她犯糊塗,而是五皇子不會輕易放過這個到手的機會啊。”
傅大娘大約猜到些什麼,不敢再說,楚姒瞧着外頭玩得正歡的瑤兒,道:“你再使人去一趟太子府,讓他想想法子吧,楊盈好歹也是楊家忠烈之後,別折在了五皇子府。”
“是。”管家頷首退下,楚姒也有了些精神:“去準備馬車,我要去一趟嚴府。”嚴家一屋子的豺狼,就剩下雲夫人和雲頌伊兩個女眷,她總有些不放心。
等楚姒到了嚴府時,嚴家內正得熱鬧。
嚴老大人尚未下葬,可門口已經吵得不可開交了。
雲頌伊將雲夫人護在身後,面色發青,怒目而視的瞪着面前的嚴打夫人:“大伯孃也欺人太甚,外祖父生病,全是孃親在身邊照顧,你們連去看幾眼都沒有的,如今孃親要扶棺送行,怎麼就配不上了!”
嚴大夫人面色也不好看,她本以爲私下裡解決就是了,沒成想雲頌伊當衆便開始發脾氣:“這就是你雲家教你的規矩?”她口口聲聲依舊把雲頌伊劃歸爲雲家人。
雲頌伊咬牙:“我的規矩都是孃親教的,自認爲不差,而且這件事無關乎規矩不規矩,大伯孃如今瞧見外祖父過世了,就想要把我們母女踢出去,我告訴你,我們不用你趕,等給外祖父扶棺下葬了,我們自會離開!”
聽到這話,嚴夫人心中倒是開心了,面色也好了些,道:“也不是我不讓你們扶棺,可是縱觀古今,哪有女兒家扶棺的道理?”
“大伯父要在前頭,你又說大表哥生病了不宜送人下葬,剩下的叔伯兄弟都不如我娘跟外祖父親,我娘怎麼就送不得這最後一程!”雲頌伊眼裡嚼着淚,衆人瞧着也都議論紛紛,認爲她不講道理,可是她纔不管別人怎麼說,孃親這份孝心她一定要全了。
雲夫人這幾日粒米未經,早已經跪的雙腿發軟沒有力氣了,想要再喊一聲讓他們不要吵了都喊不出來。
“你這是強詞奪理……”嚴大夫人還要說,嚴大老爺倒是出來了,面色很難看:“你們這是在鬧什麼,你外祖父走了你就這麼耐不住要讓嚴府丟盡顏面嗎?”他口口聲聲都是在指責雲頌伊。
雲頌伊死死忍着淚,盯着他:“分明是大伯母……”
“你跟長輩爭執還有理了,還在你外祖父靈棺前鬧,我看你是半點孝心也無,嚴府養了你這麼多年,就是養了條白眼狼!”嚴大老爺說完,看了看雲夫人,寒聲道:“妹妹早已經是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這麼多年我白養你們母女,我自認仁至義盡,既然今日你們還要鬧成如此樣子,便都離開嚴府吧,父親不需要你們這樣不孝的子孫!”
“不孝的到底是誰!”雲頌伊看着母親面色發白的樣子,於心怎忍。
“你……”嚴老大人擡手就要打她,雲夫人卻忙站起了身,勉強走來,卻定定看着嚴大老爺:“我們會離開的,也不會再鬧了,你原諒伊兒這一次吧,她尚年幼……”
嚴老大人冷哼一聲,但怎麼會讓雲頌伊離開,自己膝下的女兒,才捨不得嫁給那些糟老頭。
“罷了,你們不必離開,但是……”
“我即是雲家人,就不會留在你們嚴府!”
“伊兒……”雲夫人忙勸道,雲頌伊卻拉着她的手:“娘,難道我們要留下來看她們的臉色過活嗎!”自己倒也罷,左右還有些功夫,可萬一她們把自己嫁了,娘留在這府裡不就是任人宰割了麼!
“老爺,時辰到了……”有下人忙過來道。
嚴大老爺見此,這才忙停了話,看了看旁的人:“夫人和小姐都累了,把她們請回去好生歇着!”
旁人會意,招呼上來四五個粗壯的婆子,這是要把他們給看起來了。
雲頌伊咬牙,今日這門若是出不去,往後就更加出不去了,這般想罷,擡手就要硬闖,卻聽身後嚴霽甫淡淡道:“伊兒,別鬧了,不然弄出個死傷來,誰負責?”
嚴霽甫的威脅很有效,雲頌伊看了眼已經虛弱不堪的雲夫人,到底收回了手。
嚴霽甫淡淡笑起來,雲頌伊只能着看着棺槨出門,泣不成聲的雲夫人,默默流淚,只恨自己無用,對付不了這些豺狼虎豹。
棺槨送走,嚴府的人也走了一大片,唯留嚴霽甫在府裡。
“好了,把她們帶回去……”嚴霽甫語氣冷漠道,若是換做以前的雲頌伊,一定不管不顧的打起來了,可是現在不行,她有孃親,她要護着她!
正當她絕望離開的時候,後面楚姒便到了。
其實她早便到了,只是沒下馬車,她想看看嚴府現在到底是什麼情況,不過目前看來,並不樂觀。
“世子妃……”嚴霽甫的眼睛亮了幾分,楚姒卻只看着雲頌伊。她消瘦了不少,原本臉上的嬰兒肥已經褪去了,眼睛更加的清亮,卻也少了份天真,多了份冷漠。
瞧見楚姒過來,雲頌伊的心才真正亮了起來:“姒兒姐姐……”
楚姒上前,讓人扶住她和雲夫人:“我這次來,是想請你們去侯府小住幾日,不知你們可願意?”
“這……世子妃,家父吩咐了……”
“嚴大老爺是軟禁了她們嗎?還是她們簽了賣身契,連出門都要你們過問?”楚姒淡淡笑道。
嚴霽甫無話可說,但他不能讓她們離開,又道:“如今祖父和二伯父才過世,她們理應留下……”
“這又是何規矩?嚴府新訂立的嗎?”楚姒笑問道。
嚴霽甫知楚姒是有備而來非要帶走她們的了,乾脆笑着上前,道:“世子妃,她們一旦走了,往後想回來可就難了,難道世子妃打算讓雲府的餘孽,在侯府住一輩子,壞了侯府的名聲嗎?”
楚姒諷刺的看着他:“稱呼自己姑母和妹妹爲餘孽,嚴公子當真是一等一好品行。”
嚴霽甫聽楚姒這樣說,面色有幾分尷尬,卻好面子道:“雲老爺已經入獄……”
“就算雲老爺因貪墨之罪而入獄,但皇上都未給雲家其他人定罪,嚴公子這番論斷又是怎麼出來的?”楚姒當即問道,嚴霽甫無話可說,閉緊嘴站在一側,但攔着的婆子似乎沒有要讓開的意思。
楚姒又看了眼嚴霽甫:“嚴大人是要坐實這軟禁之名了?不知道馬御史是不是知道這件事,太子爺又知不知道……”
嚴霽甫冷冷盯着楚姒,卻威脅起來:“世子爺如今不在侯府,太子又日理萬機,侯府更是沒有個男人,世子妃整日獨身往外面走,可是很危險的……”
“我自然知道危險,所以出門都帶了侍衛的。”楚姒淡淡笑着,外面卻一下子涌進二三十個侯府的侍衛來,各個面容嚴肅,身材魁梧。
嚴霽甫一介書生,站在他們中間,顯得渺小不少。
楚姒看着他臉上神色變了變,微微挑起眉梢,看着雲夫人和雲頌伊:“伊兒,帶着夫人跟我一道走吧。”
“嗯。”雲頌伊一把將面前的婆子推開,瞧見她們還要圍上來,只道:“怎麼,連世子妃的吩咐你們也敢不聽了?”
那婆子看了看嚴霽甫,嚴霽甫並未說話,似默認了一般。
雲頌伊扶着雲夫人出了門,雲夫人到底不捨,這裡畢竟是她從小到大的家,如今嚴老大人才過世她便離開,這如何捨得,可她也不是糊塗之人,留下來也只是害了自己的女兒,便沒多留,跟着雲頌伊直接出了雲府。
楚姒看了眼嚴霽甫,轉頭便要走。嚴霽甫往前一步,侯府的侍衛立刻做出拔刀的姿勢,他只得訕訕停住腳步,衝着楚姒道:“世子妃,你一介女流,還是不要捲到這些險惡之事中的好。”
楚姒腳步微微頓時:“那我也回送嚴公子一句,你一介書生,還是好好唸書,想着如何報效朝廷,幫助百姓的好。”說罷,直接提步離開。
嚴霽甫看着楚姒絲毫不擔心不害怕的樣子,既爲她這份利落瀟灑着迷,又生氣她根本沒把自己的話放在眼裡,似乎自己在她眼中,不過如一粒不起眼的塵埃一般,驚不起她心中的任何波瀾。
楚姒回到馬車中,不及安慰,直接道:“直接去太子府。”
“不是回侯府嗎?”雲頌伊忙道。
楚姒莞爾:“世子和侯爺都不在,若是嚴府上門鬧,我也護不住你們,現在哪裡都不如太子府安全。”
雲頌伊點點頭,雲夫人卻擔心道:“萬一太子爺不肯……”
“他會肯的!”趙煊逸擔心蔣府的騷擾,把女兒丟給自己,現在自己拖他照看雲頌伊,他沒有理由拒絕。
趙煊逸本來在書房中,今天宮中放生了一件讓他大跌眼鏡的事,他還沒從驚訝中回過神來,就聽說楚姒過來了,想着,竟有幾分高興。
看錢面色惶惶的雲夫人,趙煊逸不解:“世子妃這是什麼意思?”
“雲夫人有密報要上報給太子爺,但嚴府嚴老大人已經去世,雲夫人跟雲家又早已和離,脫離關係,萬般無奈之下,只得來太子府求助,望太子收留幾月。”楚姒道,若是快的話,也用不了幾月,等鄭雲回來,娶了伊兒過門,一切就都迎刃而解了。
趙煊逸看着在自己面前耍小聰明的楚姒,冷硬的嘴角牽起些許弧度:“既如此,本宮便允了。”說罷,直接叫了人來:“去收拾處偏院來,準備好筆墨紙硯,讓雲夫人慢慢些下要說的密報便是。”趙煊逸根本不抱有云夫人能說出什麼秘密的想法,但云夫人卻不這樣想,她轉頭看了看楚姒,楚姒朝她點點頭,現如今得太子的照拂,比得誰的都可靠。
趙煊逸才安排了人住下,便聽人來報,門口有不斷遊蕩着往裡頭探看的人。
“可查到是誰了?”趙煊逸問道。
“是嚴府的人,頭上的白布還未扯下來呢。”來人道。
趙煊逸面色沉了沉:“嚴大人倒真是長本事了!去把人給我抓起來,以窺探太子府之名,打五十個板子再把人給我送回去!”
“是!”
楚姒在一旁看着,藉着太子府的東風就是爽快。
見雲頌伊和雲夫人暫時安置好了,她也不打算在太子府多留,轉身準備告辭,趙煊逸卻道:“等等,我有話跟你說。”
楚姒皺眉:“瑤兒還等着我照顧……”
趙煊逸見她巴不得立刻逃離自己,面色也跟着沉了些:“是關於楚黛兒的,你應該要知道。”
楚姒微訝,卻還是點了點頭:“太子,去那處涼亭吧。”見趙煊逸轉頭要往書房去,楚姒指了指不遠處的涼亭道。
趙煊逸回身看着她面帶緊張的樣子,眼中又浮現了些許的笑意,看了看她低着頭還矮了自己一大截的樣子,好心情的揹着手淡淡往那處涼亭而去。
楚姒跟着身後,看了看擔憂的雲頌伊:“你遲些來侯府尋我。”
雲頌伊頷首,這才扶着雲夫人離開了。
楚姒跟了過去,趙煊逸才開口楚姒就愣住了:“皇上跟楚黛兒……”
“嗯。昨天的事,她已經被提爲貴人了。”趙煊逸寒聲道。
楚姒眼睛都瞪大了:“怎麼可能……”皇上的身體應該早就不行了,怎麼可能行男女之事,而且還是楚黛兒,皇上定了解她的心性,是絕對看不上她的。
趙煊逸面色沉沉:“這件事已經傳出來了,百官倒是不斷的上摺子,說慶幸父皇身子健康,但本宮看得出來,父皇已經……”趙煊逸沒接着往下說,但楚姒明白。
楚姒仍舊驚訝,沒成想一來二去,楚黛兒還是得手了:“那太子接下來有什麼打算,我聽說貴妃娘娘的身子已經一日不如一日,皇后娘娘沒有成功過繼五皇子,原定的五皇子妃成了皇上的貴人,似乎並不是什麼好事。”
趙煊逸看着她,就知道她能看得懂這複雜的事情:“我現在最擔心的,是母妃,若楚黛兒還跟老五一條心,最危險的就是母妃和父皇,一旦他們得逞,後果將不堪設想。”僞造遺照的事兒前朝不是沒發生過,若是屆時趙奕恆藉機起兵,他是不佔優勢的。
“太子是何打算?”楚姒隱隱察覺到他的盤算,趙煊逸卻盯着她:“我需要宮裡有一個我信得過的人,保護好母妃和父皇……”
“禁衛軍現在都歸太子統管,保護好蘇貴妃和皇上也不是難事。”楚姒道。
趙煊逸輕笑:“禁衛軍的調令雖在我手裡,但你以爲這些人就都是我的人了嗎?”趙煊逸站起身來,看着涼亭便臨着的假山流水,目光淡淡:“就連高公公,服侍了父皇幾十年,也不一定就是父皇的人,何況其他人。”
楚姒皺眉,趙煊逸又道:“我已經感覺得到,藏着的人快忍不住了,很快就會再有動作的,我們若是不提前準備好,一定會被他們吃住,楚姒,這一開始,就是你死我活,你知道嗎?”
楚姒瞧着他,想來這個道理也是他才明白的吧。
“我不會進宮的。”楚姒仍舊拒絕進宮,太子手底下那麼多可用的人,爲何偏偏要她去不可。
“你拒絕本宮也不是一次兩次了。”趙煊逸的語氣冷了起來。
楚姒聽着他已經將稱呼改成了‘本宮’,心微微提起來,起身行禮:“我懷孕了,不想一屍兩命。”
趙煊逸神色僵住,手心微微收緊:“確認了嗎?”
“嗯。”楚姒心略慌,但確不確定,現在她也不能改口了。
趙煊逸到底只是嘆了口氣:“罷了,你回去吧,這件事我會另外安排人。”
“嗯。”楚姒行了禮便要走,走之前卻又道:“太子可去過淮陽公主的寢殿?”
“怎麼?”
“宮中布有不少密道,但這些密道中,絕大部分都是通向淮陽公主寢殿,太子既然手握禁衛軍,想來這一點還是能查的。”楚姒道。
趙煊逸皺眉,若是查出淮陽公主,只會觸怒父皇,他不是沒想到,但就算查到了,他也不能說。
似乎猜到太子的想法,楚姒又道:“如今楚黛兒也被提爲貴人,太子您覺得,皇上是逼太子您當機立斷,快刀斬亂麻呢,還是繼續容忍他人把持皇宮?”皇帝的心意她不敢確定,但種種跡象,都透露出皇帝在逼太子成長的感覺。太子是有賢名,卻也太爲賢名所累,而皇上就不同,他是明君,但卻是一個能不折手段的明君,他定然是覺得只有不折手段才能管理好這萬里江山,所以才屢次逼迫。
趙煊逸怔住,轉頭死死盯着楚姒,楚姒自然不會傻到還要繼續說下去,行了禮便提步離開了。
趙煊逸看着她的背影,牙關微緊。
“來人!”
“太子有何吩咐?”
趙煊逸又回頭看了眼爲了點魚餌就開始爭奪離開的錦鯉,似下定了決心一般:“通知禁衛軍集合,之前查到的暗道,立即查下去,不管查到誰,立即來報!”既然已到這種關頭,若是他再不搶佔先機,等到皇上一死,那太子府便沒有任何優勢了。
楚姒出了太子府,才上馬車便覺得有一道目光一直在盯着自己,她掀開簾子去看,可四下並不見有人,微微皺眉,只得讓馬車離開。
侯府的馬車才走,前邊不遠處的巷子裡便走出一個渾身包裹着黑色斗篷的人來,瞧見楚姒離開,斗篷下的嘴角才邪氣的勾了起來:“懷孕了麼……”
嚴大老爺才安葬完,回來,看到被打得只剩下一口氣的人,回頭就給了嚴霽甫一個巴掌:“誰讓你擅自做主派人去太子府門口打探的。”
嚴霽甫這是第一次捱打,既氣又覺得羞恥,紅着眼睛死死咬牙,站在原地一個字也不吭。
嚴大夫人忙上前來:“好了,霽甫也是擔心……”
“擔心?讓安平侯的人把她們母女帶走的時候,怎麼不擔心了?你以爲她楚姒還真敢明目張膽的在嚴府搶人不成?”嚴老大人寒聲道。
嚴霽甫看着他:“萬一她就敢呢!”
“她要是敢,我現在就能上報皇上,嚴家大人屍骨未寒她便欺負到了門上,怎麼也要讓安平侯府吃點苦頭,可你……”嚴大老爺氣得不知說什麼:“罷了罷了,我也懶得在這兒罵你了。”
“那,咱們要不要告訴五皇子……”
“噓……小聲些!”嚴大老爺忙制止住自己的夫人:“這是家務事,不用麻煩他,咱們自己解決,不過城郊的那些人還沒解決,我不能久留在府,你們先歇着吧,別再給我出什麼岔子了。”
“是。”嚴大夫人忙拉着嚴霽甫應了是。
嚴大老爺說罷,便忙換了身尋常的衣裳,走後角門出去了,絲毫沒有察覺到有一個一身黑衣斗篷的男子跟着。
楚姒纔回到侯府,便聽說蔣家的人來了,正在前廳候着。
小福兒拖着受傷的身體出來了,瞧見楚姒回來,忙道:“小姐,小郡主被她們叫過去了,本來想走,好在管家讓人把侯府給封鎖住了。”
楚姒瞧着她:“你先回去吧……”
“不行,萬一蔣府的人真要搶人,傷着您和小小姐了怎麼辦。”小福兒盯了盯楚姒的肚子。
楚姒眨眨眼,小小姐?
楚姒見她不肯走,便也不攔着,提步往前去了,她也正想探探蔣家人的口風,看看趙訓炎是不是真的跟蔣岸攪在一起,哪知纔到了前廳,便聽到瑤兒驚恐的大哭聲,楚姒往裡一瞧,那寧氏正面容嚴肅的不知再跟瑤兒說些什麼呢,手還緊緊的捏着瑤兒的肩膀。
“蔣少夫人好大的排場!”楚姒直接進來道。
寧氏一怔,手下一鬆,瑤兒便乘機跑開撲倒了楚姒的懷裡:“世子妃娘娘救我……”
寧氏面色沉了沉,纔要開口,楚姒便道:“怎麼,蔣家人過來,見到本妃不行禮嗎?”
蔣夫人面色尷尬了一下,看了看寧氏,只得跟着她一起起了身行禮。
楚姒瞧着她們,笑道:“這後來的禮,不行也罷,底下坐着吧。”楚姒說完,便到了放在蔣夫人坐着的首座坐下。
蔣夫人被嗆聲,忍下了,只笑道:“世子妃莫氣,我們也是再跟瑤兒說笑呢,她想起了親孃,所以傷心。我們這次來,是想着繁兒頭七快到了,太子忙於公務,蔣府便操辦了,這次來是專程接瑤兒去蔣府的。”
親孃頭七,女兒回去祭拜那是正經的,雖然蔣繁是側妃,但太子無正妃,瑤兒回去也是合情合理,但楚姒怎麼可能讓瑤兒跟她們走呢。
瑤兒似乎害怕了,小心翼翼的拉着楚姒的袖子:“世子妃娘娘,瑤兒想孃親,不想去蔣府……”
寧氏忙上前,手大力的摁住瑤兒的肩膀將她拖來:“好瑤兒,你得回蔣府才能見着你孃親,你孃親是蔣府的女兒。”
瑤兒吃疼,卻忍住了眼淚,怔怔的看着她:“我回蔣府,就能見到孃親嗎?”
“當然……”
“死者已矣……”楚姒起身,擡手打開寧氏捏住瑤兒肩膀的手,笑看着她:“你們是覺得蔣側妃會回魂?”
寧氏聽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楚姒笑道:“瑤兒就在侯府,頭七之日,本妃會通知太子府的人來接她,送她過去。”
“你這……”
“對了。”楚姒又道:“之前聽蔣側妃提起,很是想念哥哥蔣岸,說他一直在外奔波,許久不來見她,這次蔣側妃還魂一定回來見他的吧。”
寧氏面色一陣青一陣白:“世子妃,夫君他一直在家,哪有在外奔波……”
“那蔣側妃是說謊了?”
寧氏慌張起來,楚姒見此,心中已有了數,道:“側妃頭七之日,我會跟太子提一提的,蔣大人公務繁忙到連見親人一面的時間都沒有……”
“不是的!你不要亂說!”寧氏忙道。
蔣夫人陰翳的盯着楚姒,因爲那人說過,這羣人裡,最危險的人實則是她,他們要想辦法,除掉她!
發現蔣夫人眼神不對的是小福兒,不等她出聲,就見蔣夫人身側的丫環快速往前來:“小郡主,您就隨我們回去吧……”她誇張的靠近,小福兒一直盯着她,還是發現了她手指間夾着的一塊薄薄的刀片。
說時遲那時快,小福兒想也沒想,猛地推了一把寧氏,寧氏往前一撲,頭狠狠撞到桌角,而那丫環也被撞開了,可她脣邊卻露出了笑意,似乎早就等着人動手一般。
寧氏倒在地上,兩眼一翻,沒了動靜。
小福兒愣在原地,一股死亡的恐懼迅速襲了上來。
楚姒看了眼小福兒,上前便抓住那打算退到後面丫環的胳膊,看着那丫環一臉無辜的樣子,面色微沉:“想在侯府耍花招,這也是逍遙王教你們的嗎?”
蔣夫人面色發白:“你休要胡說……”
楚姒直接扯開丫環的袖子,看着她忍痛將刀片嵌入胳膊中而鮮血直流的樣子,微微咬牙:“你不是蔣府……”
楚姒的話沒說完,那丫環便利落的拔下頭上的簪子,朝楚姒的心頭刺來!
屋外的黑衣男人薄涼笑着,楚姒,這是我給你的見面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