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京的日子,又變得熱鬧起來,雲頌伊比楚姒懷孕早一個多月,如今瞧着,人竟也是胖了一圈,從外扶着大肚子來看她時了,楚姒都生怕她會摔了。
傅大娘跟在她身邊伺候,等見到楚姒,這才連忙上前來行了禮。
楚姒瞧着傅大娘,人也消瘦了不少,上前將她扶起:“傅叔可還好?”當初離開,傅叔便是直接回老家了。
“好着呢,我們就惦念着小姐。”傅大娘瞧着如今的安平侯府,感慨萬分。
小福兒從外頭出來,連忙招呼大家坐下,不過一年的時間,她也從之前那個一天到晚傻樂的小丫頭變成如今乾脆利落的大姑娘了。
雲頌伊笑看着忙活的小福兒,道:“小福兒打算什麼時候出嫁?”
小福兒扭頭看了眼雲頌伊大大的肚子,掩脣直笑:“奴婢年紀還小呢,等小公子小小姐生出來了,奴婢再想吧。要是不嫁就最好了,跟在小姐身邊伺候小姐一輩子。”
雲頌伊看了眼正從院子外頭搬了新傢俱進來的嚴一,笑起來:“你覺得嚴一怎麼樣?”
小福兒難得臉上發熱,回頭看了眼壓根沒往這兒瞅的嚴一,撅起小嘴嗔怪看了眼雲頌伊,扭頭便跑了。
楚姒也樂得看熱鬧,跟雲頌伊說了會兒話,外頭便又匆忙跑進來個人,一瞧,竟是一身常服的鄭雲,後面追着打過來的是許寄禾。
許寄禾氣得擰住鄭雲的耳朵,邊走邊罵:“你個小王八犢子,你大伯讓你回去繼承鄭家家業,你倒好,成日的攛掇他們把我帶回去,我看你這臭小子是活得不耐煩了!”
鄭雲耳朵都被擰紅了,忙求饒:“我這不也是爲你好麼,你說你,姐夫都找了你大半年了你還不肯露面,他現在成日守在鄭家門口,你要是回去,不僅可以繼承家業,還能破鏡重圓……”
“破鏡重圓?”許寄禾氣得沒法,轉頭就要搬起凳子往他身上砸,好在嚴一忙趕來勸住。
雲頌伊在一旁輕笑,瞅着許寄禾道:“他就是和混不吝的,姑姑就別跟他計較了。”
她瞅着雲頌伊的大肚子,這才消了些氣,指着他的肚子笑開:“回頭你可別學你爹,跟你娘和你姑姑一樣貌美如花就好了。”
“那還不得把房子拆了。”鄭雲順口道,說完,看着雲頌伊也瞪起了眼睛,忙擺手:“媳婦兒,我不是這個意思,我的意思是你們都很活潑,特別是你,溫柔善良,善解人意……”
他越說,雲頌伊的表情越不對勁,楚姒放下手裡的湯羹看了一眼,立馬反應過來:“快,她要生了!”
“要生了?”鄭雲頓時慌了,忙跑到她身邊扶着她,但手忙腳亂不知怎麼辦:“產婆還在家呢,這回去還得半個時辰……”
“傅大娘,快帶伊兒去產房。”楚姒忙起身指揮道。
許寄禾看了眼楚姒:“可是那是給你準備的……”
“不妨事的。”楚姒笑起來,又指揮人趕忙去請產婆來,不過好在這些都是提前準備好了的,現在也就不至於慌亂了。
雲頌伊挺着肚子,感覺一陣一陣的痛,還不忘扭頭看着楚姒:“姒兒姐姐,我這個生出來,可得做哥哥姐姐了。”
“行,讓他做哥哥姐姐。”楚姒笑起來,看着一圈人手忙腳亂的把她送到產房去了,這才鬆了口氣,忙招呼身邊的人;“快去準備鞭炮喜糖,通知雲夫人過來。”
“好嘞!”小福兒聽到聲響就趕了出來,應了聲便邁步往外跑,踏出門檻時,不小心絆了一下,眼看着就往階梯上摔過去,一隻溫柔的大手卻一把將她撈了起來:“沒事吧。”
嚴一像拎小雞似的把她拎到一邊,待看着她羞紅的臉,眉頭微皺:“你臉怎麼了?”
小福兒知道他是個木訥的,也不跟他多說,想着楚姒的事兒,便忙轉頭跑了。
嚴一看着她匆匆忙忙的背影,未曾多想,轉頭卻看到楚姒正望着他奇奇怪怪的笑。
嚴一總覺得她的笑容瘮得慌:“夫人還有其他吩咐嗎?若是沒有,我就去幫着準備鞭炮和喜糖了。”
楚姒笑得眉眼彎彎,點點頭:“去吧去吧。”
嚴一又看了看她的笑容,滿臉狐疑的出去了。
楚姒小心的走出房間,看到慕明正遠遠的站着,朝着雲頌伊房間那處看,笑起來:“慕明?”
慕明聽到楚姒的聲音,心中欣喜,扭過朝她跑過來:“伊兒姑姑是要生妹妹了嗎?”
楚姒笑起來,順帶牽起他的小手:“你怎麼知道是個妹妹?”
“我感覺是。”慕明一本正經道,又看了看楚姒的肚子:“你以前是個妹妹,現在是個弟弟。”
楚姒微楞,看了看慕明清澈的目光,嘴角高高揚起,擡手遮在眼前往院子裡看去,四月的天兒正好,陽光和煦,春風溫暖,之前凋零了葉子的樹木也重新變得繁盛了。
不遠處有鈴鐺聲傳來,慕明聽到這聲音,第一反應就是逃,但還沒逃走,人就被個軟軟胖胖的身子也抱住了:“慕明哥哥……”
楚姒瞧着一身粉色衣裳,頭上扎着絹花的瑤兒,笑起來:“沒去抓蝴蝶了?”
瑤兒看着楚姒,圓圓的眼睛彎起來:“蝴蝶自由自在的飛纔好呢,敏敏不抓他們。”
自大火一事後,瑤兒便似失憶了一般,完全想不起自己是誰,也忘了前塵種種,所以楚姒也就不再跟她提以前的事,只告訴她,她姓趙,叫趙敏敏。
慕明轉頭看了眼她一眼,她手腕上還有被火焰灼傷的疤痕,倒是一張小臉,養的圓潤白胖,看着可愛,但實際上卻是個調皮的,成日裡跟在他身後嘰嘰喳喳個沒完,跟小福兒姑姑一模一樣。
楚姒看着兩小隻玩鬧起來,脣瓣溢出笑意來,不等多說,便聽到一個男人的大喝聲,接着便看到鄭雲欣喜若狂的在院子裡狂跑:“我有女兒了,我有女兒了!老子終於當爹了哈哈哈!”
楚姒微微怔了一下,旋即便笑起來,笑中帶淚。
瑤兒不知鄭雲爲何這麼高興,但她瞧見他們開心,她便也跟着開心了。
慕明脣角也跟着揚了起來,擡起小臉看着楚姒:“以前我生下來的時候,我爹孃也是這樣開心的嗎?”
楚姒聽着這話,心口微酸,低頭看着他溫柔笑開:“自然。當時你出生的時候,你爹孃如同現在的鄭雲叔叔,如獲至寶,欣喜若狂。”
慕明聽罷,攥緊的小拳頭也鬆開了,似乎對於從前的事,也能變得釋然。
楚姒進產房的時候,裡面已經收拾乾淨了,她也沒想到,雲頌伊生孩子居然這麼快,尋常人都要死要活的大半天,她卻是咕咚一下就生了。
她面色有些蒼白,鄭雲還陷入癲狂之中,走到她牀邊只知道問:“媳婦兒,你餓不餓?要不要吃點什麼?”
“媳婦兒,你累不累,要不要先歇會兒……”
“媳婦兒,疼不疼……”
“媳婦兒……”
“媳婦兒……”
雲頌伊被他問得頭都大了,輕笑着搖搖頭:“你去看女兒,讓我安靜會兒。”
鄭雲蹲在牀邊拽着她的手,滿眼的疼惜:“那我一會兒過來,你要有什麼想要的,想吃的,想做的……”
“我想去闖蕩江湖。”這個執念她還真放不下。
“不行。”鄭雲直接反駁。
雲頌伊瞪着他:“你才說的。”
鄭雲聞言,嘿嘿笑起來,下巴上冒出來的小鬍渣也跟着抖動:“我的意思是,你要有什麼想吃的穿的做的,我可以考慮考慮。”
雲頌伊無力的擡起手,啪的一聲打他臉上:“出去。”
“好,我去看女兒。”鄭雲心疼的揉揉她的手:“等我颳了鬍子你再打,省得扎手。”
一旁的傅大娘和下人們都被甜的捂嘴直笑,楚姒瞧着鄭雲一步三回頭的出去了,這才走到牀邊坐下,拉着她的手輕聲問道:“真的沒事?”
“沒事。”雲頌伊搖搖頭:“只是剛開始有點疼,我也沒成想這般順利就生下了。”雲頌伊自己樂得直笑,正巧外頭雲夫人也過來了。
她一身風塵僕僕,瞧見雲頌伊安然無恙,一顆心這才落了回去:“沒事就好,沒事就好,菩薩保佑。”
“娘,哪裡是菩薩保佑,是產婆保佑。”雲頌伊打趣道,但一瞧見自己孃親過來了,眼裡的淚就落出來了。
楚姒也鬆了口氣,看了看怔怔在一旁站着的滿眼好奇的慕明和瑤兒,笑道:“要不要去看看妹妹?”
“嗯嗯。”兩人齊刷刷點頭。
楚姒莞爾,正打算帶他們去看看孩子呢,外面便見小福兒急匆匆跑進來道:“那鄭家來了好多人呢?”
瞧見她神色慌張,雲頌伊緊張起來:“難不成是不滿意生了個女兒?”
“那倒不會。”一直在一旁的許寄禾忙站起身來:“我出去看看。”
不等她走出去,就聽到外面傳來一聲大喝:“我的孫媳婦和孫女兒在哪兒呢!”
“老太君!”許寄禾面色一緊,扭頭看了眼雲頌伊,忙閃身去找鄭雲了。
楚姒跟雲頌伊對視一眼,不等她們說話,那聲音便轉瞬到了門口,而後,便看到一個滿頭銀髮的老人,拄着柺杖站到了門口。
那老婦人看了眼楚姒,銳利的眸光淡淡,冷冷道:“你便是楚姒?”
“是。”楚姒應聲,嚴一已經帶着人護在楚姒身前了。
那老婦人忽然笑笑:“別緊張,我不是來尋你的,我是來尋我兒媳婦的。”那老婦人往裡頭看了看,瞧見虛弱的雲頌伊,回頭喝到:“你們還不快些,磨磨蹭蹭在做什麼?”
她話音才落,身後便忙跑過來四五十人,各個手裡捧着個木匣子,整整齊齊的打開,裡面放着的不是大家尋常所見的藥材和珠寶,而是一個個的白玉瓶子,上面貼着各種駭人聽聞的標籤。什麼穿腸毒、碎心丸,等等等等,看得小福兒眼皮直跳。
鄭雲慌慌張張跑過來時,雲頌伊正一臉懵逼的瞅着這些毒藥不知所措。
他忙看了眼那老婦人:“祖母,您怎麼突然來了……”
老婦人眯起眼睛來:“我若是不來,你們打算幾時回去?”
“我……這……伊兒不是才生完孩子麼,也顛簸不得。”鄭雲慌忙找着藉口,老婦人倒也不着急了,慢悠悠的拄着柺杖往裡走,笑道:“沒關係,我來照顧孫媳婦兒的,等你們好了,咱們再一起回去,省得你那些叔叔伯伯們成日的想要來抓你們。”
楚姒站在一側,看着她的背影,反而笑起來,敢情這老太太是過來護短了,有她在,那些鄭家人暫時也不會過來煩他們了,不過等這月子一坐好,他們怕也逃脫不了要被抓回去的命運了。
楚姒的肚子也九個多月了,臨產期還有半個月,所以並未在這裡站太久便被小福兒拖着回去了,也還沒來得及瞧一瞧雲頌伊的女兒。
不過也罷,遲早要見到的。
林清愚到了傍晚纔回來,剛好趕上落日西沉,餘暉漫天。
楚姒總是要等到他回來才肯吃飯,所以他便也有了藉口脫身回來,纔到,便瞧見飯桌上已經擺滿了飯菜。
“才進門便看到門口還在散喜糖放鞭炮,我還以爲是你生了。”林清愚淨手後,走到楚姒身邊,彎腰將耳朵貼在她的肚子上,小聲問道:“兒子,想不想爹?”
楚姒啞然,忙笑道:“孩子們還在呢。”
林清愚怔了一下,一擡頭,便看到剛玩完從裡間出來的慕明和瑤兒,眉梢微挑,在一旁坐下,輕咳兩聲:“你們的功課做得怎麼樣了?”
聽到林清愚主動問功課,慕明微微咬脣,怎麼也掩飾不住脣角的笑意,略帶着怯意道:“先生讓寫五篇大字,背兩首古詩,我已經完成了。但是敏敏沒完成,她抓蝴蝶去了。”
瑤兒瞪了他一眼,直接就賴在了楚姒身邊:“世子妃娘娘,敏敏不是故意的,每次上琴藝課敏敏都是最厲害的。”
楚姒寵溺的揉着她的小腦袋:“知道了,不過下次可不許了。”
“好。”瑤兒咧開嘴,在一旁坐下來,回頭看了看慕明,眨眨眼:“慕明哥哥,吃飯吧。”
慕明看了看林清愚,見他面上沒有冷色,這纔在一旁坐下,眼底氤氳起笑意來。
林清愚看着楚姒,再看着慕明和瑤兒兩乖乖吃飯的樣子,輕笑,沒再多說。
等打吃完飯,打發走了這兩隻,林清愚才靠坐在軟榻上,讓楚姒倚在他懷裡:“我已經跟皇上說好了,這幾日便送他們去離陀島。”
“好。”楚姒頷首,眼底還是有些擔心:“她們會不會以爲,是我們不要她們了?”
林清愚輕笑起來,捏捏她略豐腴的小臉:“慕明是個懂事的,敏敏又隨了你,機靈的很,而且林傅在離陀島,爹孃也在離陀島,她們一定會照顧好這兩個孩子的。”
“嗯。”楚姒這才放心的點點頭,擡手輕輕撫着肚子,笑起來:“你說咱們的孩子叫什麼名字好?”
林清愚彎起眼睛來,眼裡彷彿有星星:“長安,林長安,一世長安。”
楚姒眸子也跟着彎成了月牙:“好,便喚長安。”楚姒又想起趙訓炎的‘無憂’,垂下眼簾,眼中卻是釋然。
第二天一早,便見雲頌伊的貼身丫環過來了,送來了女兒的乳名,小名滿滿,意爲圓滿。
林清愚一早上朝去了,楚姒便覺得成日在屋裡煩悶的緊了,尋常還有云頌伊過來說說話,現在倒是安靜了。
小福兒忙東忙西的,也不知忙些什麼,但她總是有事兒做。不是讓嚴一幫着提水,就是讓他幫着摘花,再不就是讓他去房頂取她‘不小心’落在房頂的簪子,還要把簪子作爲感謝他的禮物送給他,成日都不亦樂乎。
楚姒正閒着沒事兒擺弄小孩子的衣裳呢,便聽人來報,說楊家來人了。
楚姒起了身走到門口,便看打了一身素色衣裙的楊盈。
楊盈跟楊辭的婚事已經辦了,很簡單,沒有宴請賓客,只請了他們這些相熟的人,但楊盈覺得很幸福。
她過來的時候,手裡提着一個檀木盒子,瞧見楚姒出來,忙快步上前:“姐姐怎麼出來了。”她比楚姒小,按常理該喚她一聲姐姐的。
楚姒並不計較她以前犯的錯了,笑看着她如今素淨恬淡的模樣,笑道:“你怎麼有時間過來了,不是說這幾日三伯正在收拾東西,準備出去雲遊四海麼?”
“他還在準備着呢。”楊盈甜甜的笑,一雙杏眼格外的亮:“祖父是攔不住了,我們做晚輩的,該勸也勸了,但三伯好似是做好準備了,不出去雲遊,就要去出家了。他如今也拗着性子,祖父沒法子,只得放他走了。”
小福兒走過來笑道:“您這是提了什麼?”
“哦,這個啊……”楊盈更加羞赫了,將盒子放在一旁,打開來才發現竟然全是小孩子的用品,一沓小孩子要穿的衣裳,一大盒子要給小孩子用的長命鎖和銀鐲子,她拿出來後,不太好意思的看了看楚姒,道:“這些衣裳都是我親手做的,是跟着府裡的嬤嬤學着做的,選的布也都是最皇上賜下來的綢緞,這些長命鎖是祖父親自挑選了樣式讓工匠打造的。”
楚姒瞧着她微微泛紅的臉,略有些驚訝:“你們這是要離開京城?”這些東西尋常要送,也是在小孩子出生之後。
楊盈莞爾笑道:“辭哥哥還在江南治理水患呢,雖然情況比往年好,但這戰事才平息也不過幾月,各州府還有忙不完的事情,所以祖父乾脆請令,接下了誰都不肯當的巡查使,明日便是要啓程了。這一走,還不知什麼時候能回來,所以我便想着,既然東西都準備好了,乾脆提前拿過來。”
楚姒看着她如今滿眼滿足的樣子,心裡的大石頭也落下了,楊辭雖然丟了一條胳膊,但換回一個溫柔解意的妻子,也不算虧。
“你是隨外祖父走,還是去尋楊辭?”楚姒引了她坐下,笑問道。
小福兒連忙捧了茶來,打趣笑道:“自然是去尋楊將軍的,如今小姐和雲小姐都生下孩子了,楊將軍也差不多該有個孩子了,是吧?”
聽着小福兒的話,楊盈臉色更紅了,垂下眼簾卻忍不住笑意:“我打算跟暫時跟着祖父走走,祖父年紀大了,身邊沒個貼心的人照顧不行。辭哥哥左右年輕,身邊也有得力的副將跟着,不打緊的。”
楚姒聞言,脣瓣的笑意越發大了,經歷了這麼多事,楊盈總算是想清楚了,腦子也清醒了。
楊盈察覺到楚姒的笑意,擡起眼來,看了看她,而後起身,鄭重跟楚姒行了一禮:“以前是盈兒太過糊塗,還請姐姐萬不要跟盈兒計較。”
“放心吧,既然過去了,那就是過去了。”楚姒笑起來。
楊盈眼底閃着淚花,看着楚姒揚起大大的笑容。
楊盈又留下說了一會兒便離開了,楊家現在就她一個女主人,她還要回去幫着準備楊謙修離開的事情,幫着準備明日楊老將軍出發去做巡查使的事情。
看着她的背影離開,楚姒也起了身走到了門口,看着透過茂密樹葉落在她背後的細碎陽光,心中釋然,看着陽光和鮮花綠草,她的心情好極了。
四月的天,溫柔極了,就連下起雨,也是細細綿綿,溫溫柔柔的,如同情人在耳畔的輕聲細語。
一頂白色的油紙傘被扔在地上,男人急匆匆的往前走,就差飛起來了。
後面跟着的人看了看那傘,也不急着撿了,忙道:“爺,您慢些,你就就是去了也進不去房間的。”
林清愚轉過長廊,遠遠聽到女子的大喊聲,心猛的揪了起來,腳步越發的快了起來。
等他到了楚姒的產房門前時,看着緊閉的房門,提步便要進去。
忙有人將他攔住:“爺,不吉利。”
“裡面是我的夫人和我的兒子,有什麼不吉利?”林清愚微惱的說完,推門便走了進去,等看到楚姒疼得幾乎昏厥時,心疼的眼眶發紅,忙上前握住她的手:“姒兒,別怕,我在呢。”在朝堂上忽然聽到說楚姒要生了的消息,他想也沒想便跑了回來。
楚姒感受到他手心的力量,眼淚撲簌就落了出來,以前不覺得,現在才知道,原來生孩子,有愛人在身邊陪着伴着,竟真的能帶來力量。
“用力,再用力!”
伴着產婆的聲音,楚姒調整好呼吸,一鼓作氣,終於,在肚子裡鬧騰的小傢伙出來了。
“兒子!是個兒子!”產婆大喜,林清愚卻顧不得兒子,只小心看着楚姒:“你怎麼樣?頭暈不暈?”
楚姒瞧着他面帶擔憂的樣子,微微搖頭:“我沒事,孩子……看看孩子……”
傅大娘擦了擦眼角,快步走過來讓人清理產房,本來打算讓林清愚迴避,但想着他也不可能現在丟下楚姒獨自出去,便也沒說什麼,只讓人端了溫水來:“爺,奴婢們要給夫人擦身子了。”
“我來。”林清愚直接道,他從不覺得這是晦氣,是骯髒,他心愛的女人,辛辛苦苦生下他的兒子,他只覺得心疼,又幸福。
除了產婆,林府的人誰都知道林清愚是個寵妻狂魔,便也就由着他了,只是在一旁打下手。
待清理好之後,林清愚才小心翼翼的抱着楚姒,去了裡間早就準備好的乾淨牀鋪上,小心替她掖好被子,在她額頭上輕輕落下一吻:“姒兒,謝謝你……”
楚姒只覺得眼皮沉得緊,笑着搖搖頭:“是我謝謝你,把我帶出了地獄。”
林清愚好似明白她在說什麼一般,脣角微揚,俯身輕輕將臉蹭在她的臉上。
不多時,聽得嬰兒的哭鬧聲,林清愚看了已然是沉沉睡過去的楚姒,忙讓人把孩子抱開,待她徹底睡熟了,才小心翼翼的退了出來,出來便吩咐道:“御醫那頭我已經說過了,每日都會過來請脈、開食譜,你們萬分小心些,一定不能讓夫人受涼,受累,要保持房間通風,每日要摘新鮮的花回來擺着,還有……”
林清愚好似從來沒說過這麼多話,但他心裡卻門清兒的一條條羅列着,說了半晌,才道:“罷了,想來你們也記不住,回頭我再寫好給你們,你們每日對着做。”
傅大娘看着在一旁抱着孩子一臉懵逼的產婆,笑道:“爺,小公子您不瞧瞧?”
“不急。”林清愚努力回想着還有什麼沒交代清楚。
產婆卻怔怔的看了眼屋子裡似乎都覺得正常的丫環婆子,越發不懂了,尋常的男人們,最關心的不應該都是這纔出生的兒子麼,哪有林清愚這樣的,不忌諱產婦滿身的血不說,還只一門心思的交代下人照顧好產婦,都沒空看自己親兒子一眼。
林清愚又交代了一番,確定底下的人都記清楚了,這才接過產婆手裡的兒子。
“長安,我是爹爹……”林清愚的語氣溫柔極了,看着懷中眼睛都沒睜開的小小人兒,心都軟成了一灘水。
他正看着孩子呢,聽到外面有聲響,讓人打開門一瞧,卻正是慕明和瑤兒,兩人許是在上課的時候偷溜着來的,頭髮上全是水,衣裳也是溼漉漉的。
林清愚見此,微微沉了臉,帶着幾分嚴肅。
慕明一瞧見他嚴肅起來,忙緊張的低下頭,瑤兒倒是笑嘻嘻的跑了進來,笑看着林清愚:“這就是小弟弟嗎?”
林清愚瞧着她一雙機靈的大眼睛忽閃忽閃,再看看懷裡的小人兒,莞爾,在一旁坐下,招呼了她過來:“是弟弟,大名長安。”
“大名?那是不是還沒有小名呢?”瑤兒忽然樂了。
林清愚瞧着她這般,也跟着笑了起來:“敏敏有好名字?”
“有,就叫大壯吧,壯壯實實的,多好。”瑤兒大眼睛彎起來,小福兒樂得差點沒收住。小姐跟姑爺這般好看的人,將來還不知生出怎樣好看的人物呢,若是讓人知道小名叫大壯,那應該是沒法兒混了。
林清愚的眼睛也狡黠的彎了起來,看了眼似乎還僵在原地渾身緊張的慕明,到底是嘆了口氣,笑道:“慕明,你覺得呢?”
慕明微微一怔,小心翼翼的擡起頭看了看林清愚,見他沒有揶揄之色,反而帶着幾分笑意,也怯怯走了過來,看着他懷裡抱着的小小一團的人兒,羞赫的笑道:“先生教過一首詩‘追琢其章,金玉其相。勉勉我王,綱紀四方’,不如,就叫勉勉。”
慕明有些緊張的看着林清愚,沒成想他竟笑了起來:“好,林勉勉。”
“可是我覺得林大壯更好聽。”瑤兒思忖道。
慕明淡淡掃了她一眼,並不跟她爭執,只定定看着尚在襁褓的孩子,暗暗下了決心。
勉勉,哥哥一定會保護好你!
楚姒誕下一子,京城裡但凡有些臉面的都想要來祝賀一番,但林清愚怕楚姒覺得吵,都給回絕了,左右他們也不需要這些虛禮,但有些人的禮,他卻是回絕不掉的。
轉眼到了百日宴,林清愚並不想辦,但趙恪卻迫不及待下了聖旨,要他好好留在家操辦百日宴,而百日宴的前一天,便是番邦使團和南疆使團一同來京談和的日子。
林傅早早出發了,他這次過來,可不僅僅是爲了來看望一下楚姒的,他還要來帶走他們。
他沒有再騎馬,而是選擇坐馬車,馬車纔到了京城,卻剛好跟番邦過來的使團撞上。
“你們沒長眼睛啊!”番邦的使臣有些惱。
林傅出來看了看,的確是自己的馬車撞到了他們的,才準備上前賠禮道歉,便聽得馬車裡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怎麼了?”
“太后,他們撞到我們馬車了?”
“不是什麼大事,緊着些吧,時辰不多。”她語氣淡漠,她不知道自己爲何要來,明明不合禮數,可還是忍不住要過來。
林傅聽到那聲音的瞬間便轉過了身,他的馬車裡,一隻玉手也輕輕掀開了簾子,瞧着他柔柔問道:“夫君,怎麼了?”
“沒事。”林傅看着面前溫柔若水的女子,莞爾笑起來,說罷,轉頭便跳上了馬車,往林府而去。
他才走,番邦馬車裡的人便怔住了,聽着馬車的聲音越來越遠,塗着大紅胭脂的嘴脣高高揚起,晶瑩的淚花落下,落在她手腕上帶着的那顆貓眼晶石的手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