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蘇警惕地看着對面一羣黑衣男人,問道:“你們是什麼人?”
男人們身形強健,人高馬大,着裝統一,帶着黑色墨鏡,一看便知不是什麼良善之輩,身上縈繞着明顯的戾氣,望之令人膽寒。
聽到白蘇的話,爲首那個渾身剽悍之氣的男人摘下墨鏡,微點了下頭,“小少爺,我是徐正信,老爺讓我們請您回家。”雖是用的敬語,語氣裡卻毫無敬意,深邃的眼眸中還藏着絲絲不屑。
白蘇心裡驀然產生一絲不好的預感,直覺告訴他如果真的回到白家,他的生活未必有待在青山醫院裡自在,可是眼前這些人態度如此強勢,恐怕從一開始就沒有想過聽取他的意見。
“可是,我的東西還是沒收拾好。”白蘇試圖拖延時間。
徐正信的聲音很冷硬:“少爺不必麻煩了,那些東西直接丟掉就好。”他說着舉起右手擺動了一下。
身後幾人看到他的手勢,連忙上前,一左一右地握住白蘇的手臂,說道:“少爺,請吧。”恰好將白蘇牢牢鉗制住,讓他無法動彈。
自己這模樣,不像是回家,倒像是要奔赴刑場了,白蘇暗想。
看到白蘇乖乖配合,徐正信便對下屬使了個眼色,示意他們將白蘇帶到車上去,
“等等!”白蘇想到了什麼突然大喊出聲,他以一種商量的語氣說道:“我的魔方在抽屜裡,可以讓我帶上它嗎?”
果然是被寵壞的小少爺,都這種時候了竟然還只記得玩,徐正信心底越發不屑起來,冷冷嗤笑出聲,“少爺,老爺還在等着您,我們還是早些回去的好。”
媽蛋,要不要這麼冠冕堂皇,就拿個東西而已能浪費多少時間?白蘇雖然好性子,但畢竟是被人護在手心裡長大的,怎麼可能一點脾氣沒有,頓時也不高興起來,冷聲道:“我住院這麼長時間,你們家老爺都沒着急,現在又等不了了?”
白蘇說完,偏首看着身旁抓住自己的人,命令道:“放開!”
無論白家的人究竟有多不待見他,可他都是白家名義上的少爺,至少在明面上這些人是不能直接頂撞他的。
“少爺。”徐正信略帶嘲諷地開口,“您就不要鬧脾氣了行嗎?”目光像是在看一個不懂事的小孩子。
白蘇對這人感觀極差,一點也不想再和他交談,兀自大力掙扎起來。
他這般連踢帶打的,絲毫不顧及形象,身旁的男人顧忌着不要傷人的命令,一時有些束手束腳,竟然真的幾次差點被他給掙脫開。
折騰了這半晌,徐正信早已失了耐心,不由冷然一笑,上前一個手刀直接砍在白蘇的脖頸處,將人劈暈,冷聲道:“走吧。”
幾個男人點頭稱是,扶着暈倒的白蘇往門外走。
就在此時,少年緊閉的雙眸霍然睜開,眼底清明狠戾,湛然有神,他不動聲色地瞄了一下週圍的男人,瞬間明白了目前的情況,淡粉色的薄脣抿在一起,微微勾起點弧度,露出一個堪稱詭異的笑容來。
徐正信不知道少年是什麼時候醒過來,亦或者根本就沒有昏迷,他更加不知道的是少年究竟是怎麼出手的,但等他反應過來時,已經有兩三個下屬躺倒在地,失去意識。
長久以來的訓練讓徐正信迅速調整狀態,擺出防守的姿勢,用審視的目光警惕地注視着少年,嚴陣以待。
少年穿着一身單薄的乳白色睡衣,袒露在空氣中的肌膚細膩如玉,容顏幾可入畫,眉目精緻秀美,看起來美好又脆弱。
美色是降低警覺性的利器。這副長相,本該是極容易讓人鬆懈的,事實上,就在幾分鐘前徐正信對這少年也是充滿輕視的,即使對方是白家少爺。
但,現在,徐正信卻第一次悔恨自己的魯莽和大意。
少年站在門口處,眼眸深不可測,靜謐無波,就那麼冷冷地注視着病房中的幾個男人,脣邊猶帶着一抹蒼白的笑,說話時語調輕到令人頭皮發麻。
“想要帶他離開,你經過我的同意了嗎?”少年笑着發問,模樣純真又可愛,卻讓面前的幾個男人齊齊打了個哆嗦。
什麼叫帶“他”離開?明明事情就發生在自己身上,少年卻詭異地選擇了一個第三人稱代詞,這怪異又偏執的語氣,就像是……
就像是一個正在談論心愛之人的男人。徐正信謹慎措辭,回過神來又覺得自己大概是糊塗了,否則怎麼會有這種匪夷所思的想法。
少年的話實在太過奇怪,衆人被他身上陰狠的氣息震懾住,一時竟不知要如何回答。
短暫的沉默過後,少年似乎是失去了耐心,他纖長白皙的手指隨意地搭在距離他最近的一個男人肩上,歪着頭看他,笑得無辜至極,卻又隱隱泄露出不容錯認的邪惡。
他說:“我討厭別人動我的東西,剛纔你的手碰了他,所以,現在把它們留下來好不好?”
把什麼留下來?男人被他的笑容迷惑,思維有些遲鈍,還沒想明白少年這句話是什麼意思,手腕處卻突然感受到鑽心的劇痛。
男人慘叫出聲,五官因爲疼痛而扭曲出奇詭的形狀,他控制不住地摔倒在地上,然後就看到一雙沾染着鮮血和灰塵的手……
很熟悉的手。
一分鐘前,這雙手還是他身體的一部分。
沒人看清楚少年究竟是怎樣出手的,只是不知不覺間所有人的眸子裡都染上幾分驚懼。
徐正信知道自己是碰上硬茬子了,他眼神晦暗,衝周圍其他人使了個眼色,打算合力將人擒住,然後當先衝了過去。
少年出手果決,招招狠辣,春蔥般的手指間狹着一柄薄薄的刀片,動作間隱有寒光乍現,行動詭秘莫測,讓人防不勝防。
他將分寸把握的極好,躺倒在地的男人們雖然都受了傷,卻無性命之憂,最多隻是失血過多導致昏迷而已。
不過是短短几分鐘間,乾淨整潔的病房就變成修羅場,鮮血蔓延,地上甚至還散落着幾樣溫熱的人體器官。
少年擡腳踩在徐正信的胸口處,柳葉般的刀片恰恰抵住他的咽喉,微眯着眼睛說道:“我今天本來不想出來的,可是,你們這些人實在太吵了,打擾了我睡覺,又用那種眼神看着他,真是可惡啊。”
徐正信不敢動,少年眼底的濃重殺意清清楚楚地告訴他,對方是真的會動手了結了他。
“不過是白家養的一條狗而已,卻連自己的主人都認不出來,那這雙眼睛留着也沒什麼用了吧?”少年說完這些話,右手輕擡,被捏住的刀片直直刺進徐正信眼中。
淒厲的慘叫劃破夜空,值班的護士和保安事前得了徐正信的警告,並不敢靠近這間病房,因此,即使有人聽到了這不同尋常的動靜,忌憚着白家的勢力,也只能裝作不知,倒是爲少年行了方便。
韓文軒得了消息趕過來的時候,一切都已經結束了。
甫一進門就被病房裡濃郁的血腥氣給嗆到了,他捂住鼻子,掃了一眼地上呻|吟求饒的幾個男人,想到了什麼,眼眸突然亮了起來,期待卻不敢置信地盯着背對着自己的少年,小心翼翼地喊他:“……阿蒼?”
白蒼捏着一方手帕,很認真地擦拭着指間的血跡,聽到聲音轉過頭來,看清來人後,他笑了出來:“你來的正好,倒是省了我再跑一趟……”
韓文軒愛慕他這麼多年,哪裡見過他對自己如此和顏悅色過,何況又是在對方“死而復生”之後,一時情難自已,滿目癡迷地注視着白蒼,再次確認道:“阿蒼?”
白蒼衝着點點頭,微笑着示意他走近。
韓文軒只覺腦海中一片空白,被這個笑容蠱惑,當真順着他的意走了過去,激動且欣喜地說道:“阿蒼,你知不知道,我好想你……”
一隻手突然探了過來,緊緊扼住他的脖頸,迫使他嚥下後半句話。
白蒼微仰着頭,從下至上地看着韓文軒,明明是處於低位,偏卻產生一種居高臨下之感,極具壓迫性,聲音清冷不帶一絲溫度,緩慢地問:“韓文軒,我有沒有警告過你,不要試圖傷害他?!”
原本炙熱滾燙的心臟像是被澆了一桶冰水,冷的讓人近乎絕望,韓文軒回過神來,苦笑出聲,他怎麼就忘了,白蒼這人自小就是一個不知不扣的瘋子,斷情絕愛,除了孿生弟弟白蘇,他從來不屑對任何人假以辭色。
愛上白蒼是韓文軒這輩子做出的最錯誤的選擇,有時候夜深人靜,韓文軒甚至會一遍遍問自己,爲什麼他愛上的是性格惡劣的白蒼,而不是天真純善的白蘇。
明明是一模一樣的長相,不是嗎?
一個殺人從不手軟,一個連走路時都會下意識避開螞蟻。
魔鬼與天使,黑暗與純白。
如果對象是白蘇的話,他是不是會少受一點折磨呢?
不,不會。
他險些忘了,比起自身來,那個人更不能容忍的可是別人動白蘇的主意,從小到大,因着這個緣故,白家可是莫名其妙的死掉不少傭人呢。
良久,韓文軒自嘲地笑了起來,無論如何他的真心都已經交付,永遠不可能再收回,再想這些似乎也無濟於事了吧?
而且,自己馬上就要死在這人手裡了吧?其實這未嘗不是一種解脫。他這樣想着,微微露出一個釋然的微笑來,靜待死神來臨。
窒息的前一秒,白蒼松開了手,淡淡地吐出幾個字,“沒有下一次。”然後他拿着一個讓韓文軒十分眼熟的魔方,直接跳窗離開了。
韓文軒癱軟在地上,瘋狂且悽然地大笑起來,直到笑出眼淚都不曾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