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陽初升,晨露未晞。
蘇家別墅三層某間奢華的臥室內,蘇玄穿着一襲淺紫色睡袍站在落地鏡前,白玉般的手指捏着木梳,懶洋洋地整理着頭髮,神情慵懶而魅惑。
視線不經意掃過某處,蘇玄的動作忽然停了下來,他上前一步湊近鏡子,神情複雜地緊緊盯着鏡中人的臉龐。
狹長的桃花眼微勾,眼尾暈染出淡淡的緋色,帶着幾分天生的媚意,眼波流轉間足以勾魂攝魄,年輕時這雙眼輕輕一眨便能惹亂無數芳心。
可是如今,這雙眼睛已經被倦意侵染,年少時的英氣和恣意漸漸被消磨,眼尾處甚至浮現出細細的皺紋,雖然淺,卻也讓人無從忽視。
捏着木梳的手緩緩下垂,蘇玄凝視着鏡子中的自己,半晌,幽幽地問不遠處正在整理房間的老人,“忠叔,你說,我是不是老了?”
聽到這話,忠叔放下手中的東西,詫異地看向蘇玄:“老爺怎麼這麼說,您現在還不到四十歲,年輕着呢。”
“不到四十,可也快了。”蘇玄不再照鏡子,扔掉木梳,走到陽臺邊,喃喃自語道:“還是老了。”
忠叔在蘇家待了幾十年,自小便照顧蘇玄,眼睜睜地看着一個白麪糰子的小傢伙長成如今這副模樣,心裡還是有幾分感情的,平常在蘇玄面前也能說得上話,此時見到他不知爲何忽然被傷感的情緒所籠罩,不由擔憂道:“老爺,您……”
“沒事。”蘇玄擺擺手,依靠在陽臺處,“一時傷感罷了。”
忠叔看到他臉上帶笑,神色自若,這才放下心來,一邊繼續整理東西,一邊笑道:“老爺也別多心,人活到您這份兒上,錢權名利什麼都不缺,健健康康的比什麼都強,再說了老爺您人長得好,咱這市裡不知道多少名門千金把您當做夢中情人呢。”
蘇玄失笑,輕聲道:“年輕的時候,喜歡我的人愛我的臉,現在她們愛我的錢。”半晌笑容透出幾分苦味來,幽幽一嘆,“長得再好看又有什麼用,我唯一想珍視的人根本看不到……”
忠叔上了年紀,有些耳背,沒清楚他的話,疑惑道:“老爺,您說什麼?”
蘇玄不欲再談,緘默不語。
正在此時,別墅前的花園裡忽然傳來一陣爭吵聲,間或夾雜着隱隱的啜泣。
蘇玄凝神望過去就見到方雨柔站在草坪上,嘴巴一開一合怒氣衝衝地說着什麼,蘇成硯與她相對而立,一手攬着齊書悅,全然是保護者的姿態,而被護在身側的少年紅着眼眶,純白的襯衣不知道被什麼東西所污,看起來十分刺眼,而此時少年衣角處仍有液體淅淅瀝瀝的滴落着,模樣狼狽而脆弱。
“唉,隔三差五的就要鬧上一次……”忠叔顯然也猜到了外面的情形,深深地嘆了口氣,也不知道這句話到底是在說誰。
蘇玄嘲諷地笑了,“方雨柔這輩子就聰明過一次,可惜不是現在。”
花園裡的幾人戰況愈演愈烈,蘇玄卻打定主意不出頭,一派悠閒地待在房間內喝咖啡,方雨柔三人都不肯善罷甘休,最後還是老好人蘇惜年看不過去,將他們給安撫下去。
晚上。
房門碰的一聲被大力推開,正握着手機聽故事的白蘇嚇了一跳,剛想說話,雙手就被人死死攥住。
“阿蘇,你一定要幫媽媽,一定要幫我!”方雨柔神情瘋狂,宛如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白蘇感覺到疼痛,微微皺了下眉,“媽媽,你想讓我幫什麼忙?”
方雨柔蠱惑道:“阿蘇,你去跟你爸爸說不喜歡齊書悅,讓他馬上滾出我們家,好不好?”
看來這是又跟齊書悅鬧矛盾了,白蘇瞭然,只是想到蘇玄對齊書悅的態度,他不禁躊躇道:“爸爸不會聽的。”
“不,不,他會的,你去說好不好?”方雨柔徑自重複道。
齊書悅到來之後就攪得蘇家上下雞犬不寧,白蘇雖然看不到,但直覺這人身上似乎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太過完美,反而讓人不敢輕易相信,因此也不大喜歡主角受,但要是貿貿然去改變劇情,會不會誘發什麼惡性反應……
看到白蘇沉默不語,方雨柔以爲他不肯答應,頓時更加傷心憤怒起來,丈夫靠不住,現在竟然連至親的兒子也要背叛她。
想到此處,方雨柔怒從心頭起,她一把丟開白蘇的手,推着他,恨聲道:“好,連你也不肯幫媽媽是吧,到底那個小賤人給你們灌了什麼*湯,勾得你們一個個失了魂似的!”
白蘇猝不及防,被她推得一個踉蹌,直直地摔了下去,他茫然地伸出雙手,想要抓住什麼,但掌心間卻什麼都沒有。
腦海中忽然掠過某些畫面,不斷浮現,轉瞬消逝,快得讓他難以窺見任何端倪。
預料中的疼痛並沒有到來,白蘇跌進一個溫暖的懷抱裡,對方身上的氣息清爽而熟悉,帶着淡淡的木質調香水味。
“太太最近很閒?”低柔清雅的聲音響起,隱隱蘊含着壓抑的怒火。
竟然是蘇玄?白蘇依靠在他懷中,撐着蘇玄的手臂站直身子,想到他們夫妻兩人本就關係不睦,沒必要因爲自己再生事端,於是解釋道:“剛剛不小心踩到了東西。”
蘇玄自然不會相信這句話,但看到白蘇蒼白的臉色,卻也不忍說破,只是不悅地回頭對傭人說道:“以後照顧少爺的時候記得多用心。”
傭人訥訥稱是。
蘇玄淡淡望向方雨柔:“你跟我過來。”
自剛纔白蘇差點摔倒開始,方雨柔便一直白着臉站在一旁,神色怔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保養良好的漂亮臉龐上浮現出後悔和愧疚,不再清澈的雙眸深處卻藏着一抹瘋狂的快意。
聽到蘇玄的話,方雨柔心知躲不過去,無聲地跟了上去。
兩人一路無言,徑自來到書房。
房門關上的那一瞬間,蘇玄臉上玩世不恭的笑意就消褪得乾乾淨淨,冷着臉看向方雨柔,眼神蔑視,如同在看一隻螻蟻。
蘇玄的臉上總是掛着各種各樣的笑容,輕佻的,邪氣的,清冷的……
熟悉他的人知道,一旦蘇玄不再笑,那就表示這個男人真的怒到了極點,那麼,惹他生氣的人是絕對不會有什麼好下場的。
方雨柔鼓起勇氣窺了一眼他的臉色,當即被嚇得心臟狂跳不止,她勉強擠出一抹笑,忐忑道:“你這是做什麼,阿玄……”
“你是不是覺得我縱然你一次,就會縱容你第二次?”蘇玄挑眉問道。
方雨柔神色慌亂:“我,我不懂你在說什麼……”
蘇玄低低地嗤笑一聲,對她的話聽若未聞,輕描淡寫地拋下一枚重磅炸|彈,“我會讓律師擬好離婚協議書,到時候記得簽字。”說完轉身欲走。
“不!你不能這麼對我!”聽到離婚兩個字,方雨柔只覺得一陣頭暈目眩,她緊緊抓住蘇玄的手,哀求道:“我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阿玄,你再給我一次機會好不好,我保證以後再也不會惹你不高興了。”
蘇玄回頭,眼簾半垂,厭煩道:“拿開你的手。”
眼前着蘇玄就要走出書房,方雨柔情緒忽然失控,她尖叫一聲,跑過去抵在門板上,大展雙臂:“你不能走,我有話要說!”
即使見到方雨柔如此失態,蘇玄仍不肯多施捨給她一個眼神,撿了張椅子坐下,閒閒地把玩着手指間的打火機,一副悉聽尊便的模樣。
方雨柔深吸了口氣,聲音抖得像是在哭,“你不能跟我離婚,否則我就帶着他離開,讓你一輩子都見不到他。”
蘇玄眉眼不動,神色懶散。
方雨柔真的哭了出來,眼淚衝花了精緻的妝容,面容在昏暗的書房裡顯得恐怖而怪異,但此時此刻顯然兩人都沒有開燈的意思。
“你怎麼可以這麼對我,怎麼可以!他是你的親生兒子,你個變態,只要我把這件事說出去你一定會身敗名裂的!”方雨柔大聲嘶吼道。
“親生兒子?”蘇玄終於停下了動作,他淡淡掃了方雨柔一眼,嘲諷道:“這麼多年我從來沒碰過你,太太是怎麼生下我的親生兒子的?”
“你……”方雨柔瞪大雙眸,滿臉震驚。
“我怎麼會知道?”蘇玄接過話題,“當年你未婚先孕,想要找擋箭牌維護你那姘頭,我想借方家的勢力擴展生意,咱們不過是各取所需,這場婚姻不過是一出徹頭徹尾的騙局,如果不是後來你那姘頭意外去世,恐怕太太早就琵琶別抱了吧?”
苦心隱瞞了這麼多年的秘密,結果對方早就知道,甚至根本不曾放在眼裡,這一刻方雨柔忽然覺得就像是被人愚弄的小丑,她笑得慘然:“是,當初我是利用了你,可是後來我是真的愛上你了,我甚至想拿出父親留給我的遺產,好幫你解決資金問題,結果我去找你的時候看到了什麼,我的丈夫竟然用那種眼神看着我的兒子!”
不知想到了什麼,方雨柔瘋狂大笑起來,她撲到蘇玄面前,雙目赤紅,大聲叫道:“蘇玄,你真是禽獸不如,哈哈,我不會讓你如願的!”
“哦。”蘇玄拖長了音調應了一聲,像是揮趕蒼蠅般,擡手推開方雨柔,直接站起身子走了出去。
書房的門半開着,隔着短短的距離,方雨柔聽到蘇玄吩咐護工的話語。
“太太又發病了,記得給她喂藥。”
語調柔和,飽含關懷之意,卻聽得方雨柔遍體生寒,她伏在地板上,痛哭失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