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青書的故事(五)
方東白心中大恨,那小子死了到也罷,可是他回去怎麼向小王爺交代!但方東白心中再是爲難,自問也無法與閻王搶人,也只得作罷。
宋青書腳下一空就墜下山崖,當真是心中發苦,難道就要死在這寂寂無人的荒山上?比起前世雖說落了個乾淨,可未免也是十分可憐。
卻不想這山崖看着極深,又有層層白霧,誰知下面不過數丈就有一方極大的平臺,還生着厚厚的植被。
宋青書直接摔在上面,只摔得眼前金星直冒,腦中一暈就沒了意識。
天色漸明,宋青書才幽幽醒轉。待檢查自身,就暗道一聲僥倖,只有左臂脫臼,此外再無外傷。宋青書不由得長舒一口氣。
他將左臂復了位,翻身坐起就看見不遠處伏着一個人影,看身形正是紀曉芙。
宋青書一個激靈,跳起來急忙去看。只見紀曉芙呼吸微弱面若金紙,胸前一片血漬,竟好似時刻要斷氣一般。
宋青書心知這一劍正刺到要害,又拖了這麼久,怕是回天乏術了。
宋青書不由得心下大駭,忙爲紀曉芙輸入內力,卻只覺得猶若泥牛入海,半點不起作用。
宋青書心中大急,忙喚道,“紀……紀姑姑?”
宋青書連喚了好幾聲,紀曉芙才微弱的嚶嚀一聲,勉強睜開眼睛,“你……是……”
宋青書手上輸入內力絲毫不敢停,“我是武當派宋青書。”
“武當……”紀曉芙強打精神,“你如何會……會……峨眉劍法……”
一句話說的斷斷續續,宋青書卻訥訥無言,不知該如何開口。
紀曉芙忽地咳嗽兩聲,又搖了搖頭,低聲道,“我不成啦……”她掙扎着捉住宋青書,又從脖頸下拽下一塊鐵牌來塞到宋青書手上。
“甘州白水縣……劉家村,有一戶姓牛的人家。”紀曉芙緊緊捉着宋青書,掙扎着道,“我……我女兒,不悔在那兒。求……求你送她去……崑崙山坐忘峰找她爹爹。”
宋青書早知紀曉芙有個女兒,卻不想紀曉芙竟捉着他託孤,杏眼中殷切之色既傷心又希冀,讓他驀地想起張無忌在他墳頭曾道父母之恩天高地厚。
宋青書不由自主就點了頭,“好!你放心。”
紀曉芙鬆了口氣,“她爹爹名喚楊逍……你……多謝……”這句話未曾說完,便一口氣轉不上來香消玉損。
宋青書眼中一熱,眼淚奪眶而出。此番紀曉芙可以說完全是因他而死,宋青書只覺得心中有愧。
宋青書將紀曉芙葬在這一處平臺上,做好了記號以便日後辨認。他又怕方東白守在上面,在平臺上耗了一天,待到第二天夜裡才攀着峭壁艱難的向上爬去。
甘州白水縣劉家村地處偏僻,宋青書到時正是傍晚,家家戶戶都燃起了炊煙。
宋青書沿着鄉間小路打聽到村尾那一戶人家姓牛,就直接走過去,還未等他拍門,就見一個□□歲的小女孩兒跨着籃子蹦蹦跳跳的跑過來。
那女孩兒衣着樸素,頭上只繫着簡單的紅頭繩,一雙鳳眼微微上挑,看起來十分俏麗可愛,挎着的籃子裡整整齊齊的碼着幾顆野菜。
宋青書一眼就認出來,這個女孩子就是後來成爲他六叔妻子的楊不悔。
楊不悔好奇的望着站在門口的宋青書,問道,“哥哥,你找人麼?”
宋青書點了點頭,拿出紀曉芙交給他的鐵焰令給楊不悔看,“楊姑娘……”
宋青書這麼一喚又覺得對着小孩子這樣叫怕是不親近,若是不親近怕是不好領她走。
宋青書從沒哄過小孩子,思來想去只能侷促道,“妹妹,你媽媽讓我來接你。”
楊不悔拿着鐵焰令摸了摸上面的火焰,“這是我媽媽的東西。”
她擡起頭又望着宋青書,臉上孺慕期盼表露無疑,伸出小手拉住宋青書衣襬問道,“媽媽呢?我想媽媽了。”
宋青書心中一酸,心道這麼小的孩子,能懂得什麼呢?只能道,“你媽媽讓我來接你啊,送你去找你爹爹,到時候就一家人在一起了。”
宋青書心中憐惜心起,就忍不住摸了摸楊不悔的頭,又把鐵焰令給楊不悔系在脖子上。
楊不悔卻不懂宋青書的心情,只聽到一家人在一起,就開心的笑道,“真的嗎?謝謝哥哥。”
宋青書見她這樣懂事,就更忍不住憐惜幾分,又想着這女孩子是他未來的六嬸,心中更是十分愧疚。
宋青書在牛家村歇了一夜,第二日就帶着楊不悔上路。
楊不悔年紀雖小,卻非常懂事聽話,小手一直緊緊的牽住宋青書,用軟軟的聲音叫哥哥。
到了下一個鎮子,宋青書就爲楊不悔買了一套男孩兒的衣裳,又在她腰間繫上白麻。
楊不悔捉着那白麻布腰帶,好奇的問,“青書哥哥,爲什麼要系這個?”
宋青書一陣心酸,只哄道,“這是你媽媽說的,要帶給她看呢。”
楊不悔乖乖的點頭,聽話的把將白麻系在腰上。
宋青書又把楊不悔頭上的紅頭繩解下來,親自動手給楊不悔梳髮,最後笨手笨腳的用白色髮帶給楊不悔扎頭髮。
宋青書帶着楊不悔取道甘肅,此時正是七月天,氣候乾燥至極,每到正午更是難熬。
楊不悔伏在宋青書背上,用手替宋青書遮着刺目的陽光,又拿出帕子替宋青書擦了擦額角的汗,“青書哥哥,你累了,放我下來吧,我能自己走的。”
宋青書搖了搖頭,“沒事的。”正說着宋青書只覺得一股氣血翻涌,不由得咳嗽了好幾聲。他的內傷尚未痊癒,又一路奔波難免有些吃不消。
楊不悔在宋青書背上掙扎起來,“哥哥,哥哥,你放我下來吧。”
宋青書暗自低嘆楊不悔懂事,才道,“前面有小溪,到了那裡再休息好不好?哥哥一會兒給你捉魚吃。”
宋青書目力極佳,老遠就看到前邊有一條蜿蜒的淺溪自山谷中流過。他就打算好在那裡飽腹。
他走的是山路,一路走來風景雖好,但真正原因說來卻是十分辛酸……因爲他快沒錢了。
清澈的水面上反射着點點波光,魚兒悠閒的擺着尾巴游來游去,楊不悔蹲在岸邊,看着宋青書用樹枝插魚。
嘩的一聲,楊不悔一聲歡呼,宋青書舉起樹枝,上面插了一條大魚。
宋青書笑道,“妹妹,這條給你吃。”
楊不悔歡快的蹦起來,高聲叫好撲到宋青書身邊。那魚還在掙扎,魚尾啪的一聲拍在楊不悔臉頰。
楊不悔哎呀一聲,用手指戳了戳那條魚。宋青書笑着用袖子抹乾了楊不悔被打溼的臉。
不一會兒,火就升起來了。宋青書手裡拿着兩根樹枝,上面各穿着一條魚在火上燒烤。
待到烤好了魚,宋青書先替楊不悔剔去魚刺,才讓她拿着魚自己吃。待到二人風捲殘雲的吃完,宋青書又去溪水邊洗乾淨帕子,遞給楊不悔。
楊不悔臉上綻開一抹笑容,歡快的擦乾淨臉頰和雙手,“青書哥哥,我們多歇一會兒好不好?”
宋青書含笑問道,“妹妹是累嗎?”
楊不悔卻道,“我不累,是哥哥累了,剛纔都咳嗽了呢。”
宋青書笑道,“哥哥那不是累,是受了傷,還沒有好呢。”
“哥哥怎麼受的傷?”
“是被壞人打的啊。”
楊不悔聽了低下頭,過了一會兒卻猛地擡頭道,“等我長大了,幫哥哥打壞人。哥哥就不會受傷了。”
宋青書輕輕拍了拍楊不悔的頭,“那妹妹要學好武功,比我厲害才能幫哥哥打壞人。”
楊不悔問道,“哥哥教我武功嗎?”
宋青書笑着哄她,“你爹爹的武功很厲害,比哥哥厲害多啦,讓他教你,你才能比哥哥厲害呢。”
楊不悔聽了拍掌笑道,“好!以後我一定好好學,要比哥哥厲害,保護哥哥!”
“好,哥哥等着你學好武功保護我啊。”宋青書從包袱裡拿出梳子,示意楊不悔轉身,開始不甚熟練的替楊不悔梳頭髮。
楊不悔乖乖的坐着,突然道,“哥哥,我想洗澡。”
宋青書皺了皺眉,看着旁邊清澈的小溪,又爲難的的看了看楊不悔……商量道,“妹妹,水很涼,你這麼小若是受了涼會生病的。”
楊不悔卻跑到岸邊把手伸進水中,然後歡快的對着宋青書揮揮手,道,“不涼的。”
宋青書臉上一紅,心道男女七歲不同席,楊不悔雖然不大,卻也快要十歲了,想來是長在鄉間遠離人羣纔沒人教她。
可卻讓宋青書十分爲難,這、唉、這該怎麼好?任是宋青書機變百出,在這等事上也十分苦手。
宋青書原本對楊不悔十分愧疚,可一路行來漸漸地看着楊不悔天真可愛又乖巧懂事,心中不免就很是喜歡,將她當自己的親妹子一樣照顧。
可是終究男女有別,這洗澡可不比洗頭髮……
宋青書越想越尷尬,臉色不禁越來越紅,楊不悔奇道,“哥哥,你怎麼啦?”
宋青書期期艾艾的道,“沒、沒事。”
楊不悔並不明白,就把這節放了過去,與宋青書商量道,“哥哥,我都二十多天沒洗澡啦,快要長蝨子了呢。”
宋青書臉上又是一紅,暗罵自己心不夠細,自己一個大男人不洗澡忍忍就過去了,可這樣一個嬌嬌嫩嫩的小女娃哪能受得了。
楊不悔今日看見水才說出口,已經是十分懂事了。
宋青書有心讓楊不悔洗個澡,可又不放心放楊不悔一個人,只能商量道,“妹妹,你一個人洗吧?哥哥在這兒等你。”
楊不悔給了宋青書一個大大的笑容,轉身往溪邊跑去。
宋青書又連忙在後面喊,“慢點跑,小心滑倒啊,裡面水深,就在溪邊洗吧。”話說完了,宋青書就趕忙背轉身去,只留心聽着後面動靜,生怕楊不悔年紀小當真栽進水裡去。
後面水聲嘩啦啦作響,宋青書又從包裹裡翻出乾淨衣裳,也不回頭只用巧勁兒拋在岸邊,“妹妹,洗好了就換上。”
楊不悔清脆的答應一聲,又好奇的大聲道,“哥哥,你幹嘛背對着我啊?”
宋青書扶額,有心給她講解,卻又不知該怎麼開口,只能含糊道,“你以後就知道了。”
等着楊不悔洗完換上了乾淨衣裳,宋青書才長舒一口氣,把楊不悔換下來的髒衣服拿去水邊清洗。
宋青書把楊不悔拾掇的乾乾淨淨,看着清澈的溪水,自己也覺得十分需要。
可楊不悔正雙手托腮坐在岸邊的大石頭上看着……
哪知楊不悔卻十分聰明,突然道,“哥哥,是不是你要洗澡我也要轉過去?”
宋青書心中一喜,讚道,“妹妹真聰明。”
待到二人都收拾妥當,宋青書才又揹着楊不悔一路西行。宋青書怕楊不悔年紀小吃不消路上辛苦以至生病,因而差不多每日都爲楊不悔輸入內力。
行路無聊時,宋青書也會教楊不悔幾招武功,雖然不是武當武學,但是能讓楊不悔強身健體,爲以後學武打下基礎。
楊不悔父母都是武學名家,學武的資質極好,宋青書教的用心,楊不悔學的更快,一個教一個學,路上倒多了許多歡樂。
宋青書卻不知道楊不悔心中的念頭,若是她學好了武功,以後就能幫哥哥打壞人了。
二人就這樣走了兩個多月,才終於到了崑崙山,宋青書也終於養好了內傷,又因爲每日都要給楊不悔輸內力,他自己的內功修爲反倒有了不少進步。
崑崙山中山脈綿延,宋青書也不知哪一座纔是坐忘峰,故而他帶着楊不悔直奔光明頂。
那光明頂乃是明教總壇所在,楊逍身爲光明左使,手下又有天地風雷四門,只要用鐵焰令嚮明教總壇奉上拜帖,定能見到楊逍,倒不必非得找什麼坐忘峰。
去光明頂的路途,宋青書是相當熟悉的。光明頂七巔十三崖,險峻無比易守難攻。
宋青書直接拿出鐵焰令求見光明左使楊逍,果然順順利利的上了光明頂。
楊不悔一直乖巧的跟着宋青書,宋青書牽着楊不悔的手,臉上雖然十分平靜,可心中卻是警惕到了極致。
畢竟他是名門正派的弟子,與明教中人天生就是敵人,到了敵人的老巢,哪敢放鬆?
明教總壇歷經無數代教主修繕,當真當得美輪美奐四字評語。
引路的明教弟子將宋青書與楊不悔帶到一間花廳,一個白衣人正負手立在廳內。
宋青書一眼望去,那人正轉過身來。
只見那人相貌俊雅瀟灑過人,擡眼間自有一段風流態度,正是光明左使楊逍。
宋青書不由得愣了一愣,而後在心中不住嘆息。
前世見時楊逍神色愁苦落拓不羈,那時比之正當盛年的殷六叔似乎是各有風采。
可若只見楊逍盛年時的風華……既風流倜儻又位高權重,還如何能怪紀姑姑心動神迷雖死不悔?
宋青書不由得心神一晃,想到了周芷若。他心中驀然一酸,強自定了定神,才拱手道,“楊先生,晚輩武當派宋青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