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青書的故事(二十六)
“……”宋青書一臉無語,“小王爺,你還是提個靠譜點的要求吧?這裡不着天不着地的,故意消遣我有什麼意思。”
王保保嗤笑,“就是不着天不着地的,我還能要你做什麼,就這麼一件事,可沒見傷天害理吧?你有什麼道理不答應?”
宋青書無奈嘆氣,“你在王府裡那麼多姬妾,我可不覺得你突然改了喜好,就爲了看我爲難,連世子妃的位置都能捨出來?至於麼!”
王保保眯着眼睛,突的一用力,翻身壓住宋青書,笑吟吟的道,“咱們困在這裡指不定就一輩子呢,世子妃不就是個虛名麼,我現在可沒辦法走到皇帝面前給你請封號。不過你說對了,青書,我就喜歡看你爲難!”
“你不想答應?反正這裡就我們兩個,你出爾反爾了,我也沒法子治你。不過當年誰說過一言九鼎的?你打算怎麼把這句話吞下去?”
夜幕下,王保保的眼睛卻亮晶晶的,似乎含着幾分戲謔和得意。
宋青書仰躺在冰面上,深深的嘆了口氣,他記得幾年前王保保也開過類似的玩笑,當時他是恨不得掐死王保保,而今聽起來卻沒了那些憤怒的情緒,更甚者竟覺得很有意思。
宋青書盯着王保保,突然想起這人明明餓很了還記的把第一口魚肉給自己吃,竟覺得心裡一暖。於是,便忽然有了興致與王保保繼續胡鬧下去。
宋青書緩緩道,“這件事是不傷天害理,可是卻讓我師門蒙羞。”
王保保隨意一笑,“咱們又出不去。”
“可萬一能出去了呢?”宋青書道,“與小王爺相交,在下總得深想一步。”
宋青書輕輕一笑,“小王爺剛纔有句話說的很對,這裡就我們兩個人,指不定就一輩子呢。我答應的事,總是會做的,不然倒是顯得我六叔和師弟們的命不值什麼了。只是這件事該怎麼做,卻要與小王爺商量商量。”
王保保饒有興致的挑眉聽着,宋青書笑道,“你沒有世子妃,我也沒娶妻。你肯做宋夫人,我就肯答應你。”
宋青書成功的把問題拋給了王保保,眼角眉梢便都帶了幾分得意。
王保保果然被宋青書的話將住了,宋青書見狀得意笑道,“若是有朝一日咱們出去了,你敢在外面說我是世子妃,我就敢說你是宋夫人,這樣才公平。”
王保保靜默了一會兒,突然哈哈大笑,他依然壓在宋青書身上,整個人笑的一顫一顫的,“青書,你真是有趣,太有趣了!我以前怎麼沒發現!”
王保保笑個不停,“就按你說的辦!還不起來與我拜天地?”
王保保爬起來就拽宋青書,宋青書被這神轉折鬧得有點蒙,“王保保!你來真的?”
“當然是真的,人生苦短,我從小到大處處拘束,而今都到絕地了,這麼有趣的事爲什麼不做!”
王保保理直氣壯的回道,硬是拽着宋青書跪下,大聲道,“ 長生天在上,我庫庫特穆爾今日與宋青書結爲伴侶,不求不離不棄,惟願始終不負!”
宋青書跪在王保保身邊,木然的側頭瞅着王保保。
過了一會兒,宋青書突然笑了,一瞬間他想過許多過往,甚至想起了當年爲了周芷若所做的種種,那樣深沉摯愛,最後卻連人家一聲嘆息都沒得來,哪裡比得上眼前這一刻來的輕鬆。
就算是胡鬧,鬧騰的也讓人自在。而今已是絕處,也許以後數十年都要在這裡度過,何必再想其他。
於是,宋青書跪在冰面上,仰望着暗沉的黑幕,半彎的月亮,朗聲道,“皇天在上,弟子宋青書願與庫庫特穆爾結白首之盟秦晉之好,此生此世必不相負。”
這樁事雖是一時胡鬧而起,但二人身在絕地,竟當真拋下了世俗規矩前塵煩惱,就此拜了天地。
天地既然都拜過了,宋青書與王保保相互對望了一眼,試探着十指相扣,緩緩湊近。
此次此刻,二人都覺得沒必要再說什麼,有些事情做不做得來,試試便也知道了。
只是可憐了金尊玉貴的汝陽王世子,武力值不夠用,半夜裡把臉埋在衣服堆裡,就像是被欺負了的孩子一樣低低哽咽。
此時,宋青書並沒有什麼感覺,記住的大半都是纏綿旖旎。然而,此後無數年中,想起的卻常常是小王爺那副受了委屈的模樣。
越想越疼,越疼越想,漸漸刻骨銘心。
“弦月下,冰壺中,與君度,樂平生。”
“人無百年人,剛作千年調。據見定、樂平生,便是神仙了。”
王保保幽幽醒來,便聽見宋青書有一搭沒一搭的低聲自語,他聽了一會兒,便低下頭去。
宋青書聽得窸窸窣窣的聲音,便回頭一笑。
天光之下,冰霜之間,這一笑中的滿足與輕鬆,讓王保保心間一震,至死未忘。
王保保不由自主的也露出一抹笑,輕聲道,“青書,你知不知道昨日誓言中不求不離不棄?”
宋青書眉頭舒展,微微一笑,“只在此處,方能不離。”
王保保伸出手,緩緩落在宋青書面頰上,“只在此處,才能不棄。”
不離與不棄,除卻此地,於他二人,便是遙不可及。
半空中,突然傳來鷹啼,二人聞聲擡頭,熟悉的影子從空中俯衝而下,正是飛景。
王保保落在宋青書臉頰上的手一僵,沉沉一笑,“朝露易逝,如夢似幻。”
宋青書緩緩擡起手,附在王保保的手背上,“一言九鼎,此生不負。”
“小王爺。”冰洞上方有人探出頭來,這人內功深厚,聲音傳的極遠,王保保與宋青書在下面聽得清清楚楚。
宋青書站起身來,“小王爺,你的屬下們來了。”
宋青書一邊說,一邊用彎刀砍斷冰筍,運足內力對着刻有字跡的冰面狠狠砸去。連着幾下,那篇內功心法就斷了好幾處,影綽綽再也看不分明瞭。
不多時,就有繩子垂下來,一個人影如快如閃電一般,順着那繩子滑下來。
王保保仰頭去看,喉間便是一疼,原來卻是被宋青書扣住了咽喉。
王保保微微垂下眼,看到的依舊是宋青書白皙有力的手指,此情此景似曾相識。
王保保微微眯眼,心思快如閃電般轉了好多個圈兒,末了一笑,“青書,你這又何必呢?”
宋青書深吸了一口氣,笑道,“小王爺,你我都知道,指望敵人仁慈是靠不住的。”
王保保神色不變,也笑道,“不錯,兒女情長,在江山社稷之前,終究算不得什麼。青書,你今日若是不幸身隕,小王定爲你請封誥命,讓你生榮死哀。”
宋青書嘴脣一抿,輕笑道,“真是多謝了,若是在下僥倖生還呢?”
王保保道,“那待小王返回大都,便將婚書送與官府記檔,小王做過的事,從不後悔!”
王保保話音剛落,他那屬下已經順着繩子滑落在冰面上,正是阿三。
宋青書手指用力一扣王保保的脖子,王保保不由自主的仰起頭,阿三便再不敢上前一步。
宋青書輕笑道,“我帶着小王爺上去,勞駕先生在下面守着。先生若是妄動一步,莫怪在下心狠手辣。”
阿三恨恨道,“宋青書,你那點微薄功力,帶着小王爺上的去麼?”
宋青書一笑,“不勞閣下擔心,若是掉下來,有小王爺陪着,在下也不虧。”
阿三氣的臉色發青,也只能眼睜睜的看着宋青書帶着王保保上去。
眼見即將到洞口,宋青書將王保保向上一拋,同時他借力攀住洞口邊沿,繼而彎刀一揮,將繩子斬斷,同時又捉住王保保的一隻腳將人扯了回來。
宋青書這幾下盤算已久,快如閃電,可說將一身武學和經驗都運用到了極致。
守在洞口外的人只見宋青書與王保保在地上滾成一團,哪裡敢隨意下手。
王保保被摔得不輕,他卻絲毫不氣,只朗聲長笑,“青書,青書,你可莫落在我手上!”
宋青書滾了一生塵土,把王保保當擋箭牌站起來,同時笑道,“我也這般想,若是有朝一日落在小王爺手中,怕是還不如自絕來的痛快。”
宋青書目光一掃,見守在洞口的果真都是王保保的屬下。
宋青書估摸着他自己帶來的怕都是凶多吉少,心中一沉,大聲道,“爲我與小王爺準備羅盤和食水,到了湖北我就放人。”
這羣人看了看王保保臉色,便揮手扔過一個包袱來,宋青書擡手接過,扭頭就走。
這羣人一直遠遠跟着,等到第二天,宋青書回頭再看,發現阿三也出現在這羣人中間。
宋青書一路走得辛苦,既要時時關注身後那羣人,又要看着王保保,等出了沙漠,進入四川,宋青書幾欲筋疲力盡。
王保保卻怡然自得十分輕鬆,宋青書讓他走他就走,日日同宿同臥同飲同食。
王保保越鎮定,宋青書就越擔心。四川而今還是元庭治下,由四川入湖南這一段路定是十分難走。
這一日,途徑廣寧。宋青書帶着王保保進了一家客棧,就被人攔住。那人大聲道,“這位公子,這家客棧被我們包下了,您請去別家吧。”
宋青書一皺眉,見客棧內人頭林立頗有規章,看着就是一個頗大的江湖勢力在此落腳。
宋青書微微皺眉,暗中盤算,同時扯着王保保轉身就走,不想剛走到正街上,忽有一道寒氣無聲無息的自身側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