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無緣驚喜的向七夜走去,“聖君無恙,我等便放心了。太后日日夜夜都在牽掛聖君,請聖君回宮。”
七夜點頭,“我們回去,我也想念母后。”
“誰都不能走!”金光從暗處緩緩走出,道,“你們,誰都不能走。”
七夜眼睛一亮,心中一喜,脫口問道,“你親自來找我嗎?”
金光並不言語,鏡無緣卻大驚失色,他上前一步護住七夜,“聖君先走。”
七夜神色一暗,恍然意識到眼前狀況。顯然,金光已經發現了他的身份!
七夜的嘴脣微微抿了一下,快速把不該存在的喜悅收起來。然後,從鏡無緣身後走出來。
他雖然年紀小小,但是看起來頗有幾分氣勢,“金光宗主。”
金光上下打量七夜,忽地失笑,“本座竟沒看出來,你確實有幾分像他,可惜本座竟從未想過。”
七夜的眉梢微微擡了一下,詫異問道,“像誰?”
金光搖頭,一道紫色靈符突地出現在他的指間,淡金色的靈光光芒閃耀,“你不該存在。”
鏡無緣大聲道,“金光!聖君還是個孩子!你連小孩子都不放過嗎?”
金光冷淡淡道,“他不是普通的孩子,根本不應該活着。”
七夜沉聲問,“因爲我是陰月皇朝的聖君?”
金光無意多說,七夜是當年七世怨侶中的男嬰,他根本就不該存在!即使他十分無辜,但殺一人就能救天下,爲什麼不殺?更不能不殺!
七夜卻十分執拗,只想要要一個答案,“只因爲我是魔,你就要殺我嗎?”
金光神色漠然,淡金色的靈光圍繞在他身周,紫色的靈符倏地爆開。
“天地無極,玄心正法!”
鏡無緣搶步迎上,揮手數道魔氣攔在七夜身前。與此同時,濃重的魔氣自七夜手中衝出,迎上淡金色的靈光。
三道力量在半空中倏地炸開,七夜的身體不由自主的向後飛出去,一口血噗的吐出。
鮮血染紅了七夜的衣裳,這些衣裳還是金光曾親手挑選的。
七夜被刺紅了雙目,他霍然擡頭,大聲道,“我從沒做過任何主動傷害人類的事,你憑什麼殺我?你給我一個理由!”
金光的指間又夾了兩道紫色靈符,一步步的向七夜走近,“你的存在就是對人類最大的傷害。七夜,你或許無辜,但絕對該死。”
七夜不可置信的看着金光,這張面孔如滿月似青蓮,看似慈悲實卻殘忍。他的手按在胸口,似乎是壓着傷勢,但實則緩緩按在玄天鏡上。
與此同時,七夜掙扎着問道,“爲什麼?”
金光微微眯起眼,屬於小寧的聰穎明理和彆扭挑剔在心裡快速掠過,但卻依舊不能動搖他的決定。
兩道靈符瞬間爆開,淡金色的光芒刺得周遭每個人都睜不開眼睛。
鏡無緣倉皇叫道,“聖君。”一衆魔族無不拼命撲過去。
暗黑色的光幕驟然出現,靈符爆開的剎那間,七夜竟在原地憑空消失。
金光驚異的吸了一口氣,警惕的揮開撲上來的魔族。
鏡無緣見狀,大聲道,“撤!”
魔宮中,陰月太后倚在樹藤上的身體忽地劇烈顫動,七夜憑空出現在她的臥榻邊。
七夜一口鮮血噗的噴了出來,落在了陰月太后的袖子上。陰月太后勉力睜開眼,將七夜無力的手握住,“我兒,你傷的很重。”
七夜伏在陰月太后腿上,默默的用袖子抹去不受控制留下的淚水,“母后,若不是母后,我就再也回不來了。”
“母后,我不明白,爲什麼他要殺我,就因爲我是魔嗎?”
“他原本對我很好的,他給我買衣裳,給我梳頭髮、吹笛子,還給我烤兔子吃。”
“他對那個生性歹毒的女娃兒都那麼好,爲什麼偏偏要殺我!”
“母后,我不明白!我一點都不明白!”
陰月太后撫摸着七夜的頭,緩緩道,“因爲人魔不兩立,我們陰月皇朝與他們玄心正宗更加勢不兩立!”
“你忘了你父皇的仇了麼?你忘了母后的傷了麼?”陰月太后輕輕的說道,“我兒,你是陰月皇朝的聖君,不能這樣軟弱。”
“要殺你的人,你就要殺了他。玄心正宗是我們最大的敵人,你記住了嗎?”
七夜默默的點了點,他把陰月太后的話記在心裡,同時也把自己的憤然不甘記在了心裡。
陰月太后露出一個既輕又小的笑容,“拿起你父皇的一夕劍,從此以後它就是屬於你的。它會讓你變得更厲害。”
“讓陰月皇朝佔領人間,讓玄心正宗俯首稱臣。”
“我兒,只要你足夠厲害,便沒有人能讓你再受任何委屈。”
“你更無須理會人的想法,他們都只會俯首聽命。”
七夜緩緩擡起頭,說道,“到時候,我想讓他繼續爲我梳頭髮吹笛子。”
金光用符紙清理了所有的魔氣,他還是放走了鏡無緣。因爲七夜已經跑了,所有的一切又迴歸了原本的軌跡上,那麼就沒有意義增加任何變數了。
他獨自返回了玄心正宗,將所有派去尋找小寧的弟子們都叫了回來。
玄心正宗裡好像就像是從來沒有小寧出現過一樣。朱雀等人問了一回,被金光隨意幾句打發掉了。
半個月後,上官玉兒終於被從房間裡放出來,她拿着打好的絡子去找金光。她悄悄的在玄心大殿外往裡面看。
金光正負手站在祖師牌位前,上官玉兒躊躇了一下,便聽見金光說道,“丫頭,怎麼鬼鬼祟祟的,還不進來。”
上官玉兒把絡子捧在手上,獻寶一樣走進去,說道,“金光叔叔,你答應過玉兒的。”
金光點頭一笑,“丫頭,手藝不錯。”
上官玉兒眼睛一亮,“金光叔叔,你的笛子呢?我幫你係上好不好?”
鵝黃、杏黃、橙黃各種黃色絲線打好的絡子系在碧青色的笛子上顯得很是合適,上官玉兒看着笑逐顏開。
金光由着上官玉兒鬧了一會兒,才說道,“丫頭,你該回家了。”
上官玉兒的笑容一下子僵住了,她可憐兮兮的望着金光,“金光叔叔,玉兒不想離開金光叔叔。”
金光笑道,“你答應過本座,要聽話的。”
上官玉兒糾結的鼻子都皺起來,白嫩嫩的臉上寫滿了不情願,拽着金光的袖子不放。
可是當她看見金光的眼睛,就不敢再繼續撒嬌了,只能失落的垂下頭,問道,“那麼,金光叔叔答應玉兒,下個月還讓玉兒來找金光叔叔好不好?”
金光的嘴角微微挑了一下,“下個月我不再京城,不過再下個月,玉兒可以過來玩兒。”
上官玉兒立即欣喜的點頭,“金光叔叔,我們拉鉤好不好?”
拉鉤?這是什麼?金光心裡茫然了一下。
上官玉兒飛快的拉住金光的小指,搖了好幾下,口中念念有聲。
金光看的有趣,便由着上官玉兒打起了鉤鉤。
上官玉兒小心的覷着金光的神色,心裡頭緩緩的鬆了口氣,看來小寧那件事金光叔叔是不會再放在心上了。
於是,上官玉兒臉上的笑容便更深了些,看起來越發精靈可愛。
十天後,日出山城裡來了一個白衣書生。
他頭束方巾、腰懸玉笛,舉手投足都自有一股優雅風華,正是獨自離開玄心正宗的金光。
他來日出山城,是爲了見一個人,就是七夜與寧採臣的母親。
寧採臣母子生活的並不容易,這位寧大娘時常會忘記許多事。在很多人眼裡,寧大娘的精神有些問題。
金光知道這是受了魔氣影響,要治好其實非常的簡單。
只不過當年無論是陰月皇朝還是玄心正宗,各個焦頭爛額,都無心去顧及一個平凡婦人。
有些事,即使是他走火入魔心性大變,但金光從不至於敢做不敢認。
——當年將亡者屍身掛在城門這一件事確實做得偏執,便是而今金光也不敢保證同樣的情況,他會不會依舊做出這樣的事。
有些事想來毫無意義,但現在卻可以讓寧採臣母子二人過的舒心一點。
寧大娘很好找,她經常在日出山城的城門口遊蕩。
每天寧採臣從書院回來,會來這裡把母親接回去。
金光就這樣見到了八歲的寧採臣,他遠遠的看了一會兒,覺得七夜與寧採臣並不太像。不只是相貌不十分像,氣質更是截然不同。
寧採臣正扶着寧大娘往家走,被金光攔在了路上。
寧大娘猛地退了好幾步,身體緩緩顫抖起來,“你、你……”
金光一笑,“原來你還認得我。”
寧大娘嚇得什麼也不敢說,只抱着寧採臣不放。寧採臣着急問道,“娘,你怎麼了?你又是誰?爲什麼攔着我們?”
金光相貌斯文俊美,實在沒有一分一毫像是歹人。
寧採臣心裡並不害怕,金光笑着遞過去一張符紙,“把這個給你娘帶在身上,過兩個月你孃的病就好了。”
寧採臣大喜,“真的嗎?謝謝先生。我家就在附近,先生過去坐坐吧?”
金光搖頭,笑道,“當有一天你再次看見我的時候,你與你孃的平靜生活就將不復存在。好好珍惜而今的日子吧。”
寧採臣似懂非懂的站在原處,而金光已經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