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葉孤城遭遇宮九(十九)
夜色深沉,陸小鳳在這一天裡已經走過很多家客棧和茶館,卻連白雲城的一絲蹤跡都找不到。
他不只是找不到葉孤城,甚至連葉孤城帶進京城的城主府侍女都沒能捉到一絲痕跡。
白雲城主似乎萍蹤一現,就又再次銷聲匿跡。今夜已經是九月十四,陸小鳳嘆着氣,選擇了在路邊的一個茶攤暫時歇歇腳。
假冒白雲城主名義的人不應該是葉孤城的朋友,可葉孤城爲什麼要維護他?這其中究竟有着什麼樣的秘密?
玉羅剎的外甥究竟是誰?爲什麼想要他死?還有能請玉羅剎出手的人究竟是不是葉孤城?
陸小鳳已經滿腦子都是疑問,可只要他找不到葉孤城,他就根本不知道該向誰詢問。
陸小鳳又嘆了口氣,端起茶碗,一口茶還沒有喝到嘴,就寒光一閃,叮的一聲響,他的茶碗就已經粉粹。
一個穿着青布袈裟的和尚走了過來,出乎陸小鳳意料的,那個和尚雖然下手又狠又準,可卻對着他微笑,“我知道葉孤城在哪裡。”
陸小鳳的眼睛一亮,可是他的表情卻更加慎重,“你是誰?爲什麼會來告訴我。”
那和尚笑道,“在下勝通,欠了陸大俠的恩和債,這回還了。以後終於能睡個好覺了。
葉孤城依舊選擇落腳在前世曾借宿過的破廟裡,因爲有些事情本沒有必要改變太多。
屋子裡潮溼而陰暗,只有一牀、一桌、一凳。葉孤城就盤膝坐在冷硬的木板牀上,靜靜的默默的算着時辰。
他當然沒有受傷,前世沒有,此生亦然。
室內四壁蕭然,空洞寂寞。越發讓葉孤城想起宮九。
時而瘋狂,時而任性,狠辣又殘忍,無情卻又真情。這樣的宮九卻讓葉孤城緩緩的彎起了脣角,就連微微揚起的眉角都帶着一絲輕鬆和自在。
一燈如豆,燈花突地一個跳動,葉孤城張身而起,陸小鳳很快就要來了,而他們此刻卻不便相見。
白影一閃,室內就又空寂下來。一刻之後,陸小鳳從窗子裡跳進來,看見的只是徒然四壁。
九月十四,天邊已經掛起了滿月。一道白影輕車熟路的踏着月色飄進了四九城的最尊貴之處。
碧紗微微飄動,年輕的皇帝從層層疊疊的奏摺中警覺的擡起頭,然後他鬆了一口氣,“你怎麼又來了?”
皇帝的語氣很輕鬆,甚至帶着調侃,“你想要的我不是已經給你了?總不能要朕將自己的親堂弟打包好再送給你吧?”
“卿本佳人,可惜可嘆。”皇帝裝模作樣的嘆了口氣,“朕始終想不明白,爲何白雲城主竟然會爲了朕的堂弟如此煞費苦心,難道越變態越可愛嗎?”
葉孤城白衣廣袖飄然而立,雖然他的眉峰隱隱的**一下,可他卻用平靜的聲音道,“我也想不明白,爲什麼皇帝陛下竟然會很輕易的答應我的提議。”
“也許是朕看你比看他們順眼?” 皇帝笑了,“畢竟白雲城主這樣的佳人,有幾個捨得拒絕?”
葉孤城的臉色略略扭曲了一下,如果說宮九是行爲變態思維正常,那麼皇帝就是行爲正常思維變態。
葉孤城的聲音卻依舊很平靜,他甚至淡淡頷首道,“如果有一天陛下看我不順眼了呢?”
“那麼你就可以與堂弟和離了。”皇帝笑着眨眨眼,“皇家公主出嫁之後可以休夫。堂弟畢竟是先帝的嫡裔。雖然不會再有太平王的爵位,可這個權利總還是要給的。”
葉孤城默默的看着皇帝,好半晌,他忽然嘆了口氣,拿出一隻短短的線香,放在皇帝眼前,淡淡嘆息道,“不要傷了他。”
“我所求的,不過就是他能安好。”白雲城主琥珀色的眸子裡閃着懇切的光芒。
皇帝的表情漸漸嚴肅起來,“金口玉言,話出無悔。”
葉孤城緩緩的點了點頭,他向後退了兩步,翩然轉身拂開碧紗。
皇帝忽然嘆息起來,“朕始終記得,堂弟那時候小小的,軟軟的,笑起來的模樣真是好看。可惜已經多年未見,不知他現在變成什麼模樣。”
葉孤城的腳步一頓,“陛下明天就會見到他。”
“朕雖然富有四海,卻只能是孤家寡人。”皇帝悵然道,“九月十五之後,你們就離開京城,今生今世再也不許踏入京師一步。”
碧紗之後,葉孤城已經不見了蹤跡。可是他的聲音卻清晰的傳入了皇帝的耳中,“多蒙成全。九月十五之後,葉孤城與宮九終此一生不入京城。”
每個人心裡都有一些不足爲外人道的秘密,皇帝從來也不會是例外。
皇帝緩緩閉上眼,他的眼前閃過那個小小的粉糰子一樣的弟弟,奶聲奶氣的叫着他哥哥。可惜這樣的親情總是不容於皇家的。
年輕的皇帝臉上突然泛起一絲哀傷,然而很快的,他就又恢復了平常的模樣,他的手穩定的提起硃筆,再次將心力用在奏摺上。
京郊的夜比起城內總是荒涼的,一個駝着背的老頭子飛一樣的奔跑在城郊的荒地上。他的頭髮是灰白色的,他的衣裳也是髒污又邋遢的,可是他的腳上竟然穿着一雙紅鞋子。
微風漸漸從他身後響起,駝子的眼裡帶着絕望的色彩。他猛的定住腳,抽出兩隻短劍來。短劍上綁的緞帶迎着風更顯得紅的發亮。
他啞聲問道,“葉城主,我與你無冤無仇,你爲什麼不肯放過我?”
微風漸停,一個清寒雍貴的白衣人已經站在他眼前。這人正是葉孤城。
葉孤城的臉色很平淡,聲音也很平淡,“本已經死了人,就不該再活着。”碎雲劍一聲錚鳴,葉孤城的劍已經出鞘。
駝子緊緊的咬着牙,將短劍舞的風雨不透,然後他的喉間就是一涼。一道細細的血線從他的咽喉劃過。
駝子仰天倒了下去。他圓睜的眼睛帶着瀕死的駭然和不甘,卻又帶着說不出的美麗和悽楚。這完全不該是一個老人該有的眼神。
葉孤城緩緩的收劍入鞘,淡淡道,“公孫大娘,從你給他做事的第一天開始,就該想到有今天。”
“月圓之夜,紫禁之巔。是本座親自許諾西門吹雪的決戰。”葉孤城的眸子劃過一點微光,嘆息道,“每一件事都有代價。他所做的一切自有本座來擔,但是你所做的自然該你自己償還。”
一個人怎麼可以死兩次?從破廟折返的陸小鳳在城郊又看到了公孫大娘冰冷的身體。
陸小鳳蹲在公孫大娘的身邊,凝神看着那一道極細的劍痕。這無疑是一個劍道高手留下的。
陸小鳳緊緊的握着拳,他的心裡又多了一個問號。公孫大娘在所有人的心裡都已經是個死人,可她卻依然活着。然後,這一回她卻真的死了。
是誰知道公孫大娘沒有死?又是誰殺了她?爲什麼要殺她?然後,陸小鳳就像兔子一樣蹦了起來,歐陽情!還有歐陽情!
公孫大娘與歐陽情是紅鞋子的姐妹,那麼歐陽情是不是也會有危險?
歐陽情依舊臉色蒼白的躺在牀上,沒有一絲甦醒的跡象,但是她的脣卻開始回覆了血色。
陸小鳳終於放下心來,西門吹雪的藥已經開始起作用。歐陽情也沒有危險,這應該是一件好事。
西門吹雪正在閉關,決戰之前他會將自己調整在最佳的狀態下。孫秀青看着陸小鳳微笑的眨了眨眼,她看得出陸小鳳很關心歐陽情這個朋友。
當一個男人會關注一個女人的時候,這難道不會是一段感情的開始嗎?
陸小鳳訕訕然的摸着鬍子退出了歐陽情的房間,然而就在這個時候,孫秀青發出一聲驚叫。
一個黑衣蒙面的人影穿窗而入,一道閃亮的劍光帶着森森邪氣和戾氣直奔孫秀青。陸小鳳的反應很快,他的腳尖一點就從門外面跳了進來。他自然而然的擋在了孫秀青前面。
那個黑衣人的身形極快,他的手腕一抖就挽起無數道劍花,陸小鳳剛剛護住孫秀青,歐陽情的脖子上就多了一道劍痕。
陸小鳳猛的撲了過去,然而,那個黑衣人卻只冷冷的望了陸小鳳一眼,就撞破了後窗衝了出去。
陸小鳳從來沒有見過那樣殘酷又陰狠的眼神。他匆匆追了出去,一個黑油油的東西帶着淒厲的風聲被扔了過來。陸小鳳心中大駭,急忙退回了屋子施展輕功將孫秀青帶了出去。
砰的一聲巨響,煙霧瀰漫火星四濺。陸小鳳黑着一張臉站在院子當中,喃喃道,“竟然是霹靂堂的雷火彈!”
孫秀青已經嚇得渾身發抖,她的身後白影一閃。西門吹雪已經將她扶住,孫秀青一把捉住西門吹雪的手臂,她的眼裡帶着淚花。
孫秀青很想說你能不能不要去決戰,可她知道西門吹雪這樣的人是不會改變主意的。
陸小鳳衝進屋子裡抱出了歐陽情,西門吹雪嘆息着搖了搖頭。單隻歐陽情脖子上的一劍,她就已經死了。
陸小鳳在歐陽情尚帶溫熱的身體旁邊深深的低下頭,是誰?究竟是誰?
西門吹雪的眼裡閃過憤怒和冰冷的光芒,在合芳齋用劍殺人滅口,單憑這一項,這人就該死!更何況,這人還驚嚇到了他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