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青書的故事(十五)
阿三會意,他身形一閃,就到了宋青書眼前,右手成爪直罩下來。宋青書肩膀一晃,耳邊正聽見王保保冷笑一聲。
宋青書在心中嘆了口氣,自己跑也跑不掉,打也打不過,何必還困獸猶鬥被人恥笑。他乾脆不躲不閃,瞬間左臂一陣劇痛,只疼的他腦中嗡的一聲。
宋青書額角刷的冒出一層冷汗,繼而就是右臂、左腿、右腿。宋青書撲通一聲摔倒在地,汗透重衣。
武當派衆人看的明明白白,一衆弟子都是目疵欲裂。殷梨亭焦急憤恨之色溢於言表。武當弟子之中有脾氣暴躁的已經指着元兵大罵卑鄙無恥,更有的連聲高叫宋師兄。
王保保一揮手,阿三就停了下來,對着殷梨亭道,“殷六俠,你們再賴在這裡,宋少俠可就不只這幾處傷了。”
宋青書牙齒緊緊咬在嘴脣上,劇痛之下連神智都有些混亂。好一會兒,才勉強揚聲道,“六叔,侄兒若是拖累了同門,可沒臉見再活在天地之間,你們不走,便是逼我自盡。”
殷梨亭聽得這話,身影一晃,險些栽倒,眼睛直直的望着軟倒在甲板上的宋青書,咬着牙緩緩道,“好,我們走!”
官船讓路,貨船起錨,順流而下,殷梨亭眼中便流下淚來。
宋青書微微鬆了口氣,就更覺得斷骨處劇痛難忍,豆大的汗珠不住的滴下來。
王保保笑吟吟的俯視着宋青書,“這斷骨的滋味還好?宋少俠放心,小王絕不會吝惜黑玉斷續膏。”
宋青書只看了王保保一眼,眼前一黑就昏了過去。
宋青書醒來的時候只看見三面牆壁,外加一個鐵欄杆。他躺在石牀上,身下鋪了薄薄的一條絨毯,還蓋着一條薄被,顯然正身處牢中。
宋青書四肢俱斷,連動一下都勉強。唯有傷處疼痛之外,還能感受到幾分清涼,看來那王保保果真是沒吝惜黑玉斷續膏。
宋青書剛舒了口氣,就聽得嘩啦啦鐵鏈連響,繼而就是吱呀一聲鐵門被打開。一行人走了進來,爲首的正是王保保。
王保保已經換了一身蒙古王服,越發顯得英氣勃勃,神采奕奕。他身後跟着幾個人,形貌間帶着幾分陰柔,服侍也極爲奇怪,宋青書一眼掃過去,只覺得有些違和。
王保保盯着宋青書笑道,“宋少俠,感覺可好?”
宋青書擡了擡眼睛,“小王爺當初覺得如何,在下如今就是如何。”
王保保不以爲杵,他揮揮手,他身後一人走上前來,就掀開宋青書身上的薄被。
那人拆開宋青書腿上夾板,解開繃帶,而後就拿出個盒子打開,內裡藥膏狀若黑玉,清香撲鼻,正是黑玉斷續膏。
換藥之間,難免疼痛。宋青書身體微顫,臉色煞白,唯有脣上被咬的殷虹一片。
王保保笑吟吟的瞧着,等着換好了藥,王保保纔在石牀邊沿坐下,慢條斯理的戳了戳宋青書手臂上的夾板。
他這一戳用力不輕,饒是宋青書心有防備,還是險些痛呼出聲。
王保保嘖嘖兩聲,右手扣住宋青書下顎,“宋少俠這幅模樣,倒稱得上我見猶憐。生爲男兒,實在可惜。若是換了女兒身,還能進宮博一場富貴,也算光宗耀祖。”
宋青書瞪着王保保,被氣得腦中發暈,就聽見王保保裝模作樣的續道,“啊,小王倒是忘了,宋少俠若是做不成男人,一樣能進宮服侍陛下。”
王保保手上又是一戳,宋青書身體顫了兩下,不由得唔了一聲,繼而就緊緊咬出牙關,好一會兒才勉強道,“早晚讓你……”
可惜宋青書雖然算是見多識廣,卻畢竟是武當根正苗紅的三代首徒,實在想不出什麼狠毒的話來描述自己的憤怒。
王保保等了一會兒,也沒等來什麼,只是看着宋青書臉色蒼白渾身微顫,也說不出是氣得還是疼的,心情就越發好,乾脆又在宋青書臉上摸了一把,故意道,“玉骨冰肌、膚如凝脂,你們漢人的話是不是這樣說的?”
宋青書一側頭,咬牙切齒道,“王保保,故意消遣人很有趣麼?”
王保保哈哈一笑,偏就不說看宋青書氣得越狠,他就越舒心。
幾番交手,王保保心知肚明,宋青書還真就是個威武不能屈的人物,哪怕是斷他四肢都沒讓他變什麼顏色,反倒每一提他相貌,這人就像是被踩了爪子的貓一樣,恨不得蹦起來撓人。
宋青書深深的吸了口氣,盯着王保保,狠狠道,“早晚讓你羅帳褰紅疊被鋪牀!”
王保保聽得一呆,眉峰連跳了好幾跳,好一會兒才一臉古怪的看着宋青書道,“……倒看不出宋少俠有此壯志,小王佩服!”
王保保被宋青書這話折了氣勢,也沒心思再故意捉弄人,乾脆起身便走。不一會兒,牢裡就清清靜靜的只剩下宋青書自己。
王保保雖然嘴上不留情,但做事卻十分講信用,不只是不吝惜黑玉斷續膏,還派了一個內侍時刻照顧宋青書。
過了好幾日,宋青書才弄明白,爲什麼他會覺得王保保那天帶的幾個跟班都有點違和,原來竟是內侍,想來原本是服侍王府內眷的。
宋青書被關在地牢裡,竟除了斷骨傷痛難耐之外,還真沒受到任何磋磨,就連日常換洗、飲食都不算差。
王保保把人關在地牢,就不再把這事兒放在心上。而今元庭江山動盪,處處烽煙,他身爲汝陽王世子,要做的事情多不勝數。
宋青書更是巴不得王保保不出現,他只是安心坐牢,每天數着日子,天天練習內功。雖然心中十分惦記武當派衆人,更放心不下四叔張松溪的下落,可就算是心中焦灼,也是無可奈何。
只一段時日,就把宋青書原本還尚有浮躁的心思完全沉澱下來。
宋青書自幼修習的是武當最上乘的內功,身體底子便是極好,兩個月過後,宋青書就已經可以略微站一站了,手臂也能輕輕擡起。
這一日,他依舊緩緩調息,卻聽見門外鐵鏈嘩嘩作響,不一會兒就聽得雜亂的腳步聲。
宋青書詫異的睜開眼,就見一個身穿蒙古長袍腰繫大紅綢帶,額間還墜着一粒紅珊瑚的少女走進來。
那少女生的燦若玫瑰光彩照人,宋青書一眼就認出來了,正是趙敏!她身後還跟着兩個高瘦老者,正是鹿杖客與鶴筆翁,後面還有幾個侍衛。
趙敏打量了宋青書幾眼,只見宋青書脣紅齒白風采翩翩,竟是個挺好看的少年郎,與她心中原本想的奸詐可恨的模樣相差甚遠,未免有些意外,“你就是宋青書?”
宋青書點頭,“正是。”
趙敏見他態度沉穩不卑不亢,目光就更帶了幾分審視,忽地開口道,“鶴先生,砍掉他右手拇指。”
宋青書悚然一驚,鶴筆翁卻略皺了皺眉,勸道,“郡主,小王爺和他有約定,要全須全尾的放他回去,砍了他手指頭讓小王爺失信於人。”
趙敏蹙了蹙眉,“哥哥好端端的與這賊子做什麼約定,報仇都不爽快!”
趙敏心中不愉,卻也不再讓人來砍宋青書的手指頭。宋青書心下微鬆,趙敏卻上前兩步,右手一揚。
宋青書看的分明,頭剛剛一側,就被鶴筆翁一把按住。緊跟着就是噼啪兩聲,清脆至極。宋青書的臉頰當時便通紅一片,當即怒道,“妖女!”
趙敏臉上罩了一層薄怒,右手再次揚起,又是噼啪兩聲,宋青書這回連眼睛都紅了。
趙敏卻嫣然一笑,“前面兩巴掌是打你不自量力,與我汝陽王府爲敵。後面兩巴掌是教你好好說話。”
宋青書恨恨的盯着她,心中氣極,心知自己若是再罵她妖女就又要給她藉故打上兩巴掌。
趙敏見宋青書這樣識時務,又覺得有些無趣,撇撇嘴轉身就走。
跟在趙敏身後的鹿杖客卻瞅着宋青書笑了一笑,宋青書正看在眼裡,不知怎麼就覺得心裡有些不踏實,可聽見外面鐵鏈嘩嘩響過,又覺得自己似乎有些多心。
這一日,夜到半時,宋青書卻突然驚醒。地牢中沒有燈燭,只有隱約的月光透進來。
宋青書甫一睜眼,就聽見一個惻惻的聲音,“玉娃娃,你醒啦。”
宋青書心念電轉,張口就喊,卻快不過這人早有準備,一指點在啞穴上。進而竟然將他周身穴道都點了一遍。
宋青書發不出聲音,卻能看見人。只見鹿杖客一臉垂涎的站在石牀邊,嘖嘖笑道,“玉娃娃,你這地方可難進的很,不過可算是給我尋到機會啦,倒該多謝郡主纔是。”
“要不郡主起了心看你一眼,我就算能進小王爺的地盤,也找不到你在哪兒啊。”
鹿杖客呵呵笑道,“這等事麼,玉娃娃你自己是不會往外說,我得了好處又不想開罪小王爺自然也不會說,玉娃娃,你何必這幅模樣,還不如放開心胸好好享受。”
少年肌膚瑩白如玉,鹿杖客一扯開宋青書衣衫就雙眼發亮,他一生也不知道禍害了多少標緻男女,可一眼看去還是移不開眼睛,心中又覺得不足,乾脆刺啦兩下,把宋青書剝了個乾乾淨淨。
宋青書氣恨欲死,卻絲毫無法。鹿杖客下手老道,連自盡的機會都沒給他留。況且堂堂男兒,因爲這種事情自盡,得了個貞潔二字,很好聽麼?武當上下真是連人都不要做了。
鹿杖客正欲下手,卻耳朵一動,繼而就聽見隱隱約約有人道,“怎麼回事?牢門沒鎖?”
緊跟着就是急促的腳步聲,牢門倏地大開,一個身影竄進來。
鹿杖客大驚,奈何這一系列事情發生的太快,他有心殺宋青書滅口也沒時間逃走。再一回頭,只見一個滿面傷疤的頭陀一臉古怪的站在柵欄外。
鹿杖客滿腹鬱卒,恨恨的把薄被往宋青書身上一摔,而後向外走去。
苦頭陀衝着鹿杖客咧嘴一笑,走到牀前檢查一番,擡手給宋青書解開穴道,就跟着鹿杖客走出去。
地牢外火把高舉,王保保被人護着站在當中,一見鹿杖客從裡面走出來,臉上就全黑了,苦頭陀對着王保保搖了搖頭。
王保保對着鹿杖客冷哼一聲,便走入地牢,只見宋青書正顫巍巍披上衣衫,可惜手上無力,帶子繫了幾回都滑了開。
烏髮披肩,面色蒼白,雙脣殷紅如血,許是聽覺腳步聲,才霍然擡頭,一雙星目如火燒灼。
王保保心中滯了一滯,走到近處才發現,宋青書脣上血跡淋漓。
王保保剛要說話,就見宋青書身體一顫,一口血竟直接噴在了牀上,染紅了素白的中衣。
王保保緊忙兩步走過去,宋青書卻只擡頭看了他一眼,就無聲無息的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