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青書的故事(三)
宋青書執意告辭,韓山童也不再留,吩咐韓林兒勻了一匹馬來。宋青書還要推辭,韓山童卻指了指暈迷的王保保,道,“有馬匹代步,小兄弟也能省些力氣。大丈夫不拘小節,小兄弟若再推辭就是看韓某人不起。”
宋青書這才點頭收下,將王保保往馬上一搭,騰身上馬,又一抱拳才縱馬離去。
韓林兒木愣愣的望着宋青書離去的方向,突然道,“爹爹,這位宋少俠是哪一個門派的弟子?真是好風采。”
奔波了一整夜的韓山童好容易才撈着一匹馬坐,聽了這話不由得一愣,“看他的武功……我還真沒看出來,不過這樣年紀有這樣的膽識,爲人又謙遜有禮,應該是名門子弟吧。”
韓林兒聞言微微失望,道,“如果以後遇到,定要結交一番。”
王保保清醒的時候才發現自己被塞在一個滿是蛛網的供桌下面……這是他從供桌底下滾出來之後纔看清楚的。
這裡該是一間破廟,也不知荒廢了多久,極目所見四處都落滿灰塵,牆角結滿了蛛網,地面雜草叢生。
他的雙腳被牢牢綁住,手上反倒沒有任何束縛,王保保警惕四顧,才發現這間破廟竟只剩下他一個人,綁了他的人早就不知道去哪兒了。
王保保忍不住咬牙切齒,“混賬小子,再別給我遇見你!”
眼看着供桌上的燭臺倒是十分尖利,王保保幾下蹦跳過去,用燭臺尖端一點點磨斷了繩子,才鬆了一口氣,然後恨恨一拳劈在供桌上,霎時間碎木四濺。他自十二歲隨父親汝陽王南征北討,不知吃了多少辛苦才能獨自領軍,哪成想竟栽了這麼大的跟頭!
王保保身爲元蒙貴族,何嘗想過有朝一日竟然在一個在漢人少年手上吃這麼大的虧!他眉間滿是戾色,望着手腕上腫起的淤痕,惡狠狠咬牙道,“定要你性命雪我恥辱!”
宋青書將王保保扔在破廟裡藏好,就循着山路躲過元兵,出了安徽便馬不停蹄的直奔大都。
宋青書心思敏捷,自忖王保保此番這樣吃虧,必然會做兩件事。繼續調兵剿滅義軍自不必說,其二定會抽調高手前來身邊護衛。如此一來,大都汝陽王府中守衛或許空虛。
就算王府內護衛重重,但汝陽王與世子畢竟都在外征戰,也許會有漏洞可撿,說不定就能盜出黑玉斷續膏來。無論如何,總要去試一試。
宋青書雖說也想過傳信回武當請師叔們相助,可一來無法解釋消息來源,二來他的諸位師叔們個個都太過正人君子。盜藥這事取的是個巧字,他如今方入江湖,誰都不認得宋青書是誰,萬一暴露也免得牽連到武當。
元人治下,漢人雖然民不聊生,但是大都城內卻異常繁華。
宋青書在汝陽王府附近尋了一家客棧,留心觀察汝陽王府每日作息。不過兩日便給他窺得機會。
原來半月之後,竟是汝陽王府紹敏郡主的十三歲生辰。
汝陽王雖然人在戰場,心中卻惦記女兒,竟差人從戲曲之鄉的河南送了一整個戲班子來給女兒賀壽。
而今這個戲班子就被安置在大都南門外的幾所宅院落腳,只等着紹敏郡主生辰當天進府給郡主賀壽。
宋青書當夜便潛進了戲班踩盤,他本想尋個小廝,扮作那小廝的模樣混進汝陽王府。哪成想躲了一整日才發現,整個班子就連打鼓的都是女孩子。
宋青書畢竟出身江湖,不懂王府規矩,一時也想不出更好的法子,只能一咬牙,暗忖爲了三師叔便豁出去一回又如何!他如今身量尚未完全長成,若是穿了女裝倒也不顯突兀。宋青書乾脆就選了一個身形高挑的女子點暈,準備紹敏郡主生辰當日易容混進汝陽王府。
這番易容的本事說起來卻是十分心酸--當年爲了躲避武當追殺,也是心中覺得無顏見人,這才苦心磨練出來的,而今倒是有了用武之地。
紹敏郡主生辰當日,果然是熱鬧之極,就連蒙古皇帝都有賞賜。
戲班子被安置在王府一間廂房內,宋青書安安靜靜的坐了一會兒,看那戲班子人人惴惴,也無人交談,就藉口如廁走了出去。
汝陽王府佔地極廣,一時半刻想要找到黑玉斷續膏根本是不可能的。
虧得宋青書早早做好準備,前幾日差不多夜夜來探路,他輕功不差,又只是探路,竟也無人發現。
宋青書腳步既輕人又謹慎,果然一路順當當的闖入王府內院主人居處。
在這裡活動就沒有外院那般容易,宋青書怕驚動了護衛,只能小心翼翼的往內藥房挪動。
這回着實費了不少功夫,只是一進內藥房,宋青書又不由得頭痛,他雖然想過汝陽王府藏藥定是豐富,卻委實沒想到豐富成這樣!
在萬千種類的藏藥中尋找黑玉斷續膏,可比他混進汝陽王府難多了,如今看來,還是捉個人來審問纔好。
宋青書正自思量,忽聽得外面傳來一陣腳步聲。
宋青書急忙躍上房樑,門正好吱呀一聲響被從外推開,走進三個人來。
宋青書看在眼裡,眸子就倏然一縮。中間那人穿着華貴的蒙古王服,劍眉星目英氣逼人,正是汝陽王世子王保保。他不是在潁州麼?難道潁州義軍已經敗了?
王保保站在房間正中,指了指東南角,道,“藥在那,溫臥兒,去拿。”
前面的蒙古武士聽命從東南角的藥屜裡取出個白瓷瓶,王保保隨意尋了個椅子坐下,跟在後面的侍女小步走近,替王保保解開衣裳露出右肩膀,只見那裡纏着層層白布。
那侍女輕手輕腳的解開白布,露出一道猙獰的砍傷。
溫臥兒急忙將藥遞過來,道,“小王爺,還是召太醫吧。”
王保保不以爲意的揮了揮左手,“一點小傷,都快好了,我匆匆趕回來就是爲了敏敏生辰,找什麼太醫!”
王保保又吩咐那侍女,“你動作快點,裹好了傷我要去前面陪敏敏。”
王保保話剛說完,眼睛卻落到地上影子上,他的眼睛倏地一眯,神色卻分毫不動。
等着那侍女包好了傷口,王保保隨意繫上外裳,站起身來便向門口走去。方走兩步,房樑上突然落下個人影來直撲王保保。
原來宋青書一雙眼睛緊緊盯着王保保,只見王保保目光一轉,宋青書便也瞧見那影子,心中暗道不好,定是被發現了。
宋青書哪裡還會給王保保先下手的時間,霎時間當機立斷。
王保保眼角餘光見一個人影撲來,當即大聲喊道,“來人、抓刺客!”與此同時,王保保身體向後急退,霎時間便提到了身後木椅。
溫臥兒對着那人影就衝上去,一拳直逼刺客腦後。
宋青書聽得腦後風響,卻理都不理,將身體一側幾乎是順着王保保後退的方向壓過去,同時一手成爪向後抓去,直接就在那溫臥兒手臂上開了五個血洞。而王保保也已經落入他的掌中。
王保保學的是戰場上殺敵大開大合的功夫,哪裡會是宋青書的對手,只一交手就被制住。然後他眼前一黑,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宋青書耳邊聽那溫臥兒大聲呼救,心知此時不走就再沒有機會走了,左手一動從頭頂烏髮上卸下幾隻朱釵當做暗器直拋出去,阻住了溫臥兒,帶着王保保飛身躍出內藥房。
宋青書夾着那王保保剛剛躍上房頂,迎面就是一道劍光。
宋青書腳尖在房檐上一點就飄起丈餘躲了過去,那道劍光只一個轉折就再次削他咽喉。劍招變幻間竟絲毫看不出痕跡,可見來人極爲劍術高妙。
宋青書身形一轉,將王保保往自己身前一擋,持劍那人忙不迭收招。
宋青書這纔看清,那人竟是個形貌枯槁的老者,宋青書悚然一驚,斥道,“方東白,你身爲丐幫長老,甘爲元庭走狗,還有何面目用劍!”
方東白神色突變,似乎是想不明白眼前這女子是如何認出他來的,一時竟住了手,滿面黯然道,“百死餘生之人,舊事多提又何必,你放了小王爺,還能留個全屍。”
宋青書眼看着王府武士漸往此處聚集,哪有時間與方東白浪費,直接擡手一掌打斷了王保保左臂,道,“讓路。”
方東白腳步一頓,宋青書理都不理,又是一掌,又斷了王保保右臂。
王保保雖在昏迷,可額頭冷汗卻大顆大顆滾落。
方東白神色數變,嘿了一聲,“好個心狠手辣的女娃子!你就算出了王府,也出不了大都!”話雖這樣說,終究是將路讓開。
宋青書拖着王保保,半刻也不敢耽擱,直接離開汝陽王府。
宋青書心中知道王保保此刻就是他的保命符,絕不能離開手邊半刻。現下只怕已經有高手跟上他來,若是稍有疏忽就要殞命。
汝陽王府的高手衆多,尤其若是遇上玄冥二老,只怕有死無生。宋青書卻不知道玄冥二老此刻正人在潁州護衛在汝陽王身側。王府內的絕頂高手唯有護衛王保保的方東白與保護邵敏郡主的苦頭陀光明右使範遙。
託了前世的經歷,宋青書於隱匿一道頗有見解,他帶着王保保東躲西藏,直到夜晚也沒讓人尋到。
此刻汝陽王府世子被擄傳遍大都,宋青書當真是插翅也飛不得。
王保保被折斷兩臂,昏迷的時候多,清醒的時候少,他的性子極爲強悍,縱然是疼痛入骨也只是緊緊咬着牙關,絕不開口示弱。
宋青書藥沒盜成,反倒惹了天大的麻煩,還頂着一身女裝,心中也沒什麼好氣。卻也不能真的看着王保保死了--若是這人一死,黑玉斷續膏又該着落在誰身上。
宋青書無奈只能拿出鎮痛傷藥喂到王保保嘴邊,王保保卻強撐着惡狠狠罵道,“賤人,我不吃你的□□!”
宋青書眉頭都沒皺一下,哧的冷笑一聲,直接給他塞了進去。
王保保覺得這聲音很是耳熟,可疼痛太甚,卻無論如何都想不起來。
宋青書幹坐了一會兒,忽然又有了主意,一指點暈了王保保,出手又震斷了他的左腿,這才把這位倒黴世子扔去了東城區。
等着王保保被尋到的時候,宋青書早已換了男裝扮成個小廝模樣混跡在海子北岸了。
夜重更深,汝陽王世子的寢室卻燈火通明。
忽地響起一聲微弱的呻\\\\吟,坐在牀邊的趙敏猛然站了起來,一瞬不瞬的望着牀上的王保保,口中輕輕呼喚,“哥哥,哥哥……”
王保保勉強睜開眼睛,微微側頭就看見趙敏,虛弱問道,“賊人?”
趙敏見兄長醒來,心中一鬆便舒了口氣,輕聲安慰道,“我已經出傳令下去,阿大先生帶着人全城搜捕,那賊人逃不了的。哥哥,你傷的太重,安心休養,我定會把那賊子捉來給你出氣。”
王保保只覺得斷骨處異常疼痛,雖然隱隱有清涼感,但仍然壓不住那火燒火燎的劇痛,額頭上不自覺就冒了一層冷汗。他性情極爲堅毅,牙齒咬的咯咯作響,恨聲道,“定要那賊子碎屍萬段,方雪我心頭之恨。”
王保保說罷,側頭見自家妹子一雙秀目都是血絲,又說道,“你去歇一歇,我沒事的。”
趙敏守了兄長大半夜,此時見兄長醒轉她半懸的心歸了原位,精神鬆懈下來就倦的支撐不住,於是便道,“外面有神箭八雄和十八番僧守着,哥哥安心養傷。”
汝陽王府戒備森嚴,神箭八雄和十八番僧更是牢牢守着世子,接連幾日都沒有任何異樣,方東白與苦頭陀領人搜捕賊人,也沒有任何消息。
傷筋動骨一百天,王保保雙臂及左腿皆被打斷,只能無力的躺在牀上慢慢修養。
他年紀雖小,卻也有幾位姬妾。其中有一個蒙古千戶的女兒,名字叫做如其其格,漢文的意思是花兒。
這女孩子人如其名,生的當真是貌美如花,還會一點點武藝,性格活潑大方,因而最受寵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