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明感覺到了有玩伴的快樂,感覺到了童年那種無憂無慮的快樂。在整個暑假裡,他和院子裡的孩子們更加融洽了。
有一天下午,當孩子們從河壩回家時,與葉明同一朝門的吊板說:“哪些跟我一起去機牀廠去撿廢鐵?”
幾個夥伴你一言我一語地說:“去嘛,都去!”
葉明問:“撿廢鐵做什麼?”
金元說:“賣錢嘛。哈哈,廢鐵能賣錢你都不曉得?”
小心子說:“葉明不能去。”
其它夥伴也跟着說:“嗯,你不要去。”
“我怎麼不能去?”
小心子說:“怕你被抓到。要是你被抓到了,你大叔會找我們大人算賬。他說過的,不准我們和你一起耍。”
葉明不語了。大叔如果真的說過這種話,他覺得有些對不住小夥伴們。同時,他也意識到,夥伴們說的撿廢鐵,肯定不是什麼好事。一方面受好奇心所使,另一方面,他希望與自己的好夥伴更爲密切接觸,因此很想和夥伴們一起去機牀廠撿廢鐵。
“我只是去看一下嘛。”
幾個夥伴面面相覷,覺得葉明有些可憐,然後答應了他的懇求。
搬運宿舍的孩子,多數都有自己的綽號,也有給別的孩子去綽號的天賦;許多的綽號也都有來歷,或抓住人的特徵、或因某個事件,有些綽號甚至取得很藝術。吊板,因眉毛兩角向下垂,一笑一哭間會起伏不定,活像兩塊被繩索拉動的板子而得名。孩子們都認爲一個人心臟的大小,和拳頭大小成正比;小心子則因拳頭小而得名。金元,則因額頭上有一個活像元寶的傷疤而得名。如此種種,不勝牧舉。當然,不少綽號根本就是罵人怪話,但孩子仍然喜歡直呼對方的綽號,聽起來的感覺似乎更加親切和有趣。同在一個院子,很多孩子的真名,長久地不被人知,便被綽號所代替。
小心子說,“你就給我們放風,聽到沒有?”
“好好。”
吊板對葉明還是不放心,說道:“你怕不怕?如果怕,就不去了。”
葉明搖搖頭,沒有回答。其實,他心裡很害怕。
小心子接着說,“你要離圍牆遠點,聽到沒有?”
葉明點了點頭。
內江機牀位於卷子垇,與搬運宿舍只隔着一條公路。這是一個擁有三千多個職工的上海內遷廠,向亞非拉國家出口過齒輪機等當時較爲先進的設備,在全國機牀製造行業中有一定名氣,在內江更算是大型企業了。廠區很大,沿公路邊的圍牆,長達上千米。
車牀、航車、氣錘等機器的轟鳴聲,不斷從圍牆裡傳出來。葉明跟在夥伴們的屁股後面,望着約兩米高的圍牆,心想怎麼能進得廠裡去呢?當葉明在心裡疑惑的時候,只見夥伴們輕車熟路地來到一顆緊靠圍牆的樹下,一個個猴子似地三下兩下地爬上樹,然後身手敏捷地翻過圍牆,消失在圍牆的另一邊。葉明看着夥伴們的舉動,既感到不可思議,又打心眼裡佩服他們。
不一會兒,圍牆裡不斷地有廢鐵飛出來,紮在地上發出一聲聲悶響。這些鐵塊形狀各異、成色不同,有的鏽跡斑斑,有的卻沒有一點兒鏽跡。葉明在心裡喊道,這樣一種方式“撿”廢鐵,不是偷盜嗎?想到這一層,葉明心裡便打鼓似的緊張起來。他藏在一顆較大的桉樹旁,機伶地四處張望,深怕被人發現,更怕自己被人抓住。此時,他的一舉一動,和教室裡那個看上去安靜、被老師稱作內秀的孩子判若兩人。
不時有架車、汽車和擔着挑子、揹着背篼或打着甩手的人,在公路上匆匆而過。這裡是南邊進城的必經之路,沱江大橋、內江火車東站、酒廠、製藥廠等,就在公路的另一端,因此這也是一條繁忙的大道。在這條大路上,並沒有任何人注意到葉明的存在,更沒有任何人發現有廢鐵從機牀廠的圍牆裡飛出來。葉明的心,這才漸漸地平靜下來。
不一會兒,三個小夥伴從圍牆裡翻了出來。一下地,他們便大模大樣尋找地上的鐵塊。看着夥伴們若無旁人的樣子,葉明也不那麼害怕了,也幫着他們尋找。因爲葉明看到了部分鐵塊落地的位置,於是找起來比夥伴們更容易些。不過,在幫助夥伴們尋找鐵塊的時候,雖然心裡並不害怕了,但他的眼睛的餘光,仍然不由自主地掃視着四周。
夥伴們把背心脫下來,分別包好廢鐵,然後嘰嘰喳喳地、又蹦又跳地往廢品收購站而去。
廢品收購站的人員給廢鐵過稱後,把兩塊三毛錢的角票數給了小心子。旁邊的葉明見此情景,露出驚訝的表情,小聲對同伴說,“廢鐵能賣這麼多錢呀?”吊板壞壞地一笑,說,“這算啥子多嘛……”
掌管財權的小心子給每人買一根冰棍、10顆糖果。然後,大家很老練地算着剩下的錢還有多少,一個人應該分多少,但最終還是按照慣例用你一角、他一角這種原始簡單的辦法,把剩下的錢平分了。冰棍和糖果也有葉明的份,但分錢就沒有葉明的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