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俱杯逸興壯思飛,欲上青天攬明月。
抽刀斷水水更流,舉杯消愁愁更愁。
人生在世不稱意,明朝散發弄扁舟。”
吟完詩,慕容筱雲一陣輕笑,“呵……呵……”。
可不是嗎?抽刀斷水水更流,舉杯消愁愁更愁。
慕容筱雲的臉腮處,染上了一層緋紅的紅暈,殷紅得如同一朵開得爛漫的桃花。她迷醉着雙眸,半是清醒,半是醉意,再放眼看向這篝火時,竟然覺得篝火影影綽綽的,好像多出了一堆。
她眨眨眼再看,還是兩堆。她憨笑着,“難道是我喝醉了嗎?”
煙嵐色的酒囊中,已經一滴不剩。慕容筱雲卻緊緊地攥着它不放,倒過來不停地抖着,“酒呢,酒呢?兄弟們,拿酒來,再喝……喝完酒,我再給大家唱上幾曲。我這還有好多好多的歌,包你們個個都從未聽聞過。有《瀟灑走紅塵》、《霸王別姖》……還有……”
說着,她沉沉地打了一個嗝……
濃濃的酒意四散開來,在冷空氣中薰出一股香醇的異味來。
杜雲君搶了慕容筱雲的酒囊,急忙扶着步伐顛簸的她,勸說道:“雲姐姐,別喝了,將士們都已經各自回去休息了。我扶你回去了吧。”
從慕容筱雲眼中閃爍出來的,仍舊是陣陣憨笑,她環望四周,空無一人,只有些許士兵手握長槍,歸崗嚴守。那些陪她喝酒唱歌的將士們,果然都已經不在了。她一聲疑問,“都走了?那雲君你陪我喝酒,拿酒來……”
“雲姐姐,天色不早了,回營歇息吧。我必須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方纔孝宇哥哥走的時候,吩咐說了,你以後不必去做軍ji,只需唱歌給大家聽就行了。這應該算是好消息吧?”
孝宇?
東方孝宇?
被杜雲君的某個字眼所吸引,慕容筱雲的笑容頓時戛然而止,她繃着自己的腦神經,努力地回想。一想念,胸口就好似空出了一個大洞來,空洞洞的疼。她那麼努力地尋找快樂,那麼努力地想要開心,那麼努力地把自己灌醉,不正是希望把東方孝宇暫時忘卻嗎?
心裡沒有他,就不會疼了。
可是,東方孝宇卻如磐石一樣,盤踞在她心中最軟的位置。無論她怎麼挪,他始終在那個位置穩穩地盤踞着。
其實,她並不開心,方纔的自尋自樂,不過是想暫時把自己麻醉。如今,醉得連腳下的步子也沉浮不穩了,可怎麼還是那麼清醒地記得這個叫東方孝宇的男子呢?
“東方孝宇,東方孝宇。”
慕容筱雲捂着自己的胸口,一股疼痛如毒氣漫開。她緊緊蹙眉,
捶了捶胸,突然感覺連空氣都稀薄了,吸進去的不是空氣,而是一把一把的利刃在攪着她的胸口。
這種百爪撓心的疼痛,太過刻骨。她醉着,卻醒了。她突然無助地抓緊杜雲君的手,哀求着,“雲君,你帶我去見他,我要見東方孝宇,我要見東方孝宇。”
一股因着愛,因着委屈,因着疑問而生的疼痛在她心裡成了一個結,死死地扣着。她解不開,盈溢着滿眼模糊的淚痕,“雲君,你帶我去見他呀。”
杜雲君莫名地生出心疼,反握緊慕容筱雲抖得厲害的纖纖柔荑,眼中滿是同情,“雲姐姐,你怎麼了,哪裡不舒服嗎?”
慕容筱雲輕輕搖頭,希冀地望着杜雲君,“你帶我去見他吧……”
杜雲君遲疑片刻,“可是,孝宇哥哥和二哥還在商討要事……”
她纔不管他的大事,她拋開杜雲君的手,即刻轉身,“你不帶我去,我自己去,我一定要見他。”
酒乃穿腸物,七分醉人,卻不會醉人心。更何況,她可是在酒桌中生存下來的銷售精英,這點酒又怎麼能難倒她呢。身子裡的酒意越濃,她越想大大方方地找東方孝宇問個究竟。
到底是爲什麼,她要把她的一顆真心給摔在地上,不理不問,難道他冷血,他愛無能嗎?
她一定要找東方孝宇問清楚。
可是,剛一轉身,她就有些分不清東南西北了,總覺得眼前的帳營太多,而且大都相同,到底哪一個纔是東方孝宇的呢?
她管不了那麼多了,索性踩着顛簸的步子,直接走過去,一個一個地掀開來。
跟在後面的杜雲君,終於拿她沒有辦法了,只好拉緊她的手,無奈地道:“雲姐姐,別鬧了,我帶你去便是。你這樣會打擾大家的休息的,我帶你去便是。”
終於,慕容筱雲顛簸地走到了東方孝宇的營帳之外。棕褐色的皮革營帳嚴嚴實實地搭着一個若大的錐柱形,帳簾緊緊掩着,密不透風,裡面不知是否有點燈。從外頭望過去,透明度幾乎爲零。
帳外,兩名守衛見到杜雲君與慕容筱雲後,頓時明白了,“杜姑娘,待我向尊王通報一下。”
哪裡容得守衛通傳,慕容筱雲拋開杜雲君的手,大步邁過去,直接掀開那張厚重的帳簾,一溜煙地踏了進去。
身後的杜雲君愣了愣,隨後跟了進去。
整個帳內,燭光暗暗,內鋪若大的地毯,地毯中央,八張一尺高的四角梅花雕桌,列成兩排,並於其中。中央之處,便是一張睡臥兩用的羅漢牀榻,榻上覆又安置着小小的方形茶几。
東方孝宇與杜雲謙就坐在榻前,榻上的茶几
上擺着一副黑子白棋,棋盤旁三足的青銅香爐緩緩地飄着小篆般蜿蜒的煙霧。
一股輕淡淡的蘭香味緩緩飄散。
東方孝宇手置一棋,正要落子,擡頭一望,突然闖進來了不速之客。那置在半空中的棋子,終究沒有落下去。他朝着慕容筱雲望過來,眼眸裡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不驚亦不奇。
杜雲君連忙上前解釋,“孝宇哥哥,雲姐姐她非要吵着來見你。”
慕容筱雲一眼望過去,東方孝宇已經卸下了一身的銀色鎧甲,束帶矜莊,看上去儘管是一個翩翩公子,卻有着一雙深不可測的眼眸,一副冷若冰霜的臉。
她的心輕輕地顫抖着,滄桑的笑意從她眼裡漫開來,她迷醉地望着東方孝宇,緩緩擡起雙脣,沉沉地問道:“爲什麼?”
那聲音,輕如風聲從東方孝宇的耳邊擦過,酥軟無力,緩緩蕩在他心間。
他拂了拂袖,將手中的白子置回棋缸,回過頭目色淺淺地望向杜雲謙,語氣平緩地說:“二哥,你和雲君先回去休息吧。”
等他撇退左右後,他優雅地從榻前起身,步太剛健地朝着慕容筱雲走來。
步入營帳中分之處,東方孝宇突然停了下來,緩緩嚮慕容筱雲投來一抹庸懶散軟的目光,不急不徐地道:“什麼爲什麼?”
見狀,慕容筱雲的嘴角勾出一抹冰冷的自嘲,還有那雙水汪汪的雙眸裡閃着柔弱的光暈,她那樣無助又無力地笑了,“東方孝宇,你的心是鐵做的嗎?我倒想劃開來看看。一個有血有肉的男人,爲何這般腹黑。”
聞言,東方孝宇將視線從慕容筱雲身上移開,心中緩緩掀起波濤。他沉吟片刻,不溫不熱地說:“我曾做過天底下最狠心的殺手,怎麼可能有心?你把你的那顆赤熱之心收起來吧,在我這裡,它一文不值。”
一文不值?
聽到這四個字的時候,慕容筱雲一陣激動,立刻擡起腿要向前質問。誰料,左腳剛一邁出去,整個人就失重地往右邊倒,她搖搖晃晃,拐了拐,險些跌倒。
傾刻,東方孝宇心一緊,面色沉重地向她望來。腳下的動力,終在他的思想鬥爭中及時地殺住。
見慕容筱雲終於穩住了身子,東方孝宇這才緩了緩緊繃的心,在她迷醉自嘲時候,他那緊蹙的眉頭,終於舒展。
慕容筱雲站穩腳步,自嘲着說道:“我沒醉,我沒醉……如果我醉了,怎麼還會見到如此無情的你?”
她大步邁過去,站在東方孝宇身前,細細地打量着束帶矜莊的他,劍眉星目,氣宇軒昂,冷俊肅殺,“東方孝宇,我的真心一文不值,所以就任由你踐踏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