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開房門,咯吱一聲輕響。
春日日陽光破門而入,映下慕容筱雲長長的身影,顯得格外清冷孤寂。她轉過身,一把將杜雲君攔在門外,強自笑道:“雲君,不是我待你不周。你若非要與孝宇站成一線,將我囚禁,那就恕我得罪了。慕容府的繡院寬敞無比,你愛去哪去哪,總之我這間廂房是不容你踏入半步。什麼時候,你肯放我出府了,我就什麼時候纔是你的雲姐姐。”
她不再看杜雲君一眼,正說着,就要掩門。佟姿攔着她,陪上笑臉對杜雲君說:“杜姑娘,你別見外,雲兒她從小就被囚在慕容家,已經囚了十六年了。她爹從來不允許她出門。如今好不容易出嫁了,還得死死地呆在府裡,她自然是悶得慌。你別跟她一般見識。”
杜雲君搖頭一笑,只見慕容筱雲手中的那扇門已經掩去了一半,笑說:“夫人,沒事的。我這都是爲雲姐姐好。”
“杜姑娘,你住的地方有着落了嗎?”
“夫人放心,大夫人已經給我安排了住處。”
慕容筱雲掩上另一扇門,睨了一眼佟姿,不悅道:“娘,我累了。陪我回屋睡會兒。”
轉身由正廳走向房間,見屋子裡驕陽滿室,她憤憤不平地關了窗,一屁股坐在梳妝檯前,滿臉的氣懦。活了這麼十六七年,她從來就沒有真正自由過。以前是被慕容宏偉囚禁,現在又是被東方孝宇囚禁。她想要的自由生活,什麼時候才能如期而至?
想到此,慕容筱雲就越發越氣憤,對着古老的雕花明鏡一把將頭上繁瑣的髮釵髮飾猛地摘掉,狠狠地摔在臺面上,“娘,我想帶你離開皇城。如果有機會,你願意跟我走嗎?”
佟姿急忙走近兩步,望着女兒轉過頭來是滿面愁容,不禁疑問,“你這孩子是怎麼了。是你口口聲聲地跟你爹說,此生非東方孝宇不嫁。怎麼現在七皇子登基爲帝,要封你爲花蕊夫人了,你倒不樂意了。”
慕容筱雲撅嘴撒嬌道:“娘,別人不瞭解我,你還不瞭解我嗎?以前,我愛的是他的人,跟他的身分地位沒有任何關係。我總以爲,這世態炎涼,沒有人關心他,沒有人愛他。現在好了,他立馬就要做皇帝了,他身邊可以有很多妃嬪圍着他,就如同衆星拱月一般灼灼華光。我留下來,只是多餘的。”
佟姿不禁莞爾一笑,端來一條軟凳靠近她,握緊她的手笑說:“原來我的女兒是吃醋了。他是要做皇帝了,皇帝當然是三宮六院。你若連男人三妻四妾這麼一點平常的事都接受不了,以後還怎麼爲renqi母?”
慕容筱雲的身形頓時一凝,想說的話不由噎住。她這才恍然大悟,佟姿是這個時空的女性,滿腦子的封建思想,男尊女卑,一男N妻在她那裡自是正常之事。她反握住母親的手,無比無辜地看望着她,柔軟地喊了她一聲,“娘……宮廷裡的生活爾虞我詐勾心鬥角。你知道我不喜歡被束縛。嫁給東方孝宇的時候,我怎麼知道他會成爲皇帝呢?如果我跟着他進宮,那不得被活活bi死?”
佟姿擄着她額前的碎髮,細細打量女兒的容顏,似乎怎麼看也看不夠,擔憂地說道:“雲兒,娘知道你嚮往自由。可是,娘擔心你出去以後怎麼生活?小時候你爹不讓你多念幾本書,平日裡你也沒出過幾次大門。出了慕容府,離了七皇子,你怎麼養活自己。娘倒不是怕跟着你受苦,只要你在娘身邊,哪怕是過着清粥鹹菜的生活,娘也心滿意足。爲娘怕的是你受苦受累呀……”
佟姿一手握着女兒的手,不捨放開,一手輕撫着女兒如花淨白的肌膚,見女兒皮細如脂,雖身爲庶女,卻從小過慣了富足的生活,不禁老淚縱橫,聲聲念道:“雲兒,聽爲娘一句勸。花蕊夫人雖不是一國之後,可好歹也獨享一宮,受衆奴衆僕侍候着錦衣玉食。況且七皇子待你真心,絕非只是圖一時玩樂。哪怕是有朝一日,他真的另寵新歡了,你好歹也是皇上的女人,只要安分守己,不去招惹其它宮的
人,自然能在宮裡安享一生。你要是自己賭氣出了去,怕是養不活自己。”
“娘,可是你願意看着女兒不快樂嗎?你與其勸女兒住進黃金所鑄的鳥籠子裡,不如幫女兒逃離,任我馳翔天空,自由自在。我若不快樂,又何來安享的一生呢?娘,女兒只能求你幫忙了。如今孝宇他派人盯着我,是硬要bi我進宮。若是連娘也不幫我,我就真的孤掌難鳴了。你願意看見女兒整天都悶悶不樂嗎?”她越說,越發暗自落淚。
佟姿見女兒如此傷心,又如此固執,自然跟着焦急無比,苦煞地握緊女兒的手,一邊安撫,一邊嘆道:“娘怎麼捨得你悶悶不樂呢?娘從小過慣了清貧的日子,倒無所謂。娘是怕你受罪呀。”
“娘,你願意相信一次女兒嗎?”
“娘怎麼會不信你?”
“那你幫我,幫我逃出去。我帶着娘出去做買賣,我們照樣能在別處買下宅子,過我們自由自在的生活。”
“你若真的鐵了心要離開七皇子,還要拋頭露臉做什麼買賣。娘會繡活,做做手工活就能養活咱娘倆,就是日子會過得清貧一些。你若是想好了,娘什麼都依着你,只要你快樂就成。”
“娘,這麼說你是答應幫我逃出去了?”慕容筱雲不禁往佟姿的臉上狠狠地啄了一口,抱着她的脖子喜笑顏開,“娘,雲兒就知道這世上只有你最疼我。你放心,如果我們逃出去了,我一定不會讓你吃苦的。”
憑她營銷出生,久經商場的生意人,怎麼可能讓孃親出去刺繡來養活自己?只是,眼下跟佟姿解釋再多,她也沒有辦法相信。只等日後再讓她好好見識見識她這個做女兒的,從前世帶過來的一些真本事。
佟姿把女兒來回看了個遍,上下左右,從頭到腳,硬是覺得怎麼看怎麼都不夠,一邊笑着,一邊落着淚。細細的魚尾紋輕輕地爬在她的眼角,奪走了她的年輕容顏,滄桑的容顏之中唯一剩下的就是歲月摧殘的痕跡與對女兒的擔憂CAO勞。她長長地吸了一口氣,撫着女兒的手背輕輕拍了拍,嘆道:“娘被迫嫁入慕容府後不久就懷上了你,若不是怕生下你後會連累你受苦,娘也早就逃了。現在想想,你如此嚮往自由,娘倒不如那個時候就帶着你離開,倒還能還你一個快樂的童年。日子的苦樂與貧富無關,只要看着你開心,娘怎麼樣都願意。”
“娘,女兒害你在慕容家受苦了。都是女兒不好……”這會正說着,就一腦扎進佟姿的懷裡,眼淚跟着嘩嘩而落,將佟姿的衣襟浸得尤溼。
“傻孩子,哪有爲娘不爲女兒好的。”
慕容筱雲只管靠着佟姿的懷抱,總覺得她的懷裡有索取不完的溫暖。
如果說,穿越到這個異世來對她來說是個極大的錯誤,那麼唯一幸運的事情就是認識了佟姿,結實了這麼一個對她巴心巴肝的娘。
她憧憬着未來的路,嘴裡喃喃念道:“我們必須得想個好一點的法子。雲君她機靈得很,又會武功,又有那麼多雙眼睛幫她盯着咱們。想逃出去,還真的有一點難度。”
餘下的日子,慕容筱雲想了許多個辦法逃離,都復又被她一一推翻了。
杜雲君對她看上去客客氣氣的,實則寸步不離,你走到哪,她就跟到哪。即使是她不跟着你,也還有許多雙專門幹密探工作的暗夜精英替她盯着。
慕容筱雲實在無賴。
二月末的時候,杜雲君突然告訴她說,東方孝宇已經順利地回了皇城。
提到東方孝宇的時候,慕容筱雲正賞着滿院子爭先盛開的梨花,白茫茫的一片,春風一吹,片片如雪的花瓣落了滿地,影影綽綽,好不美麗。
那一刻,她所有賞花的心情都在聽到“孝宇”二字後瞬間無味,卻假裝着若無其事的樣子,挑了挑眉,一邊剪着花枝,一邊趣味寡然地問道:“你孝宇哥哥他……他沒說別的?”
杜雲君故意兩眼發直地盯着慕容筱雲,眼
中噙滿了笑意,逗道:“雲姐姐,你希望孝宇哥哥說些什麼嗎?”
慕容筱雲愣了一下,咳了兩聲,不苟言笑道:“我能希望他說什麼,他說什麼又與我何干?”
“你嘴上不說,心裡還能不想呀。我就知道,你只是跟孝宇哥哥賭一賭氣,其實吧,你天天都在想着他,念着他。”
這些天,她總是拿這個小丫頭沒有辦法。她像個影子一樣跟在她後頭,她已經鬱悶許久了,聽她這麼一逗樂,忽然機靈一動,逃離的辦法就有了。於是,繼續接着她的話題賭賭氣,冷哼道:“我纔不想他呢。”
杜雲君扳開擋在她視線前頭的一樹枝丫,直溜溜地迎上滿臉怒氣的慕容筱雲,又說:“雲姐姐。你別怪雲君這些天不讓你去這,不讓你去那兒的。我怕你一時賭氣,真的就拋下孝宇哥哥不顧了。等你氣消了,自然就會跟着孝宇哥哥進宮了。”
慕容筱雲只顧自地剪着花枝,一枝一枝地擱回身旁丫環提着的藍子裡,道:“我沒生氣。”
杜雲君挑了挑眉,提了提嗓音,道:“真的不生氣。”
“不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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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就說了。”
“說什麼?”
杜雲君扯了扯嗓子,神情不再頑皮,反而異常的慎重,道:“雲姐姐,三月初八,也就是九日後,就是上官楚楚進宮爲後的日子了。這些天,孝宇哥哥一是在忙國事,二就是在準備這件事。所以,他回城好些天了,都沒來看你。我知道你聽了,會不高興,但是我的心還是向着你的。我覺得這件事,必須告訴你。以後,你和楚楚皇后還要擡頭不見低頭見的。等你慢慢適應了,也就什麼都習慣了。”
聽聞這番話,慕容筱雲強自苦笑,低喃道:“楚楚爲不爲後,跟我有什麼關係呢。”心中酸澀無比,強裝鎮定,一邊剪着花枝,一邊走着神,扔回籃子的準備插入花瓶的的枝丫,竟然全是殘花,花瓣都隨風落光了,還怎麼入瓶供賞呢?
杜雲君奪了她手中的剪子,拉了拉臉,“雲姐姐,你還說你不生氣。回頭我就告訴孝宇哥哥去,你正在酸溜溜地吃着楚楚皇后的醋呢。”
慕容筱雲又將剪子奪過來,置回籃子裡,看了看滿籃子大半數還正含苞的梨枝,強自說道:“能有什麼好吃醋的呢。今兒累了,我想回屋休息了。我說過,滿慕容繡院,你想去哪就去哪,就是別跟着我進我的廂房。”說罷,提着籃子就一步一石板地踏着大步,繞着蜿蜒的小徑,匆匆離去。
回到屋子裡,慕容筱雲一把將門反掩着。
杜雲君自有自知之明,沒有再緊跟着。她有那麼多的密探暗伏在這府裡,還不信慕容筱雲她能cha翅而飛。從慕容筱雲的神情言語中,她也不難看出她心中的醋意與酸澀,斷然不相信她真能狠下心拋下東方孝宇。望着她的身影消失在緊緊掩住的門縫裡,杜雲君緩緩地搖頭嘆氣。
回到屋子裡,佟姿滿面撞上一臉陰沉的慕容筱雲,急忙接過她手中的籃子,問道:“雲兒,你這又是怎麼了。”
慕容筱雲暗自負氣,把花瓶裡已經凋零的花枝扔到窗戶外,再把剪好的梨枝一一插進瓶裡,毫不上心地擺弄來擺弄去,“沒事,不過是東孝方孝宇要封皇后了。”
佟姿迎身上去,好言勸道:“雲兒,你這樣離開他,又放不下他,該有多痛苦。不如……”
“娘,我方纔已經想好辦法怎麼逃離了。我纔不要日後天天看着他三宮六院,還要跟其她妃子爭風吃醋。我……”她無心cha花,紋着牡丹富貴圖、邊鑲金絲銀線的花瓶“嘭”的一聲就摔落在地面,頓時摔得稀碎,花枝與碎片鋪了滿地。
佟姿急忙拉了拉女兒的身子,握緊她的手,“扎到手了嗎?”
慕容筱雲搖了搖頭,強忍着心痛把眼淚憋回肚子裡,“娘,我沒事。”
“雲兒,既然你心裡放不下他,就不要離開吧。娘真的擔心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