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筱雲微顫的睫羽兩岸還泛着晶瑩的淚痕。她搖了搖頭,目眩神迷地望着東方孝宇,“我不要獨活。”
她這纔剛看見他溫暖的笑容。
她這纔剛俘獲他的心。
她這纔剛看到他們倆的未來。
她怎麼能看着他死在萬劍穿心之下呢?
語畢,她立即擡起腿往鐵鑄的門槽裡邁去。
東方孝宇睨見她擡動的腿,不假思索地擡起雙手往外一推。
一股無形的掌風迅速襲捲空中的細細塵埃,颼地一聲就將慕容筱雲推倒在地。
她只覺得被一股並不猛烈卻強勢而來的力度往後一推,整個人就人仰馬翻地臥倒在地了。風中細細的塵埃被這陣風襲捲,它們朝她的臉撲過來,不留餘地地鑽進每一處空隙。
她不得不條件反射地閉上眼睛,一手支撐着地面,一手擋着已經生疼的雙眼。耳際傳來的是亂棍相撞與鐵器交鋒的聲音。
慕容筱雲想也不用想,東方孝宇一定是身陷在亂棍之中了。
確實,東方孝宇不是膽怯之輩,與其生生地等待被陸國所擒,不如憑自己的實力闖出去。他踏着腳下的那方青石板,剛一騰飛出去,四面的長短劍槍就相繼猛烈地射出來。
亂棍之中,東方孝宇精準地撈起第一根射擊而來的長槍。隨即,他左擋右劈,腳尖落地,時而旋轉,時而側身,時而在半空中翻出一個跟斗。他左右手的長槍緊握掌心之中,噼裡啪啦地抵擋着猛烈射擊過來的帶着尖銳矛頭的兵器。
成百上千只長槍短劍如同是從槍筒裡射擊出來的子彈,力不可擋地朝着地面狠狠地cha下去。青石地面被撞出一簇一簇的火花。火花哧哧地爆破出尖銳刺耳的聲音。
等慕容筱雲終於能睜開眼睛的時候,只見密密麻麻的槍劍毫不停歇地從東方孝宇的身前身後與頭頂上像流光一樣地射下來。
一隻長槍的矛頭射在那盞人頭蛇身的油燈上。盞心的微弱光火頓時滅了。
慕容筱雲這纔想起來,這盞燈座裡緩緩飄出的毒氣是無色無味的。東方孝宇能識破這個修羅陣法,卻不能防備讓他體力漸漸睏乏的毒氣。
她眼睜睜地看着東方孝宇左擋右擊的力度越來越弱。
四面的長短槍劍似乎永遠也射擊不完似的,它們朝着青石地面接踵而至。
東方孝宇只覺得四肢頹然一軟,整個身子像是被人抽去了主心骨,每一用力都十分吃力。他第一意識查覺到自己中了毒,眼看着離門口的位置不過才幾米遠,他卻心有餘而力不足。他的動作變得越來越遲緩,擡手擋去的力度明顯的弱於長槍攻勢過來的力度。
慕容筱雲驚呼出聲,“不……”
已經一片黑暗的修羅陣中,只能模糊地看着一些亂七八糟的影子。慕容筱雲不假思索地從地面上蹭起來,猛地往裡一衝。
登時,城堡四周四通八達的巷子裡突然串出萬丈光芒的火把。陸國的衆侍衛接踵而至地從巷子裡踏着踢踢踏踏的腳步聲衝了出來。
等侍衛把慕容
筱雲圍起來時,陸國王子從人羣中穩步走來。火把的光輝火燒火燎地照在他矜貴的臉上。
慕容筱雲看了他一眼,隨即扭過頭痛心地看着亂棍之中已經看不清身影的東方孝宇。她的心頓時慌了,恨不得在那亂棍中的人是她自己。想也不用想一下,她拔腿就往裡頭衝去。
身後是一股強有力的臂力緊緊地將她往後一拉。
慕容筱雲猝不及防地被這個健魄有力的男人往後拉了一兩米。
她回頭一看,是陸國王子。他的眼中依舊是滿面春風,隨而陰笑一聲,“慕容四小姐,這個結果是你所喜歡的嗎?”說罷,他還特意用眼神望了望被亂棍困住東方孝宇又說:“北國尊王是個身懷絕世武功的人。可他中了我的毒。不管你提不提醒他,從他踏進修羅陣的第一步開始,毒氣就在他身體裡漫延了。虧他還是一個用毒高手。不過這個毒頂多能困住他半柱香的時間。如果他能活着出來,我還真怕他以及他帶來的八十名暗夜精英對我的皇宮構成威脅。可是,他絕不可能從這亂棍中走出來。修羅陣中,數以千計的長槍短劍都以他爲活把子,他怎麼能活着?”
慕容筱雲看也不想看陸國王子一眼,拼了吃奶的力氣從他的大掌中掙脫。可他握住她臂旁的手掌猶如上古硬鐵所鑄的鐵鎖,她越是掙扎,越不能逃脫。
她擡頭望了望依舊從四面朝青石地面射擊而去的亂棍亂劍,看着看着她連死的心都有了。她也顧不得自己是什麼下場,擡起腳就往陸國王子身上踢去。
陸國王子的潔白劍擊服上頓時出現了密密麻麻的腳印。可他的身子像立在地面的一根木樁,紋絲不動,毫無反應。他以一抹有趣的目光望着慕容筱雲,笑道:“踢吧,本王就喜歡你身上的這股野蠻勁。”
慕容筱雲機靈一轉,踹起一腳就往他的下身狠狠地踢去。
這一腳,終於讓陸國王子知道了什麼是疼痛。他握緊慕容筱雲的右掌趕緊鬆開,不由地捂住自己的下身,疼得直皺眉頭。
趁此時機,慕容筱雲拔腿就往修羅陣裡頭衝去。
陸國王子捂住自己的下身,趕緊用陸國語言冷冷地命令道:“把她攔下來。”
頓時,雪亮的大刀密密麻麻地攔在了她的身前。她用手去推開,雙手立馬被利刃劃破了口子,鮮紅的血沿着傷口直往外冒。她知道自己疼,可是比起與東方孝宇生死相隔,這點疼就根本不能讓她退縮。她緊緊地握着那把攔住她去路的大刀,破口大罵,“都給我滾開。”
儘管她用力地推開他們,可衆侍衛還是把她攔了下來。
紅彤彤的血一直從她的掌心往外滲個不停,一滴一滴地落在被火把照得通亮的石板上。
她歇斯底里地仰天大叫,“爲什麼……”
這叫聲衝破蒼穹,慘絕人寰。
她絕望地攤在地上,零亂的髮絲散落在兩鬢,臉腮上沾有土跡也沾有血漬,看上去真像一個國破家亡的人。
她的胸口好像被重錘捶了一下,心被捶得粉碎,血淋淋地疼着。可她依舊絕望又無助地望
着身前不足五米的修羅陣,亂槍亂棍依舊射擊個不停。她甚至看不見東方孝宇的滴點身影。
是不是,他已經倒在了血泊之中?
想像着那血肉模糊的場景,她就自責無比,恨不得死的人是自己。
這世上,還有什麼痛能抵得過自己心愛的男人因自己悽慘的死去?而且,是自己親眼目睹了他的死亡,那樣鮮血淋淋,那樣慘絕人寰。
都說,紅顏乃禍水。
果真不假。
他是人中龍瑞,他的隱忍孤絕正是一個帝王的不二人選。
他本可以報仇復國,可以登基爲帝一展宏圖,可以坐擁後宮三千佳麗。
可是,他爲了把她救出去,他被困在了修羅陣中,再也出不來了。
陸國王子說得沒錯,東方孝宇能把最珍貴的龍雕玳瑁令給了她。她一定是他心中最珍重的女子。
不是他負了她。
而是她成了罪人,成了真正的紅顏禍水。
慕容筱雲狠狠地擡起頭,眼裡有着一股像受傷的野獸一樣狂怒的目光。她瞪着陸國王子,咬牙道:“我做鬼都不會放過你。我詛咒你國破家亡,我詛咒你死無葬身之地。”
都說,人死前的詛咒特別靈。東方孝宇已經去了,她不能替他報仇,可卻能在死前詛咒殺害他的兇手。
也許,這是她唯一能爲東方孝宇所做的事。
語畢,她扭過頭絕望地望着那方亂棍穿插的修羅陣,刀棍乒乒乓乓、噼裡啪啦地響個不停,時而撞出耀眼的火花。這樣密集又猛勢的亂棍亂劍下,東方孝宇又怎能活命?
問世間、情是何物?
直教生死相許。
天南地北雙飛客,老翅幾回寒暑。
歡樂趣,離別苦,就中更有癡兒女。
君應有語,渺萬里層雲。
千山暮雪,隻影向誰去?
慕容筱雲緩緩地吟完此詩,最後一眼悽迷地望着看不清東方孝宇身影的修羅陣,腮邊無力地開出一朵蒼白的笑容。
隨即,她從地面起身,橫衝直撞地朝前方侍衛手持的長槍衝去。
陸國王子趕緊眼快手急地屈指彈開慕容筱雲正前方的長槍,兩三步邁上去緊緊拉着她,再次將她狠狠地甩在地上。
他憤怒地望着攤坐在地上的慕容筱雲,冷冷地問道:“你真的可以爲了東方孝宇去死嗎?”
陸國王子只覺胸口一堵,特別不順氣。他慕名的煩躁,從小厭倦了宮廷里爾虞我詐、你爭我奪的生活。他終於在這種爭鬥中走到今天這一步,可以繼承父王的血統,一統陸國。可他身邊的人,除了老祖母待他是真,其餘人都是阿諛奉承,全無真心。在看到如此重情重義的慕容筱雲時,他的心竟然被一種說不清的情愫給牽絆。
這是愛嗎?
陸國王子立即否定。慕容筱雲不過是拿來誘惑東方孝宇上鉤的誘餌。可是,他還是不願意看着她去死。
慕容筱雲無精打采地攤坐在地上,無力地說:“千山暮雪,隻影向誰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