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山火肆虐,水土無法撲滅之時,唯一的辦法就是趕在山火的前頭,砍伐樹木,截斷山火的勢頭,山火便無法繼續蔓延。
這就是蘇瑜和李綱的堅壁清野想要達到的效果,他們要將河北和開封的百姓以及物資儘可能轉移到別處,讓女真人無法掠奪到資源,從而讓女真人失去長期攻打汴京城的可能。
然而那些都是活生生的百姓,剛從水患之中復甦,又經歷張迪等賊亂的河北大地,已經很難再承受這等折騰,可若不這樣做,河北擋不住女真人的鐵蹄,反而會助長他們的勢頭。
蘇瑜和李綱在河北道有着極高的人望,但很多人都無法理解他們 這樣的做法,一時間民怨沸騰,似乎又要開始動亂起來。
可直到女真人的先鋒從幽州出發,攻入河北道腹地之後,他們才知道事態已經嚴峻到了何等程度,這已經危及到了大焱國本,若不及時作出決斷,整個大焱都將被女真所滅!
若果蘇瑜與弟弟蘇牧那般,擁有着來自後世的視角,或許他也會驚歎,蘇牧耗費如此大力,不惜改變歷史軌跡,可到了最後,歷史的車輪滾滾而來,彷彿冥冥之中自有無形的大手推動,最終還是要回到原來的位置。
雖然遲了一些,但東京保衛戰,終究還是來了。
可惜他們的時間並不充裕,想要轉移河北道的上百萬的人口,以及賑災和重建所用的各種物資,沒有數月時間,根本就不可能做到。
他們只能將這些物資就地毀掉,這是在毀掉大焱的根基,也毀掉了百姓們生存的希望,但卻有無可奈何。
河北道和大名府根本就沒有守下來的半點希望,留着這些東西,只能給女真人提供幫助,權衡利弊得失,即便再殘忍,也必須有人去做這件事情。
只是女真人比他們想象之中要更快南下,他們在幽州沒能夠得到太多的物資和人口,因爲幽州防守戰之中,早已將城中的人口和物資都消耗得七七八八。
女真人想要繼續在南方大地征戰,只能繼續他們以戰養戰的策略,果斷南下,希望在南方能夠得到補給。
蘇瑜和李綱不是優柔寡斷之人,他們能夠狠下心來燒掉這些物資,甚至不惜讓安穩下來的百姓再度成爲數百萬的流民,自然不會對大名府再有任何的留戀。
完顏吳乞買的女真鐵騎長驅直入,沿途果真沒有碰到太多抵抗,只是他們卻發現,敢熾軍和大光明教以及御拳館等一衆民間勢力,卻將流民紛紛組織起來!
這一次,這些流民被聚集起來,並非爲了反抗大焱朝廷,因爲大焱朝廷的核心已經壓縮到了東京城內,物資和軍隊都進駐東京,民間根本就沒有什麼能夠搜刮
。
如果他們想要反抗朝廷,那麼只能像女真人那樣,去攻打開封府,可有女真人在前,他們萬萬是爭搶不過女真人的,而且他們的背後有大光明教和御拳館這樣的勢力在做引導,斷然不可能做出這樣的事情來。
每當災難降臨之時,人心會變得脆弱,當他們發現脆弱只能等死,纔會產生轉折,變得更加的堅韌。
而當他們脆弱的時候,便最是需要信仰的時候,所以人常說,災難能夠喚醒人的信仰,並非沒有道理。
而大光明教在中原傳教上百年,每當出現這種狀況,就是他們廣收門徒,擴張勢力的最佳時機。
如果你信不過大光明教,認爲大光明教乃是旁門左道,那也沒關係,這一次還有御拳館這般光明正大的武林龍首。
大光明教和御拳館聯合起來,那些流民又豈有不歸附的道理,短短時間內,他們就已經在民間遍地開花。
而他們最主要的目的,同樣是組建武裝力量,只是這一次,對象換成了女真人!
女真人想要掠奪中原大地,朝廷自顧不暇,甚至放棄了河北和京東的百姓,那麼這些百姓就組織起來,利用民間的力量,對女真人發起反擊!
他們不是禁軍,他們的武備很是落後,但他們出於民間,起於民間,對河北地區最是熟悉不過。
他們不會跟女真人正面對抗,卻利用各種手段阻截女真人的腳步,他們會從後方騷擾女真人,打劫他們的補給,就像老虎頭上的馬蜂,雖然不會造成致命一擊,卻不斷刺痛你的神經,更讓你不堪其擾,不耐其煩!
人人皆知整個大焱,整個漢民族已經到了生死攸關之際,他們並沒有放下對朝廷的仇恨,但更痛恨這些入侵家園的異族人!
大光明教和御拳館的勢力幾乎以瘋狂的速度在擴張,這些流民彷彿見到了救命的稻草,紛紛來投靠。
人是羣居動物,更懂得羣體的力量是多麼的龐大,一個人,一個家庭,在亂世之中很難求存,即便流民潮充滿了各種爭奪和毫無人性的罪惡行徑,但他們仍舊還是不敢脫離流民潮,這就是人的本性。
而大光明教和御拳館的出現非常的微妙和及時,他們將自己的人手散入到各股流民潮之中,讓他們開枝散葉,成爲流民潮的骨幹和脈絡,而後掌控這些流民潮,將這些流民全部阻止起來。
這是他們慣用的手段,大光明教的人已經輕車熟路,而御拳館在民間有着無可撼動的地位,二者聯手出擊,河北的百姓自然死心歸附。
女真的先鋒鐵騎他們是阻擋不住,但女真人的步卒想要順利南下,就會變得困難重重
。
而且大光明教和御拳館的精英們,還會利用各種游擊戰術來對付女真人,即便遇到他們的小股騎兵,他們也毫不畏懼!
女真人就像一頭受傷的狼,掉入了池塘裡,被一些溫順卻又餓瘋了的小魚,一點一點啃噬着它的傷口,一絲絲抽取他的鮮血,越是掙扎,流血越快,小魚兒就越是瘋狂,血腥味就會引來更多的的小魚兒!
大家都已經開始發現,跟着大光明教和御拳館,非但能夠阻擊女真人,包住自己僅存的生存希望,更能夠從女真人的手裡掠奪他們賴以生存的資源!
那些不願意撤離河北的富貴大戶們,也成爲了大光明教和御拳館聯軍的主要目標。
他們之所以留下來,心裡未嘗沒有壞心思,對於這些世家豪門而言,流水的皇帝鐵打的門閥,即便是女真人來了,他們坐擁土地,又有糧食,就算換了女真人當家作主,他們也能夠繼續興旺下去。
只是他們很快就後悔當初沒有跟着範氏等大族一同離開,因爲大光明教和御拳館的人很快就將他們當成了打擊目標,掠奪他們的糧倉,開倉放糧,用以招募更多的流民!
這些流民本已經生存無望,卻遇到了大光明教和御拳館這樣強強聯合的嚮導,他們又有了方向和希望,更重要的是,跟着大光明教和御拳館,竟然能吃飽飯,而且不僅僅是打劫大戶,竟然還敢打劫女真人!
女真人從東北而下,沿途招募民壯,那些熟女真和遼國諸部的異族人還好說,那些漢兒進入了南方之後,心思就多了起來,夜間逃營的不計其數。
而那些新招募和俘虜的漢兒,其中不少都是大光明教和御拳館的骨幹弟子,他們滲透到女真人的內部,不斷煽動那些民夫叛逃。
女真人衝鋒打仗無往不利,可要說玩弄人心手段,卻如何比得過大光明教!
後路不斷遭遇到騷擾,女真人也是有些煩不勝煩,卻又拿這些散兵遊勇無可奈何。
他們只能不斷驅使大軍往南,希望能夠早日抵達開封,攻陷汴京,一舉定鼎天下!
敢熾軍和青雀軍,甚至於常勝軍,這些密探都深入民間,對民情極其瞭解,有他們明裡暗裡支持,女真人的行動根本就瞞不過大光明教和御拳館的眼睛。
每次當他們要出兵掠奪,那些地方的百姓就會早早做好準備,大光明教和御拳館的人設下埋伏,到頭來女真人非但虜掠不到資源和人口,反而會被打個措手不及,偷雞不成反蝕把米。
蘇瑜和李綱的堅壁清野或許沒能取得太大的效果,但大光明教和御拳館的加入,卻讓河北不再是散沙一片,這些民間武裝甚至比朝廷的守軍更加得力,對女真人的打擊力度更加強悍而沉重!
然而女真人從遙遠的東北而下,斷然沒有半途而廢的道理,大光明教和御拳館的這些小動作,雖然阻滯了他們的速度,但無法對他們造成致命性的打擊
。
女真人的先鋒,終究還是踏過大名府,進入了河北西路的地域,大焱人的國都,開封府的汴京,終於就在前方了!
蘇瑜和李綱在大名府的功績是毋庸置疑的,可當他們回到汴京,仍舊有人叫囂着彈劾他們,認爲他們沒能堅守大名府,是逃兵,是大焱的恥辱!
而朝堂上也開始出現各種議和的聲音,認爲女真人勢大,已經無法抵抗,蘇牧遲遲未歸,怕是再也不會回來,太原成爲孤城,种師中無法入京勤王,汴京城四面楚歌八面埋伏,已經到了危如累卵的地步。
眼下女真人根基未穩,又遭遇到民間武裝的阻撓,只要許以好處,曉之以利,定能夠順利議和,讓他們打道回府。
這樣的論調簡直可笑到了極點,可讓人不解和驚訝的是,這樣的言論竟然還有大批的支持者!
對於主張議和的文官們,趙劼也是看得一清二楚,這些文官無論是否看好大焱,其實都會主張議和。
如果他們認爲女真人必定能贏,爲了保住汴京,便是割地賠款,他們也會主張議和。
而如果他們認爲女真人未必能贏,大焱的軍隊仍舊能夠保下汴京,他們仍舊會主張議和,因爲一旦武將們保下了汴京,將再無文官的地位!
所以議和的論調幾乎得到了絕大多數文官的支持,當然了,這其中並不包括蘇瑜和李綱。
他們與姚平仲,成爲了最堅決的主戰派,他們接受了童貫等人一同推薦的張憲,甚至接受了張憲主動出擊的提議。
在文官們看來,這些人簡直就是瘋子,但誰也沒有敢再罵,因爲趙劼稍後便接見了姚平仲李綱蘇瑜以及張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