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祥符很清楚死士的力量,這些死士被隱宗用大量的藥劑來浸泡,幾乎到了泯滅人性的地步,身體的強悍程度堪比外家宗師,可惜少了靈氣,無法將身體的強悍發揮到極致。
即便如此,憑藉着不畏生死,不懼疼痛的逆天特質,也足以讓這些死士比一般高手要強大太多。
邵祥符藉着死士的掩護,飛快往韓世忠這邊靠近,那暗中隱藏着的神射手似乎也發現了他的意圖,不出意料射出了一箭!
這一箭精準得要命,竟然洞穿了死士的頭顱,那箭簇擦着邵祥符的臉頰而過,在他的臉上劃出一道長長的血痕!
然而邵祥符不驚反喜,他將已經死絕的死士推到一邊,揮舞寶劍便朝韓世忠攻殺而來!
沒有了死士的掩護,邵祥符此時完全暴露在神射手的視野之中,但他卻渾然無懼!
不是他已經視死如歸,要與韓世忠同歸於盡,而是他早就在默數着神射手的擊發次數!
神臂弓是大焱的神器,威力巨大,這是毋庸置疑的,但對弓手的要求也是極高,即便暗中那人是百發百中的神射手,需要不斷拉開巨大的神臂弓,也需要消耗極大的力氣。
邵祥符這邊統共有六名刺客,加上死士和他,正要是八個人,而尋常神臂弓攜帶十枝弩箭已經是極限,這名神射手想要隱藏神臂弓已經着實不易,想要在內宮之中繼續隱藏自己,所帶的弩箭斷然不可能太多。
如今已經消耗了七箭,便是天生的力士,也會雙臂雙腳發酸發脹,即便仍舊還剩有弩箭,想要保持先前的精準度也是不可能的!
而且先前他射擊看似精準,其實主要以殺傷爲主,射擊的部位都是刺客們的身體,也就是說,神射手的距離應該不近,爲了保持命中率,才瞄準目標的身體,而非頭顱咽喉心口等要害。
從前番的戰況就可以推算得出來,他射擊的都是刺客的肩頭等部位,總之給人一種倚仗神臂弓的巨大威力,不求精準,只要命中,就能殺死的感覺。
而當邵祥符在死士的掩護下再度殺向韓世忠之時,他卻射中了死士的頭顱!
這實在太過反常,這名射手很清楚死士的能力,擔憂射擊死士的身軀根本就無法殺掉死士,所以只能費盡心思,瞄準死士的頭顱。
而更重要的一點是,先前他不敢瞄準頭顱,也是擔心自己會失準,一旦失準,非但無法阻殺刺客們,更會浪費他的弩箭,也就是說,他的弩箭剛剛夠,或者根本就不夠用!
最後射殺死士,他用了最精準的箭法,務必要將死士射死,只能說明他的弩箭,已經用盡,即便沒有用盡,他也沒有餘力再出手!
若是換了平常,邵祥符即使在相信自己的判斷,也不會在沒有死士保護的情況下,做出如此莽撞而危險的決定。
但現在刺客和死士都已經死絕,就剩下他一個人,而韓世忠是他必殺的目標,是他所有努力的最終目的,如果無法殺死韓世忠,那些刺客和死士的犧牲就徹底白費!
讓他下了如此大決心的另一個原因則是,經過神射手的阻殺,時間拖延下來,他已經沒有機會逃出外城。
如果殺死韓世忠,蕭德妃或許還會留他一命,如果他逃走,非但逃不出去,反而會被蕭德妃的禁衛擒拿,蕭德妃絕對不可能留下他的性命!
所以眼下已經到了當斷則斷的時刻,他和韓世忠,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神射手已經無能爲力,邵祥符的刺客和死士也已經死光,就剩下他邵祥符和韓世忠。
而韓世忠需要背靠着宮牆才能坐穩,手中雖然仍舊握着寶刀,卻如何能跟生龍活虎的邵祥符對抗!
如果這樣的情況下,他都無法做出決斷,他就不配稱爲邵聖人的後裔!
這場刺殺從發動至今,也不過短短半柱香時間,而其中慘烈和曲折早已超乎想象,如今終於走到了盡頭,邵祥符有着絕對的自信,最終活下來的,絕不是韓世忠,而是他邵祥符!
越是這樣想着,他的速度就越快,疾行了數步,揮舞寶劍,便朝韓世忠的心口刺了過去!
那藏頭露尾的神射手果然沒再射擊,所有的一切都說明,他邵祥符猜對了,更賭對了!
他無法壓抑內心的喜悅,甚至於握劍的手都不禁顫抖起來!
韓世忠已經是強弩之末,如同那風中殘燭一般,早已到了油盡燈枯的地步,只剩下一雙血眸,在昭示着他那鐵血悍將的堅毅!
面對邵祥符的刺殺,韓世忠也知道,這一次只能靠自己了!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左手撐在了地上,在寶劍刺過來的那一瞬間,猛然站了起來!
“噗嗤!”
寶劍從他的左肩洞穿,若非他刻意偏移了半尺,這劍就要洞穿他的心臟了!
邵祥符手中不愧是削鐵如泥的寶劍,即便韓世忠穿着鎖子內甲,也無法阻擋劍鋒穿透韓世忠的肩頭。
見得韓世忠主動站起來送死,邵祥符也終於鬆了一口氣,這場刺殺,這場爭鋒,彷彿只有短暫的一瞬,又彷彿過去了漫長的一天,但終究還是以他邵祥符的勝利而結束了!
韓世忠的鮮血順着寶劍流淌,而後滴落下來,但他的雙眸卻沒有失去生機!
鮮血大口大口從他的嘴裡流出來,但他的眸子卻仍舊保持着鋼鐵一般的戰意!
躺倒在地上已經失去行動能力的耶律撥藏,一直在關注着場上的局勢發展,當他看到邵祥符的寶劍刺入韓世忠肩頭之時,也是肝膽俱裂!
他是契丹使者,他深知韓世忠的死會帶來多麼嚴重的後果,他的心裡悲憤到了極點,卻在絕望之中,不斷向四方神靈祈求,韓世忠千萬不能死!
而當他看到韓世忠那血色的眸子,他終於明白,自己的祈求是沒有用的,因爲神靈不會庇佑韓世忠,因爲韓世忠本身,就是鐵骨錚錚的一尊戰神!
即便口吐鮮血,但韓世忠的眸子仍舊清澈萬分,他的嘴角露出了詭異的笑容來!
“不可能!”
邵祥符發現韓世忠並沒有要死去的跡象,心裡也是慌了,連忙擰動劍柄,將韓世忠的血肉絞個稀爛!
可就在這個時候,韓世忠的左手,卻死死抓住了他的劍刃!
寶劍輕而易舉切割着韓世忠的手掌,幾乎要將他的手掌都割斷,但韓世忠的手卻如同鋼鐵鑄就一般,死死抓住了邵祥符的寶劍!
“不好!”
邵祥符第一時間就撒手,鬆開了劍柄,飛快後退,然而已經來不及了!
韓世忠右手的寶刀猛然揮出,划着完美的弧線,斬向了邵祥符的脖頸!
邵祥符來不及退出刀刃的籠罩,無奈之下,只能用左臂來格擋,想要壯士斷腕,而韓世忠的寶刀並沒有讓他失望,輕而易舉就將邵祥符的半截左手給斬了下來!
“噗咚!”
十幾斤重的半截手臂就這麼掉落在地,邵祥符根本就來不及驚叫,整個人便繼續瘋狂後退。
然而韓世忠彷彿所有的隱忍,都在等待着這反擊的一刻!
需要靠着宮牆才能坐穩的韓世忠,在站起來主動受了邵祥符一劍之後,又用肉掌定住邵祥符的寶劍,一刀斬落了他的左臂,此時更是前踏一步,再度揮出了寶刀!
他的刀法是戰場上的百戰刀法,不見鮮血絕不回鞘,勇往直前,沒有半分累贅和花哨!
邵祥符的反應和速度都不慢,但他低估了失去左臂對他的影響,他不是韓世忠,無法忍受千百刀劍加身,揹負數十創仍舊能夠死戰,他說到底只是個眼高手低的聖人後裔,他終究忍不住左臂被斬的痛楚!
這種痛楚以及心理上的恐慌,使得他的腳步變得遲疑,使得他無法再躲避韓世忠這所向無敵的一刀!
“嗤啦!”
寶刀閃過,邵祥符的左胸從鎖骨處一直被拉開到下腹,甚至連肋骨胸骨都被斬斷,臟腑和鮮血嘩啦啦潑灑了一地!
韓世忠沒有任何遲疑,也從不會給敵人留下任何的機會,他站穩腳步,猛然一刀,終究將邵祥符的頭顱給斬落!
耶律撥藏被這一幕徹底震撼了!
他本以爲韓世忠已經到了窮途末路,然而他如何都沒想到韓世忠竟然還留了一口氣,作爲絕地反擊的資本,而且他還反擊成功了!
就在他以爲塵埃落定,韓世忠也該停止自己的行動之時,韓世忠卻沒有停下來。
他的身體在流血,他的肩上還插着邵祥符的寶劍,他的手掌在流血,然而他卻沒有停下來。
他吹了個唿哨,而後丟掉寶刀,開始將刺客和死士身上的弩箭,一根根拔出來,捆在了一起,那弩箭上沾滿了鮮血,有敵人的鮮血,也有他韓世忠的鮮血。
當他收集弩箭的時候,那匹老馬聽到了他的唿哨,也終於從遠處跑了過來。
韓世忠將捆好的弩箭,塞到了馬腹下方的毯子裡頭,結結實實藏了起來。
神臂弓作爲大焱的重器,每一張都需要嚴格登記造冊,使用者的檔案都需要記錄,甚至每一根弩箭都受到管制,弩箭上刻有使用者的名字,這也是軍中常用來記錄軍功的方法之一。
就好像圍獵的時候一樣,獵物身上的箭刻着誰的名字,這獵物就是誰的,就是這麼簡單。
大焱朝廷也擔心技術外泄,或軍中有人以權謀私,倒賣軍械,對這方面的管制更是不遺餘力。
當然了,這也是因爲大焱軍方腐朽糜爛,軍士和將領什麼都敢倒賣,就差沒將官印都一併賣了。
韓世忠拼着最後的力氣,也要將這些弩箭收集,而後藏在自己的馬腹底下,就是爲了保護那個暗中幫助他的密探!
然而當他做好了這一切,正要歇息之時,他陡然想起了什麼來。
是啊,旁邊還有個契丹使者,這個人還沒有死,而且還將他所做的一切,都看在了眼裡!
韓世忠轉過頭來,看着耶律撥藏,而後一步步走了過來。
耶律撥藏並沒有太過驚恐,因爲他見識過太多生死,能夠看到韓世忠的拼死一戰,他佩服韓世忠是條漢子,死在韓世忠的手裡,不冤。
韓世忠舉起寶刀,看着耶律撥藏,他的鮮血就滴落在耶律撥藏的臉上。
他看到這個契丹人的眼中沒有祈求,甚至沒有任何的驚惶,於是他將刀頭掉轉過來,將刀柄遞到了耶律撥藏的面前。
“是柄好刀,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