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爲一名穿越者,蘇牧自知斤兩,他沒辦法虎軀一震,霸氣側漏,諸多歷史大牛納頭便拜,他也沒有辦法默寫四書五經,精通六藝,熟稔八股,科考一路綠燈,入閣拜相,成就一品宰輔。
他甚至連抄一首詩詞都要小心翼翼,心虛到不敢參加文人墨客的詩會雅集。
他也曾想點一盞燈,聽一夜雨,焚一段香,泡一壺茶,推敲半闕詞,說一個沒有結局的故事,醉枕美人膝,醒掌天下權。
可自打來到大焱之後,他便麻煩不斷,開始的開始就已經在睦州分舵的死亡訓練營之中。
爲了求生存,他不得不像跌落泥沼的蝴蝶一般,苦苦掙扎着,希望有一天能夠再次振翅高飛,再次品嚐到花蜜的甘甜和芳香。
從此之後,事情每每超出他的預期,他從未覺着自己能夠改變歷史,可當歷史的潮流夾裹着他,不斷載浮載沉之時,他仍舊會感受到自己是多麼的渺小。
他本以爲戴上了生根麪皮,到汴京城中游玩一陣子,等待官家的召見,而後繼續北上,開始新的征程。
可生活就是生活,小說裡的英雄都會帶着主角光環,打不死,踩不爛,光環一開,百毒不侵,刀槍不入,諸邪辟易,數不盡的美女投懷送抱,看不盡的寶貝自投羅網。
然而蘇牧並沒有主角光環,如果說他真的有光環,那隻能是麻煩光環,無論他走到哪裡,身處何方,麻煩事兒總會自動找上門來,比如平西侯的兒子董彥超。
雖然今時不同往日,他的心境也發生了極大的變化,但說到底他還是沒辦法對董彥超下狠手,因爲事情鬧大之後,引發的後續實在太過麻煩。
這種衝突就像推倒了第一張多米諾骨牌,環環相扣,本來無所謂的一件小事,最終都會演變成一發不可收拾的慘劇,說不得要牽扯許許多多明明暗暗大大小小的勢力。
所以眼看着兩廂僵持不下,蘇牧心裡其實也在考慮最壞的後果。
沒想到在這個節骨眼上,終究還是有人出來解圍了,而且解圍之人,說起來還真是個熟人。
那就是秦王的兒子,趙宗堃。
大抵是家教森嚴的關係,出來尋歡作樂的趙宗堃顯然也經過了簡單的僞裝,不過當他發話之後,蘇牧還是認出他來,便如同他能夠通過聲音認出蘇牧一樣。
如果雅綰兒和扈三娘幾個沒有戴上面紗,那麼他根本就不需要通過聲音來判斷,因爲他在江寧之時就見過了蘇牧的家人,包括雅綰兒和扈三娘。
趙宗堃的出現,本該讓董彥超心喜,因爲他很清楚趙宗堃的家底,也不需要他替自己出頭,只要他肯爲自己撐腰,便足夠他董彥超好生鬧騰一番了。
可事情卻大大出人意料,趙宗堃確實出面了,但一開口就喊了一聲大哥。
董彥超很瞭解趙宗堃的性格,即便秦王府的世子趙宗昊,因着性格儒雅,沒太大的霸氣,趙宗堃都沒喊他一聲大哥。
而對於眼前這個不知底細的寒士,看着就像第一次進京的土包子,這等樣的一個人,竟然跟趙宗堃相識,後者竟然還喊他一聲大哥,而且竟然還相信這人真敢對他平西侯府的小侯爺動殺手。
不是我不明白,而是這世界變化太快,如果董彥超稍微有些文青情懷,說不得腦子裡就該冒出這麼一句來了。
趙宗堃快步走了過來,便朝蘇牧懇請道:“大哥,這人是我打小相熟的伴當,你就放他一碼,天子腳下,事情鬧大了對哪個都不好...”
董彥超眼珠子都要掉出來了,這還是那個無法無天的趙宗堃麼,這貨什麼時候懂得權衡利弊輕重了。
而趙宗堃的話再次確認,他確實認得這位寒士,而且也真真切切將這寒士當成了大哥來稱呼。
“坤哥兒,這又是怎麼回事。”董彥超也不是沒腦子的,當即就喊出了趙宗堃的小名,藉此提醒二人之間的情分。
可趙宗堃卻沒有領情,一臉惱怒地走上來,一邊將二人分開,一邊嘟囔道:“還能是甚事,大水衝了龍王廟唄,這位可是我大哥,若真論起輩分來,我還得叫他一聲師叔呢。”
自從江寧一行回來之後,趙宗堃便將燕青當成偶像來崇拜,幾次三番想要拜燕青爲師,不過拜師這種事情是要燒香磕頭的,趙宗堃又是皇室子弟,想要拜師就更加麻煩。
男女通吃的燕青即便膽子再肥,也不敢在這件事上胡來,便一直沒有拒絕也沒有答應,可趙宗堃喊他一聲師父,他還是會心裡頭暗笑的。
從趙宗堃個人來說,既然將燕青當成了師父來尊敬,那麼燕青的師弟蘇牧,自然也就是他的師叔了。
只不過這種輩分沒辦法太張揚,只能虛喊蘇牧一聲大哥作數了。
趙宗堃與董彥超幾個出來鬼混,生怕王府的人知曉,那是悶屁都分成三次才放完,趙宗堃卻爲了這個寒士而出面調停,說明趙宗堃跟這人的關係確實匪淺了。
可董彥超那是出了名的張揚跋扈,趙宗堃跟他又是發小,自家兄弟幫着外人說話,這就讓他心裡極度不舒坦了。
然則今日再僵持下去也是讓人頭疼,既然趙宗堃認得此人,還稱呼此人爲大哥,甚至師叔,那麼關於這個人的身世底細,也就很容易打探了。
趙宗堃見得董彥超面色陰冷,便在他肩頭捶了一拳:“怎麼,不服,你坤哥兒甚麼時候坑過你。還不趕緊給咱家大哥吃酒告罪。”
董彥超滿臉驚愕,他竟然讓自己給這個人賠禮道歉,。。。
“哼。既然是坤哥兒的大哥,兄弟自然得罪不起,也高攀不上,這杯酒不吃也罷。”董彥超這話便是在抱怨趙宗堃了。
雖然兩人是發小,但他董彥超的老子畢竟只是平西侯爺,而人家卻姓趙,跟當今官家一個姓,一直以來他們雖然是鐵哥們兒,但隨着年紀的增長,他們也很清楚家族勢力的各種利益交纏,董彥超最忌諱人家說他高攀秦王府。
如今卻自個兒拿出來說事,這可就是氣話了。
“超哥兒...看你這話說得...”趙宗堃也聽出對方話裡頭的刺兒,心裡也着實不好受,可他是清楚蘇牧的底細的,而且他大哥也曾經跟他透露過,這次蘇牧上京可不是爲了遊玩,而是官家親自召見。
如果不出意外,他大哥趙宗昊便是秦王府的下一任主人,甚至極有可能成爲大焱朝的皇太子。
連大哥都如此重視蘇牧,他這個做弟弟的豈能不知輕重,說心裡話,他也是爲了董彥超好,誰知好心被當成驢肝肺。
董彥超丟下這句話,便帶着王錦綸等人忿忿離去,臨了還惡狠狠地瞪了蘇牧一眼,似乎在說,這事兒還沒完。
蘇牧只是苦笑一聲,這麻煩來了是擋都擋不住,今日若沒有趙宗堃從中斡旋,說不得還真要鬧大發去了。
“先生...超哥兒就是這麼個脾氣,你別往心裡去...”趙宗堃的低調也讓蘇牧刮目相看,看看他現在這個模樣,再想想他在江寧大擺儀仗,自稱將軍,還真是有些無法想象了。
趙宗堃也看出了蘇牧的疑惑,擺手驅散了左右下人,便朝蘇牧說道:“不瞞先生,上次從江寧回來,官家那邊也是雷霆震怒,若非先生將那蒙古王子...”
趙宗堃說到此處,連忙捂住了嘴巴,四處掃視了眼,這才安心下來:“若非先生將那人託付給國公府帶回京來,我趙家幾個弟兄可都要倒大黴了...”
蘇牧一下子也就抓住了事情的關鍵,也難怪趙宗堃這麼客氣,若真只是承燕青的情,可能也不會熱情到這等地步吧。
“三殿下這麼說可就折煞蘇某了,此事得益於曹國公出力,王府該感謝國公爺纔是,蘇某可不敢胡亂居功...”
趙宗堃見得蘇牧推辭,便更是佩服蘇牧的氣節,當即說道:“先生不必謙虛,父親交代過,若先生入京,務必要見先生一面...”
說到這裡,趙宗堃似乎察覺到不妥,便又小聲補充了一句:“是私下見一面...”
雖然他不知道父親爲何如此謹慎,但關於蘇牧的一切,想來父親比他要了解更多,秦王雖然留在京師不之藩地,但這些年也飽受爭議。
而且大焱朝早就不再冊封一字王,漫說一字王,便是郡王都極其少見,這個世襲秦王雖然沒有太多建樹,但單單這一個名頭,就足夠朝野上下仰望。
這裡要順便提一下,所謂一字王,顧名思義就是封號爲一個字的王爵,一般是親王,以秦、晉、齊、楚最爲尊貴,縱觀大焱太祖之後的皇帝,未登基之前受封晉王,授開封府尹,基本上已經成爲慣例,能夠受封秦王,尊貴程度也就可想而知了。
在唐朝,李世民便是受封的秦王,而到了他的兒子,李治在被立爲國儲之後,受封的是晉王,從此以後極少有人被封爲秦王。
至於次一檔的,也就是周、魯、趙、燕、吳、越等,郡王層次則一般封常山王、長沙王、中山王、渤海王之類。
秦王不之藩地,留在京師,手中無寸功而身居高位,言官諫臣也不知上表了多少次,這個位置並不好坐。
所以秦王一直保持着極度的低調和剋制,深入簡出,明知道這份恩蔭在不久的將來或許就要丟在自己手裡,又豈敢輕易犯錯。
若這次沒有蘇牧和曹國公補救,就憑着趙宗昊幾個在江寧的過錯,說不得官家就會藉此由頭,將秦王的爵號給削去了。
如此一來,趙宗堃甚至整個秦王府,將蘇牧當成大恩人,那是一點都不過分的。
再加上官家有無子嗣能夠繼承大業已經成爲越發嚴峻的國本問題,而最有希望過繼給官家,待官家千秋之後,成爲下一任國主的,其中便有趙宗昊,而且還是希望最大的那一個。
在這樣的情勢之下,秦王想要私下見一見蘇牧,既冒險卻又勢在必行。
考慮到這些,趙宗堃爲了對蘇牧釋放善意而不屑董彥超之流,也就情有可原了。
對於趙宗堃的邀請,蘇牧不好答應也不好拒絕,只是尋了個由頭暫時揭過則已。
經過這麼一鬧,這大相國寺也沒太多心情去逛了,蘇牧便帶着幾個女人,投驛館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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