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得是個晴朗的好天氣,夜雪在天亮後也漸漸停歇下來,八百連營的炊煙與低空中的清淡雲朵連成一片,彷彿藍色畫布上的一抹飛白。
蘇牧如常早起,左手橫着半截混元玄天劍,右手提着半截草鬼唐刀,如雕塑一般站着,微閉着雙眸,感受着晨風打在刀劍之刃上。
他已經不再像以往那樣,苦練招式,也不再尋求爆炸性的力量,他更加地入微,即便是微小的晨風打在刀刃上,他也能夠感受得到。
當武道境界到了一定的高度,招式已經隨心而發,刀劍隨意而行,無論大開大合或是縮地成寸,都能夠隨心所欲,如臂使指。
這段時間裡,不聞不問很少主動出現在蘇牧的面前,只有蘇牧需要用刀,或者蘇牧遇到危險,他們纔會主動現身。
但也有例外,那就是每天清晨蘇牧練功之時,這兩位必定在場。
雖然他們沒有與蘇牧切磋過招的意思,但他們卻仍舊掩飾不住饒有興趣的神色。
在他們看來,蘇牧的招式無門無派,其中夾雜着一些喬道清和羅澄師門的雙刀技法,但又不完全相同,讓人覺得雙刀並非他的極限,舉重若輕,彷彿再給他一把刀,他也能夠輕鬆駕馭。
而到了蘇牧不再考量招式,只是閉着雙眸枯站着之時,不聞和不問終於收回了饒有興趣的神色,而變得有些驚奇與凝重。
蘇牧年不過三十,能夠踏入武道宗師的行列,已經足夠讓人驚詫萬分,眼下竟然因爲刀劍折斷而生出明悟,竟然隱約有了再度提升武道境界的潛質!
孫金臺不是周侗,他久伴君側,他比周侗深沉陰鬱太多,如果說周侗是那照耀萬里的燈塔,孫金臺便是吞噬微光的夜色,讓人看不透,時刻保持着一種敬畏。
所以明知道蘇牧在練功,他並不會像周侗那樣指點蘇牧,因爲周侗樂於將自己的武道經驗,傳授給他稱心的後輩,而孫金臺卻沒有這樣的大氣度。
再者,孫金臺也能夠看得出來,蘇牧的經脈受損之後,按說+style_txt;需要很長的恢復期,可讓人驚愕的是,蘇牧的內功每日都在以驚人的速度提升着,那種氣質上的改變,便是尋常軍士都能夠感受得出來,更何況他孫金臺!
天下的武道宗師說少不少,畢竟江湖是個臥虎藏龍之地,但說多也不多,作爲宗師之中的宗師,又是老對頭,孫金臺對羅澄的功法自然是清楚的。
他也能夠看得出蘇牧修煉的內功淵源,可即便蘇牧修煉的是羅澄的內功,如此神速的進展,仍舊讓他感到難以置信
。
按照昨夜軍議的決定,今日就該是北伐軍前往大定府的日子,待得軍士們埋鍋造飯完畢,大軍就要拔營啓程。
孫金臺早起之時最驚訝的不是蘇牧的內功進展,而是他手掌上的傷勢!
那條胖乎乎的肥蟲子竟然在他的手掌上結了一個繭,當第一縷晨光噴薄而出之時,那繭便裂開,一隻雪白的鬼蝶竟然破繭而出,一直往蘇牧的營帳裡頭飛!
那鬼蝶輕盈而碩大的翅膀上,有着淡淡的灰色花紋,看似一雙能夠吞噬別人視線的鬼眼,讓人不由嘖嘖稱奇。
更讓孫金臺感到匪夷所思的是,非但手掌中的箭毒被祛除清淨,竟然連手掌上的傷口也都已經恢復如初了!
這是何等神奇的功效!
當他小心翼翼將手掌上那一層又一層的蛛網撕開,露出手掌上新長的粉紅肉芽之時,便是活了大半輩子的武道宗師,孫金臺也不由對巫花容刮目相看。
他早知蠱師神秘而強大,卻沒想到巫花容這麼個十幾歲的黃毛小丫頭,竟然已經掌握如此高深的蠱術,竟然豢養出了這麼強大的蠱蟲!
孫金臺乃是隱宗護法大長老,說他上知天文下曉地理,一點都不過分,否則他也無法成爲“帝師”。
據他所知,巫花容這種肥蟲子,應該是蠱蟲之中的王者,金蠶蠱!
傳聞金蠶蠱必須要以身養蠱,蠱蟲就寄養在蠱師的體內,吸食蠱師的元氣以壯大自己的能力,而金蠶蠱這種蠱王,堪稱神奇,成熟之後的金蠶蠱竟然能夠擁有孩童般的智商!
而且金蠶蠱不斷成熟,能夠生出飛行能力,甚至還能夠藉助翅膀上的花紋以及釋放出來的特殊氣味,迷惑人類!
以適才那鬼蝶翅膀的鬼瞳花紋來推測,只怕巫花容這隻金蠶蠱,已經是成熟體了!
想到這裡,孫金臺也是有些尷尬,昨夜蘇牧營帳發生了些什麼,他也是有所耳聞的,畢竟郭京和劉無忌是瞞不住什麼事情的。
但現在看來,這些人倒是有些誤會蘇牧了。
因爲蠱術傳女不傳男,而以身養蠱是其中最爲危險最爲極端的一種養蠱方式,也是最高深的養蠱之法,必須要蠱師保持處子之身,一旦陰元外泄,濁陽侵入蠱師體內,蠱蟲就會變得狂暴,失去控制,其後果只能是將蠱師反噬,將蠱師體內的五臟六腑全部吃掉!
所以說,蘇牧和巫花容絕對是清白的,無論郭京劉無忌等人如何談論,也只能是無傷大雅罷了。
只是讓孫金臺有些不解的是,當巫花容恢復了男兵打扮,從蘇牧的營帳出來之後,卻不再刁蠻潑辣,雙眸含春,臉頰紅潤,容光煥發,而且對蘇牧服服帖帖,實在讓人有些不解
。
不過即將繼續北上,這些小插曲也不過一笑置之罷了,可就在大軍準備集結之時,轅門外卻發生了騷亂!
瞭望兵層層傳令,中軍大帳旁邊的望樓上,那傳令兵飛快滑了下來,快步跑到中軍大帳之中朝蘇牧稟報道。
“宣帥,青雀軍指揮使盧俊義帶着百餘斥候,說要求見宣帥!”
“盧俊義!”蘇牧心頭頓時一緊,他其實一直都有這種不安的預感,總覺着有人在阻攔自己,並不想讓他們順利在大定府集結,眼下盧俊義的青雀軍出現,怕是局勢有變化了。
“快傳!”蘇牧開口之後,卻又將轉身出去的傳令兵喊住:“我親自出去看看!”
出了大帳之後,蘇牧便騎上駿馬,不多時就來到了左軍大營,看位置盧俊義的青雀軍竟然是從西北方向過來的!
見得蘇牧親自來迎接,盧俊義以及麾下將士們也是受寵若驚,且不說蘇牧在北伐軍之中的聲望,更不提蘇牧如今是大軍統帥,單說青雀軍就是蘇牧創建的,就足以讓這些人心生敬意了。
盧俊義也不敢寒暄,領着將士們朝蘇牧行禮,卻被蘇牧扶住:“哥哥莫得如此,折煞蘇某!”
然而盧俊義還是拜了下去,朝蘇牧說道:“於公於私,盧俊義都應該拜見宣帥,宣帥需要軍中立威,又豈能因着些許私情而罔顧禮節...”
這盧俊義果是堂堂正正的人物,此話一出,方面俱到,既真心誠意爲蘇牧着想,也順水推舟行了裨將的軍禮。
蘇牧也只好坦然受之,連忙將盧俊義迎入左軍大營,待得孫金臺辛興宗等人隨後趕來,簡單吃喝一番的盧俊義已經從日夜兼程的長途跋涉之中緩過氣來了。
事情緊急,見得衆將已經聚集,盧俊義也不敢耽擱,當即將對蘇牧彙報的軍情又敘述了一遍。
“自打與後遼結盟之後,臨潢府成爲了我軍北面的防線和壁壘,大定府壓力頓減,諸軍也開始分赴各處協防,皇城司、繡衣指使軍、常勝軍與青雀軍也分開偵察,我青雀軍往西北,協助郭藥師的雲州等部刺探軍情...如今已確定...西夏党項人的大軍已經從奉聖州回撤,怕是...怕是要放棄上京,轉攻郭藥師部,奪取雁門關!”
雖然早有預料,但盧俊義送來這樣的軍情,也使得諸軍將領心裡爲之一緊,該來的終究還是要來了!
也難怪盧俊義親自前來送信,這麼重要的軍情,怕是換了別人拿着青雀軍的印鈐,萬一無法取信於北伐軍,耽擱了軍機,可就不妙了。
盧俊義見得諸人沒有太多騷亂,心裡也是暗暗吃了一驚,想着這次軍心士氣竟如此穩固,未曾想蘇牧的軍中聲望竟然如此高漲了。
只是他並不知道,禁軍之中很大一部分雖然沒有參加先前的北伐,但蘇牧揹着种師道十里看幽州,大家儼然已經將他當成了种師道的繼承者,自然對蘇牧言聽計從,不敢輕慢半分
。
“以我青雀軍的偵察,今次党項狗賊集結了全部兵力,李良輔親自領兵,鐵鷂子已經深入雲州境,郭藥師已經調集應州等地的兵馬,以防党項人攻打雁門關,只是...只是兵力懸殊,怕是守不住...”
郭藥師的戰鬥力,在場的諸位是非常清楚的,雖然种師道先前放棄了郭藥師,但後來的戰績已經證明,這位常勝軍押都管絕對是位有勇有謀的驍將!
只是李良輔乃是党項人的第一軍人,統領整個党項軍隊,還有西夏境內的羌人騎軍,聲勢浩大,若真如盧俊義所言,當務之急可就要分兵去支援了。
雁門關的重要性毋庸置疑,一旦讓李良輔突破了這道雄關,漫說代州等地,党項大軍前面再無險要,無論太原府、真定府還是河間府,都可以成爲党項鐵騎衝擊的首要目標,党項人一旦分散開來,想要再度收束可就難於登天!
雁門關就如同狹窄的閘口,讓党項人衝突出來,如潮一般的党項鐵騎四處燒殺掠奪,將給北伐軍的大後方造成極大的隱患,所以雁門關,絕對要守,郭藥師絕對要救,而且還要以最快的速度去救!
然而照着盧俊義的敘述,從幽州派兵,大軍分兵乃大忌不說,集結大定府的計劃就要大打折扣,而且還不一定能夠及時趕到...
所以諸多將領紛紛將目光投到了蘇牧的身上,畢竟蘇牧纔是主帥,眼下正是考驗蘇牧的時候,蘇牧是否稱職,就看他這一次的決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