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劉延慶等人一致認爲應該放棄大定府之時,蘇牧力排衆議,並親自領兵,坐鎮大定府,甚至還冒險到上京走了一趟。
事實證明,大定府確實已經如同雞肋那般,這座曾經遼國的中京,無論在政治還是軍事上的價值,都是顯而易見的,但對於大焱來說,並沒有起到該有的作用。
雖然它能夠成爲抵禦後遼的第一道防線,但後遼如今並沒有要攻打大焱的意思,而大定府曾經是後遼的核心之一,反倒會激起後遼的戰鬥。
大焱佔領大定府已經將近一年的時間,對大定府的控制也已經取得了不錯的進步,但大軍補給仍舊需要後方的支援,從大定府獲得的收益,在短時間內並沒有想象之中那麼的龐大。
而大定府的地理位置,也決定了需要大軍駐守此地,否則很容易就丟掉這座雄城。
雖然大定府極具吸引力,但不得不承認,這座大城遊離在外,根本就無法融入到大焱的攻防體系,與燕雲十六州的其他領域格格不入。
蘇牧在大定府的決策,是讓人充滿質疑的,很多人都無法明白他的戰略意圖,之所以能夠成行,完全是因爲蘇牧的個人聲望,以及童貫等人的鼎力支持。
如今四方戰報不斷傳回來,女真人已經打破了楊挺堅守的檀州,楊挺不得不退守順州,幽州方面也不得不繼續往北面派遣更多的援軍。
而先鋒軍的另一個指揮卻失去了蹤跡,直到目今爲之,沒有人知曉徐寧到底去了什麼地方。
雁門關傳送回來的情報也讓人堪憂,郭藥師部的守軍損失慘重,种師中的援軍雖然即將抵達雁門關,但西夏人志在必得,怕也是一場驚天動地的慘烈鏖戰。
劉光世和楊可世的隊伍並沒有按照原先的計劃,出現在抵禦女真和西夏人的前線,這已經得到了無數軍報的證實,也成爲了老將們攻訐蘇牧這位主帥的最主要依據。
可就在這個時候,蘇牧卻再度做出了讓人匪夷所思的決定。
他調集了大定府大部分的軍隊,竟然往北進發了!
是的,在所有人都期盼着他放棄大定府,南返來主持大局之時,他確實要放棄大定府了,但卻不是南返,而是繼續北上!
後遼已經撕毀了盟約,隨時有可能對大焱用兵,許多人都在求爺爺告奶奶,祈禱後遼千萬不要對大焱用兵之時,蘇牧卻主動要與後遼尋求一戰!
蘇牧雖然有着毋庸置疑的大勝仗,雖然他締造了一個又一個傳奇,但今次的戰爭,他所有的決定似乎都是莫名其妙的,無論是新丁還是老人,沒有誰能夠看透他的行爲。
他就像個任性的孩童,想到什麼就做什麼,根本就沒有深入的思考,就彷彿一朝得勢,在肆意揮霍自己的權威一般!
對於大家來說,蘇牧實在是昏招百出,根本就看不出任何的可取之處,反而像是在自取滅亡!
這一次連樑師成也無法站在蘇牧這一邊,他是名義上的督軍,是制約蘇牧的人,在幽州之時,他選擇了支持蘇牧,但這一次大軍繼續北上,他卻沒辦法再坐得住了。
蘇牧是一軍主帥,沒能留在幽州,而是在大定府坐鎮,或許還能被理解爲他一如既往想要身先士卒,待在最前線的地方,也是最危險的地方,以此來激勵軍心士氣。
可如今後遼好不容易按兵不動,審時度勢,蘇牧就不該再撩撥後遼!
照着樑師成的意思,如今大定府已經不再重要,雁門關和順州纔是最重要的。
作爲主帥,蘇牧要麼回到幽州調兵遣將,要麼繼續坐鎮大定府也罷了,爲何還要主動對後遼動手,在雁門關和順州岌岌可危,大焱雙線受制的情況下,再點燃北面的戰火,根本就是壽星公吃砒霜嫌命長嘛!
但出人意料之外的是,大定府的諸軍將士,竟然沒有怨聲載道,更沒有軍心不穩,這些軍士都用自己的行動,來支持蘇牧!
他們都是上一次北伐的老軍士,是蘇牧改變了他們,讓他們脫胎換骨,成爲了真正的軍人。
蘇牧在這一批老軍士的心裡,有着至高無上的權威,他們對蘇牧的這種崇敬,並沒有因爲蘇牧的昏招而消耗殆盡。
至於蘇牧帶上來的那三萬人馬,本來就是以侍衛司和敢熾軍爲框架組建起來的。
也就是說,蘇牧對這一支大軍,仍舊有着絕對的掌控權!
在得到了蘇牧的命令之後,整個大定府飛速運轉起來,大軍集結的速度,讓樑師成感到大吃一驚。
因爲許多人都認爲蘇牧這個主帥並沒有辦法能夠掌控數十萬的軍隊,想要做到知根知底或許並不難,但想要如臂使指卻難如登天。
然而蘇牧對大定府近乎六萬的大軍,竟然做到了令行禁止,讓樑師成不得不懷疑,所有的這一切,都是他早有預謀的!
事實上自打童貫和种師道將劉延慶等人帶回汴京城領功受獎之後,整個北地的軍隊都在青壯派的實際掌控之中,如今大軍對蘇牧言聽計從,也就可想而知了。
這是否可以說明,或許在童貫和种師道班師回朝的時候,蘇牧就已經開始準備這一場大戰了?
如果這樣的猜想最終成立的話…豈不是說這一場突如其來的戰爭,蘇牧其實早早便已經有所預料並暗中做足了準備?
越是這樣想着,樑師成只覺着整個人都有些發緊,若果真是如此,那麼自己對蘇牧的阻撓和勸誡,也就變得毫無意義,甚至有些可笑了!
蘇牧顯然對樑師成的阻攔並沒有太大的反感,樑師成是監軍,行使自己的權力也是無可厚非的。
但這並不能阻止蘇牧的作戰計劃,他終究還是領着六萬馬步軍,往上京城進發了!
對於這個他曾經嚴防死守的大遼都城,蘇牧是有着很深的個人感情的。
在絕大部分人是,甚至所有人都無法猜透蘇牧的情況下,他的大軍在儀坤州,與韓世忠的先鋒軍會師了!
這條情報飛速傳遞,不僅僅在震撼着大焱官員們的神經,也使得女真的完顏吳乞買,西夏的李良輔等敵人一頭霧水。
但他們絕不是大焱的那些官僚,他們正在攻打大遼,所有一切不合常理的情況,都是他們需要時刻警惕。
李良輔和完顏吳乞買也在攻城掠地之餘,召集了軍隊裡頭所有的謀士,對蘇牧的舉動進行分析。
而後遼的上京城中,蕭德妃和耶律淳,以及邵祥符等隱宗的人,已經徹底坐不住了!
後遼得以苟延殘喘,完全是蘇牧爲了平衡勢力而做出的努力,可以說如果不是爲了讓大焱能夠更好的消化戰果,蘇牧根本就沒有必要讓後遼苟延殘喘下去。
蕭德妃也很清楚這一點,她和蘇牧只不過是相互利用,後遼也只不過是大焱在軍事上的需要,才得以存留下來。
所以她啓用南面官,就是爲了快速恢復後遼的實力,她甚至不惜犯下大忌諱,瘋狂擴張斡魯朵的力量,雖然這樣會爲後遼埋下巨大的隱患,但確實能夠讓後遼在最短的時間內,獲得自保的能力。
她所做的這一切,都是爲了後遼能夠脫離大焱的掌控,能夠重新振作強大,她並沒有放棄自己的野心。
即便後來她接受了隱宗的建議,也只是同意讓蒙古部族借道後遼,對大焱展開攻伐,避免成爲大焱在北方的擋箭牌,也不想被大焱當成先鋒小卒來驅使。
雖然她也知道,隱宗背後操控的蒙古部族,或許只是假道伐虢,到時候趁機侵吞後遼的可能性也極大,甚至於後遼根本就不該冒這個險,因爲相對於蒙古部族而言,大焱還算是溫和的。
只是她更加清楚,相對於遊牧民族而言,看似溫吞吞的漢民族,纔是最棘手最難對付,這已經在遼國與大焱的百年恩恩怨怨之中,得到了無數次的證實。
遊牧民族之間的戰爭,就如同他們的行事風格一般,來去如風,如同狂風驟雨,來得快,去得也快,即便被攻陷,被佔領,說不得三五年之後,積攢了力氣,又能夠再奪回來。
可如果接受漢人的這種春風化雨潤物無聲的親近,就會慢慢被同化,長久下去,後遼仍舊能夠半死不活的苟延殘喘,卻將永遠失去翻身做主的能力。
遊牧民族粗魯野蠻,直截了當,他們會摧毀敵人的有生力量,會粗暴殘酷地掠奪,但他們掠奪和摧毀的,都是看得到的東西。
而漢人們的手段極其溫和,他們不會摧毀什麼東西,甚至還會幫敵人建立許多新的東西,但也正是這些新的東西,會徹底改變一個民族的根性。
因爲漢人們會將這些新的東西,建立在敵人的精神和靈魂之中,那是漢文化上千年的傳承,他們會摧毀敵人心中的價值觀,在將他們的那一套,種植到敵人的民族觀念之中。
他們沒有摧毀那些看得見的東西,他們卻在塑造很多看不見的東西,而這些看不見的東西,不會減弱勇士們的力量,卻能夠讓勇士們再也下不了手。
他們的禮教文化,人倫綱常,就如同無形的鐐銬,會束縛這些遊牧民族,使得他們變成大焱人的精神奴隸!
他們的野心比那些遊牧民族更大,遊牧民族想要的只是他們的財富,甚至於他們本身,但漢民族想要的,卻是他們的靈魂,他們不想摧毀,他們只是想要改造他們整個民族!
蕭德妃很清楚這一點,所以她對蘇牧和大焱的懷柔政策,已經十分的警惕,她也在瘋狂壯大後遼的實力,希望能夠儘快擺脫,甚至不惜撕毀盟約,投向隱宗。
然而她並沒有想到,蘇牧或許確實有同化後遼的想法,但如今已經到了大焱生死存亡的時刻,他不是雄鹿,他是鷹隼,在必要的時候,便是十個八個後遼,他也會毫不猶豫的拋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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