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水間中一燈如豆,蘇泉拍開了“百花酒”的泥封,咕嘟嘟灌下幾口之後,一雙眸子顯得愈發清亮。自封穴道,封的是他內力的流動,卻封不住他的行動,更不能讓他內力渙散……
他眼睛盯着燈光的火焰,也不知是火焰在跳動,還是他的眼睛在跳動,總之,三點亮光閃個不停。
蘇泉看着油燈,似乎想起了當年的事,語氣低沉的說道:“柯兒哭了好久。當天夜裡就離開了我住的房子。她留下了書信,說她自己出去靜一靜,讓我不要找她。”
“我很生氣,生氣她就這麼離開了我。但是我當時沒有想過,柯兒是不願出山的。她出山是因爲我要出山。她不喜歡喧囂的世界,她喜歡清淨無爲的幽谷。是我把她從山谷中帶出來,卻不去管她的感受……”
“我賭氣,賭氣着不去找她。她不會武功,又是弱女子,我想,她在江湖上舉目無親,總會回來了。我覺得她是在置氣,等她氣消了,自己就會灰溜溜的回來。我如果像沒頭蒼蠅一般的四處找她,那她以後還不是一不順心便要離家出走?”
“我蘇泉是江湖俠士,自然有俠士應該的脾氣。我不能被一個女人牽着鼻子走。我有我江湖上的朋友,我在江湖上逗留了七八年,自然割捨不下的。”
“可是柯兒沒回來。她一直沒回來。我等了三個月,也始終不見她的蹤跡。我心裡懸了塊石頭,我怕她出事,我怕我對不起岳丈大人對我的祈求……”
“我開始找她。我如果要找她,那我們曾經住過的山谷必然是最要去的。但是,柯兒是極其聰明的女孩。我想得到的,她一定想得到。我覺得她既然要避開我,就絕不會回山谷。所以,我便放過了山谷,反而是在江湖上四處發佈消息,尋覓柯兒的下落。”
“一天、兩天、三天……始終沒有消息。那些和我稱兄道弟的人,開始笑我。有人笑我連老婆都看不住,有人笑我直接再娶一個便是了……我很生氣,我打了那些人,下手很重,差點就廢了他們的武功。”
“江湖上便有了蘇泉仗勢行兇的傳聞。大家以訛傳訛,到了最後,便成了蘇泉練功走火入魔,已經成了嗜血狂魔。江湖人聞蘇泉之名而色變,哪裡還有人再敢幫我忙?”
“我眼見一夜之間,自己的聲名一落千丈,心中極是悽苦,只是後悔當初爲何不聽柯兒的?若是聽了柯兒的話,我急流勇退,留下的,便是人人嚮往的說一聲成就名業,又復隱居。而如今,即便是隱居,也會被人居心叵測的認爲是走火入魔之後,繼而暴斃……”
“我心灰意冷的喝醉了酒,步履踉蹌的走回幽谷。或許是內心深處對幽谷的追思,讓我走回的幽谷。當我躺在幽谷外的碣石上嚎啕大哭時,我才發現,我行走江湖七八年,就如同一場癡夢。夢醒之後,只留下無盡數的感傷。”
“柯兒卻出現了。她挺着大肚子,出現在了我的眼前。她說她正要睡覺,卻鬼使神差的聽見了我的哭聲,出門走了半里地,卻發現碣石上面躺着的,正是她那沒有心肝的丈夫。”
“她離開我不過四五個月,便已經顯懷。我知道,那必然是我的孩子。可笑我蘇泉妄稱醫道聖手,卻連自己的妻子懷孕了都看不出來。她有孕之初,心情忐忑,怕我江湖間有個閃失,是以想勸我回幽谷。我卻只道是她不懂我。唉,如今想來,全是我自己錯了。”
“我當時便跪倒在柯兒的面前,一巴掌一巴掌的拍着自己的臉,轉眼間便腫成了豬頭。我哭着說我錯了,說我後悔了,求柯兒能跟我回家。柯兒說,你能來幽谷,就不要再想着出去了。我們是志慮忠純的人,着實不適合外面的江湖。”
“經過那些事,我對江湖也涼了心。當下便連連點頭應下,跟着她回了原先住的小木屋。那裡沒有別人送我的宅院那般富麗堂皇,我卻發現,我住的是那麼的心安。”
“可是好景不長。柯兒病了。在她懷胎九個月的時候,她突然病了。我不知道是什麼病,只記得她身子突然間虛脫了一般。”
“可是,岳父大人教我的醫術,無非就是救傷的妙方。這些藥,藥性好猛,如果要想調養人的身子,卻是很難……面對着日漸憔悴的柯兒,我卻是犯了大難。不得已,我便用治傷的法子,給柯兒熬藥。哪些藥可以提元氣,我還是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