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汝聰嘆息道:“可是說到底,咱們的番號丟了,都督的職銜也無法保證,甚至還要割讓省境,這樣的結果跟打輸了又有什麼區別?外人哪裡會用勝利的眼光看待我們?”
吳紹霆笑着搖了搖頭,說道:“外人的看法不重要,重要的是北洋軍的看法。我敢說,這一仗北洋軍算是認識到咱們粵軍的厲害。蕭耀南連敗兩場又遭俘虜,曹錕被迫辭職,唐天喜和傅良佐狠狠吃了大虧,再以後北洋軍見了咱們粵軍都會未戰先寒三分。”
“可是外人只會以爲咱們………”
“由得他們去,正好還能掩蓋咱們粵軍的鋒芒,多多少少可以當作是保密軍事實力。就讓全天下的人都以爲咱們粵軍一蹶不振,現在有北洋軍駐守粵北,量其他軍閥也不敢動我廣東。咱們就安心發展,慢慢積蓄更強的實力,等到下一次機會時足以震撼全天下。”
“原來如此………”韋汝聰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他不得不佩服吳紹霆的思維方式十分超前,竟可以置個人榮辱於不顧,精心掌握更實力的利益。他暗暗嘆道,難怪我這個當老師的要爲學生打下手,真是長江後浪推前浪呀!
之後,吳紹霆又好言安撫了師部的軍官,讓大家稍安勿躁,先將情緒剋制下去。
可是就在當天下午,又有幾份電報和電話來到師部,各個陣地的將官們都要求拒絕這樣的條件,哪怕血戰到底也比割地求和要光榮許多。這些請願的軍官當中,有相當一部分是黃埔軍校畢業的學生,他們雖然希望能夠停戰,但絕不是像這樣不公平、不公正的停戰,這簡直比戰敗更可恥。
面對這樣激烈的請願,吳紹霆並沒有生氣,反倒感到十分欣慰。在他看來,黃埔軍校培養忠心於自己的軍事人才,這一目的已經很完美的達成。這些有熱血、有激情、有信仰的青年軍官們,在所有人都巴不得停戰休息的時候,表現出與衆不同的一面,正是應對了他們獨特的信仰和價值觀。
在處理這個問題時,他沒有言辭命令,只是拿出國家大義來訴說情理,二次革命的意義已經不再重要,真正擺在國家面前的是外蒙古與西藏事件,絕不能因爲一時之怒而放棄更爲實際的主權利益。他強調之所以寧可接受這樣屈辱的條件,亦要儘快達成停戰,並不是因爲自己畏懼北洋,一是體惜粵軍將士大半年奮戰,二是希望藉此表示廣東軍政府對中央政府出兵蒙古和西藏的支持。
“在這個時刻,中國人應該一致對外,爲了內戰而不顧國家領土完整,這是十分愚蠢的事。我吳紹霆不是什麼聖人偉人,遠在南疆也無力率部北上平叛,能做的就是儘快結束這場殘酷的戰爭,讓中央政府能夠全心全意應對分裂事件。希望諸君能夠理解,紹霆愧而謝之。”
在這樣的理由之下,這些熱血激動的青年軍官們只能選擇接受,畢竟他們信仰即源自救國振興的夢想,國家有難,身在南疆無法盡責,也只好用間接的方式完成心願。
經過幾天時間的商討,吳紹霆與韋汝聰以及躺在病牀上的莫擎宇一起擬定了廣東方面的條件。在這個問題上,吳紹霆原本應該與軍政府以及都督府高層官員一同協商,而不是僅僅是兩個師長就決定下來,畢竟這是關乎廣東整體利益的談判條件。
只是吳紹霆覺得停戰的事情不能拖得太久,越快解決對廣東才越有利,要是自己回廣州跟那些官僚們論證商榷,只怕沒個十天半個月是出不了頭緒的。他身爲廣東都督,自己一人就能代表全廣東的利益,無所謂向軍政府和都督府做出交代。
吳紹霆所提出的迴應條件如下:
一,首要確保吳紹霆仍舊出任廣東都督之職,對廣東所轄區域擁有領導權;廣東軍政府及都督各級人事皆保留不變。
二,北洋政府不許在既有條件之外,附加其他限制條件;廣東軍政府不對駐粵北洋軍負責,駐粵北洋軍只限於軍事權益,而粵北五縣民政權益仍歸廣東軍政府所轄。
三,駐粵北洋軍若有任何行動,包括帶不限於軍事、勘察等動態,皆要提前告知廣東軍政府,否則廣東軍政府有權干涉。
四,韶關升爲直轄市之後,警政工作仍有廣東軍政府負責,並北洋政府必須任命原韶關縣長陳光壁爲市長。韶關除北江漕運稅之外,其餘稅政交付中央政府處置。
五,北洋政府承認劉谷香、劉震寰以及楊希閔再桂北的合法地位。經吳紹霆保舉,北洋政府應委任劉谷香爲桂林鎮守使,劉震寰爲灕江警備司令,楊希閔爲桂林鎮守府大將軍。
六,福建漳州地區戰事應歸納於廣東停戰協議之內,在協約簽署前後,李厚基停止一切軍事行動。協約生效伊始,經吳紹霆保舉,北洋政府應委任許崇智爲漳州鎮守使。
七,此次停戰合約不以戰勝或戰敗論處,應以中央政府處理外蒙古事件與西藏事件爲基準。因此,在協約停戰之後,中央政府需公開承諾平息蒙古與西藏問題。
這些條件在擬出之後,吳紹霆即刻讓人分別發往廣州和北京。
廣州留守的官僚們在看完約條,一個個都疑惑不解,革命粵軍在廣東火火熱熱打了這麼久,非但沒有給自己人討要官職,反而卻爲不相干的桂林、福建兩地的外人保舉,這算是哪門子的道理?
吳紹霆並沒有向廣州方面做出解釋,這些是他與韋汝聰、莫擎宇一起合計出來的計策,如今粵北五縣讓北洋軍控制了,自己絕不可能就這麼困堵在南粵一隅之地。趁機拉攏廣西和福建的勢力,引以外援,就算這幾個人不會死心塌地爲廣東賣命,可照樣可以互援聲勢,讓外人認爲他們是同一陣線,不敢輕易來犯。
岑春渲在北京接到電報是三天之後,當天晚上他便帶着文件來到總統府進行最後的談判。這天已經是正月二十四日,公曆三月十二日,這個日子已經大大超過了袁世凱預期的底線。袁世凱不得不承認,自己確實低估了粵軍的實力,早知道會是這樣的結局,當年就不應該想着去除掉吳紹霆,而是利用吳紹霆與南方軍閥互相殘殺。只可惜事已至此,雖然爲時過晚,可好在結果不是太慘烈,而且自己也還有機會挑撥廣東與南方諸省的敵對。
談判進行了半個小時,袁世凱請岑春渲退避一會兒,他拿着岑春渲的文件反反覆覆看了好幾遍,一時就像是吃了蒼蠅似的難受。
陪同一起參與這次談判的還有段祺瑞、徐樹錚、楊士琦和張一鏖。
段祺瑞下意識看了一眼袁世凱的臉色,趁機說道:“大總統,這吳紹霆還真把自己當一回事,讓他繼續做都督已經很不錯了,這小子竟然還厚顏無恥要保舉其他人,真是狂妄至極。”
徐樹錚曾在廣州蒙羞,心中還惦記着這個仇,於是也附和恩師段祺瑞的話,連忙說道:“是呀,大總統,您看看這最後一條,‘不以戰勝或戰敗論處’,‘應以中央政府處理外蒙古事件與西藏事件爲基準’,他這擺明就是蹬鼻子上臉。”
楊士琦打算說些什麼,可是現在看到段祺瑞和徐樹錚兩人已經把話都說了,自己再說下去只會有趨炎附勢之態,索性緘默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