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紹霆冷笑道:“確實如此,那難道革命粵軍以後的軍費就不算在現在的考慮範圍了嗎?在一開始的整編計劃之中,我已經列出了詳細的軍費開支,只不過是沒有總結起來罷了。如今革命政府剛剛成立,一應政務都是從頭開始,爲了不給革命政府製造太多的負擔,我決定將第一師每月總軍費控制在六萬之內。”
衆人聽到這裡,也不知道是該高興還是該擔憂。能夠精兵簡政當然是最好不過了,如今革命政府的支出確實有些力不從心,不過好在社會上能募集到不少的經費,海外那邊也在積極響應國內的革命事業。但是很明顯吳紹霆的意思就是在拿革命粵軍的開銷,來比對二十三鎮索要的差異之處了。
一番竊議之後,朱執信說道:“震之,龍濟光只是向我們革命政府提出這些條件而已,而我們也正是希望等你從韶關回來,詳細的磋商這些條件。討價還價是在所難免的。我們現在坐在這裡,不就是在爲這件事尋找出路嗎?”
一直沒有說話的廖仲愷在這個時候沉吟了一聲,緩緩的接過話來,對吳紹霆說道:“震之,既然你身爲軍事部總裁,我很相信你對這件事的判斷。這樣吧,那你具體說說,我們該如何與二十三鎮達成合作條約呢?”
“總理,如果讓我實話,我會說我根本不會理龍濟光。龍濟光手握重兵看上去確實耀武揚威,可是他絕對沒有能力踏進革命政府轄區半步。如果我們答應了他的要求,那就等於不敗而敗了。”吳紹霆語氣逐漸遞增,顯出了他情緒的升溫。
胡漢民、胡毅生、朱執信等這些主和派人士頓時露出了失望的表情,他們先前費盡了口舌,竟然還是沒能說服吳紹霆。在他們看來,這個時候主要矛盾對象應該放在北京的滿清朝廷,絕不是在地方利益上拘於小節。
廖仲愷、宋教仁、鄒魯這邊是持中立意見,當然是比較偏向於吳紹霆的看法,他們認爲吳紹霆既然掌握了足夠實力鉗制龍濟光,那就沒有必要擔心龍濟光了。不過他們的呼聲顯然要比主和派那邊弱許多,所以一直都沒有提出什麼聲明。
“震之,你怎麼還不明白呢?”胡漢民嘆了一口氣。
“是呀,我們要顧全大局呀!歸根結底二十三鎮也是廣東的血脈,何必要鬧得同室操戈呢?”胡毅生極力的聲援堂兄胡漢民的意思。
“大家先冷靜一些,既然現在是商議,總得有一個商議的論點。”廖仲愷大聲的安撫會議室的氣氛。
吳紹霆臉色很冷沉,他早就料到這些人的軟弱性是到骨子裡去了,現在革命政府又不是沒有兵,還怕打不起嗎?口口聲聲說什麼顧全大局,如果真的是顧全大局第二師就不會出兵江西轉道江蘇,而是直接出兵湖南進攻武漢。他並非不在意革命政府北伐出征的路線,只是因爲這次北伐與自己利益不大,所以纔沒有太重視而已!
“好的很,”他大聲的說了道,聲音蓋過了全場所有的人,“既然革命政府有這麼多銀子,那你們就去收買龍濟光好了。我倒是要看看,我革命粵軍爲了節省開支省吃儉用,倒頭來卻還不及一支半途投誠的部隊,你們自己去向革命士兵們去解釋吧。”
大家一下子安靜了起來,不得不承認,吳紹霆的這番話是很有殺傷力的。
胡漢民與朱執信對視了一眼,他們顯得尷尬了起來。廖仲愷沉悶的嘆了一口氣,好端端的商議竟然變成了爭執,不過話說回來還是胡漢民和胡毅生先挑起了不好的氣氛,真是讓人感到失望透頂。
吳紹霆稍微等了一會兒,然後豁然站起身來,丟下了一句話:“既然你們已有定論,那就照你們的想法去做,這件事與我沒關係。”說完,他轉身大步流星的向會議室門口走去,副官鄧鏗上前拉開了大門。
離開會場之後,胡漢民神色很糾結,說實在的他也不想把事情鬧到這個地步,現在回想起來倒是有些後悔。
“爲了一個外人,咱們這麼爭吵豈不是太愚蠢了。”廖仲愷責備的說道。
宋教仁剛想開口附和廖仲愷的意思,不過胡毅生卻很衝動的大吼了起來:“吳紹霆這算什麼意思?明明是他不對!他身爲同盟會成員,革命人士,應該服從組織的命令纔是。大家看看,看看,隨便說兩句就耍性子,這還讓我們怎麼放心?”
“毅生,你這是什麼話?吳紹霆是廣州首義的領導人,在我們革命政府當中他也是有決策權的。”廖仲愷嚴肅的說道,他一直都覺得胡毅生太沖動了,甚至都有一些口無遮掩,而胡漢民對他這個堂弟也向來不好好管治,遲早會出問題。
廖仲愷當然想不到,十幾年之後的一天,他被刺殺於惠州會館大門口時,胡毅生就是幕後主使人之一。
“我只是在說事實。革命政府成立之初,軍事部部長本不應該輪到他吳紹霆擔任,他一個年紀輕輕的晚輩,憑什麼能擔此大任?當時他假惺惺的辭職讓位,其實就是在以退爲進。像他這樣耍手段、耍心機的人,廣州革命大業遲早會壞在他的手裡。”胡毅生氣憤難耐的說着,他聲色俱厲,就好像是在抗議某一項暴行似的。
在場的衆人都沉默了起來,雖然胡毅生所說的話有失紀律,可是卻點到每個人的心坎上。吳紹霆那次辭職事件,稍微有幾分理智的人都能看出其中的動機,雖然不能百分之百肯定吳紹霆是在爭權,但儼然留下了一個不好的印象。現在又發現了這樣的事,這次召開的時革命政府核心人物的私會,一開始大家都好言相勸,結果沒兩句話的功夫,這吳紹霆又任性離去。
廖仲愷暗暗嘆了一口氣,他雖然願意相信吳紹霆,可是掌握軍隊實權的人始終是不得讓人安心,誰都不知道今天的革命者會不會是明天的叛徒。尤其是吳紹霆從革命起義之後到今天一系列所作所爲,就算不想懷疑也得多一個心了。
宋教仁打破了這尷尬的沉默,他表情很嚴肅的說道:“我以爲,與其大家在這裡憑空懷疑,還不如多做做工作。震之他是什麼人我不太瞭解,可是震之掌握着革命粵軍,是我們革命政府的基礎所在。相比之前龍濟光是一個威脅,爲什麼大家都願意站在一個威脅的立場上,而不站在我們政府基礎的立場了呢?”
胡毅生不服氣,欲辯駁,可是宋教仁舉手打斷了他的話。
“毅生,說一句誅心之言,我以爲震之雖然有野心、有權欲,但絕對不會是背叛革命的人。難道你們都敢昧着良心說自己沒有野心嗎?”宋教仁目光炯炯有神,幾近審問似的環視了在場所有人。
胡毅生頓時不敢說話了,其他人也都噤聲不語。不過大家都在心裡埋怨宋教仁,你這年輕人說話也太直接了,窗戶紙也是一層紙,能隔着就隔着,豈能隨隨便便就捅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