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剛亮,英國駐華公使朱爾典就被一陣“轟隆隆”的聲音從牀上震了起來。雖然在一開始的時候,他誤以爲是在做夢,不過很快,他就明白過來了,這是中國的閱兵部隊已經進抵正陽門了,那“轟隆隆”的聲音顯然是閱兵部隊的車輛發動機聲。
“先生,先生。閱兵式很快就要開始了,我們什麼時候出發?你的早餐怎麼安排?”
秘書站在臥室的門外,喊了起來。
“不必緊張。根據中國外務部的通知,閱兵部隊在抵達正陽門之後,將在這裡休整半個小時,然後纔會繼續前進,所以,我們還有半個小時的準備時間,足夠穿好衣服並安排交通工具,至於吃飯,現在你還有心情吃飯麼?”
朱爾典親手拉開房門,衝着那名臉色頗爲古怪的秘書看了一眼。
“使館裡的很多人現在都跑到樓頂上去了,他們想在那裡看一看中國的裝甲部隊。”
秘書看了眼滿臉倦意的公使先生,然後將手裡提着的那架雙筒軍用望遠鏡遞了過去。
“如果先生也想從樓頂上看一看閱兵部隊的話,這架望遠鏡是從武官處拿來的。可以清楚的看見正陽門的細節。”
對於公使先生的漫不經心,秘書有些奇怪,實際上,今天天還沒亮的時候,武官們就已經趕去宣武門那邊了,而其它各國駐華使節也紛紛起了個大早,趕去總統府,準備與中國的總統先生一起觀看閱兵部隊的通場式,只有這位英國公使先生多少顯得有些漫不經心,一直睡到現在纔起來。
“謝謝。我想我不必在樓頂上眺望那些閱兵部隊,我完全可以坐在檢閱臺下,近距離的觀察這支閱兵部隊,甚至可以與中國的那位總統先生交換一下對新式戰術的看法和意見。”
朱爾典面無表情的看了眼那架雙筒軍用望遠鏡,然後吩咐秘書,爲他準備一套嶄新的禮服,雖然天氣炎熱,可是公使先生還是決定穿上一套高級燕尾服。
朱爾典說到做到,換好禮服之後,直接登上那輛外交馬車,連早餐也沒有吃,吩咐車伕直駛法國駐華公使館。
等趕到法國駐華公使館,那位法國公使先生已經有些心急火燎了,看見英國使館馬車趕到,他急忙從自己的馬車上下來,然後上了英國使館的馬車,與朱爾典一同趕去總統府。
“公使先生,您看見那些裝甲車了麼?說句實話。我確實非常震驚,直到現在,我才完全弄清楚日本軍隊在戰場上遭遇過什麼,我曾因爲日本陸軍的慘敗而輕視過日本陸軍的戰鬥力,但是當我看見那些中國陸軍的裝甲車的時候,我突然明白過來,即使換了法國陸軍,法國陸軍也未必能夠比日本陸軍支撐更長時間。”
一上馬車,法國公使就開始滔滔不絕起來,顯然,他也像英國使館裡的工作人員一樣,曾經爬上樓頂,用望遠鏡眺望正陽門方向的中國裝甲部隊,而且內心受到的震撼遠遠超出了他的想象,所以在英國公使面前多少表現得有些失態。
朱爾典並沒有親眼目睹那些裝甲部隊進抵正陽門時的情景,不過從法國公使的表現來看,那場面一定是相當讓人印象深刻的。
“公使先生,對於您的驚訝,我完全可以理解,實際上,英國公使館裡的許多人也像您一樣驚訝。在以前,他們並不完全相信中國陸軍可以輕易擊敗日本陸軍,但是現在,在那些陸戰鋼鐵怪獸面前,許多人都改變了他們對中國陸軍的不正確看法。與您一樣,我也相信,現在的中國陸軍,已經是亞洲地區最具破壞性與摧毀力的陸上戰鬥力量,而這個力量主要來源於那些裝甲作戰車輛,以及炮兵力量。”
說到這裡,朱爾典頓了頓,點燃了一根雪茄,然後向車窗外望去,現在,馬車已經駛出了東交民巷使館區,正沿着正陽門大街向中華門前進,沿途可以看見許多正在執行軍事管制任務的中國陸軍士兵,以及內務部士兵,那寬闊的街道上幾乎看不見任何車輛,只有這幾輛打着外交徽記的外交馬車在轔轔前行。
“如果中國人是從德國人那裡學會的裝甲車製造技術的話,我擔心,歐洲戰場局勢的發展可能會大出協約國意料,如果德國陸軍也裝備着這種被稱爲‘坦克’的作戰兵器的話,我想,法國陸軍或許很難抵擋住德國陸軍的兇猛攻勢,雖然我們法國人一定會戰鬥到底,但是在這種鋼鐵的戰爭怪獸面前,法國陸軍很可能會付出慘重傷亡,而英國遠征軍或許也會面對相同的危險局面。而一旦德國陸軍對俄國陸軍也採取相同的裝甲戰術的話,我認爲俄國陸軍將無法阻擋德國陸軍前進的腳步。”
法國公使不無擔憂的揣測着這種陸地戰爭新式兵器將給歐洲戰場帶來的新變化,雖然他不是一名軍事評論家,但是法國武官的評價不能不對他造成影響,而作爲一名文職人員,公使先生很難樂觀得起來。
對於法國公使的悲觀看法,朱爾典卻並不完全同意。
“公使先生,我很難贊同您的看法。實際上,在我看來,您的看法過於悲觀了。根據英國軍事部門的相關情報,德國陸軍並沒有裝備類似的履帶式作戰車輛,或許德國陸軍裝備有一些裝甲汽車,但是那種兵器完全不適用於戰場。所以,在我看來,對於中國軍隊裝備坦克和履帶式裝甲車的現實,我們協約國方面完全不必擔心,只要思路正確,協約國隨時可以用工業化速度大量生產製造這些裝甲作戰車輛,而且從產量上講,完全可以將中國的裝甲兵比下去。”
“那麼,俄國呢?依靠俄國目前的工業能力,保證步槍的製造已非常困難,如果再分出力量去製造坦克和履帶式裝甲車的話。那對俄國的工業實在是悲劇,很難想象,當德國陸軍的裝甲部隊向東線推進的時候,俄國軍隊拿什麼抵擋。”
法國公使依舊悲觀的看待俄國的軍事問題,實際上也正是如此,在整個協約國軍事集團裡,就屬俄國的工業能力最讓人擔心,雖然從工業總產量上講,俄國實際上還排在法國之前,但是考慮到俄國的國土面積以及人口數量,那麼。這個東歐地區的斯拉夫國家的工業生產效率實際上是很低的,以如此之低的工業效率去應付一場現代化的立體戰爭,也難怪法國公使會如此悲觀了。
“難道您也像那位俄國公使一樣,擔心中國會與德國夾擊俄國麼?”
朱爾典笑了笑,在他看來,這種擔憂確實有些可笑,用中國的古老諺語講,這就叫做“杞人憂天”。
“誰能保證呢?考慮到在歷史上,俄國曾經佔領過中國的大片領土,而現在,北滿地區仍舊由俄國控制,對於中國人而言,俄國佬和東洋鬼子一樣可惡,現在我已經聽到風聲,據說中國的一些基層軍官經常在軍官俱樂部裡討論進攻北滿的問題,在我看來,俄國公使的擔心不無道理,只要北滿還在俄國的控制下,那麼中國軍人理所當然的不會對俄國有什麼好感,而現在歐洲戰爭爆發,日本也已屈服,正是中國趁機進軍北滿的最好時機,誰能保證,那位‘狂人總統’不會趁機出兵呢?一旦中國軍隊進攻北滿,他們的腳步恐怕不會止於目前的國境線,那麼,實際上就是在與德國軍隊夾擊俄國了。”
法國公使充分發揮了他的想象力,也不怪他如此悲觀,現在日本已經與中國簽訂了和平協議,而且正試圖修復與中國的關係,這種時候,在整個遠東地區,協約國實際上已經沒有足夠的力量來牽制中國了,一旦中國在這個時候發起對俄羅斯帝國的進攻,恐怕會直接影響歐洲戰場的戰局,甚至可能導致俄羅斯帝國的戰敗。
對於法國公使的想象力,朱爾典是佩服的。不過他仍堅持他的主張。
“公使先生,您多慮了。其實我認爲,中國不會發動對俄羅斯帝國的軍事進攻,原因很簡單,您如果有時間的話,可以去那座紡織大廈看一看,您或許會驚訝的發現,現在的中國人,無論是政府官員還是民間商人,都在忙着策劃一場工業的飛躍式發展,他們想利用歐洲的戰爭奪取亞洲市場,甚至在國際工業市場佔據屬於他們的一片領地,這種時候,中國人可能對俄羅斯帝國發動軍事進攻麼?一旦戰爭陷入僵局,誰能保證中國的工業發展呢?
在我看來,中國的那位總統或許確實有些狂妄,但是他並不是一個瘋子,他是理智的領袖,他不會分不清楚什麼纔是現在中國最需要的,實際上,這場關於工業的飛躍式發展的構想就是出於這位中國總統的親自策劃,所以,我堅持認爲,只要俄羅斯帝國能夠堅持到歐洲戰爭的結束,中國人就不可能輕易的發動一場針對他們北方強鄰的戰爭。”
“哦?您是這麼認爲的?或許有些道理,不過就目前的歐洲與亞洲局勢而言,您的看法似乎過於樂觀了些。實際上,法國政府現在非常關心東南亞地區的局勢,法國政府中有部分人認爲,東南亞地區最近的亂局可能與中國人有關係,誰也不知道,那位‘狂人總統’到底在打什麼主意,根據他以前的行事手段和做事風格來看,誰也不能對他的下一步行動準確的做出預測,甚至他自己恐怕也不清楚自己到底想幹什麼。”
法國公使固執的堅持着自己的意見,朱爾典也就不打算繼續這個話題了。
就在朱爾典準備換個話題的時候,馬車已來到中華門前,這時,一輛中國製造的偏三輪摩托車從這輛馬車邊超了過去,朱爾典正好向車窗外頭望了一眼,驚訝的發現,摩托車上的那名乘客是德國公使館的一名武官。
“德國人?”
法國公使顯然也注意到了摩托車上的那名身穿德國軍裝的乘客,驚訝的瞪着眼睛。
“好象是從正陽門方向過來的。”朱爾典補充了一句。
“即使德國以前沒有裝備履帶式裝甲車的計劃,那麼現在,恐怕德國陸軍總參謀部也已經將這種新式陸戰兵器列入了裝備計劃。我認爲,協約國應該去向日本軍方打聽一下關於這種新式陸戰兵器的使用情況,在這方面,日本軍人最有發言權。”
法國公使的揣測也使朱爾典非常不安,不過他目前並沒有精力思考歐洲的問題,現在,他正在考慮怎樣進一步拉攏中國,無論如何,都必須阻止中國與德國的進一步靠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