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現在是上午七點半,氣溫也漸漸升高,大洋河邊人聲鼎沸,馬糞的氣味混合着汽油的氣味,瀰漫在整個渡口,馬車、坦克、裝甲汽車、卡車都擁擠在渡口兩岸,指揮交通的參謀忙得不亦樂乎。
這裡是黃旗堡,位於大洋河中游,距離上游的岫巖差不多五十公里,而且大洋河的另一條主要支流哨子河就在黃旗堡匯入大洋河,從地理位置上講,這黃旗堡就是通衢之區,如果想從岫巖順着大洋河出海的話,這黃旗堡就是必經之處,只可惜東北地區向來經濟文化落後,這裡終究沒能富甲一方。
旅大租借地“中立地帶線”的東部分界線就是大洋河,而黃旗堡就位於大洋河的南岸,因此,這裡也沒有中國駐軍,以前由日本關東守備隊駐守,和平時期,這裡通常駐紮着一箇中隊的日軍。
中日開戰之後,由於日本關東軍兵力不足,只能收縮防線,於是,黃旗堡的日軍中隊就被調到大洋河上游的岫巖去了,這裡成了沒有駐軍的小鎮,而且由於日軍的撤退很突然,鎮裡的秩序混亂了兩天,直到當地的縉紳頭面人物聯合日本僑民組織起了一個所謂的“維持會”,這才恢復了鎮裡的秩序,日本僑民也因此掌握了小鎮的所有權力,頤指氣使起來。
不過日本僑民沒得意多久,就在今天凌晨時分,一支中國偵察部隊從大洋河上游滲透進了黃旗堡,在查明瞭鎮裡的虛實之後,這支偵察部隊果斷採取行動,直搗維持會,不費吹灰之力就解除了維持會的武裝,然後,大部分鎮裡的日本僑民都被限制了行動自由,只有少數人逃到了南邊,而偵察部隊指揮官隨後暫時接管了鎮裡的全部權力。
上午七點鐘,中國軍隊的一個步兵團從渡口渡過大洋河,開進黃旗堡,軍管會隨即從偵察部隊指揮官手裡接管了權力,隨後發出佈告,宣佈黃旗堡光復,而且將那些鎮裡的日本僑民全部收容,並將他們遣送後方,黃旗堡終於升起了中國的國旗。
這個步兵團僅僅只是抵達黃旗堡的先頭部隊,就在日本僑民被士兵押解過河的同一時間,真正的主力部隊終於開進了黃旗堡,爲了這支主力部隊的開進,工兵部隊甚至在渡口架起了一座浮橋。
這座浮橋絕不是那種簡單的由木船、繩索構成的簡易浮橋,這座由德國技術專家參與設計的浮橋非常的現代化,它的主要材料都是鋼鐵,是由一個一個的巨大鋼鐵箱組成,依靠鋼索連接,承載量驚人,所以,當看見那一輛又一輛的裝甲車輛通過浮橋開進黃旗堡的時候,許多正在過河的日本僑民完全被這個景象嚇住了,他們不知道那是什麼車輛,但是常識告訴他們,那一定是用來發動戰爭的武器。
“轟……轟……”
汽油機的轟鳴聲與柴油機的轟鳴聲夾雜在一起,震耳欲聾,人與人之間說話,不得不提高嗓門,否則是聽不清楚的。
“白長官!這是剛剛拍來的電報!”
一名參謀手裡拿着一封電報抄稿,站在一輛黝黑的坦克邊,向一名坐在坦克頂上的軍官大聲的喊了幾句,雖然這輛坦克正在啓動發動機,發動機的轟鳴聲幾乎淹沒了他的聲音,但是由於他將那封電報抄稿舉了起來,所以,坐在車頂上的那名坦克指揮官還是立刻跳下了坦克。
這名坦克指揮官就是白朗,跳下坦克之後,他從軍裝口袋裡拿出一塊黝黑髮亮的手帕,擦了擦油膩膩的手,然後接過參謀送過來的那封電報抄稿,看了看內容,卻是第一軍軍長周道剛從岫巖前線拍過來的電報,詢問白朗的裝甲部隊目前的位置。
“你回電報,告訴周軍長,咱們剛到黃旗堡,比原定方案慢了一些,不過這也是沒辦法,這些坦克時不時有些機械故障,路上走走停停,再說了,這一路又是丘陵又是山路,咱們走得已經不算慢了。”
白朗羅嗦了幾句,那參謀便匆匆奔去鎮裡,向岫巖前線拍發電報去了。
“轟……轟……”
這輛坦克繼續發動着那臺柴油發動機,白朗看了眼坦克後頭的那根排氣管,然後從軍裝口袋裡摸出根香菸,塞進嘴裡,沒等他摸到火柴,這輛坦克的發動機轟鳴聲突然停了下來,這讓白朗有些不耐煩起來。
“怎麼搞的?”
白朗一把抓下頭上的坦克帽,然後又抓下嘴上的那根香菸,走到駕駛艙邊,通過觀察窗向那名正在低頭忙碌的駕駛兵嚷嚷起來。
“變速箱嗝兒屁了。”駕駛兵一臉無奈。
“拖!拖進鎮裡去修!”
白朗啐了一口,這種半路趴窩的坦克確實拖累了整個裝甲旅的進軍步伐,但是相比那種四個車輪的裝甲汽車,白朗並不討厭這種擁有履帶的裝甲戰車,因爲這種武器的越野性能實在是太出色了,裝甲汽車不能去的地方,坦克卻如履平地,而且從防護和火力上講,坦克比裝甲汽車強大得多,如果一定要讓白朗做出選擇的話,他寧可部隊裡裝備的多數裝甲車輛都是坦克,當然,裝甲維修連也必須多配一些人手。
其實裝甲汽車也是有優點的,那就是在公路上跑起來快,可以充當偵察車使用,但是問題在於,如果道路情況很糟糕的話,裝甲汽車的這個速度優勢就發揮不出來了。
此次遼東戰役,總參謀部除了給參戰的步兵師分散配備了一些裝甲作戰車輛之外,還單獨的組建了兩個獨立裝甲旅,白朗就是其中一個裝甲旅的旅長,並且被分配到了岫巖戰區,歸周道剛調遣。
岫巖是山區,不適合裝甲部隊發揮兵種優勢,本來周道剛是打算將裝甲旅集中到岫巖主攻方向的,但是在白朗和參謀長進言之後,周道剛最終改變了主意,決定將白朗的裝甲旅派到岫巖下游方向,對岫巖日軍的側後方向實施一次鉗形夾擊,向日軍防禦的縱深挺進,切斷前線日軍與後方的聯繫,並打亂日軍的整個部署,爭取配合正面主攻部隊將日軍一口吃掉。
這是一次有些冒險的軍事行動,周道剛是在請示了總參謀部並取得了總統的批准之後才向白朗下達進軍命令,而當時,岫巖戰役剛剛打響。
裝甲旅這一路過來,沒有發生過任何戰鬥,這讓白朗有些沮喪,他之所以自告奮勇率領裝甲部隊向遼東半島東部沿海平原地區挺進,目的就是爲了實戰檢驗一下部隊的戰鬥力,而中樞之所以同意周道剛更改作戰方案,目的也是爲了看看裝甲兵的真實戰鬥力和戰術水平,但是如果沒仗可打,那麼裝甲兵也就得不到實戰經驗與鍛鍊,白朗當然鬱悶。
剛纔指揮坦克渡過浮橋的時候,白朗就已命令偵察部隊繼續向南方滲透,進行戰術偵察,與此同時,他也拍電報給參謀部,請空軍協助執行對遼東半島東部海岸地區的戰術偵察,不過目前空軍的任務較重,到底能不能及時派出偵察機對裝甲旅的迂迴路線進行戰術偵察,這還是一個未知數,如果空軍幫不上忙,那麼白朗只能依靠自己的偵察部隊了。
由於座車變速箱已不能正常工作,白朗不得不搭乘一輛剛剛過河的四輪輜重馬車,抽着香菸進了黃旗堡。
此時,旅部早已選好了駐地,就在那個“維持會”的原址上,而且鎮裡的頭面人物都被叫了過來,聆聽白旅長的教誨。
“你們都聽好了。我不管你們過去是不是跟日本人合作,我只看重現在,如果你們現在還跟日本人眉來眼去,那麼,別怪本旅長不客氣,對於漢奸,無論是我,還是其他的長官,都是非常痛恨的,現在中國跟日本打仗,我們革命軍人是來這裡收復國土的,誰敢跟我們作對,誰就是我們的敵人,我們絕不會容忍任何破壞行動!”
一見了這些縉紳耆老的面,白朗很不客氣的教訓了幾句,底下這幫縉紳耆老個個噤若寒蟬,哪裡敢說半個“不”字。
唱完了白臉,白朗就離開了旅部,讓旅參謀處長繼續對這幫日本殖民統治下的順民唱紅臉,至於白旅長本人,則去了維修連,與官兵們一起動手,給那些趴窩的坦克更換零部件,雖然文化不高,不過經過這幾年的磨練,白朗現在已是修理能手,尋常機械故障對他而言不過是小菜一碟,只要有零部件,完成一輛坦克的大修也不過就是幾個小時的事情。
趴窩的坦克有好幾輛,無一例外都是變速箱故障,這也可以理解,走這種地形,變速箱確實容易磨損,這也正是爲什麼要專門給坦克配備拖車,這能最大限度的保障坦克的戰鬥力,並保存坦克乘員的體力,畢竟,呆在一輛顛上顛下的鋼鐵悶罐子裡,意志再強的人也不可能不受到影響。
這一修就修到中午,此時偵察部隊也返回黃旗堡,並帶給白朗一個很讓他振奮的消息。
就在距離黃旗堡西南方向數十里外的一座村莊,偵察部隊發現了日軍的一座後勤倉庫,那裡的日軍似乎已經得到了黃旗堡陷落的消息,目前正在組織人手清空那座倉庫,從日軍士兵搬運的貨物來看,那座倉庫裡儲存的應該是炮彈和子彈,而且日軍人數不多,最多一百多人,更爲重要的是,那座村莊正好位於裝甲旅迂迴側擊的路線上,也就是說,白朗可以在執行包抄任務的同時,順手在那座後勤倉庫撈一把。
“傳令,全體吃飯!我去南邊瞧瞧,參謀長留在鎮裡指揮。”
白朗用棉紗擦了擦滿是油污的手,然後下令部隊立刻造飯,但是他本人並沒有打算留在黃旗堡吃午飯,而是立刻召集了五輛坦克和十五輛裝甲汽車,留下旅參謀處長坐鎮指揮,隨後,一聲令下,帶領着這支由二十輛裝甲車輛和若干滿載步兵的卡車組成的裝甲突擊分隊離開了黃旗堡,順着鎮外的那條土路向南部的那座村莊挺進。
進攻,一刻不停的進攻,直到後勤補給跟不上這就是裝甲作戰的基本戰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