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陽西下,映紅了沙漠,映紅了海面。
說是海面,其實並不準確,因爲那只是一座鹹水湖,面積不過一千多平方公里,之所以將它稱之爲“海面”,主要是因爲這座鹹水湖的名字,它叫“死海”。
死海,位於約旦河谷的最南端,這是一座內陸湖,南北長度八十公里,最寬處接近十八公里,雖然面積不大,但是這座鹹水湖卻是世界上海拔最低的水域,湖的東岸是外約旦高原,湖的西岸是猶地亞山地,巴勒斯坦地區最重要的河流約旦河從北邊注入死海,但是由於當地氣候炎熱,乾旱少雨,蒸發量很大,因此,死海的含鹽度非常高,接近百分之三十,這導致死海的浮力很大,而且死海的海水含有大量工業原料,鉀、鈉、鎂、溴,這又造成了另一個直接後果,死海的海水中只有少量細菌,除此之外沒有任何動物、植物可以在這裡生存,海水裡找不到動物、植物,岸邊也找不到動物、植物,放眼望去,死海周遍是一片荒涼,死一般的寂靜,“死海”的稱呼也正由此而來。
由於死海的景色非常與衆不同,因此這裡很早就成爲西方旅遊者和冒險家探索的地方,再通過記者們誇張的報道和豐富的想象,死海逐漸成爲一處旅遊勝地,由於巴勒斯坦地區曾經歸英國控制,因此,在死海岸邊有一些英國僑民開設的旅館,用來招待遊客,不過,自從中國陸軍和空軍進入外約旦和敘利亞的消息傳來之後,這些旅館的英國老闆就丟下旅館和夥計逃走了,而這些死海岸邊的旅館就空了下來,戰爭時期,沒有哪個遊客有心情到戰區遊覽,所以,旅館的當地夥計將旅館裡所有的值錢物品席捲一空之後也跟着逃走了,只剩下這些空空蕩蕩的旅館在這一片荒涼中自生自滅。
不過,就在現在,這些旅館突然恢復了幾分生氣,因爲就在這片斜陽的光芒籠罩中,一羣特殊的遊客來到了這些已經有些破敗感覺的旅館,簡單的收拾了一下之後,他們就在旅館外頭搭起了桌子和帳篷,盡情的享受着他們的休閒時光。
這羣特殊的遊客是一羣中國國防軍的傷兵,來自陸軍和空軍部隊,他們是乘車從約旦河東岸趕到約旦河西岸的,而且他們已經在這裡呆了差不多一天時間,陪同他們一起在死海岸邊度過這難得的休閒時光的還有幾名中東戰區後方總醫院療養站的幾名男女護士,今天他們休假,索性就跟着這羣不怕死的傷兵來到了死海的西北岸邊,享受着這裡的陽光和沙灘,並試圖用一些帶來的漁具認真的驗證一下死海里是否真的連小魚小蝦也沒有。
坐在一張摺疊式輪椅上,趙啓文眯着眼向着東南面的湖面眺望,看着那幾名正站在岸邊的淺水中用抄網在水裡撈來撈去的男女護士,斜陽下,他們的面龐也泛着紅色的光芒,不時有女子的笑聲傳來,讓趙啓文上尉情不自禁的想起了他的妻子小玉,當年,在西班牙戰場上,他與小玉就是在戰地軍醫院裡相識的,那段美好時光,足以讓趙啓文永久留念。
軍人征戰沙場,只能在夢中與後方的妻子相會,思鄉之情寫在心裡,但是卻不能流露出來,因爲軍人註定是鐵打的漢子,這種鐵打的漢子只流血,不流淚。
趙啓文其實是非常想加入那羣青年男女的歡樂時光的,但是遺憾的是,他的傷勢不允許他下水,他的右腿上還打着石膏,小腿的疼痛還在折磨着他的神經,在這種情況之下,就像軍醫官說的那樣,如果他還想繼續駕駛戰鬥機翱翔藍天的話,就必須儘量靜養,而且避免傷口感染,死海里雖然沒有動物,可是細菌還是有不少的,趙啓文可不想讓小腿的傷口感染化膿。
趙啓文右腿的傷是在執行“打蛋器行動”中造成的,當時,他奉命參加護航行動,而當轟炸機羣完成對海法港的轟炸任務並順利返航之後,趙啓文奉命率領戰鬥機中隊殿後,而就在執行殿後任務中,在率隊攻擊一座英軍的野戰機場的過程中,一顆英軍的高射炮炮彈命中了趙啓文座機的機翼,雖然飛機遭到重創,差點就迫使趙啓文跳傘,不過最終還是在同伴的護送下駕機返航,只是在機場降落的時候才發現戰鬥機的一側主起落架無法放下,只能迫降,而就在迫降的過程中,趙啓文第一次摔了飛機,而且這一摔的後果相當嚴重,不僅飛機來了個倒栽蔥,並徹底報廢,而且趙啓文上尉的右腿也因此而骨折,不得不住進了後方總醫院,雖然軍醫官認爲傷勢不重,但是還是給趙啓文開了三個月的強制休假條,就這樣,趙啓文上尉住進了後方總醫院下屬的療養站,在療養站虛度光陰。
休假三個月,趙啓文很懷疑是否還趕得上戰爭,因爲從目前的戰局來看,英國敗局已定,不僅在中東連吃敗仗,而且在歐洲也被德國壓着打,根本沒有喘息之機,這種情況之下,英國政府很可能選擇媾和,一旦英國媾和,那麼,這場“亞洲解放之戰”或許就會勝利結束,而到了那時候,趙啓文上尉的傷恐怕還沒好利索呢。
趙啓文現在非常後悔,當初爲什麼沒有選擇跳傘,現在仔細想想,當時的想法居然不是保全飛機,而是避免被俘,這也可以理解,畢竟他趙啓文是中國總統先生的長子,很難說英國情報部門是否掌握了他的情報,如果被俘的話,很難保證英國政府不會拿趙啓文上尉大做文章,打擊中國軍隊士氣,所以,當時趙啓文堅決拒絕跳傘,堅持着將飛機飛回了野戰機場,也許就是這樣的一念之差,摔了飛機,折了小腿,讓趙啓文後悔不迭。
可是後悔也沒用,趙啓文的小腿石膏打上不過幾天時間,中國俗話,“傷筋動骨一百天”,由此可見,軍醫官的“保守估計”也不是那麼離譜,趙啓文至少要在療養站呆上一兩個月,至於能否趕在戰爭結束之前歸隊,那就只能聽天由命了。
軍醫官也叮囑過,養傷期間不準飲酒、不準吸菸,所以,當其他的傷員可以喝啤酒的時候,趙啓文也只能喝可樂,這是一種國產可樂,是他父親平時最愛喝的飲料,趙啓文從小也喝慣了,這種可樂在國內隨處可見,價格也不貴,但是在巴勒斯坦前線,這種可樂可是相當的罕見,現在後勤運輸線吃緊,只能優先運輸作戰物資,至於可樂,普通官兵是很難享受到的,只有傷兵纔可以領到配給,而且數量有限。
看着那羣男女護士用抄網研究死海的生物學問題,趙啓文也只能是羨慕的一笑,然後舉起提在右手的那瓶可樂,美美的灌了半瓶,放下可樂之後,左手順手拿起幾片地瓜幹,塞進嘴裡大嚼,這也是療養站裡不多的中國點心,後勤供應緊張,許多物資都是從當地採購的,所以,療養站的點心也以中東風味爲主,這讓趙啓文很不習慣,還是地瓜幹比較合他胃口,雖然不太好消化,當年他小時候跟着姥爺去茶館聽戲的時候,地瓜幹可是老爺子的最愛,這一口愛好那是老韓家傳承下來的,倒是與大總統無關。
就在趙啓文剛剛嚥下地瓜乾的時候,哨子聲響了起來,這是集合的命令,畢竟,已是黃昏時分,再過半個小時天就要黑下來了,那時候這裡就非常不安全了,這裡位於約旦河西岸,距離前線非常近,英軍的小股部隊很可能會利用夜幕掩護迂迴到附近尋找捕俘機會,或者埋設地雷,這幾天裡,中國與英國的軍隊在約旦河西岸地區展開了一場非常緊張的特種戰對抗,中國特種兵與英國特種兵都在這裡施展着各自的身手,卻是苦了那些落單的小兵。
“集合!集合!”
聽見帶隊的軍醫官在吆喝,趙啓文立刻喝光了剩下的可樂,將地瓜幹往軍裝口袋裡一塞,然後順手檢查了一下掛在腰間的手槍袋,這是他隨身攜帶的防身武器,不過並不是唯一的武器,在那幾輛卡車裡還有一些半自動步槍和幾挺機槍,而且隨行護衛的還有一輛“橡皮”式半履帶裝甲車,這輛裝甲車也是療養站唯一一輛裝甲車,今天站長大發善心,趁着英軍攻勢集中到納布盧斯的時候給傷兵們放放風,於是,這兩百多名輕傷員就來到了這處昔日的旅遊勝地,公費旅遊了一次。
趙啓文坐着輪椅,不過不用他自己挪動,哨子聲響起之後,就有一名身穿中國國防軍陸軍軍裝的黑人走了過去,推起趙啓文的輪椅,將他推到卡車邊去,這名黑人原本是英聯邦陸軍部隊的一名士兵,來自南非,在伊拉克戰役中被俘,在戰俘營裡經過必要的甄別與“學習”之後,這名黑人自願報名加入了“亞非拉自由軍團”,然後就被派到了巴勒斯坦戰區,在後方總醫院療養站擔任雜役,負責照料傷員,以及協助中國護士從事一些重體力勞動。
“亞非拉自由軍團”成立於1939年初,是“亞細亞解放陣線”的一個下屬準軍事組織,按照組織原則,這個軍團只吸收亞洲、非洲、拉丁美洲的殖民地人民爲兵員,其組建的目的非常明確,就是爲殖民地獨立運動培養軍事骨幹分子,而現在,該軍團已經擁有了超過兩萬名準軍事人員,其中的絕大多數來自於被俘的英聯邦戰俘,而且以黑人居多,以前還有許多印度人,但是既然印度已經獨立,那麼印度士兵就被單獨劃分出去,成爲印度邦聯的戰士。
“嘿!契契,我請你吃這個,這個好吃。”
等被人推到卡車邊,等待上車的時候,趙啓文將那袋地瓜幹拿了出來,交給那名黑人列兵,示意他嚐嚐,雖然與這些黑人雜役相處了幾天時間,可是直到現在,趙啓文還分不清誰是誰,在他看來,所有的黑人長得都好象是一個模樣,或許在黑人看來,所有的中國人也都長得是一個模樣,所以,他叫不上這個黑人列兵的名字,只能叫他“契契”,因爲在他聽來,這些黑人雜役說話的時候總是會夾雜着“契契”的發音,所以,“契契”現在已成爲所有黑人雜役的代號。
黑人雜役接過地瓜幹,嚐了幾片,然後衝着趙啓文咧嘴一笑,露出了雪白的牙齒。
“嘿!契契,以後你告訴我,你的牙齒怎麼保養的那麼好?”
兩名黑人雜役將趙啓文和他的輪椅一起託上卡車,趁着對方離開之前,趙啓文又開玩笑似的嘀咕了一句,引起身邊那名女護士的“噗嗤”一笑,目的既然已經達到,那麼趙啓文也就滿意的閉上了嘴。
只是趙啓文卻不知道,他的饋贈地瓜乾的舉動造成了一個深遠的後果,那名被他稱作“契契”的黑人雜役在若干年之後成爲了一個南部非洲小國的軍事獨、裁者,或許正是因爲這包地瓜乾的緣故,這位黑人元首在其統治時期一直視中國地瓜幹爲上等點心,甚至用來招待來自中國的外交特使。
趙啓文很快就將他的那包地瓜幹忘到腦後了,歸途中,與那名笑起來很甜的女護士談得相當投機,甚至當卡車回到療養站的時候,他還沒忘了問起那名女護士的閨名。
沒等那名女護士扭扭捏捏的報上閨名,趙啓文身後已走來一人,女護士擡頭一瞧,頓時小臉滿是緊張神色,結結巴巴的喊了聲“將軍您好”,然後就一溜煙的逃走了。
趙啓文驚訝之下將輪椅轉了過去,擡頭一瞧,也是愕然。
“藍叔,您什麼時候過來的?”
那名將軍正是藍天蔚,身後還跟着一名中校副官和一名軍醫官,藍天蔚一副風塵僕僕的樣子。
“昨天過來的,跟你父親一起過來的。”
藍天蔚看了眼趙啓文腿上的石膏,這懸着的心總算是放了下去。
“老頭子到這裡了?哪兒呢?哪兒呢?”趙啓文急忙張望。
“甭望來望去了,他不在這裡,他現在還在伊拉克呢,過兩天才過來視察,到時候,你可得老老實實的,我已經將你受傷的情況拍電報告訴他了,說不定,他馬上就會拍電報到這裡詢問相關情況。”
“一點輕傷,不必叫老頭子擔心。”
“你這叫什麼話?你父親本來還打算到這裡跟你打打網球的,現在呀,恐怕只能跟你下棋了。”
“藍叔,我父親過來做什麼?不會只是視察這麼簡單吧?他在伊拉克做什麼?”趙啓文問道。
“當然沒那麼簡單。不過我不能告訴你他在伊拉克幹什麼,你呀,等他過來這裡之後,你再自己問他吧。”
藍天蔚點了點頭,沒有泄露任何消息,實際上,相關內情藍天蔚知道的也不多,只知道總統先生正在伊拉克接見一位來自希臘的外交特使,與希臘外交特使一起覲見總統先生的還有一名土耳其外交官、一名保加利亞外交官以及一名伊朗外交官,具體是爲了什麼事情,藍天蔚現在還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