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神棍不是人人都能做滴!

阿麥終忍不下去了,回頭好笑地看着林敏慎,說道:“林參軍,麥某隻一介凡人,不是神仙。”

聽阿麥如此回答,林敏慎便知阿麥提前是並不知道的,可心中更是疑惑,幸得阿麥又接着解釋道:“韃子從東而來,打的又是常字旗,自然是常家領軍東進的人馬。如說咱們援救泰興引得他們回顧不是說不過去,只是常家遠在此處千里之外,從得到消息到領軍西回,只這幾日便到了此處卻有些說不過去了,除非……”阿麥頓了一頓,腳下繞過一個北漠騎兵的屍體,又緩緩說道,“韃子早就有準備,在我們出烏蘭山之時,這隊人馬便已西回了。所以,林參軍,咱們能在此伏擊到他們只是湊巧而已。”

林敏慎仍目不轉睛地盯着阿麥,問道:“這樣說來,你並不知韃子會於今日在此路過?”

阿麥笑笑,答道:“我原本只想在這裡待三天的,三天滿了就趕緊帶軍回泰興,誰想到今日能撞到韃子,認便宜就好了。”

林敏慎又問道:“那你又怎知韃子騎兵會藏在糧草之後?”

阿麥覺得他問得好笑,問道:“林參軍,難道你會在千里之外只派幾千援兵回救嗎?”

林敏慎一怔,心中頓時亮堂,既是韃子早有防備,何至於不辭辛苦地讓幾千士兵遠救周志忍,思及此林敏慎對阿麥的分析已是信服,可嘴上卻仍不肯就此認輸,只是問道:“如若就是隻這幾千援軍呢?難道你就要把他們放了過去?”

阿麥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說道:“就只這些人馬,放過去了又如何?他既過得險谷,出去後必然防備鬆懈,到時候我在他身後趁夜襲營,滅他豈是難事?”阿麥見林敏慎仍欲張嘴,不等他問又接着說道,“參軍若非要問我是如何得知韃子糧草之後纔是騎兵主力,那自然是在看到韃子糧草之後才做的推斷,只不過這幾千人馬,何需帶這麼多糧草,更何況是已行了大半路程,眼見着就要到達泰興之時,何至於剩下如此之多!”

阿麥說完輕輕一哂,轉身去看人收拾戰場。林敏慎卻是早已聽得呆了,怔怔地站在那裡,失神般地站着。

阿麥其實心中還有一個因由沒有說出口,那就是她在漢堡時是見識過北漠騎兵的真正模樣的,放眼看去的那一片肅嚴漆黑給她記憶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象,又怎麼是開頭那些騎兵先鋒鬆散模樣可以更改的!那不過是惑敵之計罷了!

暫且不提阿麥在後收拾戰場,只說那連夜西竄的北漠軍,此部正屬常家領軍東進青州的人馬,提前得了北漠元帥陳起之令暗中西來,帶軍的乃是常門第十一子常鈺宗,正是“殺將”常鈺青的堂弟。

從青州一路西來常鈺宗本一直小心謹慎,因時間充裕,主力騎兵並不急於趕路,只是遠遠地跟在糧草輜重之後,一路行來甚是平順,前面爲遮人眼目而設的援軍也絲毫未受到襲擊,這一切讓常鈺宗的戒備難免鬆懈下來。眼看着泰興在即不由得加快了行軍速度,不知不覺中已是壓近了騎兵與前部的距離。這次見糧草輜重都已快通過峽谷,只道是谷內安全這才讓後面騎兵主力跟進,誰知會在峽谷之內逢此鉅變!三萬騎兵只救了不足四千出來,他自己也是在衛隊的拼死救護下才衝得出谷,一條性命險些就丟在了谷內,這一仗,常家又是敗得慘不忍睹。

常鈺宗一邊收整殘部繼續西行,一邊遣人將戰況飛報豫州。

阿麥這裡待戰場清理完畢已是第二日過午時分,北漠三萬騎兵在此損耗了近九成,死去的騎士和戰馬幾乎堵塞了整個峽谷,而阿麥一方只傷亡不足千人,其中還有不少是衝下峽谷時自己跌傷的。敵我傷亡比例的懸殊表明了這一戰一反戰場上騎兵與步兵的地位,實現了步兵對騎兵的虐殺。這條原本默默無聞的峽谷也就此揚名,世稱白骨峽。

阿麥手下諸將被此戰績激盪得壯懷激烈,當下紛紛請命去追殺西逃的韃子殘軍,卻被阿麥一句“窮寇莫追”輕輕巧巧地打發了。經此一戰,軍中不論上下皆對阿麥信服得五體投地,她既然說不追,那自然是有不追的道理,只是自家將軍向來話語少,不大同大家說透罷了。王七的話更是直白,那就是“咱家大人心中有九九八十一個彎,豈是你一個粗人能轉得過來的?老實地聽着就行了!”

阿麥整頓完軍隊,跟在北漠軍身後也向西而返,卻不予以追殺,只在後面遠遠綴着。林敏慎見此難免又心生疑惑,問阿麥道:“既然韃子是早有謀劃,那大將軍帶軍援救泰興豈不是正中了韃子奸計?我們更應快些趕回泰興援助,將韃子奸計告知大將軍,你怎麼能如此不急不忙?”

阿麥卻反問道:“你可知陳起布的何局?”

林敏慎微怔,想了一想還是搖了搖頭,老實說道:“不知。”

阿麥嗤笑道:“既然你都不知他布的何局,爲何還急於跳入他的局中?”

林敏慎被問得無言以對,又聽阿麥說道:“你我既歪打正着地跳出了局,且在局外靜靜看上一看再說吧!”

而戰局,就在阿麥身後沉默地變換着。

三月二十三日,江北軍於泰興城北與周志忍的圍城大軍接戰。同日,宛江南岸阜平水軍出戰,進攻周志忍水軍營寨。

三月二十四日,周志忍敗退三十餘里,縮至泰興城外。

三月二十五日,江北軍與阜平水軍齊頭並進,將周志忍團團圍在城外,泰興城內被困了兩年的守軍士氣頓時高漲,打開城門從後攻打周志忍大軍,周志忍頓時陷入腹背受敵之境,看情形挨不過一日便要潰敗。

勝利,彷彿就在江北軍觸手可及的地方。

可世事難料,江北軍眼看就要衝破周志忍軍陣與泰興守軍會合之際,陣後突然大亂,北漠一支精銳騎兵突然從江北軍身後插入,利刃一般直插江北軍中軍,所到之處無不鮮血淋淋。戰況頓時逆轉,江北軍陣形頓散,不及衛興收攏部衆,又有驚天回報,江北軍外圍不知從哪裡突然又冒出韃子大軍來,又將江北軍給圍了個結實!

泰興守軍一看形勢不妙,急忙鳴金收兵,迅速地關上了城門,不只是把韃子關在了城外,更是把深入北漠軍陣欲與泰興守軍會合的江北軍第五營擋在了城門之外。江北軍第五營一千七百餘人,全數戰死在泰興城城牆之下,率軍將軍張副將就背靠着城門戰至力竭而亡,至死未能叫開泰興城門!

只不過半天時間,勝負之勢已逆轉過來。周志忍一反敗軍之勢命大軍反撲,江北軍腹背受敵眼看就要全軍覆沒,幸得江北軍左副將軍唐紹義帶騎兵營及時從豫北趕回,強行打開北漠的包圍圈,將衛興一衆救出。

原來唐紹義奉命去阻擊豫州的北漠騎兵,等候幾日後,唐紹義見北漠騎兵雖從豫州而出,卻並不急於南下,唐紹義當下心中生疑,想了半日後果斷地帶兵南下,果然在泰興城外趕上了北漠內外夾擊江北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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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唐紹義率騎兵護着衛興餘部出得北漠包圍圈,收攏完殘部不過剩了兩萬餘人,立於泰興之北竟然無處可去!

向西,回烏蘭山的路徑已被北漠大軍堵死;向南,阜平水軍同樣已戰敗,宛江的浩浩江水攔在面前;向北,是豫州的十數萬鐵騎……

如今看來,竟只有東方是暫無韃子大軍的方向。

盛元四年春,麥帥從衛興出烏蘭擊北漠,過泰興二百餘里,於無名谷設伏三日,辨其狡計,妙使箭矢火黎,破胡虜精騎三萬,谷中餘白骨累累,始稱白骨峽。

——節選自《夏史·麥帥列傳》

盛元四年春,豫州城。

天空中飄着細密的雨絲,讓整個豫州城都染上些許江南的朦朧。按理說豫州地處江北,是不該有這樣連綿的細雨的,可今年偏偏奇怪,雨量較往年豐沛了許多。這樣的雨連下了幾日,雖然於出行造成了極大不便,可卻喜得農人們直唸叨菩薩保佑,田裡的麥子正在抽穗,恰是需要雨水的時候,有了這樣一場雨,今年的年景就看到了一半。

這樣的天氣實是不適合出門的,街道上人很少,只偶爾有兩三行人撐着傘從青石街面上快速地走過,袍角被腳跟帶起的泥水打得溼了,斑斑點點的,顯得有些狼狽。街上本是極靜的,偏被一陣急促的馬蹄聲打破了這難得的靜謐,不一刻,幾個披甲的北漠騎士便從街角處轉了過來,縱馬疾馳到城門處才一勒繮繩急急地停住。只見爲首那人玄衣黑甲,馬側掛一杆長槍,俊朗的臉龐淡淡地籠罩着一層殺氣,赫然是北漠殺將常鈺青。

守門的小校急忙迎上前,剛叫得一聲:“常將軍——”

常鈺青身側的侍衛已是掏出了令牌,在空中亮了一亮,喝道:“奉令出城,速開城門!”

那小校不敢耽擱,急忙跑去指揮着兵士將城門打開,不及回身回稟,那一行人已然縱馬出了城門。

一出城門,入目便是滿眼的綠。綠油油的麥田延伸向遠方,彷彿看不到邊際。斜風細雨之中,那綠更顯油亮,直翠得沁人心脾。不過,常鈺青此刻卻沒心情欣賞這美景,只是不時地揮動馬鞭催馬疾馳。

衛興於泰興大敗後果不出陳起所料地奔東而去,誰知本應攔在東行路上的常鈺宗三萬鐵騎卻意外遭伏,只不足四千的人馬逃出生天,不及休整又和唐紹義的騎兵碰了個正着。前有強敵後有追兵,也幸得常鈺宗機警,連夜向北讓開東西道路,任由江北軍兩部合兵,這才暫時保住了手中的幾千人馬以待援兵。

說起來常鈺青倒不怎麼擔心常鈺宗這個堂弟,因知他年歲雖輕卻向來穩重,這次遭伏怕也是一時大意,真正讓常鈺青擔心的卻是那帶兵追擊唐紹義的崔衍!就他那急躁性子,沒了周志忍的壓制怕是要吃大虧!思及此,常鈺青的脣角不由得抿得更緊,揚鞭將身下的照夜白催得更緊。

江北軍,中軍大帳。

帳中隱隱透着一股血腥氣,現如今聚在帳中的將領竟只剩下了寥寥幾人,大將軍衛興並未披甲,只穿了一件寬鬆的戰袍坐於桌前,看着桌上的地圖沉默不語。唐紹義與阿麥對視一眼,俱都跟着沉默下來,倒是林敏慎見幾人都無動靜,忍不住出聲說道:“如今常鈺宗雖然北遁,手中卻仍有數千精騎不容小覷,崔衍又在後緊追不捨,他們這顯然是想迫我們繼續東行,如若我們繼續向東,豈不是正中了韃子詭計?”

帳中諸將聽得緩緩點頭,衆人皆知江北軍的根基在烏蘭山,向東行得越深便與烏蘭山離得越遠,陳起此次分明是要斷了江北軍的根基。

衛興卻未表態,只又默默看了地圖片刻,突然擡頭問阿麥道:“麥將軍如何看?”

阿麥被問得微怔,想不到衛興會突然問到自己頭上。

泰興一戰,江北軍損失慘重,八萬餘人只剩兩萬不足,軍中諸將也折損大半。右副將軍李澤、副將張澤等悉皆戰死,營將戰死得更多。可即便如此,排在她前面的將領還有好幾位,衛興怎麼也不該第一句就問到她的頭上來。

阿麥擡頭,看到林敏慎正衝着自己眨眼睛,心中頓時明瞭。略一思量,她答道:“稟大將軍,末將認爲眼下我們只能繼續向東。”

阿麥此言一出,帳中諸將均感詫異,不禁都看向阿麥。阿麥卻不慌張,只用手指着桌上的地圖道:“陳起在泰興、漢堡、秦山一線埋有重兵,更何況崔衍四萬追兵就在身後,此時西歸顯然不行;向北則是常鈺宗,人數雖然不多,又是新敗之軍不足爲慮,但是若要一擊而中卻不容易,更何況常鈺宗並無與我們決戰之意,看樣子只會纏住我們以待豫州援軍;而南側是宛江,若是效古人背水一戰怕是隻能引陳起笑話,所以,也只有向東了。”

衆人皆知阿麥設伏三日擊潰了常鈺宗三萬騎兵,只道她智謀超羣,誰知她竟然也無良計,不由得大感失望。帳中一名將領當下就反駁道:“向東豈不是正中了陳起心意?青州雖險卻已被常家攻下,我們還有何處可去?”

阿麥並不答言,只看向衛興。

衛興見此知阿麥是待自己開口允許,便說道:“麥將軍但講無妨。”

阿麥這才輕聲說道:“既然無處可去便哪兒也不去。”

衆人皆是一愣,唐紹義也略有不解地看向阿麥,不知她此話何意。

阿麥見唐紹義如此神情,不由得笑了笑,說道:“難道非得有城池纔可攻守嗎?孫子有言:善守者,藏於九地之下;善攻者,動於九天之上。只有一城,守住了又能如何?”

唐紹義聽得眼前一亮,心中似有個念頭呼之欲出,卻只低下頭去看那地形圖。

忽聽有將領追問道:“無城可守,那何以拒後面的崔衍?”

阿麥答道:“崔衍此人,勇武有餘而耐心不足,要敗此人並非難事。”說着將手指指向地圖上一處,看向衛興道,“在這兒!”

恰好唐紹義的手指也正滑到此處,見阿麥手指突指向這裡,不由得笑了笑,擡頭對衛興說道:“不錯,正是這裡,大將軍若要除去崔衍,這裡正合適。”

阿麥與唐紹義的手指俱指在一處——子牙河,宛江支流,由北向南流入宛江。

衛興的目光從地圖上移開,先是看了看唐紹義,又轉向阿麥,沉吟片刻道:“如若去此必須儘早,趁着崔衍獨立領軍之際將其擊潰。”

唐紹義與阿麥等皆點頭稱是,又聽衛興沉聲道:“李將軍新亡,暫將全部步兵營交由麥穗統領,諸位可有意見?”

衆人聽得皆是一怔,想不到衛興會有此安排。騎兵營本就在唐紹義手中,現如今衛興又將步兵營交與阿麥統領,這樣一來衛興幾乎已將手中全部兵權交出,再說阿麥雖然大敗常鈺宗三萬騎兵,戰績彪然,可她目前官職只是一營主將,就這樣把全軍步兵交與其手甚是不合常理。

阿麥當下推辭道:“大將軍,末將……”

衛興冷聲打斷道:“麥將軍!你這是想推辭還是推脫?”

阿麥默默看衛興片刻,終將嘴邊的話換掉,只朗聲答道:“末將領命!”

衛興這才緩緩點了點頭,又簡單吩咐了幾句,讓諸將出帳去準備。阿麥見衛興面色不對,心中正遲疑是否要走時,又聽得衛興叫她留下。阿麥知衛興還有事要說,便默立一旁等衛興交代,誰知諸人剛出得帳去,衛興晃了一晃,竟已是坐不穩了。

阿麥大驚,林敏慎撲上前去扶住衛興,嘴中喚道:“快叫軍醫!”

阿麥急忙出帳,卻聽衛興在身後冷聲喝道:“慢着!且等片刻!”

阿麥心中頓時明白,腳下停了一停,待諸將的腳步聲漸漸遠去,這纔出得帳去,見那軍醫早已候在了外面,不等阿麥說話,便快速地向帳中行來。阿麥跟在軍醫身後進帳去,只聞得帳中的血腥之氣更濃了些。那軍醫上前解開衛興衣衫,露出裡面被血浸透的棉布繃帶來。

阿麥看得驚心,不知衛興竟然受了如此重傷。

衛興看了阿麥一眼,低低地笑了笑,自嘲道:“想我衛興自詡武功高強,誰知那崔衍天生神力,一把長刀竟然有劈山之威,我擋得幾刀,一不留神還是被他砍了一刀。”

阿麥想了想,說道:“馬戰不同陸戰,大將軍雖然武功遠高於他,但在兵器上卻吃虧太多,再說崔衍一身蠻力皆注於刀上,大將軍吃他暗虧也不足爲怪。”

衛興默默看了阿麥一眼,又低聲道:“軍中若知我傷重如此必然起亂,此事須死死瞞住,萬不可泄露出去。”

阿麥低頭應諾道:“是。”

那軍醫已把舊繃帶悉數解了開來,重新給衛興上藥包紮。

衛興停了片刻,突然又說道:“我貪功冒進,置江北軍於如此險境,本應該以死謝罪,但現在正值江北軍生死存亡之際,我若自裁必然會引得軍中大亂,還不如留得性命殺幾個韃子再死,反而能激起大夥血性。麥穗,現我將江北軍上上下下的性命皆交與你手,望你能讓江北軍起死回生。”

阿麥見衛興說得如此直白,一時竟無言可對,只擡頭看着衛興道:“大將軍,末將……”

衛興卻笑了笑,說道:“你莫要推辭,你既能滅常鈺宗三萬鐵騎便能引我江北軍走出困境。”衛興頓了頓,又直視阿麥道,“何況,我現在別無選擇,只得信你。”

阿麥無言,只單膝跪地向衛興行一軍禮,說道:“末將謹遵大將軍令!”

當夜,江北軍連夜拔營,行一百四十餘里,於第二日傍晚過子牙河,在子牙河東岸紮營。崔衍率軍緊追其後,直追到子牙河西岸與江北軍隔河而對。同時,在北的常鈺宗引兵同時東進,依舊懸於江北軍之上。

阿麥對常鈺宗不予理會,只是派出少量騎兵和步兵過河挑釁,試探崔衍軍隊的虛實。崔衍針鋒相對,立刻派出步騎兵迎擊,雙方在子牙河兩岸展開拉鋸戰,戰鬥規模越來越大,雙方都不斷增兵。崔衍正要全軍出擊,阿麥卻鳴金收兵,打道回營。戰鬥結果互有勝負,但北漠顯然佔了上風。崔衍志得意滿,下令將士厲兵秣馬,隨時準備出營決戰。

大戰一觸即發。

江北軍所在的子牙河東岸,地勢平坦開闊,而向南十餘里處卻漸變爲丘陵地形,一條小河穿過此地,匯入子牙河。這條小河兩岸陡峭,長滿灌木,是個理想的伏兵之地。阿麥命張生與王七各領步騎兵兩千人,於大戰前夜來此埋伏。

第二日拂曉,唐紹義又領兩千騎兵過河挑戰,崔衍怎容得唐紹義挑釁,立刻命騎兵迎戰。唐紹義且戰且退,撤過子牙河。北漠大軍追擊到此,見河對岸江北軍已嚴陣以待,有將領提醒崔衍小心有詐,但崔衍此時熱血沸騰豈能聽得進去,只冷笑道:“衛興能有何高計?無非是想半濟而擊,我倒是要看看,他能奈我何!”

崔衍當下便命北漠大軍渡河迎擊,誰想阿麥卻未趁他過河而擊其半渡,而是原地觀望,注視着北漠大軍各個軍陣依次渡河。

此前春雨已連綿了幾日,子牙河水上漲,最淺處也已有齊腰深,再加上此時節氣尚早,水溫還寒,騎兵倒還好說,步兵過河卻吃盡了苦頭。因早上匆忙迎戰未來得及吃飯,大夥腹中還是飢腸轆轆,外面卻是單衣重甲,雖勉力涉得河來,但待爬上河岸卻已是面色青白一身狼狽了。經得好一陣忙碌,北漠軍陣才復又列好。

阿麥等的便是此時!

北漠軍陣剛剛列好前行,江北軍陣中便射出一陣箭雨,北漠軍猝不及防,一時損失慘重。崔衍見此令兩翼騎兵從側面進攻江北軍陣,把步兵撤到防線後休整。江北軍兩邊的步兵方陣立刻轉向,抵擋來自側面的騎兵攻擊。

包抄兩側的北漠騎兵不知有詐,直縱馬疾衝,只見那已轉過方向來的江北軍陣突然變動,幾個軍陣齊齊跪坐,當北漠騎兵接近至百餘步時,陣後一神臂弓手突然起立射之,長箭頓入北漠騎兵陣之中。

北漠騎兵尚未反應過來,江北軍陣後側的神臂弓手齊齊站起,萬箭齊發,衝在前面的北漠騎兵立刻倒下不少。虧得北漠騎兵騎術精湛,險險避開前面倒地的戰馬,繼續前衝,誰知還來不及跑幾步,江北軍陣中又站起一名平射弓手來,也如同那神臂弓手一般射箭測距,待看到箭可入敵陣,軍陣當中的平射弓手俱發,於是,北漠騎兵又倒下一茬。北漠騎兵這時才明白,原來人家江北軍竟然在軍陣兩側列了疊陣等着他們。

疊陣,陣如其名,分爲三疊,以最強弓在後,強弓在中,長槍手在最前,是專門針對騎兵的軍陣。靖國公早在三十年前就曾用過,當時就把措手不及的北漠騎兵打了個一敗塗地,沒想到,三十年後在這裡又遇到了。

其實,疊陣並不可怕,因爲在步騎對抗中,騎兵的機動性遠大於步兵,可以很快地變換進攻方向,正面不行那就換側面好了。問題是,人家北漠騎兵現在打的就是側面,誰人能想阿麥竟然如此膽大,偏偏就把疊陣佈置在了兩翼,又給了北漠騎兵一個出其不意。

北漠騎兵逢此變故,不敢再盲目直衝,只得變換方向,隊形尚不及聚合,隱藏在江北軍戰陣後的唐紹義騎兵又從兩翼殺出,截住了北漠騎兵的道路,兩軍騎兵迎頭碰上,局面一時膠着起來。正在這時,張生與王七率領四千伏兵殺到,猛攻北漠戰陣右翼背後。北漠的步兵戰陣抵擋不住前後兩個方向的攻擊,很快崩潰。

崔衍不顧部將勸阻,帶頭殺入江北軍戰陣,正殺得眼紅,突見江北軍中豎起第七營的戰旗,旗下一少年將軍橫刀立馬,長得是面如冠玉目若寒星,正是第七營主將麥穗。崔衍一見阿麥,心中怒火更盛,正欲拍馬上前,就聽得阿麥高聲叫道:“崔衍小兒,你本就是我手下敗將,今若早早棄甲投降,我或能饒你一條性命。”

只聽得阿麥第一句,崔衍胸中的怒火幾欲噴薄而出,揮着大刀直奔阿麥而來。

阿麥見崔衍如此,沉聲對身旁衛士喝道:“都讓開!”

按常理,說完這句,那對陣將軍便是要一抖繮繩,迎敵而上,可阿麥卻不是那“常理”將軍,雖然說完此句也是一抖繮繩,卻是策馬向後而逃。

麥穗,你真無恥……

崔衍不知是計,也不顧其他人等,只是縱馬直追阿麥。阿麥知崔衍長刀威力,並不與他交手,只是縱馬狂奔,崔衍在後緊追不捨。待追到戰場後側,崔衍身側侍衛隨行之人皆已被江北軍攔下,崔衍全然不顧,一門心思只想斬阿麥於馬前。行至戰場邊緣,四周已是荒草雜叢,足有半人之高。崔衍只聽得一聲喊起,兩旁伏兵盡出,長鉤套索齊齊衝自己招呼了來,身下坐騎一下子被絆倒。崔衍翻身落馬,身形未起手中長刀已是急急揮出,尚不及碰到人身,一張大網便又兜頭而下。崔衍力大,十餘名士兵才堪堪將網摁住,又怕崔衍逃脫,連網也不敢摘便將崔衍從頭到腳捆了個結實。

阿麥一直在遠處觀望,這時才驅馬回來,笑嘻嘻地看着崔衍,笑道:“我說如何,你若早早棄甲投降,我還能饒你不死,你偏不聽勸……”

崔衍只氣得半死,嘶聲道:“無恥之徒,只會用奸計害人,有膽在馬上與我打一打!”

阿麥卻並不惱,只是命人堵了崔衍的嘴。張士強從後面也追了過來,見阿麥無事大大鬆了口氣,不及開口詢問便聽阿麥吩咐道:“將這小子放你馬上帶回去,咱們還要拿他送人情,可莫要讓他跑了。”

張士強應聲,將崔衍提到自己馬上。

阿麥見北漠軍敗局已定,也不着急,只帶着這些伏兵慢慢向回走,走不多遠,突見戰陣北側一陣騷亂,一隊北漠騎兵竟從北側飛速而來,雖不過幾十人,卻如尖刀一般直插入江北軍陣中。

“常”字大旗迎風獵獵招展,看得阿麥心中一驚,只道是常鈺宗領軍從北而來,唯恐中軍有變,忙對張士強說道:“你帶崔衍先回營中,我去大將軍處看看。”

張士強領命而去,阿麥也拍馬向中軍而走,誰知那隊騎兵卻沒殺向中軍,而是奔着陣後而來,阿麥措手不及碰了個正着。只見當首那人面容俊美,腰細膀寬,手中執一杆長槍,不是常鈺青是誰!

常鈺青身後一騎已看清阿麥,叫道:“便是她引走了崔將軍!”

阿麥周身一緊,腦中瞬時轉過幾個念頭,心知這次若再向陣後逃定然全無生路,當下心中一橫,乾脆咬牙迎着常鈺青一行人直衝了過去。

常鈺青見阿麥如此,頓時明瞭她的意圖,劍眉一揚,直接拍馬迎了上去。

阿麥手中長刀虛揚,護住胸前要害之處,只想拼着受傷也要與常鈺青對上一個回合,好藉機衝回江北軍陣中。

兩匹戰馬迎面疾衝,就在錯身之際,常鈺青手中長槍猛地探出,直奔阿麥面門而來。槍尖未到,殺氣已至,阿麥雙瞳一緊,不及思考,手中長刀便已自動迴護,急急削向槍尖。常鈺青脣角微彎,手中長槍猛然間換了方向,斜斜挑開了阿麥的長刀,緊接着猿臂微伸,長槍游龍一般忽從阿麥肋下探入,刺入她身側鎧甲之中,然後雙臂用力一挑,竟然將她從馬上挑了起來。

那槍尖幾乎是擦着阿麥肌膚而過,駭得阿麥心神均是一滯,尚未回過神來,自己已被常鈺青挑在了半空之中。阿麥知他此舉定然是故意戲弄自己,一時顧不得許多,緊抿了脣角,非但沒有掙扎,反而突然伸手抓握了那槍身,然後將身體用力向下一壓,讓那槍頭穿透另一側鎧甲而出,自己身體也順着槍桿迅疾地向常鈺青馬上滑落,就勢揚臂揮起長刀,迎面向常鈺青直劈下去。

常鈺青沒想到阿麥會出此招,急忙閃身躲避,臉面將將避開那刀鋒,肩頭卻仍是被刀鋒劈中。阿麥手中的長刀乃是唐紹義所贈,還是那年從北漠犒軍賞賜中劫了來的,也是少有的鋒利之器。幸得常鈺青肩頭下壓得極快,將那長刀的劈落之勢卸掉不少,肩上又有鎧甲擋了刀鋒,這才只落了個見血而已,不然常鈺青就算不被劈成兩半,也少不得要被阿麥卸了個膀子去。

阿麥一劈不中,手又揚起,常鈺青怎容她再次揮刀,伸手鉗了她的手腕將她向旁側一帶,另一隻手將長槍向上一送,從她鎧甲內穿出,敲掉阿麥手中長刀,然後直接把她摁趴在了馬上。

“崔衍何在?”常鈺青喝問道。

阿麥被常鈺青大頭朝下地摁在馬上,聞聲乾脆地答道:“自是被我擒了,你放我回去,我放了崔衍與你!”

常鈺青冷笑道:“你當我是三歲孩童?”說着扯着阿麥後領一把將她提起身來,冷聲說道,“你放了崔衍,我再放你!“

這次卻是阿麥笑了,問常鈺青道:“你豈非又將我當三歲孩童?”

說話間,常鈺青手下親衛已是又與圍上來的江北軍交上了手,將常鈺青護在了中間。遠處,江北軍的騎兵也正馳向這裡。常鈺青掃了一眼四周,冷聲笑了笑,對阿麥說道:“既然你我都不信彼此,那隻能想別的法子了。”

阿麥針鋒相對道:“不知常將軍是否有趙子龍那七進七出的本事,只需一人一槍,穿梭於萬人之間,如入無人之境,何愁救不出區區一個崔衍。”

常鈺青知阿麥激他,笑道:“你莫要激我,有你在手,我何須受那苦力。”

他二人在馬上談笑自若,四周卻是殺得甚是兇險。張士強將崔衍送至第七營中又急忙向回趕,遠遠地見阿麥被常鈺青所擒,心中頓時大亂,不顧一切地向這邊猛衝過來,口中大喊道:“伍長!”

阿麥與常鈺青聽得皆是一怔,常鈺青詫異地看向阿麥,問道:“叫你?”

阿麥頗覺無語,只得點頭。張士強每到急慌了的時候便會叫她伍長,說了多次也改不過來,她已是死了心了。

常鈺青不禁失笑,望向張士強剛欲說話,眼角突瞥見阿麥的手正偷偷摸向靴子,轉回頭淡淡說道:“你若是再敢偷襲,我就把你衣服扒光了丟入陣中。”

阿麥身體一僵,將手緩緩地收了回來。

常鈺青冷笑一聲,手一鬆,阿麥又重新大頭朝下地趴回到馬上。阿麥雖是惱怒卻毫無辦法,只得自己奮力擡起上身對直衝過來的張士強喊道:“回去!叫唐將軍拿崔衍來換我!”

張士強已是與常鈺青的親衛交上了手,聞言架開那親衛的長刀,只衝着常鈺青叫道:“常鈺青,你若敢傷伍長一根汗毛,我定將你碎屍萬段!”

常鈺青卻笑了,用槍身拍拍阿麥道:“哎!他在威脅我。”

阿麥如何聽不出常鈺青話中的輕視之意,不過此刻卻無心和他計較,只看着張士強和那親衛戰成一團。張士強幾次想走,卻都被那衛士纏住,不由得心浮氣躁起來,幾次都險象環生。

阿麥看得心驚,正無計間,突見唐紹義帶着騎兵到了近前,心中一喜,立刻放聲大叫:“大哥,快救二蛋!”

唐紹義拍馬上前替張士強擋開那北漠親衛的長刀,揮劍將那親衛打落馬下,這纔回身看向常鈺青。

常鈺青也注視着唐紹義,問阿麥:“他就是唐紹義?”

阿麥還未答話,又聽常鈺青輕聲問道:“爲何你要叫他大哥?”

阿麥趴在馬背之上,看不到常鈺青的表情,聽他如此問只覺得莫名其妙,冷笑道:“崔衍能喊你大哥,我爲何叫不得別人大哥?”

說完又擡頭衝唐紹義叫道:“大哥,崔衍在我營中,取了他來換我。”

唐紹義看着常鈺青不語,只輕輕擡手,江北軍騎兵頓時從四周圍了上來,將常鈺青的幾十騎團團困在中央。

張士強立即掉轉馬頭回營去取崔衍,一會兒的工夫便將被捆得糉子般的崔衍帶了回來,叫阿麥道:“伍長!”

阿麥聞言又擡頭,卻是看向唐紹義,手上同時微微比着手勢。

唐紹義默默看阿麥片刻,沉聲道:“給他。”

張士強策馬向前行了幾步,提起身前的崔衍,將他擲於地上,對常鈺青叫道:“崔衍在此!”

常鈺青未動,他身邊的親衛卻已拍馬而出,來到崔衍身旁翻身下馬,用彎刀將崔衍身上繩索一一割斷,急聲問道:“崔將軍,可有受傷?”

崔衍不答,只是一把搶過那親衛手中彎刀,起身躍至馬上,揮着彎刀就要向唐紹義衝殺過去。

常鈺青在後厲聲喝道:“崔衍!”

崔衍這才百般不情願地勒住戰馬,回身看常鈺青道:“大哥,待我砍殺了這些南蠻子好出這口惡氣!”

常鈺青卻喝道:“又要犯渾!你帳下將士的性命都不要了?”

崔衍心中悚然一驚,望一眼遠處已經潰敗逃散的北漠軍隊,乖乖掉轉了馬頭,又將那地上的親衛拉上馬來,這才策馬奔回常鈺青身側。

唐紹義依舊挺身安坐於馬上,默默注視着場中衆人,只冷聲道:“放人!”

常鈺青看看四周圍了多層的江北軍騎兵,笑道:“待我們出了你方軍陣,自然會放人。”

唐紹義沉默不語,旁邊張生卻冷笑道:“你盤算的好買賣,放你們出去,你若又不放人了怎麼辦?”

常鈺青笑笑,槍尖輕輕一挑,將阿麥頭盔挑落在地上,又用槍尖點在她脖頸處,笑道:“現如今你們也只能信我。”

張士強眼見那閃着寒光的槍尖就抵在阿麥頸間,不由得大急,叫道:“休得傷我伍長,我換給你們做人質,你放了她!“

常鈺青卻是挑了挑嘴角,對張士強調笑道:“你的好意我心領了,不過你的分量可比不過你家伍長。”說着又看向唐紹義,輕笑道,“我說得是不是?唐將軍?”

“他比我沉多了!”沉默已久的阿麥突然出聲,她大頭朝下被空了半晌,聲音已經有些發悶,囔着鼻子說道,“上個月剛稱過的,足足比我沉了十幾斤。”

常鈺青一怔,隨即失笑,“這個笑話真不錯。”

阿麥用手撐了馬鞍,將上身擡起,側頭看向常鈺青,神色平靜地說道:“我們放其他人離開,但是,你得留下。”

常鈺青淡淡地看着阿麥,又聽她冷笑道:“堂堂殺將,難道連從我這陣中獨身而走的本事也沒有?”

常鈺青看阿麥片刻,突然微微一笑,答道:“好,就依你。”

說着又將阿麥摁趴在馬上,擡頭看向唐紹義,問道:“這樣可行?”

唐紹義早已將麥常二人的談話聽得清楚,聽常鈺青問也不多言,只伸手輕輕一揮,江北軍騎兵自動向兩側分開,讓出一條道路來。

常鈺青衆親衛紛紛回頭看向常鈺青,見他輕輕點頭,便齊齊策馬向外衝去,反倒是崔衍擰着脖子不肯走,只是用破鑼一般的嗓音叫道:“我不走。”

常鈺青氣得無語,阿麥倒是失笑道:“你看,不是我不肯放他,是他自己都不想走的。”

崔衍又叫道:“我留下來陪大哥一起走,我……”

“崔衍!”常鈺青喝斷他的話,冷聲說道,“你若不走就下馬,不要佔了常嶽的馬!”

崔衍聞言一愣,那名叫常嶽的親衛在他身後低聲說道:“崔將軍,少爺既然讓咱們走就自有他的道理,莫要在這裡惹少爺發火了。”

崔衍偷偷瞥一眼常鈺青,果然見他劍眉微擰一臉怒氣,當下不敢再爭,只得恨恨拍馬而走。待崔衍過去之後,那條讓出的道路立刻又被江北軍騎兵堵上,這次,陣中只剩常鈺青一人一馬。

遠處還有着兩軍交戰的喊殺聲,可這陣中卻是一片肅殺的寂靜。幾百騎兵團團將常鈺青圍在中間,卻聞不見半點馬嘶人沸,就連常鈺青心中也不禁暗歎,這唐紹義治軍果然有些手段,只不到兩年工夫竟然就給南夏帶出這樣一支騎兵來,此人假以時日必成氣候!

見崔衍一行人已經遠去,唐紹義冷聲說道:“放人!”

常鈺青沒有接話,突然出手從阿麥靴中將那匕首摸出塞入自己懷中,然後不待阿麥發怒,又俯身湊到阿麥耳邊低聲說道:“你莫要以爲我揣不透你那點心思,我今日便要你看看,我到底能不能一人一槍穿梭於萬人之間!”

阿麥急道:“你放我下去,我不攔你就是!”

常鈺青卻笑道:“我若放你下去,你又怎能眼見我如何進出你這軍陣如入無人之境?”

唐紹義那裡見常鈺青仍不肯放人,眼中凌厲之色大盛,提劍策馬而出,緩緩向常鈺青逼來。

常鈺青雖看向唐紹義,口中卻對阿麥說道:“從現在起你給我老實地趴着,若起一點心思,我必重手殺你於馬上!”他聲音雖低,卻是說得堅定無比,聽得阿麥心中一悚,下意識地伸手緊緊握住馬鞍邊角。常鈺青見她如此反應,不由得微微勾了勾脣角,當下一斂心神,挺槍直向唐紹義衝了過去。

阿麥趴在馬上不敢擡頭,只聞得頭上槍劍相擊之聲頻起,一時打得激烈無比。若論武力,自是唐紹義稍遜一籌,可常鈺青馬上還有一個阿麥在那裡趴着,必然影響到了他長槍的靈活。可也恰恰是因阿麥趴在常鈺青馬上,又成了唐紹義的掣肘,唐紹義長劍幾次從常鈺青身前劃過,唯恐傷到阿麥,半路上又強自收了回來。

他二人打得精彩無比,阿麥一直大頭朝下地趴在馬背之上卻受不了了,於是嘶啞着嗓子大叫:“大哥,放他走!”

常鈺青與唐紹義二人俱是一愣,策馬分開身來,常鈺青伸手將阿麥扯起身來,見她已是被控得滿臉通紅,眼中帶了血絲。

阿麥雙手一把抓住常鈺青胸前鎧甲,再不肯俯下身去,只是叫道:“我送你出陣,待出了陣你再放我!”

常鈺青心中起疑,微眯了眼仔細去瞧阿麥神色,“你送我出陣?不怕被人告你通敵?”

阿麥剛要答話,卻突然仰起了頭,騰出一隻手來捂住了鼻子。常鈺青瞧得奇怪,忍不住伸手去撩她那手腕,見阿麥鼻中竟然流出血來,不禁問道:“怎麼出了鼻血了?”

阿麥氣惱地甩開常鈺青的手,將鼻孔死死摁住,悶聲道:“你大頭朝下待半天試試!”

常鈺青一時失笑,竟不知該說些什麼。

唐紹義也已發現阿麥鼻子出血,急聲問道:“阿麥,怎麼了?”

阿麥用手背胡亂擦了擦,發現那血已是自行停了,連忙回道:“沒事,大哥,我送他出陣,你趕緊整頓各營人馬,以防北邊常鈺宗生變!”

唐紹義勒馬回身,注視阿麥片刻,道:“好,我讓人假借追擊之名護送你出營。”

阿麥應聲道:“好!要張——士強送我即可!”

唐紹義點頭,目光一轉,又凌厲地看向常鈺青,說道:“常鈺青,望你信守承諾,出陣後即放了阿麥!阿麥若有長短,我定屠盡你北漠!”

常鈺青聽罷冷笑道:“你若重諾,我必重諾!”

唐紹義沉聲不語,策馬緩緩讓開,在他身後,列陣齊整的江北軍騎兵分向兩邊,讓出一條通路來。

常鈺青笑笑,將長槍往地上一紮,忽地抓住阿麥手臂將她甩向馬後,讓她跨坐於自己身後,又將她雙手從自己腰側扯過來用衣帶牢牢縛在身前。如此一來,阿麥對常鈺青成了緊抱之勢,連臉頰都已是緊貼到了他後背,當即怒道:“你這是做什麼?”

常鈺青這才取槍,笑道:“只是用你防一防冷箭而已,他們若是重諾,你自然會毫髮無傷。”

唐紹義早已看得怒極,若不是阿麥一直用眼神壓制,他早就揮劍砍過來了。現如今,唯有用力攥緊劍柄,沉默地坐在馬上。

常鈺青含笑瞥一眼唐紹義,雙腿一夾馬腹,策馬向陣外馳去。騎兵陣中果然再無人阻攔,待出得陣來都是步兵交戰,如何能攔得住常鈺青,阿麥生怕他殺戮普通兵士,急聲道:“休得傷我兵士!”

常鈺青笑了笑,雖未答話,不過下手間已是緩和不少,多是隻將攔擊的士兵挑翻了了事。後面已有百餘騎緊緊圍追了上來,常鈺青趁着空當回頭瞄了一眼,笑道:“戲做得倒是像回事。”

卻不聞身後阿麥應答,常鈺青正奇怪間,突聽得阿麥急聲叫道:“不好,他們搭弓了!”

常鈺青還未反應,阿麥已是緊貼他壓下身來,兩人剛齊伏在馬背之上,身後的羽箭已是到了,一連幾支均是緊貼着馬側擦過,兇險萬分,顯然絲毫沒有顧及阿麥尚在馬上。

如此情形,饒是常鈺青一時也有些疑惑,回身看去,卻見被阿麥叫做張士強的親衛一邊揮刀砍向他身側的張生,一邊急聲向阿麥示警道:“伍長快走!張生要趁機殺你!”

話未說完,張生一刀已將張士強擊落馬下,帶着人又向常鈺青和阿麥圍追過來。

常鈺青反手揮槍攔下一支射過來的羽箭,問阿麥道:“怎麼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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