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談崩了?

再說阿麥,在唐紹義面前時雖是一副風輕雲淡毫不在意的神情,可只剛一離了唐紹義處臉上的笑意便沒了,腳下邁着大步子往自己住處走着,心中一口氣卻是越憋越盛,待到進屋時臉色已是十分陰沉。

徐靜正等在她屋中,見她如此一副神色進來便猜到與唐紹義的談話必是不順,遂笑問道:“與唐紹義談崩了?”

“那頭犟驢!”阿麥憤憤道,“他竟然要與齊渙玩耿直的!真是要氣死我了!”

阿麥一氣之下竟然叫出了當今南夏皇帝的名諱,她如此反應叫徐靜有些吃驚。自從兵進青州之後,阿麥的心機越來越深,已是喜怒不形於色,很少像今天這樣暴怒過。徐靜怔了怔,笑着勸阿麥道:“他就是那樣的脾氣,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

阿麥卻是氣道:“我是知道他的脾氣,也受得住他這脾氣,問題是齊渙可容得下他如此?我也是不明白了,齊渙對他好歹也算有過知遇之恩,他現如今爲何非要擰着那個死理不放?若不是怕人說我過河拆橋,我還真想把他趕回清風寨去,正好娶了那息榮娘,做他的山大王去吧!”

徐靜聽了卻是斂了臉上的笑,正色道:“阿麥,唐紹義自有他的信念,雖然我並不認同,卻是極爲欽佩這種堅持,因爲你我這樣的人永遠也無法像他那樣。”

阿麥沉默半晌,低聲道:“我何嘗不知,只是他這樣行事,怕是早晚要吃虧。”

徐靜捋捋鬍鬚,說道:“阿麥,叫唐紹義走了吧。”

阿麥聞言一怔,擡頭看向徐靜。徐靜直視着阿麥,鄭重說道:“他不肯歸順齊渙,齊渙怎能留他在軍中!與其等着以後齊渙動手,不如由你將唐紹義先趕出軍中的好,一是免得齊渙與你心生間隙,二是也能保住唐紹義一條命在。”

阿麥半晌沒有言語,徐靜便嘆了口氣,又說道:“若你無法開口,我去說便是,大不了叫人罵咱們一聲過河拆橋。”

“不!”阿麥突然叫道,停了一停才繼續說道,“先生,你叫我先考慮一下吧。”

徐靜隱隱地搖了搖頭,不由得嘆了口氣出來。

或許是唐紹義也十分清楚阿麥心中的兩難抉擇,沒等阿麥這裡做出決定,他便突然帶着清風寨的幾千人馬出了新野,甚至連阿麥的面都未見着,只留了一封書信給阿麥。阿麥瞧完書信,竟是氣得樂了,幹哈哈了兩聲,叫道:“好一個唐紹義,我怎沒發現你竟是如此善解人意!”

徐靜十分詫異,奇道:“怎麼回事?”

阿麥沒把書信遞給徐靜,只用雙手將信紙揉得碎爛,冷聲說道:“他說臨潼位置關鍵,有了臨潼再奪靖陽,韃子援兵便不敢隨意南下援救關內,陳起便成了甕中之鱉。”

徐靜聽着卻是緩緩點頭,臨潼在新野之北,位於子牙河北岸,當年陳起南下之時,周志忍東路大軍就是從燕次山末端翻過之後,夜渡子牙河而下臨潼,就此攻得新野。因此臨潼若是在手,江北軍也可以如法炮製,從臨潼取道燕次山便可直達北漠腹地,截斷北漠援兵的後路。

“想不到他看得倒是極準。”徐靜說道。

阿麥張了張嘴,卻沒能說出反駁的話來,唐紹義信上除了這些還說了另外的話,只是那兩句話她卻沒法告訴徐靜。

他說:“你要上的戰場,我替你去上;你要攻的城池,我替你去奪。”

阿麥最初分明是極氣憤的,可不知爲何胸口卻突然有些憋悶,像是一口氣被壓在了心口,恨不能大哭幾聲發泄一番纔好。

“怎麼了?”徐靜見阿麥半晌不說話,不禁問道。

阿麥回過神來,勉強笑了一笑,岔開話問道:“先生,你說咱們怎麼奪靖陽?”

奪下靖陽,就等於將南夏的北大門關死,陳起手中十餘萬大軍便成了甕中之鱉。俗話講得好:甕罐裡養王八,越養越小!南夏軍甚至不需如何動作,這北漠軍自會越來越少。

“欲奪靖陽,必先拿下其南的小站,截斷靖陽與豫州之間的聯繫!”徐靜指點着地圖緩聲說道。

小站?這個地方阿麥倒是還記得,此地在野狼溝之北幾十裡,盛元二年野狼溝之役時,陳起便是從小站拔營,然後落入青豫聯軍的伏擊之中。阿麥輕輕點頭,與徐靜細細商議起來。

四月初,張生先率騎兵部隊偷襲靖陽南部小鎮小站,將靖陽與豫州交通割斷。同月,江北軍大軍兵出新野,攻向靖陽。與此同時,爲配合江北軍作戰,江雄棄泰興於不顧,主力攻打茂城、涼州,將北漠西側退路堵死。

因青冀之戰北漠耗損兵力過大,陳起手中兵力捉襟見肘,只能派騎兵沿路襲擾江北軍,拖慢其行軍速度,同時,在北漠國內徵調兵馬,南下靖陽救援。

五月,北漠常鈺青竟帶了一支奇兵突然出現在江北軍身後,欲重新奪回北部重鎮新野。留守新野的江北軍副帥莫海以火炮守城,常鈺青猛攻三日不得,果斷繞新野而過,撲向臨潼,誓要打通通往北漠國內的交通線。

臨潼駐兵只有三千,還都是唐紹義帶領的清風寨中的“匪兵”,將要面對的卻是北漠最精銳的兩萬精兵。臨潼危險!

唐紹義雖是有些賭氣地帶兵出走臨潼,可到了此刻也知這氣再也不能賭了,一面組織人馬守城,一面派飛騎向江北軍告急求援。

臨潼告急的文書傳到阿麥手中時,江北軍主力正在攻打靖陽。靖陽是江北的北大門,歷來就爲邊關重鎮,城高池深,江北軍雖隨軍攜帶了火炮,可大都爲便於攜帶的野戰炮,口徑較小,威力便也小了許多,一時並未能攻開靖陽南門。

徐靜看了軍報,不禁愕然,驚道:“常鈺青怎的突然到了臨潼?”

阿麥面如沉水,答道:“看情形應是預料到咱們的行動,提前潛了過去。”

阿麥稍一思量,吩咐帳中親衛,“傳令命張生帶兵撤出小站,速速救援臨潼!”

“慢着!”徐靜突然喝住了領命而去的親衛,轉頭看向阿麥,沉聲道,“張生不能去!失了小站,我軍便會有腹背受敵之險,所以,靖陽一日未下,小站便一日不能失!”

阿麥眼神凌厲,看着徐靜沉默不語。徐靜揮了揮手示意帳中的將領、親衛都退下去,這才又勸阿麥道:“我知道你與那唐紹義情分非比尋常,可此時萬不能因私情而壞了大事,你焉知常鈺青攻臨潼不是陳起的調虎離山之計?咱們江北軍辛苦這許多年,成敗全在此一舉,你怎能意氣用事!”

阿麥冷聲道:“靖陽今日攻不下,我撤了兵改日再攻也行,可臨潼不救,唐紹義與那三千清風寨兵士只能是死!”

徐靜聽了語氣也重了起來,喝道:“阿麥!戰場上形勢瞬息萬變,你當攻不攻靖陽是兒戲?唐紹義死了便又如何?江北軍中他不是死的第一人,也不是最後一個!難不成他的命就比別人的重?”

阿麥高聲道:“可他卻是爲了我纔去守臨潼!”

徐靜怒道:“可江北軍卻不是爲了你纔來的這靖陽!你因私情而誤國事,你置天下百姓於何地!你可愧對這些同你出生入死的將士?你可愧對你的父親!”

這聲厲喝雷一般炸在阿麥頭頂,劈得阿麥身形都隱隱晃了晃。阿麥緩緩地閉上了眼睛:一方是江北軍萬千將士江北百姓,一方是始終對自己不離不棄的唐紹義;家國大義,個人私情。攻靖陽棄臨潼,這世上可還能找到一個像他那樣對自己的人?棄靖陽救臨潼,又如何向那些戰死在靖陽城下的將士交代?

徐靜嘆息一聲,緩聲勸道:“臨潼丟了,還有新野守在那裡,北漠大軍進來得並不容易,可拿不下靖陽。一旦北漠國內援軍趕到,待陳起緩過這口氣來,再要除他卻是難了!再說,唐紹義是員宿將,清風寨那些人雖不是正規的江北軍,可個個是悍匪出身,比起軍中兵士來還要驍勇幾分。常鈺青勢頭雖猛,可手中兵力必然有限後力不足,唐紹義未必不能撐得住半月十天的。”

阿麥用力抿了抿脣,這才艱難說道:“叫莫海先從新野出兵援救臨潼,大軍全力攻打靖陽,待拿下靖陽以後再火速援救臨潼。”

徐靜聽了便鬆了口氣出來,又見阿麥面色慘淡,想張口再勸幾句,可沒等開口,就聽阿麥淡淡說道:“先生,我覺得很累,想自己歇一會兒。”

徐靜默默看了看阿麥,嘆息一聲,轉身出了大帳。他本想着等阿麥情緒平靜一下再勸她一勸,誰知待到夜裡,卻得知阿麥要親率精銳趁夜攻城。徐靜忙趕了過去,見阿麥已是一身鎧甲披掛整齊,正與諸將交代各自的任務。

阿麥聽見動靜,擡眼瞥了一眼徐靜,復又回過頭與黑麪交代道:“將火炮都調到城東,吸引韃子注意,其他的攻城器械偷偷運到城西。”

徐靜上前問阿麥道:“你要趁夜攻城?”

阿麥面容冷峻,點了點頭,“不錯,早一日攻下靖陽,也好早一日揮軍援救臨潼。”說完便靜靜地看着徐靜,等着他的反應。徐靜卻是笑了笑,說道:“火炮都放在南城門處,就對準了南城門打……”笑得賊兮兮的,低聲說道,“連着打上幾個晚上,靖陽就能進去了!”

阿麥眼前一亮,已是明白了徐靜話裡的意思。這幾日江北軍一直在猛攻南城門,今日夜裡阿麥就是想偷襲西城門,所以才把火炮調往東面,好吸引城中北漠守軍兵力,不過此招卻是有些顯眼,怕會惹守軍起疑。

此時聽得徐靜如此一說,阿麥不由得彎起了脣角,這還是自從她收到臨潼的告急信後,臉上露出的第一個笑容。阿麥衝着徐靜鄭重一揖,謝道:“多謝先生教我!”

五月十九日夜,江北軍開始了對靖陽城的夜襲,全軍集中力量猛攻南門。靖陽城中守將不是別人,正是那年曾跪在關前勸諫北漠小皇帝南下親征的老將蕭慎,聽聞江北軍突然夜襲,二話不說就帶着兵上了城牆。等打到後半夜,西城門卻突然告急:江北軍突然偷襲西城門。

要說還是老將靠得住,江北軍突然玩這一手,可蕭慎卻未慌亂,有條不紊地調兵過去增援西城門。雙方激戰到天亮,靖陽西城門依舊固若金湯,江北軍只能無功而返。蕭慎緩過勁來再細看,才發覺南城門的喊殺聲雖是震天響,卻是虛張聲勢的多,江北軍真實目標卻是西門。

第二日夜裡,江北軍又是夜襲,火炮依舊猛打一個點,不過這次蕭慎老將軍長了個心眼,雖然帶兵守在了南門,西門那裡也沒敢放鬆。不料打到後半夜,卻是東城門告了急。蕭慎氣得跺了個腳,趕緊派兵去支援東門。

雙方打到天亮,東城門雖也未被江北軍攻破,蕭老將軍卻伸手抹了把額頭冷汗,暗暗罵着麥穗這人果然極不地道。

第三日夜裡,江北軍是外甥打燈籠——照舊(照舅),南城門處又開始放炮攻城,蕭慎一時拿不定主意了,今夜裡這是該往東跑還是往西跑?結果等到了三更,竟是東城門又告了急。

就這樣一連偷襲了幾夜,蕭慎便隱約摸到了些江北軍攻城的規律。於是等到五月二十四這天夜裡,蕭慎便暗中將兵力重點佈防西城門,自己也親自帶兵守在了西門。果然,天一黑,南城門那邊又響起喊殺聲,蕭慎聽了便嘿嘿冷笑,只等着江北軍往西門來自投羅網。

結果,西門這邊一直沒有動靜,南門處的火炮聲、喊殺聲卻是震天響,蕭慎心中正有些納悶,南門處傳來告急,江北軍正在全力進攻南門!蕭慎愣了一愣,很快便反應了過來,連忙帶兵救援南門。可惜,爲時已晚。

初平三年五月二十四日夜,江北軍攻破靖陽城南門。

二十五日,靖陽光復,北漠守將蕭慎戰死,守軍死傷一萬餘人,其餘從北門而出,逃往北漠境內。

阿麥命林敏慎將蕭慎的遺體好生裝殮,給北漠人送到關外。林敏慎應了,卻說道:“要說這老蕭膽也忒小了些,難爲他還能活到這把歲數,他若是能膽大點,趁夜出來攻擊我們,沒準兒還能扭轉戰局呢。”

阿麥說道:“人老了,膽子總是會變小。”她沉默片刻,又吩咐張士強道,“叫人立即傳令張生,放棄小站,日夜奔馳,先行援救臨潼,我後面援軍馬上就到!”

張士強應聲而去,林敏慎卻擡頭瞥了一眼阿麥,眼底閃過一抹複雜神色。

阿麥並未注意這些,只是在覈算現在救援臨潼是否還趕得上!常鈺青是五月十五日圍的臨潼,她在五月十九日就收到了臨潼告急軍報,現在是五月二十五日,待張生接到軍令馳援臨潼,估計五月底便能到達,如此算來其間有半月時間,唐紹義用三千“匪兵”可能抵得住常鈺青兩萬大軍的猛攻?阿麥心中很是沒底。

五月二十七日,阿麥命徐靜與賀言昭駐守靖陽,自己親自領兵兩萬回援臨潼。因主力新軍爲步兵,所以行軍速度比張生的騎兵慢了許多,直走到六月中還離了臨潼有幾百裡,臨潼戰報卻是到了:張生騎兵六月初四到達臨潼,被常鈺青派兵阻在城南十里坡,待衝破常鈺青防線趕到臨潼城下,臨潼城已破,唐紹義力戰而死。張生率軍攻入城內,常鈺青棄了臨潼,北渡子牙河,帶軍退回到北漠境內。

阿麥看着戰報,只覺得眼前的字猛地忽遠忽近忽大忽小起來,她忙閉了眼,用手扶住了身下馬鞍,緩了片刻纔將手中戰報遞向身側的林敏慎,吃力地說道:“你給我念一遍。”

林敏慎不明所以地接過軍報,用眼掃了過去,臉色忽地變了,擡頭看向阿麥,遲疑道:“元帥……”

“念!”阿麥眼神狠厲,聲音裡竟帶出一絲少有的尖銳來,“我叫你給我念一遍!”

林敏慎無奈,只得低聲將戰報唸了一遍。

後邊的張士強聽了,心中一凜,又是焦慮又是擔憂地看向阿麥,卻見阿麥半晌沒有動靜,良久後才緩慢而又堅定地吐出幾個字來,“我不信。”

“我不信”三字過後,四周沉寂下來,空氣凝重。

片刻,阿麥突然如夢醒一般,擡手狠狠地抽了坐騎一鞭,一人一馬便箭一般向前衝了出去。

是的,她不信,她不信那個曾握着她的手說“都要活下來”的唐紹義會就這樣死了。

張士強驚呼一聲,見阿麥已拍馬走遠,顧不上許多,忙帶着親衛隊在後面緊追了上去。林敏慎也怕阿麥情緒失控之下出了意外,簡單交代了軍中副將幾句,自己也緊隨着追向臨潼。

因北漠與江北軍連年征戰,驛站早就沒了,四百里官道顯得無比的漫長。阿麥策馬跑了足足一個日夜,身下的坐騎已然跑廢,這才進入臨潼。府衙內還是一片慘白,正堂上白幡高掛,已是充做了靈堂。張生帶着部將從靈堂內迎了出來,眼底下有淡淡的青灰之色,面容沉靜地看向阿麥,行禮道:“元帥。”

阿麥沒有理會他,繞過他徑直進了靈堂。衝門的香案上靈牌雖在,卻不見唐紹義的棺木。阿麥掃了一眼香案,頭也不回地問張生道:“唐紹義人呢?”

張生獨自跛着一條腿從外面進來,解釋道:“天氣炎熱,屍身放不住……”

阿麥卻猛地轉身,眼底一片寒色,目光凌厲地看向張生。張生話語便不由得停了下,略作停頓才繼續說道:“只能先將唐將軍葬了。”他垂下了眼簾,避過阿麥的視線,從懷裡掏出一個暗色荷包來遞給阿麥,說道,“末將趕上見了唐將軍最後一面,他叫末將把這個給元帥。”

那荷包十分乾癟,做得也不算精緻,已是有些破舊。阿麥緩緩伸手接了過來,待放到眼前纔看清那暗色是已經幹了的血跡。阿麥的手不受控制地抖了起來,她抿着脣費了好大工夫纔將那荷包打開,只從裡面倒出一對耳墜出來,銀絲的絞花,綴了綠色的玉石,一下子將阿麥壓在記憶深處的東西俱都翻了出來:鄉村、集市、母親,還有泰興、西市、唐紹義……

阿麥用力將手掌攥了起來,耳墜上銳利的鉤尖刺入她的掌心,很疼,可是阿麥卻依舊覺得不夠,不夠她強自壓下眼中的溼意。

父親說過,不能哭,哭一點用處也沒有。

阿麥終緩緩地擡起頭來,神色平靜地問道:“唐將軍的墓在哪裡?帶我去看看。”

張生眼中的詫異、驚愕一閃而過,待回過神來,阿麥已率先向靈堂外走去。外面臺階下,軍中將領俱都等在那裡,見阿麥出來齊齊喚道:“元帥。”

阿麥視線緩緩掃過那一道道或悲憤或閃爍的目光,心中已是有些瞭然,略點了點頭,邊走邊側頭問張生道:“清風寨可還倖存了人馬下來?”

張生答道:“有二百多人。”

阿麥沉默了一下,吩咐道:“安葬戰死的清風寨義士,將倖存的好生安置。”

張生跟在阿麥身側,說道:“清風寨的息榮娘昨日已是到了,這會兒正在安置那些受傷的人。”

阿麥繃緊了脣角,沒再說什麼。

清風寨戰死的人都被埋在了城南,除了有名有姓的幾個頭領獨自立了碑,其餘的人只是有座小小的墳頭而已。這也是他們運氣好,是自己人贏了這場仗,若是敵人贏了,就連這小小的墳頭也得不到。

唐紹義的墓立在當中,碑石最爲高大,阿麥站在碑前默默看了片刻,突然輕聲說道:“你們都回去吧,我自己在這兒待一會兒。”

衆人互相觀望了一下,卻是沒人動身。

阿麥又冷聲說道:“都走,若是怕我被人殺了,那就守在外面,別讓我看見就成。”

張生與林敏慎對視一眼,帶着衆人悄悄地退了下去,張士強卻仍有些遲疑,張生便拽了他一把,衝他輕輕地搖了搖頭。

待到身後的人都退淨,阿麥這才伸出手來輕輕地摸了摸墓碑,扶着碑石緩緩地坐倒在墳前,沒有哭泣,沒有悔恨,卻是輕笑着問了一句:“大哥,你現在可該怨我了吧?”說完,便緩緩地垂下了頭,用手臂抱了膝,安靜地倚坐在墓碑旁,再說不出一句話來。

她以爲他可以撐得住的,她以爲她可以趕得及的。結果,他撐到了月底,她的援兵卻沒到。小站到臨潼,騎兵不過是五六日的路程,張生卻足足用了十日……天氣明明是極熱的,可阿麥卻只覺得身上有些冷,無論怎麼團緊了身體,冷風還是從四面八方撲了過來,寒意透徹心肺。

也不知過了多久,四周光線漸暗,阿麥被一陣急促的馬蹄聲驚醒過來,擡頭看過去,一身白衣的息榮娘從馬上滾落下來,幾步衝上前來,拉起阿麥,揚臂就甩了一個響亮的耳光,怒罵道:“滾!用不着你在這裡假慈悲!”

緊跟在後面追過來的張士強急忙上前拽住了息榮娘,他因不放心阿麥,所以一直在墓地外等着,息榮娘闖進來的時候,他沒能攔住,只能跟在後面追了進來。

息榮娘一邊掙扎着,一邊衝着阿麥罵道:“若不是你,唐大哥也不會死在這裡!你故意拖延不救,你良心都叫狗吃了!

“息榮娘!你閉嘴!”張士強怒道,抱住了息榮娘就往後拖,息榮娘掙脫不過,索性轉身去廝打起張士強來。可無論她怎樣扭打,張士強就是抱緊了不肯鬆手,到了後來息榮娘也沒了力氣,脫力地癱在張士強懷裡放聲大哭起來。

阿麥對息榮孃的叫罵充耳不聞,立在碑前待了片刻,突然伸手輕輕擦了擦嘴角的血跡,拍了拍唐紹義的墓碑,隨後一言不發地向外走去。張士強看了大急,苦於被息榮娘拖着,忙出聲叫道:“伍長!”

阿麥身形頓了頓,淡淡說道:“你留下照顧她吧,我沒事。”說完便加快了腳下步伐,迅速離開了墓地。

回到臨潼府衙,張生等人俱都在大堂內候着,見阿麥回來,林敏慎上前勸道:“你先去躺一會兒吧。”

阿麥勾了勾脣角,居然笑了笑,“現在戰局這樣緊張,我哪裡躺得下去,還是先說說軍務吧。”

諸將相互看了看,便揀了營中要緊的事務報了上來,阿麥處理完畢已是深夜時分。待諸將散去,阿麥緩步出了大堂,竟絲毫不顯疲態,見張士強正等在臺階下,藉着燭火可以看到臉側有幾道明顯的抓痕,阿麥竟然笑道:“這個息榮娘,還真是潑辣!”

她這樣輕鬆的反應,卻叫陪在一旁的張生與林敏慎都暗吃一驚,兩人對望一眼,不約而同地垂下了視線。張生恭聲說道:“元帥,我送您回房休息。”

阿麥點了點頭,由張生陪着去了客房。待張生與林敏慎兩人都走了,張士強給阿麥打了洗臉水進來,想了想勸道:“元帥,您別和息榮娘計較,我在清風寨和她待過一陣子,她就是那個爆炭脾氣,心裡沒什麼壞心眼,等過了這幾天,她自然就能想通了。”

阿麥捧水的動作停了下,擡眼看向張士強,沉聲道:“她說得沒錯,如果不是故意拖延不救,唐大哥死不了。”

張士強心裡一驚,端着水盆的手便抖了抖。

阿麥用毛巾擦了臉,說道:“從小站到臨潼,不過五六日的路程,張生卻用了近十天,然後又被常鈺青擋在十里坡一整日,直等到臨潼城破才攻了過來,如果不是故意拖延,何至於此?”

張士強聽了又驚又怒,不解道:“張生可是唐將軍一手帶出來的,他怎能這樣忘恩負義?”

阿麥冷冷地笑了笑,將手巾丟入到水盆裡,卻沒答張士強的問話,走到牀邊坐了,沉默了片刻又突然低聲說道:“息榮娘沒打錯我,我也是個忘恩負義的,若我不是要打下靖陽再回救臨潼,唐大哥也死不了。所以,我和張生相比,不過是半斤對八兩。”

江北軍援軍在臨潼暫時休整了幾日便又轉身趕往靖陽,阿麥命張生將大半騎兵留在臨潼,以增強莫海部隊的機動能力,只餘三千騎兵由張生帶了同她一起趕往靖陽。

回到靖陽,徐靜看清隨同阿麥前來的人員之後,眼中憂慮之色一閃而過。賀言昭向阿麥詳述了這些日子陳起的動作,張生自小站撤走之後,北漠便佔據了小站,豫州北漠軍大營也在慢慢北移,看情形陳起是想要強行衝關了。

阿麥明瞭地點了點頭道:“這樣看來,韃子國內的援兵也快要來了,是想着把陳起部接應出關吧。穆白,你親自去給莫海送信,命他往臨潼增兵,時刻密切注意燕次山北的情形,韃子援軍一旦過了溧水便迅速出兵北進,從後截斷他們後路。”她說完又轉頭看向張生,吩咐道,“兵貴出奇,你親領了兩千騎兵偷襲小站,陳起大軍到之前必須重新拿回小站!”

此話一出,廳中一時有些靜寂,諸將不禁都看向了張生。之前張生手中足有一萬多騎兵,才勉強守住小站,可如今阿麥卻叫他只用兩千騎兵就要拿回小站,這簡直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張生垂下了眼簾,沉默片刻後,平靜地應道:“遵命。”

阿麥又補充道:“咱們手中兵力有限,還要守靖陽,實在拿不出再多的兵力。你別隻知道強攻,要動動腦子,提前向江雄將軍打個招呼,請他派兵相助。你將小站駐兵引了出來,然後叫江雄乘虛而入。”

阿麥頓了頓,轉而詢問部將靖陽城牆的修復事項。徐靜站在旁邊一直無話,待到軍議結束,廳中只剩下了阿麥與他兩個,這才嚴肅地問阿麥道:“你將騎兵都留給了莫海?”

阿麥視線還在牆上的掛圖上,隨意地答道:“這不是還帶回來三千嗎?”

徐靜說道:“你命張生只帶兩千去奪小站,這不是明擺着要他去送死嗎?”

阿麥聽了這話回過頭來,似笑非笑地瞥了徐靜一眼,反問道:“唐紹義手中只有三千匪兵,不是也照常守了臨潼嗎?照先生這說法,那他就是明擺着在等死了?”

徐靜噎了一下,嘆息道:“阿麥,我知道你因爲唐紹義的死心有不平,可……”

“可怎樣?”阿麥轉回了身,靜靜地看着徐靜,問道,“先生想說什麼?”

徐靜想了一想,答道:“張生救援不及是有蹊蹺,可現在不是追究這些的時候,畢竟唐紹義已是死了。”

阿麥便笑了一笑,說道:“是啊,畢竟唐紹義已是死了,所以我便也不再追究此事。這與我命張生去奪小站有什麼關係?小站是江中平原的瓶頸所在,其南野狼溝更是阻攔韃子大軍的有利地點,難道先生覺得小站不該去奪?”

徐靜答道:“小站是該奪,可……”

阿麥截斷他的話,“可不該派張生去?可他是我的騎兵統領,我不派他去還要派誰去?兵力不足?不是說了要求江雄的援兵嗎?北邊韃子援軍很快便到,難道靖陽現在還能分兵給他?”

徐靜第一次被阿麥堵得無話可講,瞪着小眼睛看着阿麥好半天,突然沒頭沒腦地問阿麥道:“阿麥,待光復了江北,你有何打算?”

阿麥愣了一愣,笑了,說道:“先生這話問得奇怪。”

徐靜卻是目光灼灼地看着阿麥,說道:“你若還沒想好,老夫可以給你出個主意,你守靖陽,叫陳起與那江雄去打,甚至可以暗中給陳起通個消息,暗示他只要幫你滅了江雄,你便可放他大軍出關。然後江雄兵敗,陳起實力也大減,你便可依約放陳起出關,而後不動聲色地剪除軍中齊渙的勢力,張生已是提前戰死,所以他不用再考慮;青州還有個薛武,那是齊渙還在做商易之時留下的人,尋個機會奪了他的兵權便是,卻不能殺,以示對賀言昭的寵信;冀州肖翼本就是個牆頭草,卻是要想法除了才能放心。如此一來,江北軍內都是你與唐紹義提拔而起的親信,便成了鐵板一塊,江北之地也盡在你掌握之中。你以江北爲根基,俯攻江南,甚至還可以借陳起的北漠大軍,再聯繫嶺南齊泯的殘軍以相呼應,不出十年,天下儘可得也!”

徐靜的話句句都戳中了阿麥的心思,阿麥死死地盯着徐靜,扣緊齒關沉默不語。

徐靜嘿嘿地笑了笑,問道:“怎樣?你可有這個魄力?你若有,老夫就豁出去這一身老骨頭,扶持你做個千古女帝!”

阿麥緩緩地鬆開了齒關,眯了眼,淡淡問道:“做了女帝又能如何?難道先生覺得我不如那齊渙許多?”

徐靜正色道:“你自是比那齊渙不差分毫。只是,你若如此,那唐紹義爲何而死?”

阿麥身體倏地一震,睜大了眼說不出話來。

是啊,如若她也這般去爭天下,她和那齊渙還有何區別?唐紹義爲何會死?因爲他不認同齊渙爲求帝位而不顧百姓蒼生的做法,因他爲了自己的信念而不肯向齊渙低頭,所以他纔會出走臨潼,所以張生纔會在齊渙的授意下故意救援不力,所以……唐紹義纔會死!

阿麥無力地倚到身後的掛圖上,用手捂住雙眼,順着牆壁緩緩地坐了下來,半晌之後,那聲再也壓抑不住的哽咽終於從她的喉間嗚嗚地溢了出來。徐靜眼底有不忍之色,家國百姓,這副君王都嫌重的擔子,他卻每每用來壓在這樣一個看似堅強無比的女子肩上。

良久後,那壓抑的哭聲才漸漸止住了,阿麥依舊用手遮着雙眼,自嘲地笑了笑,啞聲說道:“先生,你真是個好說客。”又過了片刻,她突然問徐靜道,“先生,你又是爲了什麼?”

徐靜想了想,故意一本正經地道:“我若說只是爲了天下蒼生,你……信嗎?”

阿麥撲哧一聲失笑出聲,搖了搖頭,“不信。”

徐靜自己也笑了,笑道:“我也不信,不過往大里說總是跑不了家國天下百姓蒼生,往小裡說嘛,就是求個封侯拜相青史留名罷了!”

六月底,張生用兩千騎兵猛攻小站,遭到北漠軍頑強抵抗,張生兵敗,退向東。兩日後再次夜襲小站北漠守軍,再敗。翌日夜裡,張生帶幾百殘兵再次夜襲,終重創北漠守軍。隨後,江雄帶南夏軍從烏蘭山西麓繞至,攻佔小站。

七月,陳起命姜成翼棄守泰興,兵力回收至豫州。月中,北漠國內集結十萬援軍,由常鈺青帶了南渡溧水,同時陳起大軍北進強攻小站,欲與常鈺青裡應外合打通靖陽關口。臨潼江北軍莫海部迅速出兵北進,翻燕次山西端而過,摸向常鈺青大軍後路。

阿麥再次命守城模範賀言昭堅守靖陽,自己則帶了江北軍新軍趕往小站支援江雄。兩軍合兵一處之時,江雄將兵權全部交到阿麥之手,恭敬地向阿麥行了個軍禮,沉聲道:“皇上曾有口諭給末將,待江北軍與南夏軍合兵之日,便將全部軍權交與麥元帥。”

阿麥怔了一下,嘴角勾起一抹苦澀的笑意,與齊渙相比,自己果然還是差了一招。

七月底,南夏聯軍將陳起幾萬軍隊團團圍在了小站之南,而北漠常鈺青的救援大軍雖然趕到了靖陽之北,可此時靖陽關十分險固,要想從外強行而入十分困難,戰局一時有些僵持。

深夜,野狼溝依舊處處鬼火,熒熒魅魅。夜風吹起時,溝內便會響起嗚嗚的聲音,似是盛元二年戰死在此處的十五萬靖陽邊軍的哭聲。

南夏聯軍中軍大帳,燈火通明卻寂靜無聲,偶聽到燈花的爆開聲。張士強守在阿麥大帳之中,有些畏懼地瞥了一眼帳門,開口打破了帳中的寂靜,“元帥,咱們這次可會將韃子全部滅了?”

阿麥擡頭看一眼張士強,反問道:“你說呢?咱們已經圍了三面,西面又是烏蘭山,陳起就是想回豫州也回不去了。”

張士強想了想,認同地點了點頭,“那就一定能將韃子全都剿滅了。”

阿麥笑了笑,復又低下頭去看向手中的書卷。帳中剛恢復了靜寂,突然聽得帳外傳來一陣沉着的腳步聲,緊隨着就聽見林敏慎的聲音從帳外響起,“元帥!”

阿麥擡眼看向帳門,淡淡地說了一聲:“進來”。

帳簾一掀,一身鎧甲在身的林敏慎從外面進來稟道:“韃子軍裡派使者過來了。”

阿麥微微有些驚訝,稍後便說:“帶進來。”

林敏慎應了聲“是”,卻未動地方,神色複雜地看着阿麥,欲言又止。阿麥不禁揚了揚眉梢,問道:“怎麼了?”

林敏慎卻是沒答,只大步地走了出去,過了一會兒,便同幾名士兵一起押了個黑衣男子從帳外進來。阿麥坐在書案之後擡眼看過去,只見來人身材頎長,微低着頭,身上披了黑色的斗篷,戴了風帽,裹得甚是嚴密。

那人緩緩地摘了風帽下來,擡頭看向阿麥,輕聲喚道:“阿麥。”

阿麥看了來人片刻,譏誚地笑了笑,“陳元帥,既然來了,就請坐吧。”說着又轉頭吩咐一旁早已是目瞪口呆的張士強,“去給陳元帥沏些茶來。”

張士強愣了一愣才反應過來,卻是不放心離開,臨走時給了帳門處的林敏慎一個眼色,結果就聽見陳起又對阿麥說道:“我有些事情想與你說一下,能否屏退了這些侍衛?”

阿麥笑笑,吩咐林敏慎道:“你帶着他們先出去吧。”

林敏慎便回了張士強一個無奈的表情,帶着那幾個士兵一同退了出去。偌大的營帳之中便只剩下了陳起與阿麥二人,頓時安靜下來。阿麥默默地看向陳起,心中一時複雜莫名。她曾無數次幻想過她與陳起在戰場上迎面相逢的情景,她會用劍指着他,質問他爲何要忘恩負義、爲何要喪盡天良……這個信念支撐着她在軍中一路摸爬滾打走到現在,可當此刻她真的成了名動天下的麥帥,陳起也已在她面前,她才發現其實所有的問題她早已有了答案。

兩人沉默地坐了良久,陳起擡眼看看阿麥,突然低聲問道:“你可還好?”

阿麥點頭道:“很好。軍權大握,天下揚名,承蒙惦記了。”

陳起聽後,自嘲地笑笑,又沉默下來。

過了一會兒,他又開口說:“阿麥,你贏了。我死,你放了他們。”

“他們?他們是誰?”阿麥反問道。

對於阿麥的明知故問,陳起眼中終有了些惱怒之色,他挺直了脊背,說道:“靖陽關內的北漠人。”

阿麥便輕輕地笑了笑,說道:“北漠百姓我是要放的,其餘的人卻不能了。”

“爲何?”陳起沉聲問道。

阿麥冷了臉色,一字一句地答道:“因爲他們是兵,是侵入我南夏的敵兵,既然拿着刀劍來了南夏,就沒那麼容易回去。”

陳起有些愕然地看着阿麥,半晌後才輕聲問道:“阿麥,就因爲恨我,所以才把自己歸入南夏,是嗎?”

阿麥看了陳起片刻,忽地笑了,一字一句地說道:“陳起,你錯了,我是南夏人,我的父親也是南夏人。如果父親不認爲自己是南夏人,那麼他就不會帶軍抗擊北漠;如果他只是爲了一展抱負,他就不會在兵權在握之時卻棄了權勢轉去隱居。我們是南夏人,我們從來就是南夏人。因爲是南夏人,所以纔不能容忍這片河山上有戰亂髮生;因爲是南夏人,所以才更想要這南夏國家太平百姓安康!”

阿麥有些憐憫地看向陳起,“可惜,你從來不懂這些。父親救你,不因爲你是北漠人或是南夏人,而是因爲你那時只是個孩子,因爲我們先是人,而後纔是南夏人。而你,陳起,你雖然跟了我父親八年,學了他八年,卻從來沒有看懂過他。”

陳起愣怔了半晌,猛地從椅上起身,怒道:“你又怎知他是如何的人?”

阿麥微擡了頭去看他,緩緩答道:“我原本也是不懂他的,直到我坐到了他的位置上,我才真正地懂了他。你回去吧,你是定然要用死來償命的,但是這卻不是你用來交換的條件,我能做到的只是不再殺俘。”

陳起聽到這番話許久不能言語,站了片刻之後,毅然轉身向帳外走去。

七月二十九日,姜成翼率軍向北突圍,敗。

八月初一,陳起與姜成翼分兵向東、北突圍,敗。

八月初二,北漠騎兵夜襲南夏聯軍大營,敗。

八月初四,北漠徵南大元帥陳起令全軍舉械投降,投降之日,陳起自盡於帳中。副將姜成翼將陳起的遺書交給了阿麥,阿麥打開時卻只見到白紙一張,待回到自己軍帳時便將四周的親衛都遣退了,獨自在帳中放聲哭了一場,然後用那張紙擦了擦鼻涕眼淚,團了扔了。

這場光復之戰,南夏人打了足足六年,現如今終於得勝,舉國歡騰。皇帝齊渙的嘉獎令很快便到了江北,給各級將領都升了官進了爵,然後命江北軍莫海部繼續停駐溧水河畔,南夏聯軍北上靖陽、臨潼一線整頓。

阿麥接了聖旨,轉身便丟到了書案上,對着徐靜嗤笑道:“看看,這纔剛打下江北來,就想着要出關征討北漠一統天下!”

徐靜有些糾結地扯扯鬍子,問阿麥道:“你想怎麼辦?”

阿麥道:“兩國分立已久,種族不同,民情相差極大,即便我們現在能恃武力攻入北漠境內,佔了他半壁江山,也不過是將過去的六年倒過來重演一遍罷了。我卻是不想再打了,將莫海的人馬從溧水撤回來,放常鈺青回去。”

徐靜擔憂地看了看阿麥,“這可成了私放敵軍,是殺頭的罪名,齊渙那邊你怎麼交代?”

阿麥笑笑,“叫他殺了我好了!”

九月,阿麥命莫海從北漠境內撤回,置齊渙命她出關的聖旨於不顧,留江雄戍守靖陽,莫海戍守臨潼,其餘兵力撤往涼州、豫州、新野、青州一線。同時,阿麥帶着親衛隊返回盛都。

路上林敏慎與她閒談起盛都的近況,無意間說到盛都現在正流行的評書是段女子代父從軍的故事,那女子改扮男裝從軍十二載,歷盡千辛萬苦終將韃子趕出了國門,還和並肩作戰的某位皇子產生了超越袍澤情意的感情。阿麥聽着便笑了笑,過宛江後派幾個親衛先送徐靜回盛都,自己則繞了個彎去看望隱居在江南的徐秀兒母子。

徐秀兒帶着孩子陪同劉銘住在江南的一座小鎮上,生活算是安逸富足。徐秀兒見到阿麥突然到來十分意外,不禁驚訝道:“麥大哥怎麼也來了?”

阿麥笑笑,“怎麼?我來了不好?”

徐秀兒一時失口,窘迫地連連擺手,開了門將阿麥讓進去。

小院中,小劉銘腰裡彆着支木劍正在扮將軍,一聲令喝之下,手下那唯一的一個小兵便一屁股坐倒在了地上,哇哇大哭起來。

徐秀兒忙過去把那孩子抱在懷裡柔聲哄着,小劉銘看到阿麥,跑過來仰頭看着她,說道:“我認得你,你就是江北軍大元帥,是不是?”

阿麥蹲下身子將他腰間的那柄木劍別好,笑道:“我正是江北軍元帥麥穗,還不知道這位壯士的尊姓大名?”

小劉銘挺了挺胸脯,手扶着木劍手柄,高聲答道:“我叫劉銘,唐叔叔說我以後也是要做將軍的!”

阿麥微微一怔,笑着摸了摸他的頭頂,小劉銘掙脫了阿麥的手,又跑到別處玩去了。

徐秀兒抱着孩子從一旁過來,阿麥伸出手逗着她懷裡的孩子,隨口問道:“這孩子叫什麼名字?”

徐秀兒沉默半晌,輕聲答道:“跟我的姓,叫徐豫。”

阿麥看了徐秀兒片刻,認真問道:“秀兒,你可想過再嫁?”

徐秀兒一怔,堅定地搖了搖頭,“我不想嫁了,只想着跟在小公子身邊,然後好好地把豫兒帶大。”

阿麥便說道:“既然不想再嫁,那就乾脆嫁給我吧。”

徐秀兒吃驚地看着阿麥,正尋思着該如何回覆。阿麥卻溫柔地笑了笑,從懷裡掏出那一對耳墜來,拿到自己耳邊比了比,笑着問道:“你看好看嗎?”

徐秀兒驚得說不出話來,阿麥又笑着問道:“難道你沒聽過那個女扮男裝替父從軍的故事?”

徐秀兒聽得此言,瞪圓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阿麥,脫口問道:“元帥你……”卻又聽阿麥說道:“皇帝雖然知道了我的身份,卻還未向世人宣佈,我需要個妻室來遮人眼目。你若是不想着再嫁,就幫我一把,孩子別跟着你姓徐了,以後大了他也會問,就姓楊吧,我曾應過一個人,若是能有個孩子便過繼給他。”

徐秀兒聽到此處,唬得急用手掩住嘴,方把口中的驚呼壓了下去,只覺心神不定方寸大亂。

阿麥又笑着補充道:“我現在已是得罪了皇帝,你嫁了我,沒準兒很快就會成了寡婦。等你以後有了想嫁的人,也耽誤不了。”

阿麥話說至此,徐秀兒只得含着滿眼的淚點頭同意了。

阿麥於是便在江南與徐秀兒一同過起了家居日子,每日或逗逗那蹣跚學步的小楊豫,或是給猴一般活潑好動的劉銘講講軍中的故事,又有時乾脆親駕車馬帶大夥去山中游玩,晚間也不回,只叫侍衛捉了野味來,一夥子人圍着火堆烤肉吃。

就這樣一直逍遙到過了年,齊渙幾次下旨徵召,阿麥這才帶着家眷高調地回到盛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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