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簡直就是人才!

商易之微僵,轉過頭看阿麥,見她眉目青腫,緊緊抿起的嘴角猶帶着些血跡,一臉倔犟地看着自己。

“請將軍告訴阿麥,是不是男人長得漂亮了,就活該受人欺辱?就理所應當地被人看不起?”

商易之不語,他本人就長得極俊美,雖然頗得女子青睞,可卻因此被一些老將看輕了不少。他也清楚長相俊秀的少年在軍中會受到欺辱,所以纔會把一些俊秀少年挑出來放到了他的親兵裡面,不過是爲了讓他們免受欺辱。再說他當時把阿麥投入步兵營,不能不說是起了讓此人吃點苦的念頭的,可現在看阿麥吃過了苦頭,一身狼狽地站在自己面前,自己心裡竟然有些不忍了。更何況他愛阿麥之才,且不說剛纔其鋒芒畢露,只從來青州的路上見到阿麥起,雖然阿麥百般隱藏,可他還是看出其機智和靈活,所以纔會把阿麥留在身邊。

商易之寒聲說道:“那也不應該殺人。”

阿麥的眼圈微紅,說道:“我也不想殺他,可是當時實在沒有別的法子了。”

見阿麥這樣一副模樣,商易之竟然有些訓不下去了,語氣雖冷,可口氣卻不由自主地軟了下來,他說道:“不管有什麼理由,你都是殺了軍官,按照軍法必須斬首示衆。”

阿麥心中一驚,驚恐地看着商易之。

商易之看阿麥這個樣子,嘴角就有點繃不住了,別過了臉,說道:“不過念在你剛纔也捱了二十軍杖,就先留你半條命吧,以後將功贖罪。”

阿麥的心臟總算回到了原處,下一個念頭就是想對着商易之罵“我靠”,一個“我”字都快從舌頭上滾下來了又被她強行地嚥了下去,只垂首斂目地站在那裡,肚子裡咒罵商易之,心道有這麼說話大喘氣的嗎?

商易之叫屋外的張生進來,吩咐道:“你領阿麥下去吧。”他又掃了阿麥一眼,眉頭微皺,頗有些厭惡地說道,“記得先把這身髒衣服換了。”

阿麥拖着腿跟在張生後面往外走,剛走了沒兩步就聽見商易之冷冷的聲音傳了過來,“我看二十軍棍還是少了,再打上二十你就能走利索了。”

阿麥驚得一跳,連忙把手從腿上收回來,一溜兒小跑地出去了。

徐靜在後面悶聲而笑,商易之回過身來看着他,問道:“先生有什麼開心的事情?”

徐靜搖頭,“沒有。”

商易之又問:“那先生在笑什麼?”

徐靜笑了笑,說道:“笑阿麥皮糙肉厚,打了二十軍棍還能跑得這麼利索。”

商易之也跟着輕輕笑了笑,點頭道:“嗯,這小子是挺禁打的,也壯實,看來會是棵好苗子。”

徐靜把筷子放下,臉色轉正不再說笑,盯着商易之問道:“將軍覺得阿麥的計策如何?”

商易之淡淡說道:“可行。”

“可行?”

商易之頷首,“的確可行。”

“那爲何將軍還要杖責阿麥?”徐靜又問道,細小的眼睛不自覺地眯了眯。

商易之笑了,並沒有直接回答徐靜的問題,只是替徐靜布了些菜,隨意地說道:“我小時候曾在京都外的莊子上廝混過幾年。有一年莊子上種樹,我覺得新鮮,也隨着僕人們種了一棵樹苗。爲了顯擺我種得比別人好,我一個勁兒地給那棵樹澆水施肥,結果那樹苗長得果然比四周的樹都好,只一個夏天就躥了老高,遠遠地就能看到比別的樹高出一大截來。我很得意,還特意向母親說了這件事情,母親並沒有誇獎我,只是撫着我的頭頂嘆息。”

徐靜聽到了這裡,已經猜到了商易之的意思,不過見他停了下來,還是很配合地問道:“後來呢?”

商易之自嘲地笑了笑,說道:“後來颳了一場大風,一片林子裡就只有我種的那棵樹倒了。”

“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徐靜問。

商易之笑而不語,拿起筷子指着桌上的菜讓徐靜,笑道:“先生請嚐嚐這道菜式,聽說是從京都來的廚子。”

徐靜暗中翻了個白眼,心道你轉移話題的水平真不怎麼樣。你小子怕阿麥鋒芒太過而折,你怎麼就不怕我遭人嫉恨呢?徐靜瞥了商易之一眼,同時心裡也有些納悶,顯然商易之是很欣賞阿麥的,可現在爲什麼要故意打壓阿麥呢?徐靜有些不明白了,照理說現在正是用人之際,他怎麼覺得商易之有點寶劍藏於匣的意思呢?爲了什麼?只是因爲惜才嗎?

“先生覺得阿麥計策如何?”商易之突然問道。

“甚好!”徐靜回答道。

商易之笑了,問:“甚好?”

徐靜點了點頭,看了眼商易之,把桌上的飯菜都推開,然後從懷裡掏出一張地圖來攤開,說道:“這是野狼溝的地形圖,將軍請看。”

阿麥再次穿上那身黑衣軟甲的親兵服時心中感慨萬分,本想笑,可是一咧嘴涌上來的卻是悲哀,眼圈莫名其妙地就紅了。她垂下頭去,把腦袋埋入臂彎中,喃喃低語:“阿麥很好,阿麥很堅強,很堅強,很堅強……”

差點遭到侮辱的時候她沒有哭,遭到那些士兵毆打的時候她沒有哭,可現在,危險明明都過去了,她卻要哭了。

張生去隨軍郎中那裡討了治跌打損傷的藥膏回來,一推門見阿麥正在牀上趴着,笑道:“你小子還趴着哪?倒是嬌氣。”說着走到牀前,衝着阿麥的屁股使勁拍了一下。

阿麥驚叫一聲,差點從牀上躥了起來,回過頭紅着眼睛怒視張生。

張生看到阿麥眼睛通紅有些奇怪,奇道:“你小子還哭過了?嗬!你可真出息,別人不知道,我自己打的還能沒數?就這樣你都能哭鼻子,那要是真捱了二十軍棍,你小子還能捱得下來嗎?”

阿麥不語,臉色有些微紅,扭過了臉不理張生。饒是張生手下放了水,可好歹也是二十軍棍,雖說沒把她打得血肉模糊,但也打得又紅又腫了,張生這樣一巴掌怎能不疼?再說她剛纔驚叫倒不全是因爲疼,而是張生突然打了她的屁股。

看到阿麥這股彆扭勁,張生反而笑了,從懷裡掏出討來的藥膏,在阿麥面前晃了晃,笑道:“趕緊的,好不容易從郎中那兒討來的,快點把褲子褪下來,我幫你把屁股上的抹了,臉上的你自己抹,將軍那還等着我伺候呢。”

阿麥大駭,臉色一陣紅一陣白,驚慌地看着張生,張着嘴說不出話來。

張生看她那模樣,還以爲她嫌棄同一個藥膏抹上下兩個地方,瞪了瞪眼睛說道:“怎麼?還挑剔?要不你就先抹臉再抹屁股。”

阿麥仍是護着腰帶不語,臉憋得通紅。

張生有些煩了,說道:“不是我說你,阿麥,你哪那麼多事啊?要不是將軍讓我去給你要藥膏,你以爲捱了軍棍還能上藥?燒得你吧!”

見張生有些發火,阿麥勉強笑道:“多謝張大哥了,你把藥放着就行了,我自己抹就行,不敢勞煩張大哥。”

張生見狀撇了撇嘴,嗤笑一聲,把一個青瓷小瓶往阿麥臉前一丟,說道:“那行,我還懶得伺候你呢,你自己抹吧,收拾利索了去廚房找點東西吃,那裡還給你留着饅頭。算了,看你這德行,我還是給你端來吧。”

阿麥連聲說謝謝,張生揮了揮手,湊近了仔細看了看阿麥一臉的青腫,不禁打了個冷戰,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臉,說道:“你小子也真能惹事,看看這臉腫的,多遭罪,本來挺好的模樣,這回好了,都快腫得跟豬頭一樣了。”

阿麥苦笑,等張生出去了,這纔打開瓷瓶抹了些藥膏出來往自己臉上塗抹,剛抹了兩下又停了下來,想了想便又把臉上的藥膏都擦了下來,用手指從瓷瓶裡挑了藥膏伸入衣下,往已經青腫了的屁股上抹去。整整一瓶藥膏,全被她抹到了屁股上,厚厚的一層,散發着濃濃的藥味,屁股上頓時一陣清涼,沒了剛纔火辣辣的感覺。

張生從廚房裡拿了饅頭又返回來,看藥瓶已經空了而阿麥臉上卻沒有一點藥膏,奇道:“藥膏呢?”

“全抹上了。”阿麥啃了一口饅頭,回道。

張生一臉的驚愕,問:“全抹屁股上了?”

阿麥臉上有些紅,點了點頭,然後低下頭專心地啃饅頭。

張生面部表情有些扭曲,最後衝着阿麥伸了伸拇指,歪着嘴角讚道:“高,實在是高,我總算是見識到了什麼叫屁股比臉金貴。”

阿麥被一口饅頭嗆了一下,咳了好半天才平復下來,轉頭看了張生一眼,沒有說話。

張生回去把這件事當做笑話講給商易之聽,商易之先是笑,可笑着笑着臉色就暗了下來,屁股比臉金貴,在別人嘴裡也許只是個笑話,可落到了阿麥的身上卻成了悲哀。商易之知道阿麥爲何不去處理臉上的青腫,那是張惹禍的臉,如果可以,他想阿麥是寧願沒有這樣的一張臉吧。商易之心中突然升起一種同病相憐的感覺,他的長相也屬於過於俊美的那種,這樣的相貌放在京都其他的權貴子弟身上,也許還是種得意,可在他卻成了拖累。他的長相太隨母親,和父親相像的地方並不多。有的時候他會想如果長得可以像父親多一些,也許就不會被一些軍方大佬笑話了吧。商易之苦笑着搖了搖頭,如果真的長得像父親,他又怎能活到現在!

唐紹義打聽到阿麥又回了城守府,就找了個機會來看她,見她臉上雖然青腫可行動卻無礙不禁有些奇怪,便問阿麥現在身體如何。阿麥不能告訴他實情,但又不想撒謊騙他,只好說張生給她求了好藥,抹上甚是管用,現在已無大礙了,只是睡覺的時候還需趴着睡。

即便這樣,唐紹義還是很驚訝,那二十軍棍挨下來,沒有傷筋動骨就算是大幸了,更別說她現在看上去已跟常人無異。唐紹義雖然性子耿直,可卻並不愚笨,只見阿麥有些躲閃的神情,便知道是執刑的軍士放水了。他並不知道這是商易之暗中安排的,還以爲是張生和阿麥交情深厚,所以才手下留情。他琢磨了下,還是說道:“阿麥,不管那藥有多管用,二十軍棍都不是好挨的,你還是多注意一下身體的好,省得日後留下病症。再說張侍衛一片好心,你千萬別給他惹了事。”

唐紹義只是這樣一說,阿麥已明白了他的意思,忙正色衝着他行了個禮,謝道:“多謝大哥指點,阿麥明白了。”

唐紹義淡淡笑了笑,沒有說話。

阿麥猶豫了下,還是問道:“大哥,你們這兩日在忙什麼?我見商將軍和石將軍還有徐軍師在一起商討了好久,也不知道我們以後要怎麼辦——是守豫州還是去援救泰興?”

唐紹義沒想到阿麥會突然問這個問題,不禁有些爲難,稍微頓了頓,鄭重說道:“阿麥,這些事情是軍中機密,我不能告訴你。”

阿麥見狀忙說:“沒事,大哥,我隨便問問,這兩天看到商將軍總是召集一些將軍,所以有些好奇。”

唐紹義垂了垂眼簾,說道:“嗯,那就好。不過你趕緊養好身體做好出徵的準備吧,這樣子可上不了馬。”

阿麥聽到這個並不覺奇怪,她看到商易之召了豫州城的軍需軍官,心中已經猜到商易之要動兵了,只是不知道他究竟是往北還是往南。如果是要採用她的計策往北,就應該叫她去仔細詢問,而商易之卻沒有喚過她,而是幾次叫唐紹義參加青、豫兩州的軍事核心會議。既然這樣,看來商易之是打算去偷襲周志忍的糧草了。想到此,阿麥不禁有些失望,覺得商易之的魄力還是不夠。

送了唐紹義出去,阿麥剛回到侍衛所住的院子,就看見有個矮個子的男人正在屋門口往內扒望,阿麥從腰間拔出了佩刀,小心地往那兒摸去。離那男人還有五六步遠的時候,那人突然轉回頭來,沒想到正是青州軍步兵營第七營的校尉營官陸剛。

阿麥奇道:“陸大人?您在這裡幹什麼?”

陸剛突然見到阿麥,有些手足無措,忙轉回身站直了身子,尷尬地說道:“沒什麼事,沒什麼事。”

阿麥把佩刀插入刀鞘,說道:“今天不是我當值,如果您要找將軍,得去找張生。”

陸剛忙擺了擺手,黑紅的臉上笑得有些不自然,笑道:“不是,我不找將軍,我是來找你的。”

“看我?”阿麥更是驚訝,問道,“不知大人找我何事?”

陸剛從身後把唐紹義的那把佩劍拿了出來,遞給阿麥,不好意思地說道:“唐校尉送你的佩劍,我給你送來了。”

阿麥接過劍,一時沒有說話。

這劍用來殺了那隊正之後就被巡邏的士兵奪了去,後來陸剛送她過來,卻忘了把這劍一併送過來,便一直留在了陸剛的軍營裡。陸剛見阿麥沒事了,只道阿麥果然是商易之所愛,生怕阿麥再報復自己,忙把這劍送了過來。

陸剛見阿麥沉默不語,趕緊解釋道:“麥侍衛,那日我也是沒有辦法,你可別記在心上。”

阿麥聞言笑了笑,趕緊一躬身說道:“陸大人,這是哪裡的話。那天本是阿麥觸犯了軍法,大人只是按照軍法行事而已,阿麥怎敢嫉恨。將軍已杖責了阿麥,留下阿麥半條命來將功贖罪。阿麥今天能有這半條命,一是感激將軍不殺之恩,二就是要感謝大人了。多謝大人能手下留情,放了阿麥這一馬。”

阿麥說着,便鄭重地躬身行禮,嚇得陸剛忙扶住了她,說道:“這是哪裡話,這本來就不是麥侍衛的錯,是那廝找死,怎能怨到麥侍衛頭上?幸虧將軍英明,才能還麥侍衛一個公道。”

阿麥笑了笑,又恭維了陸剛幾句,陸剛見阿麥並沒有嫉恨他,也便放了心,和阿麥又隨意地說了幾句便要告辭。阿麥賠着笑把他送出院去,直到見他走遠了,臉上的笑容淡了下來,眼中卻添了一絲狠厲之色。

商易之宣佈要出兵援救泰興,從豫州軍中挑出精壯併入青州軍,只給石達春留了幾千老弱守城。石達春並無異議,很配合地把手中的精銳都給了商易之。出兵那天,石達春送商易之出城,一路上臉色都有些沉重,趁着周圍無人時勸商易之道:“易之,還是我領兵去吧。商老將軍一生爲國,如今膝下只有你一子,你怎能去冒這險,你置老將軍於何地?”

見商易之沉默不語,石達春又說道:“聽聞長公主殿下身體一向柔弱,她要是得到消息,恐怕會……”

“石將軍!”商易之打斷了石達春的話,笑了笑,說道,“陣前豈能換將?再說將軍在豫州經營多年,必然比我熟悉豫州,只留了這麼少的兵,還都是老弱,也只有將軍才能守住豫州啊!”

石達春聞言也只能嘆息。商易之爽朗地笑了一聲,縱馬往前,身後的親衛隊緊緊跟上,再後面就是一眼望不到頭的軍隊。

青州軍一萬五千人再加上豫州軍中抽調出來的兩萬五千精壯,商易之領南夏軍四萬,於十月二十六出豫州往南援救泰興。

當夜,商易之兵分兩路,抽出一千騎兵交給副將何勇,偷襲北漠東路軍糧草所在。剩下的大軍由南而轉西至烏蘭山脈,緊貼着烏蘭山脈東麓往北而去。

目送何勇領騎兵在夜色中北去,商易之冷笑,說道:“陳起,我就以彼之道還施彼身。”商易之上馬臨行前看到親衛隊中的阿麥,把阿麥叫到面前,冷着臉問道,“阿麥,現在後悔還來得及,如若想保命,本將放你自行離去。”

阿麥在馬上一臉凝重地說道:“阿麥願追隨將軍!”

商易之控制着坐騎,又冷聲問道:“當真?”

阿麥堅定地大聲說道:“阿麥誓死追隨將軍,千險不懼,萬死不辭!”

商易之挑了挑嘴角,沒再說話,轉身縱馬往前馳去。後面的阿麥和親衛隊緊緊地跟了上去。徐靜坐的依舊是他的騾車,不過這次駕車的已不是車伕老張,而換成了青州軍中的兵士。

阿麥屁股上的青腫雖然已經好了大半,可騎馬仍是不便,捱了沒半日就已經疼得麻木了,不過這樣倒是更好,起碼不至於總惦記着屁股了。阿麥幾次路過徐靜的騾車,徐靜都會挑了車廂上的小簾,似笑非笑地問道:“阿麥,可還騎得了馬?不行就過來陪老夫坐車好了。”

阿麥聽了倒也不惱,只是極有禮貌地回道:“多謝先生,阿麥沒事。”

徐靜本想逗逗阿麥,見她一臉平靜頓感無趣,倒也不再打趣她了。

阿麥有一次往隊伍後面送信回來,路過步兵營的時候,突然聽到有人叫她的名字,勒住馬繮一看,卻是原來步兵營中的王七。他見阿麥一身黑衣軟甲地高坐在馬上,眼中甚是羨慕,不顧旁邊張二蛋偷偷地拉扯,說道:“阿麥,真的是你啊?剛纔見你過去,二蛋說是你我還不信呢。”

阿麥跳下馬來,牽着馬走在王七他們旁邊,笑道:“是我。”說着又兩步追到伍長身邊恭敬地說道,“伍長好。”

見阿麥還向自己行禮,伍長嚇了一跳,忙說道:“阿麥,我可不敢受你的禮,以前多有得罪的地方,您可別在意。”

阿麥忙說哪裡會,又和伍長打了個招呼,退回到王七他們身邊,牽着馬和他們並排一起走。

王七看了看阿麥的打扮,又趁着長官不注意,豔羨地摸了把阿麥的馬,說道:“你小子真是走運,我就說你有個校尉大人做義兄,根本就不用到我們步兵營裡混嘛,這回好了,都有馬騎了,你發達了可不要忘了兄弟們啊。”

阿麥笑了笑正欲說話,唐紹義從後面騎馬過來,打量了她一眼,冷聲說道:“上馬。”阿麥見唐紹義表情很嚴肅,忙衝着王七他們不好意思地笑笑,趕緊翻身上馬,追隨唐紹義而去。在前面沒多遠追上了唐紹義,阿麥提繮和他並行,叫道:“大哥。”

自從到了豫州後阿麥就一直稱呼唐紹義爲大哥,他們兩人雖然沒有像阿麥說的那樣正式結義,可唐紹義對阿麥甚是照顧,阿麥從心中也甚是感激他,真心實意地叫他大哥。

唐紹義扭頭看了阿麥一眼,表情嚴肅地說道:“阿麥,現在是什麼時候?傳完信後就應該快些回去覆命,你怎麼能在那兒和人敘舊?更何況如今是青豫兩軍聯合,要是讓人看到了,別人不說你張揚狂妄,只會說將軍治下不嚴。”

阿麥也察覺到剛纔自己太過隨意,忙心虛地說道:“大哥,是阿麥錯了,我以後不會了。”

唐紹義見阿麥垂頭的樣子,也不好再訓,只是轉回頭去看着遠處的烏蘭山沉默不語。

阿麥見唐紹義不再訓她,便隨口向他說道:“大哥,這次行軍可真是快了許多呢!上次我隨將軍去豫州,幾百裡的路,大軍在路上愣是走了半個來月纔到了豫州。”

唐紹義眉頭微皺,轉頭詫異地打量着阿麥,直到把阿麥看得都有些不自在了,這才說道:“阿麥,那日聽你在諸將之前侃侃而談,大哥當真十分佩服,只道你是軍事奇才,誰承想你會說這樣外行的話語。”

阿麥臉色微窘,隨即又坦然,大方地說道:“大哥,阿麥只是會些紙上談兵的東西,于軍中細務並不瞭解,再說那日的計謀也是徐先生爲了救阿麥性命而事前相告的,並不是阿麥所想。”

唐紹義聽她這樣說纔有些釋懷,把她拉離隊伍遠一些才低聲說道:“你可知道這次出兵,我軍士兵只隨身攜帶了十日的口糧?”

阿麥點頭,她的口糧就在馬上馱着,據說是靖國公發明的吃法,是炒熟的幹米,可以生食也可以泡着水吃。阿麥問道:“大哥,難道沒攜帶糧草營帳之類的,行軍速度上就真的能差這麼多嗎?”

唐紹義點了點頭。

阿麥心中有些疑惑,忍不住又問道:“將軍說石將軍後面會馬上派運糧隊給我們送來糧草,可照我們的行軍速度,送糧隊能追上我們嗎?”

唐紹義看着阿麥不語。阿麥心中一動,突然明白了過來,禁不住駭然問道:“難道說並沒有送糧大軍?可我們只攜帶了去時的糧食,回來時怎麼辦?”

唐紹義眼中閃過一絲堅毅狠決之色,輕聲說道:“豫州城裡只有幾千老弱病殘,石將軍拿什麼給我們送糧草?再說如果我們贏了,自然就有糧草;如果輸了,還要回來的糧草有什麼用?”

阿麥一時驚得說不出話來,她看了看已在不遠處的商易之中軍的大旗,才明白他竟是下了這樣的狠心,用不到四萬的步兵去伏擊北漠的大軍,卻連回程的糧草都沒有預備。看不出來他這樣一個風流公子的模樣,竟是抱了不成功便成仁的心思。

盛元二年秋,成祖將四萬兵擊北漠,出豫州千餘里,與陳起接戰,夏兵得胡虜首凡兩萬餘級,陳起敗,遁走靖陽。

——節選自《夏史·成祖本紀》

野狼溝地處江中平原的頂端,雖叫做溝,卻是一條狹窄的平原。西面爲烏蘭山脈主峰的山麓,東面是一些高低起伏的丘陵。那夜,北漠常鈺青的騎兵就是借西面的山坡衝下,殺入沉睡中的靖陽援軍的軍營,把十五萬大軍屠殺乾淨,然後在東面的緩坡上挖了幾個大坑一埋了事。也許是埋得淺了些,從那以後,每到半夜,這緩坡上就浮動着一些幽幽的藍火,像是一個個冤死的魂魄。這附近原本也住了些農家獵戶,從那以後就都搬走了,野狼溝就更加荒涼了起來。

青豫聯軍是在十一月初三到達野狼溝,果然趕在了北漠大軍的前面。探子回報,北漠由大將軍陳起領騎兵兩萬步兵五萬,由靖陽南下,已經到了野狼溝北五十里的小站鎮,駐紮在了那裡。

商易之和徐靜相視一眼,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一絲激動和興奮,還有些不易察覺的緊張。徐靜說道:“天助我也,我們還有時間讓大軍休整一夜。陳起已在小站,明早拔營必然是騎兵在前,輜重押後。只要進了野狼溝,陳起的騎兵就難以有用武之地。只要把他的騎兵打蒙,後面的步兵就不足爲患。我們少騎兵,無法藉助有利的地形,所以只能用步兵來打!”

商易之贊同地點了點頭,不再多說,按照既定計劃部署兵力。兩萬多南夏軍在野狼溝中擺成一個堅強的方陣,整個地堵住了野狼溝,在它的兩翼各用五千弓箭手做掩護。兩個側翼向前傾斜延伸到兩側的山坡上,如果北漠騎兵衝入中央位置,不但會撲個空,還會兩面受到弓弩手的包圍,暴露在箭雨之下。爲了保護弓弩手,商易之從軍中僅有的三千騎兵中抽出兩千排列在他們的後面,每翼一千人。在右翼的小山之外,又聽從唐紹義的意見放置了一千名騎兵,作爲突擊力量與追擊力量,命令他們一等北漠步兵開始行動就立即衝到他們後方予以夾擊。

一個個將領領命而去,南夏軍休整一夜之後便按照不同的軍種布成了不同的方陣,正中的步兵方陣主力正是由商易之的青州軍組成,每名士兵手裡都拿了長矛,隊列嚴整地守在那裡。

“用長矛陣對騎兵?”阿麥看着下面的步兵陣,問身邊的唐紹義道。

唐紹義臉上並沒有什麼表情,卻讓阿麥感到一種陌生的肅殺之氣從其上蔓延開來,他平靜地回答道:“世人皆道北漠韃子鐵騎無敵天下,卻不知我靖國公早在二十年前就曾說過,只要採用某種戰略或者戰術手段使騎兵進攻我嚴整步兵方陣的正面,那麼步兵將擁有巨大的戰術防禦的優勢。”

阿麥無語,她只道就是在這裡伏擊北漠大軍,誰承想是這樣面對面地打一仗,而且還要想法使北漠騎兵主動進攻己方的步兵方陣。她不由得想到父親曾無意間提起過步兵和騎兵各自的優缺點,倒是和唐紹義說的道理有些相似。

唐紹義習慣性地用手撫摸了一下腰間的佩劍,突然問阿麥:“爲什麼非要把劍還我,我既送了你,就是真心給你,再說這劍雖是軍中配置,可卻是軍官自有之物,是可以送人的。”

阿麥粲然一笑,拍了拍腰間的彎刀說道:“大哥,我只學了點刀法,耍起刀來倒是順手。我知大哥是誠心送我佩劍,但我帶着沒有用,反而糟蹋了這把好劍,還不如交到大哥手裡多飲些韃子的血。”

唐紹義不是個婆媽的人,聽阿麥這樣說,頓了下又關切地問道:“刀可使得熟了?”

阿麥笑道:“嗯,張生是個好老師,他教得很仔細,再說我又聰明,當然學得快了。”

見阿麥自誇,唐紹義的臉上也露出了少有的笑意,眼神掃過阿麥閃過一抹溫柔,又轉了頭去靜靜地看着山下,突然輕聲問道:“阿麥,你怕不怕?”

“怕?”阿麥一愣,隨即又笑了,搖了搖頭,說道,“不怕,我不怕。”

唐紹義轉回身看着阿麥,抿着脣笑了笑,堅毅地說道:“阿麥,我得走了,大概等不到中午,韃子就會來了,你快回將軍身邊吧。”

阿麥點頭不語。

唐紹義垂了一下眼簾,又低聲說道:“自己多小心。”說完便縱馬往山下奔去。

阿麥心中有些惻然,似乎每一次和他分開的時候,他都是先轉身離開的那個,然後頭也不回地離去。阿麥突然苦笑一下,用力地搖了搖頭,把腦子裡不該有的傷感逼了出去。

十一月四日清晨,北漠大軍從小站拔營,果然是騎兵在前,步兵在後,最後面攜帶的是糧草輜重。在距離南夏軍二十里的時候,北漠的斥候發現野狼溝前有小股的南夏騎兵,回報前鋒將傅衝。傅衝出自北漠將門,曾和常鈺青並稱將門雙秀。傅衝此人性情孤傲,尤其是在常鈺青千里奔襲南夏援軍而成名之後,心中甚是不平,今聽斥候回報發現南夏騎兵後不驚反喜,命前鋒騎兵繼續前進,並沒有把消息回報中軍元帥陳起。

中午時分,北漠騎兵進入野狼溝內,果然見有南夏步兵列陣等在溝內。傅衝不以爲然,想在後面陳起到來之前結束這場戰鬥,於是命令騎兵出擊。北漠騎兵並沒注意南夏軍兩翼的弓箭手,直接突擊中央方陣。成千上萬的騎兵成緊密陣形衝過來,彷彿連旁邊的烏蘭山的主峰都在隱隱顫抖,黃土被千萬只馬蹄揚起,遮天蔽日。

北漠騎兵的速度越來越快,距離方陣越來越近,衝在前面的騎兵已經揮舞起彎刀,可眼看着就要衝入對方方陣的時候,他們面前那些步兵突然蹲了下去,然後就是迎面而來的鋒利的矛尖。

騎兵的速度已經提到了最快,停下已是不可能的,那些北漠騎兵只能眼睜睜地看着自己的坐騎衝入那矛林之中。有些人被長矛直接挑上了天,還有些人自己避過了,身下的馬卻被長矛扎透了,倒下去,人還是被狠狠地拋了出去,或死或傷。不過,那些傷的也只是暫時的,因爲很快就會有明晃晃的大刀落了下來。兩側的騎兵也好不到哪裡去,很多都被南夏布置在兩翼的弓箭手射翻。

一時間,戈如葦列,矢如飛蝗。有數以千計的北漠騎兵落馬,這些逸馬四處飛跑,在他們的行列中造成了更大的混亂……

效果,竟是出乎意料的好。

很多年後,南夏的軍事院校的教科書在提到野狼溝之戰的時候,還專門強調了這場戰爭的冒險性和巧合性。兩萬步兵攔擊北漠兩萬騎兵,謂之險;北漠騎兵將領是那個狂妄自大的傅衝,謂之巧。這兩者於野狼溝之戰的勝利,缺一不可。

這場戰鬥一直持續到午後,南夏兵開始進攻,北漠先鋒將傅衝被射斃,北漠騎兵已無餘力抵抗,立即向後退走。北漠步兵到達野狼溝的時候,正好撞上潰逃的北漠騎兵。步兵來不及展寬隊列間隔讓騎兵通過,雙方便撞在了一起,一時間人仰馬翻,北漠人被自己騎兵踩踏致死者不計其數。緊跟在北漠騎兵後面,南夏軍隊已經撲了過來。

阿麥本站在商易之身後于山坡上觀察戰況,見遠處北漠步兵陣中混亂片刻後便又鎮定下來,在軍官的指揮下開始展寬隊列間隔,放自己的騎兵通過,明白北漠軍中有人在穩陣腳。

商易之眉頭驟緊,用目光詢問了一下徐靜後,沉聲說道:“去告訴唐紹義,提前行動,衝擊北漠步兵後方。”

阿麥應諾,快馬加鞭地向唐紹義騎兵埋伏處馳去。只剛趕到野狼溝口,就見北漠軍後方突然亂了起來,唐紹義已經率一千騎兵在敵陣後方插了進來。阿麥一笑,知自己不用再去了,便掉轉馬頭欲回商易之處覆命,可是轉身時,便看到北漠軍中突然豎起了一面大旗,上面大大地寫了一個“陳”字。

陳起!阿麥心中一窒,猛地就明白過來北漠此次領軍的竟是陳起!

她雖一直跟在商易之身邊,可商易之召開軍事會議的時候是不允許親衛在身邊的,再加上這次行動十分機密,各個將領的嘴都把得十分嚴密,所以阿麥竟是一直都不知道是陳起領兵南下。

阿麥的牙關緊緊扣着,臉上毫無血色,握繮雙手都已經攥得有些青白,眼中更是閃爍着兩簇小小的火苗。突然間,阿麥雙腿用力猛夾馬腹,一抖繮繩縱馬向北漠軍中衝了過去。

她要去找他,她要去問他爲什麼!

南夏和北漠的士兵已經拼殺在了一起,場面極其混亂,阿麥縱馬從山坡上衝下,竟穿入兩國士兵混戰的地帶,直往北漠軍深處衝去。她揮着手中的軍刀,不時地從馬背上俯下身子砍倒旁邊的北漠兵,血濺髒了她的身上,還把她胯下那匹灰白色的馬都染紅了……她從沒有殺過這樣多的人,也從沒有發覺自己的騎術竟是這樣好。

這一刻,阿麥已不再是阿麥,阿麥成了一把殺人的刀。

阿麥揮刀砍向馬前一個北漠兵,馬的衝擊力讓她的刀深深地嵌入了那人的體內,她已經聽不到那人痛苦的嘶喊聲,所有的一切都只是她面前無聲的畫,一幅幅地換下去,每一張上都有一張痛苦的面孔。她剛費力地把刀從那人體內拔了出來,還來不及揮向另外一個人,突然覺得身下一矮,胯下的馬已經被人刺中了脖頸,壯碩的身軀轟然倒地。阿麥的反應已經不再通過大腦,下意識地蜷身就往旁邊滾去,在舒展身體的同時用刀剁下了面前敵兵的半個腳掌……

這樣的阿麥,哪裡還是原來的阿麥?!

她的腦子裡已是一片空白,身體下意識地避過旁邊砍過來的刀劍,然後揮動着手中的刀,一步步地往北漠軍深處走去。

那面寫着“陳”字的大旗離她越來越近,面前的人被她用刀劃斷了喉嚨,血從傷口處噴水一樣地射出,落到她的頭髮上,然後再順着額發流下,迷住了她的眼睛,她似乎又聞到了血腥味,像是那夜父親的血,映着刺目的火光,有着別樣的紅。

力氣終於快用完了,可面前卻也無人敢來阻攔她。阿麥浴着一身的鮮血,迸發着沁骨的殺氣,就這樣一步步地堅定地向那柄大旗殺去。

那旗下,正站立着一位身材頎長的青年,一身北漠傳統的黑色戰袍,手扶着腰間的寶劍,神色漠然地看着陣後衝出來的南夏騎兵。

陳起就是爲了吸引北漠軍身後突然冒出來的南夏騎兵才故意豎起了帥旗,見那股騎兵果然向自己這裡衝了過來,他淡淡地笑了,可這笑意未到眼底便收了回去。他只是站着,視四周的廝殺如無物,靜靜地看着遠處的敵軍騎兵試圖衝破自己的騎兵向這邊殺來。

見那些南夏騎兵漸漸逼近,陳起身後的親兵不由得有些緊張起來,牽了陳起的坐騎上前勸道:“元帥,還是上馬吧。”

陳起溫和地笑了笑,沒有拒絕下屬的好意。他身邊的親兵怕主帥有失,默默地變化着陣營,不動聲色地把陳起護在了中央。

戰場西側突然傳來一陣騷動,引得陳起轉頭往西邊看過去,只見一個南夏兵已經殺入了自己軍陣的深處,像是剛從地獄中殺出的凶煞一般,所到之處北漠兵紛紛駭然避讓,竟任其一步步地向中軍處殺來。陳起眉頭微皺,旁邊一個將領看到了,連忙說道:“讓我去除了那個南蠻子!”說完不等陳起吩咐便拍馬趕上前去。

這邊的阿麥使盡全身的力量才把旁邊刺過來的長槍劈開,來不及再往敵人身上抹一刀,那人便往後面退了去,然後又有個槍頭對準了她。好多的人啊,殺不完的人,砍倒了一個又冒出來一個,總是有英勇的北漠兵從後退的人羣之中挺身而出,讓她殺也殺不完。

可阿麥,是真的沒有力氣了。

阿麥咬緊了牙,握刀的手微微抖着,往前邁了一步,逼得那些北漠兵跟着她往後退了一步。看着面前抖動的槍尖,阿麥嘴角扯出一絲冷笑,他們怕她,雖然她現在已經殺得沒了力氣,可是他們卻被她殺怕了。她冷笑着,又往前邁去,突然間右腿一軟,她的身體便不受控制地往前栽了過去。

倒下去,便會是亂刀分屍,死無葬身之地!

阿麥只覺得心中一凜,左腿急忙向前跨了一大步,手把刀往地上一撐,勉強止住了前撲的勢道,不過人卻是跪倒在地上。

她低頭一看,見不知從哪裡射過來的箭,正好射中自己的大腿,箭頭入肉很深,箭尾猶自微微顫着。

一時之間,四周的那些北漠兵也是有些反應過來,雖見阿麥突然跪倒在了地上,可剛纔她死命砍殺的情景還是震懾着他們不敢妄動,只是在四周圍着不敢上前。

阿麥想撐着刀站起來,可幾次動作都被腿上那刺骨的疼痛拖了下去,重重地跪在了地上。

終於,旁邊有敵兵嘗試着向她走了一步,緩緩地舉起了手中的長刀……

難道就要這麼死了嗎?阿麥終於放棄了再站起來的念頭,就這樣跪在地上,透過眼前的猩紅看向遠處,那裡的帥旗還在迎風飄動着,血糊得眼前一片模糊,讓她看不清楚那下面的人。帶着腥味的刀風已經碰到了她的臉上,她卻一下子輕鬆了下來,沒有恐懼,沒有怨恨……

就這樣死去吧,死了便一切都解脫了,不用再逃命,不用再流浪,不用再去扮男人,也不用去問爲什麼。可以見到父親、母親……父親會把她高高地舉起來,笑着用鬍子刺她的臉頰。母親呢?還會拿着竹棍追在她屁股後面嗎?追吧,那也沒關係,她知道母親向來只是嚇唬她的,她哪裡捨得打自己。

可是……那裡會有陳起哥哥嗎?

有,有的。有那個陪着她玩耍陪着她長大的少年,有那個會紅着臉拍她腦門的青年……阿麥笑了,在死亡來臨的這一刻,她突然很輕鬆地笑了起來,露出一口與臉色極不相稱的白牙。

這個笑容……竟是從沒有過的燦爛。

那個笑容,透過飄着血雨的天空,穿過無數廝殺聲,像支無比鋒利的箭,一下子就射穿了陳起的心臟。阿麥!這是阿麥!雖然她穿了男裝,雖然她長高了很多,雖然她一臉的血污,可這個笑容就是她的,就像很多年前第一次見到她時的那個笑容,無比燦爛,一下子就點亮了他身後的天空。他只覺得心中一窒,胸腔像是被人狠狠地擠住了,再也吸不進去半絲空氣。他想制止那向她落下的刀,可是張了嘴卻已是發不出聲音,整個人都僵住了,只能坐在馬上眼睜睜地看着那刀一寸寸地逼近她的頭頂。

阿麥閉上了眼,雖抱了必死的念頭,可胳膊卻還是下意識地擡了起來,去迎那落下來的刀鋒。等了半晌,那刀卻沒有落下,阿麥不解地睜眼,見那敵兵胸膛正中插了一把劍,砰然向後倒下。

這把劍,她認識,這是唐紹義的佩劍,是她還給唐紹義的佩劍!

唐紹義從遠處縱馬衝過來,眼看阿麥就要人頭落地,急切間來不及抽箭搭弓,直接將手中的佩劍當做匕首擲了過來,堪堪救了阿麥一條性命。

阿麥不及反應,唐紹義就已經來到了身前,俯身用手一撈便把她抄到了馬背之上,急聲喊道:“我們走!”

一個北漠將領拍馬迎面而來,手中長刀一揮直接向阿麥和唐紹義砍過來,唐紹義手中沒有兵器,不敢硬擋,攬住阿麥順着刀鋒向後仰去。兩匹戰馬相錯而過,凌厲的刀風貼着阿麥的鼻尖擦過來,阿麥急忙舉刀相架,兩刀相擦,火花四濺,整條手臂頓時就麻了,手中的刀險些掌握不住。

阿麥悶哼一聲,唐紹義推着她坐起身來,沒有時間詢問她怎樣,只是驅馬向外衝去。一羣羣的北漠兵涌了過來,阿麥把刀遞給身後的唐紹義,利落地俯下身緊緊地抱住了馬頸。唐紹義手中拿了刀,如虎添翼,這些北漠步兵怎能再攔得住他,幾番劈砍之下,他們就已經衝到了戰場邊緣,西邊的山坡之上。

唐紹義這時纔敢去看阿麥,見她右大腿上中了一支箭,血已經把一條褲腿都溼透了,他不敢貿然給阿麥拔箭,只得狠心說道:“忍住了!”說完不等阿麥反應便揮刀把箭身削斷,只留了箭頭在阿麥腿上。

阿麥慘叫一聲,身體一僵便虛脫般地栽下馬去。唐紹義急忙扶住了她,見她牙關緊扣,臉上的冷汗混着血水流了下來。

身後的北漠中軍有些異動,唐紹義回身,見原本已經有些穩住陣腳的北漠軍竟然又亂了起來,心中不禁有些奇怪,不過此刻也沒空細想,只想趕緊把阿麥送回商易之那裡,只有那裡纔有軍醫。

“阿麥,你再忍一忍,我馬上送你去商將軍那裡。”唐紹義說道。

阿麥的下脣已經被咬破了,只是爲了維持住靈臺的一點清明,不讓自己暈過去。她受了傷,如果找軍醫包紮,很可能就會泄露了身份,所以她必須清醒着。

商易之正專注地看着山下的戰場,發現陳起像是突然失去了對軍隊的控制。北漠已顯潰敗之勢,勝利就在眼前,商易之的手禁不住都有些顫抖,生怕被人看出,只好緊緊地握成了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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