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雅丹覺得自己心臟都要從嗓子裡跳出來了,自己何時曾這樣如老鼠一般在樹林裡奔逐過?最後實在堅持不住,奮力掙脫抓住自己的那隻手,氣喘吁吁道:“咱們難道就這樣沒命的逃嗎?你們不都是大俠嗎?”
“我從來不是大俠,只是一個殺手而已。”
羅雅丹頓時愣住,驚訝地望着奪人背影,前一刻還覺得溫文爾雅的男子,這一刻卻覺得有種說不出的噁心。感覺奪人衣服上每一個地方都在滲透着骯髒的黑血,那本來溫和的笑容下竟然藏着如毒蛇一般猙獰的、毫無感情的笑容,甚至是整個樹林的空氣都泛動着噁心的腥味。
這種感覺壓抑得她想奪路而逃。
奪人若有所思地回頭:“怎麼,你討厭殺手?”
“是!”羅雅丹第一次很堅決地表明瞭自己的態度,雖然這個人在半柱香功夫前纔剛救了自己一命。在羅雅丹看來,殺手這類生物有如水溝下的寄生蟲一般令人厭惡,好像在他們的眼中,一切的人命都是他們可以賺錢的東西。
力鬼和奪人對視一眼,兩人忽然不約而同的笑了,心中只有一個念頭:那傢伙給自己找的樂子,大了!
不遠處山嶺上的宋鈺長長喘了一口氣,絕情長弓無力地滾落在地上,而他本人卻如死魚一般躺在地上,回想起剛纔那一瞬間,宋鈺發誓自己永遠也不會再去摸這柄長弓,斜躺在山坡上,在心中問候着某個自大的傢伙:“這就是你說的略有不適?”
影牙得意地笑着:“這也證實了絕情的威力,足可以輾碎天衝境修道者。只是從識海中借去一點點力量就有抗衡天衝境的能力,這甚至連我都感到意外,我將碧落賦重新梳理了一遍,應該是最有效的一條捷徑,剩下的事就是要如何化解神魂中所蘊含的暴戾氣息,讓他爲你所用。”
宋鈺沒有理睬那個傢伙,‘應該’兩個字讓他感覺自己成了小白鼠,他宋鈺不願成爲犧牲品,自己還需要留着大好的時光去享受生命。
“還記得戚紹鬆說過的一句話嗎?”
對於影神莫名其妙的問話,宋鈺有些無所適從。
“他說過,世間所有的靈魂力量都可以被保存,這是他造出神座的初衷,而神魂直接繼承了這一特點,你的識海便是我藉助神魂之力開闢出來的一個全新領域,自然也繼承了這一特性,以後它會給你帶來意想不到的好處。”
“就一點點神魂之力就差點讓我瘋掉。”宋鈺有些後怕地說着,不過拉弓的那瞬間,宋鈺確實有種感覺,整個世界都在他的俯視之中,雖然目光有盡頭,但在自己看不見的地方,卻能在意識中‘看見’對手。宋鈺忽然問道:“你說的意想不到的好處是…”
“保存別人的靈魂力量提升自己的修行境界,讓這些靈魂最終爲自己所用。”
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卻說得宋鈺毛骨悚然,怎麼聽都覺得像惡魔言論,他重生於大荒初衷只是好好活着,至於是否擁有強大的力量對他而言還是其次,一直以來無數傳說冒險故事中,邪惡的東西都沒有好的結局,要麼被淨化要麼成爲另一個天才提升修爲的路徑。
宋鈺不是君子,做不來成人之美這樣的事。
影神還在
那裡得意地自言自語道:“陰陽世家憑藉《陰陽訣》《碧落賦》兩部秘典而躋身天闕世家之列,家族絕學號稱近神不是沒有原因的,也許你從來沒想過這兩部秘典名稱的緣由。所謂煉神,實爲斂神,本來就是爲這掠取他人神魂而誕生的絕世秘籍,估計當初若非也是意識到這點,才選擇做一名殺手,因爲沒有比殺手斂取他人魂力更容易的事,唯一不行的是他挑對手的眼光差了點,最後卻將自己給葬送了。”
“我不會修煉的。”宋鈺很堅決地回答着,從地上坐起來將長弓扔回藤條箱中,然後毅然蓋上蓋子:“沒有神念,我還有一身真元,而且我不做殺手已經很久了。”
“無論你選擇什麼方向,冥冥中都有一股力量推着你,讓你遊向同一個宿命。”影神的聲音帶着一絲唏噓:“宿命的邪惡就在於,縱然你已經知道前方是懸崖絕壁,依然無可避免。”
宋鈺提着藤條箱在山林中快速穿行,對於影神那標準的神棍式理論無動於衷,因爲他堅信着一個戒條:“我命由我不由天。”現在他得動身去追趕已經走到他前面的那三人。
“天命難違,縱然是神,在天命面前也不過是卑微的草芥,你區區人類之軀竟敢說出這般不知深淺的話來!”影神的吐槽已經讓宋鈺徹底習慣,要是這傢伙某天不打擊自己,也許纔會有事發生。
大荒人口很多,但並沒有多到任何一塊土地都能看着人影,尤其在這些從山密林中,甚至沒有一條可以供人落腳的路,只能依靠從樹林中露出的一小塊藍天來辨別方向。宋鈺不是不想在樹冠上飛躍,當他躍上樹冠時,看着延綿沒有盡頭的樹海,他還是放棄了這打算,先不說調動真元是否會引發劫雷,單單是這樣武斷消耗真元的行爲就是最愚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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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大的樹木如一頂頂華蓋般將頭頂的天空遮擋取來,偶爾有一些陽光會從密密麻麻的樹蔭中穿過,僥倖地照在灌木叢上,宋鈺只能感嘆着人類的渺小,這裡幾乎找不着大腿粗的樹木,最不濟也是成年人腰板粗細。
終於走過最難的灌木叢,踩着腳下鬆軟的綠苔,宋鈺覺得輕鬆了不少,至少不用擔心已經颳得千瘡百孔的衣服徹底報廢,宋鈺順着山坡望下走着,因爲力鬼等人不會翻山嶺,在不明白大致方向前提下,都會選擇順着兩山夾谷行走,因爲那樣不會太消耗體力。
青苔上有一串細密的腳印,腳印邊緣塌陷處略微有新鮮的綠苔裂縫,這足以證明羅雅丹在不久前正好經過這裡,和這串腳印並行的是兩串幾乎可以被忽略的痕跡,應該是力鬼以及奪人留下的。
順着腳印方向追蹤,宋鈺忽然察覺到這片林子有些異樣,除了鋪天蓋地的樹冠外,竟然聽不見任何鳥鳴,也沒有發現像灌木叢中那樣的野獸屍體、排泄物。
“我討厭這種玩笑。”宋鈺神情凝重地望着四周,寂靜的樹林只有他低沉的聲音在悠悠飄蕩,如果真被自己猜中的話,這個玩笑就不好笑了。
“三千年前,大荒爲人間界,還是一塊整體,除此之外還有、魔界、神界,只是一場大戰使得寰宇倒置,神魔二界隕落,彌天寰帝降臨大荒後傾百族之力在這片土地上和幽月族宇王繼續展開來漫長歲月的廝殺,強大的天元地
炁也使得大荒分裂,據說幾千年前,每一片土地上都有過流血與爭鬥。”影神的聲音悠悠傳來:“一些魔族強者戰死後,一身元炁會鑽入地下,以自身真元劈出另一個狹小的空間,這便是你們時常說起的幽門。凡是闖入其中的萬物生靈都會在幽門內被元炁殺死,那些魔族強者用這種方式繼續和宇王戰鬥。”
“你意思是說我運氣很好,無數人都沒遇着的幽門恰好被我撞見了。”
“不是還有三人走在你前面嗎!”影神誠摯地說道:“最好的辦法是轉身離開,魔族的元炁不同於現在的真元,更別抱着僥倖心理以爲自己學得一點點真陽炁皮毛就可以在幽門中橫行無忌,那些已經沒有任何魔族強者死後不會有任何意識,任何闖入其中的生物都會被他們撕碎。縱然有人能從幽門中闖出來,也會被元炁入侵,最後淪爲一具行屍而已。”
宋鈺想了想問道:“你的那套所謂‘世間靈魂力量都可以比保存’的理論是不是來源於此?”
“殊途同歸罷了。”影神謙虛地笑笑,雖然沒有否認,但已經不言自明瞭。
“你又是那個時期的神?魔族餘孽?宇王扈神?”
“你最好不要問這個問題,除非你有超越你父親的修爲,到了那一天,我會告訴你的。”
“故弄玄虛。”宋鈺腹誹着,兩人之間談話都是依靠神識來交談,絕不會有第三人能夠知道。三串腳印在兩棵樹之間忽然消失,宋鈺蹲下來打量着腳印的方向,再看看兩株樹幹之間的虛空,隨後抓起一把綠苔朝前方丟去。
綠苔在空中劃出拋物線,斜斜滾落在地上,宋鈺預料中的情形並沒有出現。
“哎,自大狂,怎麼不說話了。”宋鈺此刻需要藉助影神那近似乎無所不知的經驗,但偏偏那傢伙卻不說話,就像從來不曾出現一般。宋鈺感到焦急的是,羅雅丹三人的腳印在這裡忽然消失,若是被幽門捲進去還好,因爲影神說過,幽門內的空間極其有限,人真要被捲入幽門,也許只是將人裹在蛛網或者麻袋中而已。
宋鈺本來只是試探性地用真元去探查,結果真有所感應,面前似乎豎立着一道橢圓的穿衣鏡一般,霸道的真陽炁下虛空漸漸出現一道黝黑的窟窿,黑隆隆的門內有如黑雲一般的東西在不斷翻騰。
宋鈺伸出一根手指輕輕碰觸那道無形的壁障,淒厲的嚎叫忽然從裡面傳來,宋鈺心頭一震,這聲音尖銳而充滿着驚恐:“走開,你這髒東西。”
宋鈺隨即一笑,心頭大石微微落定:“只要你還活着就好!”
也許,沒有什麼比羅雅丹還安然無恙更能讓宋鈺放心,只是到這一刻他自己也還沒意識到,自己竟然也會不自覺地牽掛一個人。
一層漣漪在食指指尖處顫動,黑色潭水如被一尾鯉魚驚起波瀾。龐大地吸力猛然拽住他的手掌,將宋鈺整個人朝着屏障內猛吸。宋鈺慌忙鬆開抓在手上藤條箱,竭力去和這道力量較量。
黑色漣漪頓時沸騰開來,宋鈺只覺得自己腳下一輕,整個人也被吸入其中。墨黑的壁障表面開始泛動着綠色光澤,隨即轉爲層層白光,最後消失在樹蔭下。
樹林再次恢復平靜,藤條箱安靜躺在地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