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貫快速而激烈的搏鬥讓宋鈺覺得渾身百骸舒暢,大笑着:“再來!”將一雙手施展到極致,提掌迎上去,還未接近對手,一隻腳忽然閃踢,倒踹在他肚子上。
宋鈺險險躲開貼着頭頂捎過去的單刀,低罵一聲:“老狐狸!”
老傢伙故意作出痛快一戰豪氣萬千的架勢,冷不丁的忽然來一記撩陰腿,若非他見機得早,沉腰壓髖,這一腳好歹得讓他再牀上躺半年。
“彼此彼此。”老刀把子如靈蛇般一連晃動數個虛招退到五尺外,用刀身打掉膝蓋上宋鈺剛纔留下的鞋印:“忘了告訴你,這也是義肢。不過你很對老夫胃口,咱們罷手吧!”
“恐怕是你那條腿在剛纔已經被震碎,已經不能自如行走的緣故吧。”宋鈺口上雖這樣說着,但終究還是停了下來:“還是那句話: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把我該得的錢一子不落地還我,從此天關城後也不會再有夜叉存在。”
“我老了。”老刀把子神情黯然,靠着大樹一屁股坐了下來:“竟然還奈何不了你一雙肉掌,只是遺憾沒有見到你那一對短刀的威力。”
“不看也罷!”宋鈺無所謂地對老刀把子說道:“反正沒人見過,今夜之後也不會再有夜叉。”
老刀把子笑了,他慶幸夜叉今晚沒有帶武器出門,否則自己可能已經和地上的彭老三一樣死翹翹了:“以後的事誰知道?既然你有這一身技藝自然不會安穩地雌伏下去。咱們影牙有一句老話,今天也我傳給你,‘無論你選擇怎麼樣的方向,都會遊向同一個宿命。’”老刀把子一邊說一邊笑,笑得異常詭異,彷彿魔鬼成功誘惑世人走向墮落的笑容。
“宿命論?”宋鈺撇撇嘴,故意讓老刀把子發現自己對這種所謂宿命的不屑一顧,他戴的是面具,不是面罩,所以還是有部分五官暴露在外面,比如嘴脣、眼睛。
老刀把子有些生氣,隨即又篤定下來:“有人踏足宦海,有人涉獵軟塵,無論他們選擇什麼樣的路,都無可避免的捲入這洪流中,那些看似飄然而退的人,你見着又有誰能真正逍遙?”老刀把子指着宋鈺胸口:“你就是最好的例子。”
“身後的事我也無法料知。”老刀把子嘴角忽然溢出一溜烏黑血絲,眼神也開始渙散,不再如先前那般精光迫人:“我在出門之前已經傳書給花蝶了,無論這事我做得正確與否已經無法改變,恐怕她這會已經在趕來的路上,你該離開了。”
“咬舌自盡?”宋鈺看着老刀把子嘴角那一溜血
跡很佩服這個人的勇氣。別說咬舌自盡,就算是要他咬自己指頭一下宋鈺也不願意,所以他有些過意不去的安慰着:“雖然你沒能殺掉我,但也不算輸,咱們倆…最多算平手!”
噗!
一顆齊根而斷的大牙帶着血水吐到宋鈺腳前:“我是無顏面對影神。我在仇恨下活了六年,也許是人之將死的緣故,就在剛纔忽然發覺自己似乎在錯的道路上走得有些遠。影牙的人從不在像今天那樣在白天對目標下手,更別在衆目睽睽下出手,陽光只會暴露自己,如果你想活得長久一點,以後就別犯這樣的低級錯誤了。你該幸運,這六年裡,弱水的人我也認識了七七八八,他們在似錦巷安置的眼睛也不算多,剛好是我知道的那幾個。”
殺手自殺的手段翻來覆去似乎就那幾樣,咬舌、牙下藏毒、吞刀吃劍。
宋鈺也不吝嗇自己的感激,更何況是一個吞毒自盡的老人,反正也不花錢,他微微躬身道謝着:“謝謝您!”
咄!
老刀把子的狹刃長刀化作一道匹練釘在七尺外的樹幹上,刀刃劇烈顫抖着發出嗡嗡聲響,老刀把子又從懷中掏出一本冊子,很得意地揚了揚,才拋向宋鈺:“我不稱呼你少主,因爲你還沒有這個資格,六年前我活下來是因爲那些修爲厲害的同僚都提刀衝在了最前面,別以爲能在我刀下支撐片刻就天下無敵,六年前我也是用雙刀,給你是因爲影牙應該有影主,影主該具備什麼身手和修爲你該明白。”
宋鈺點點頭了,俯首去拾。
恰在此時,刀光再次閃動。
老刀把子從另外一條腿中抽出一柄狹刃短刀,連帶着整個身軀如彈丸般朝俯身下去,將整個空門暴露出來的宋鈺射去。
這纔是致命一擊。
貓在捕捉老鼠之前總要收斂自己的爪牙,老虎在捕獵前也要裝出自己並不飢餓,只是出來隨便散步的姿態,以此來迷惑敵人。
老刀把子推心置腹說了那麼多,都是爲這出乎意料的一刀作準備。
老刀把子的刀並不能破開那該死的衣服,但防禦再厲害的衣服也保護不了失去腦袋的主人。老刀把子有信心這一刀將空門大開的夜叉…不、應該是廢物宋鈺的腦袋砍下來,這一刀凝聚了他全身的力量,也是他躲躲閃閃的六年裡最乾脆利落的一刀。
迅猛如火,驚若落雷。
宋鈺恰在此時忽然擡頭,和老刀把子的目光在空中相遇,還有宋鈺那誠摯得一如孩童般的笑容。這些落在老刀把子眼中,卻好
像睿智的老者望着光着屁股玩弄自己小雞 雞的孩童一般。
洞悉一切。
宋鈺的笑容落在老刀把子眼中,卻比嘲弄更令他難堪。還未等老刀把子細細感受着宋鈺笑容背後更多的意思,一隻拳頭已然穿過刀光,和他額頭重重撞在一起。
此時,那狹刃短刀才劈在宋鈺胳膊上,宋鈺手臂順勢下搭,緩解了大半力道,看着被拳頭在額頭上硬生生砸出一個窟窿,已經氣息不多的老刀把子:“以後請專業一些,豬血和人血之間差別太大,我這樣配合你真的很難。只是你兩條腿居然都是假的,老傢伙,你身上還有什麼是真?”
“花蝶在趕來的路上,這話是真的。”老刀把子努力擠出一個微笑,就像誠實的孩子第一次講出破綻百出的謊話一般。
“我就當你說的是真的。”宋鈺抓起刀分別在地上最先襲擊他的那三人脖子上劃過,這三人有的已經死了,有的還在呼吸,當冰冷的刀鋒從他們脖子上劃過的時候,就不會再在有人活下來。
最後宋鈺又才重新蹲回到奄奄一息的老刀把子跟前,在老刀把子胸口上用刀劃了一把斜叉,伸出一隻手按在那血糊糊的刀口上,輕輕一笑:“這一刀算友情贈送。”
也許是宋鈺特意恩賜老刀把子比夥伴多片刻呼吸的機會,當他看着宋鈺握刀的手很平靜,沒有半點顫抖的時候,老刀把子的心已早於他的身體死去。
宋鈺將手收回,在他手掌按過的傷口處,兩道火光猛然竄出,迅速將老刀把子吞噬。
宋鈺站在原地默默地看了片刻,他的身影才消失在山崗。
不久,一個淡淡的身影從另外一側出現,那是老刀把子押上最後希望卻始終沒來得及出現的女子——弱水花蝶。
天關城最頂尖的殺手。
最頂尖是因爲,花蝶從來不失手。
作爲最頂尖的殺手,花蝶的身份也被掩藏得很好。
作爲殺手來說,失手是遲早的問題,就像走一輩子路的人,終究會有摔跤的一天。最好的殺手是保證自己行蹤不會被人察覺,包括自己最親密的人。
影牙之主死了,因爲他暴露了自己的身份,然後定嶽組十七騎帶着大批高手席捲而至。
山崗上的現場很凌亂,幾乎不能發現任何有用的信息,尤其是其中一人手臂盡然被無緣鼓舞地砍了無數道縱橫交錯的刀痕,但花蝶相信夜叉絕不是那種忽然神經質地人。
然後,她聞到了一股在血腥下正漸漸淡去的香味。
(本章完)